邵子期又气又恼,瞪着眼儿直撇嘴。两人正争执不下,身前车门忽的滚了一粒瓣香进来,一阵香雾缭绕后,两人迷蒙睡去。
要知此中细由,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八回 神秘斗篷()
如今且说邵长韫一行车马进了城门,穿过正中行马大道,便转进一旁熙攘闹市之中。
邵长韫当先驾马而行,众车马缓缓随之。倏然,街前忽起一阵骚动,似有人群缓缓向当中聚拢。不少平头百姓亦从两侧巷口探出身来,竟是向邵长韫一行车马队伍徐徐靠来。
邵长韫心底一凛,与老管事张靖对视了一眼。
张靖会意,袖下暗自打了一个手势,便见原本坠在后面的几架青布小车渐行渐快,缓缓挡于起先三架马车之前。
正当此时,前面人群中忽然响起一声凄厉的尖鸣,邵长韫等人皆凝目向远处看去。
就在这众人被引转视线的一个错目间,不知何时落于众人车后的珠缨马车猛地一个打弯,便转进了一侧小巷之中。
紧接着,一架马车亦从旁转了出来,远远跟在众人车后,形制模样与方才一般无二,就连车上赶车小厮与陈启的打扮也如出一辙。其行事之利索,未引得邵家一人侧目。
且说这架载着子期与朗月的嵌铃珠缨马车,才转进巷口,便被陈启一把扯去了车角银铃。陈启驾车一路急行,于巷中左右穿行。不多时,便赶至他早先与人相约碰面的破庙门前。
陈启游目四顾,见左右无人,便压手于唇前打了一声响哨。逾时,便有一人从旁侧老榆树后转了出来。
来人中等个头,也不知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披着一领深黑色斗篷,罩着帽兜,将自己的面容隐于帽下的层层阴影之间。
陈启心下打突,凝目瞧去,亦不知此人身份。遂下车栓了马,上前作揖道:“恕小的眼拙,不知尊驾可是主子的人?”
“人可带来了?”那斗篷人应了一声,缓缓开口,阴沉沉的说道。
这斗篷人的语调似是刻意改过,陈启一时也听不出来此人的年纪性别,只得脸上满堆了笑意,谄媚回道:“人已在车上了,尊驾可是要验验。”
“这是自然,都是替主子办事的。若有了舛错,咱们谁也担待不起。”那斗篷人冷哼说道。
“是。”陈启诺诺应道,抢行几步,上前挑了车帘,垂首躬身立于车前。
那斗篷人抬首往车内一瞧,喉间挤出一抹讥讽之意,阴阳怪气的说道:“哟,好一出狸猫换太子,这便是你办得好差事?”
陈启心底一凛,惶然一看,只觉身后冷汗倏然直下,骇然道:“怎么……怎么成了这个小丫头!”
“哼。”斗篷人喉间轻音滚了两下,嘎嘎笑道,“这大好的机会让你小子毁了,自己且去同主子谢罪吧。”
陈启哆嗦嗦弯了身子,颤巍巍的说道:“小的都打探好的,明明是老大的那架马车,实是不知何时换了这个小丫头。小的虽潜于定国公府,但万不敢生有二心,还望尊驾替小的多多美言几句。”
“哼,谅你也不敢生出别的心思。”
陈启控着腰向上偷瞄了两眼,只瞧见那人微圆的下巴,一时也摸不清此人心意,遂小意说道:“那这个小丫头如何处置?还望尊驾示下。”
那斗篷人略微沉吟了两声,狠绝说道:“既都是邵家的丫头,毁了哪个都一样,照原定计划行事便是。”
陈启逢迎赔笑道:“尊驾说的是,小的一定把事办好,好将功赎罪。”
“你知事就好,主子一向不亏待忠心人儿。”那斗篷人深知御下之道,话锋一转,又厉声说道。“若是这个局儿收不好,主子的手段,想你也有耳闻,老身就不多言了。”
“小的忠心,天地可鉴。”
“你事儿办得漂亮,便是最大的忠心。主子哪里,自有老身去说。”斗篷人咳嗽了两声,冷声冷气的说道。
