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张嬷嬷瞧着周如意恨恨地立在当地,有意与她台阶下,远远便唤道:“如意姑娘,可是歪了脚了,用不用得着婆子搭把手。”
周如意虽说心下压了一股闷气,到底不好落了张嬷嬷的面子,顺杆回道:“方才不小心踩了块碎石,晃了一下,倒是疼的厉害。”
“哎呦呦,可还得了。姑娘快走两步试