“尊驾放心,小的保管将事圆得漂亮。”陈启豆眼一滚,便从怀里抽了枚玉坠出来,恭顺的捧至此人身前,承奉道:“有劳尊驾为小的费心,这点子茶水费,尊驾且收下润润舌。”
只见那斗篷下面微微一动,伸出一只梨皮般的妇人手。陈启凝目细看,此手虽满缠细纹,却未有一丝老茧,必是平日不做粗活且保养得当所致。
陈启暗暗留神,知这斗篷人的地位必是不低。此番谋算,主子将此等身份的人派出传话,足见主子对此事的重视,可目今他竟将事情办砸……
思及此处,陈启不禁冷汗涔涔,言行举止益发恭敬谨慎起来。
那斗篷人双指一抬,便将玉坠捻在手里把玩了俩下,冷哼道:“这定国公府里的油水不小啊,你个三门外的小子也有这等好物件。可别是哪里来的赃物儿,老身八字薄,镇不住。”
“瞧您说的,来路不正的物件,小的也不敢孝敬。”陈启作了作揖,呵呵笑道,“尊驾什么好物件没见过,小的压箱底的物什,这还怕污了您的眼。”
“算你小子懂事,。”那斗篷人翻手将那玉坠收入怀中,言辞间不经意减了两份力道,叮嘱道:“老身出来久了不便,余下的事,你且盯好。”
“是,请主子放心。”陈启恭敬说道。
“恩。”那斗篷人随意应了一声,信步离开。待转过墙脚时,那人阴沉沉的声音又遥遥传来,似夜枭悲鸣,尖锐且又碜人。“瞧见你的人,一并也不用留了。”
陈启心底倏然一沉,猛然转头向车内瞧去。子期此时尚未苏醒,在昏沉沉的卧于车角。那朗月却不知何时醒转过来,颤巍巍地握着嘴儿,将邵子期挡于身后。
“哼,本来看你这丫头尚有两分姿色,还想给你留条活路,爷也乐得挣两个小钱。现下看来……”陈启眼中狠绝一闪而过,语意冰凉道:“这阎王要收你,也只能怪你自己没有运道了。”
朗月身躯微颤,却仍将子期挡于自己娇弱身子之后,语气瑟缩道:“你……放了姑娘。”
“呵,自己处境尚且不明,还顾得上身后的那个小丫头,当真主仆情深,让人慨叹呀。”陈启眸色沉沉,似毒蛇一般缠于朗月颈间,语调魅惑说道:“你若是能将身后的那个小丫头交给我,我便放你一条生路如何?”
朗月缓缓摇头,大展双臂似雌鸟护雏,将子期紧紧挡于身后,口气绵软却执拗说道:“姑娘年岁尚小,拿我换姑娘可成?”
陈启抬首望了眼天色,知自己耽搁不起,亦不再废话。
“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陈启冷哼一声,自怀中摸出一把寒光匕首,狠绝说道,“丫头,下辈子记得借个好胎,再别当这富贵人脚下的一条狗,连生死都选不了。”
朗月杏目圆瞪,心下骇然,几不成言。
但见那匕首寒刃如秋霜,冷光游走刀刃间。当真是生死存亡一瞬间,前尘将尽,后事未名。欲知两人后事如何,且听下文细述。
第十九回 芙蓉娇花()
如今且说邵长韫一行车马被街前诸人拦于当地,进退不得。怎奈邵长韫起行之时,并未启用相应品级执事,目今亦不好厉声驱散人群,这才被困于人群之中,。
邵长韫游目四顾,见人群之中似有几人正探头探脑向这边窥察。邵长韫心底陡然一凛,暗下了决定,遂用眼尾瞟了瞟张靖,两人翻身下马,命众人原地待命,先去街前察看情况。
两人顺着人流艰难而行,耗了近半盏茶的工夫,才堪堪插入人群之前。便见众人围聚出空场的之内,几人正于此处拉扯叫骂。
当中一个穿金戴银的妇人,体态丰腴,白霜玉肌。虽是徐娘半老,却天然有一股别样风流,尽数浸于眉梢。只是举手投足之间,不似良家之妇。
旁侧两个梢长大汉正拉扯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那老妇怀里紧紧护着一人,躬身任由他们拳打脚踢。只可怜那老妇涕泪纵横,苦苦哀求,怎一个凄惨可述其状。
忽然,那老妇人怀内所护之人挣扎而出,翻身抱住老妇,声泪涕下道:“飞鹦跟了你们去便是,只求你们饶过奶奶。”
邵长韫随意瞥了一眼,却是个十五六岁的女孩,生得面如新荔,唇似涂丹,观之不俗。虽说年岁尚轻,未曾全然张开,却已然有了十分姿色。
围观人群中一个灰衣小子面露不忍,大声说道:“玉芙蓉,这老人家也不容易,你便放过她们祖孙罢。”
原来,这玉芙蓉乃是烟花地里的鸨儿。说起目今这桩事儿,还要从这花楼游街说起。圣京花楼间,不知何时起便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每有新入楼的倌人,必要坐了花车绕街一圈。一是为将这倌人的名头传扬出去,为所栖花楼扬名。二是为了勾引那些眼馋肚饱、怀里卧金的老嫖客儿。
今儿正值花楼游街之时,遇见这当街拦车之事本就晦气。玉芙蓉心下不满,言词间不觉也带了一丝酸气。
“哎呦呦,这是哪里来的大善人。”玉芙蓉春眉一竖,对那灰衣小子娇媚笑道,“这位小哥,你且说人家祖孙两个活得不易,又哪里知道奴家一人的苦楚辛酸。”
“欠债的又不是这丫头,你为难一个小孩子算什么。”那灰衣小子厉言说道。
玉芙蓉莲步轻抬,缓缓走至此人面前。水眸蓄波、樱唇微启,娇柔一笑道:“没想到这位小哥还是位怜香惜玉的主。不过这花骨朵有什么可瞧的,不若怜惜下奴家这朵娇花可好。”
那灰衣小子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当下口气便有些绵软道:“花娘何必咄咄逼人,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奴家这身儿,只怕想入清净门,菩萨都不许呢。”玉芙蓉宛然一笑,若春花压枝戏迷蝶。
“花娘这般娇媚,不是菩萨,也定是个女仙人。”那灰衣小子诺诺不知何言。
玉芙蓉见这灰衣小子双眸发饧,神色倏然一变,冷笑道:“既不是君子,且充什么柳下惠。你若真怜惜这小丫头子,拿够银子,待过会游完街,做这丫头第一个裙下客便是。”
“你!”那灰衣小子羞得满脸通红,张嘴瞪眼的说不出话来。
玉芙蓉竖起眉梢,尖声说道:“这丫头的爹爹还不清赌债,已将她抵给了奴家。奴家也算是给她一条生路,免得她那不成器的爹爹糟蹋了这么个好胚子。”
邵长韫一见此景,哪里还不知此系何事。且见现在的景况,只怕一时也了结不完。遂对张靖说道:“她们女人家耳根清净,见不得这种事。你传话下去,绕道便是。”
“是。”张靖拧眉应道,当先一步,预备替邵长韫引路。
就在此时,原本混于人群中撒赖调笑的玉芙蓉眉眼一动,突地拔高了声调,娇弱弱的说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位爷看着就是个明理人,且请替奴家评评理。”
玉芙蓉一面娇媚婉言相留,一面不动声色地将邵长韫拦于身前。
“大胆,爷的路也是你能挡的。”张靖大喝一声,将那玉芙蓉与邵长韫间隔开。
玉芙蓉轻嗐一声,半掩了朱唇,娇笑道:“哎哟哟,这位爷,你撞疼奴家了。奴家的心肝儿都青了,不信你且揉揉。”玉芙蓉捂着心口,就要向张靖怀中靠去。
张靖面上神色不动,只一双鹰眼似利刃般紧紧盯着玉芙蓉的水眸。
那玉芙蓉本是风月场中滚惯了的,哪是不知眼色的人。但一想起那人所许重利,又暗自咬牙,换上了一副娇怯怯的模样,垂泪道:“奴家一片赤诚心儿相询,爷怎么还动其手来。”
邵长韫见那玉芙蓉眼中惧色一闪而逝,却又装出一副不曾畏惧的模样,心下大感诧异。他面上虽一派波平风净,心内却早已千回百转,暗自盘算起来。
那玉芙蓉何等利眼,料定邵长韫与张靖主仆两人顾及身份,必不会对自己出手,心下大定。有了此等依仗,玉芙蓉的言语愈加放浪,举止行动更是益发痴缠起来。
邵长韫见那玉芙蓉似是有意相扰,便猜着其中必有某种缘故。心下猛然一沉,越发狐疑起来。
主仆两人因那玉芙蓉妇人之身,一时掣肘,抽身不得。正当此时,红凝却不知从哪处冲了进来。
这红凝本是子姜因邵长韫许久未回,特特来打听信的。一见这般情形,又哪里忍得住。三步并作两步,直冲上前,厉声呵斥道:“哪里来的下作黄子,爷的衣裳也是你能混推混扯的。”
玉芙蓉眼中水波流转,轻扯着颊边一抹碎发,娇嗔道:“哟,好一个标致人儿。这要是在奴家的群芳楼里,必是当家花魁无疑。妹妹不若……”
不等玉芙蓉将此话说完,只听“啪”的一声脆响,那玉芙蓉的脸上业已着了红凝一巴掌。
红凝气的娥眉倒竖,水葱般的玉指直直的戳到玉芙蓉的脸上,啐道:“你是什么东西,来和我攀亲扯旧的。”
玉芙蓉眸中狠色一闪而过,抬手扶了扶自己凌乱的发髻,不怒反笑道:“妹妹这话说的不是,蛇鼠拜把子,大家都是一样的人儿,又有谁高贵到哪儿去。”
两人正争得不可交,邵长韫面色微沉,心下越发不安起来。他嘱咐张靖断后了局,自己抢先一步回了车队。
一时到了车前,邵长韫疾步上前,轻敲了沈辛夷的翠盖马车。秋玉半挑了车帘,沈辛夷悄然隐于帘后,惊忧问道:“前面可出了什么差错?”
邵长韫舒然一笑,柔声回道:“不打紧,片刻既能起行。”
沈辛夷微微颔首,又笑道:“你且去看看她们姊妹俩。这马车一时不能起行,子期那小滑头还不闷坏了。”
邵长韫闻言,心中便如雷击一般。他直奔朱盖马车而去,挑帘却见子姜正坐于当中,疑惑相视。邵长韫神色稍转凝重,视线直直锁定落于众人之后的珠缨马车。他悄然放缓脚步,徐徐向那架马车靠近。却见那本该立于马前的车把式,不知何时失了踪迹。
恰当张靖自街前归来,见邵长韫止步不前,便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谁知这随意一撇,张靖老目圆瞪,接连急行几步,骇然道:“这不是出府时的那架马车。”
待两人挑了车帘,马车内自是空无一物。
邵长韫微微阖目,掩下心中的波涛汹涌。命张靖将府中诸人先行带回,自己却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说。
第二十回 朗月夜升()
上回书说邵长韫遇拦感惊祸,却不知子期此时业已命悬一线间。
如今且说邵子期同朗月两人被陈启困于马车之上,当真是进退两无路。
朗月瑟缩着身子,不知该怎样了局。她知自己一向蠢笨,不过仰仗姑娘怜惜,在府中才得了一丝脸面。今见如此景况,更是如同囚笼之鸟,欲破樊笼不得法,竟是连半分脱困之计也未曾想出。
许是朗月困兽般的神色取悦了陈启,他冷冷一笑,语气阴沉道:“我的差事是你身后的那个丫头,你且想好,她一命换你一命,你一命却换不了她一命。”
朗月见陈启一副板上钉钉之态,知此时必是挣扎无望。她悄悄扭动双手,子期却仍是昏睡不醒。朗月见状,不禁皓齿紧咬,面上挣扎之色顿显,半晌后才缓缓问道:“我若将姑娘交与你,你说话当真算数。”
“这是自然。”陈启握紧匕首,哂笑一声。
朗月牙根咯咯作响,凭着胸中仅余的一点气势,才堪堪止住自己哆嗦的双手。她慢慢动了身子,缓缓向陈启靠去。
陈启见她神色如常,也未曾防备,伸手便要将子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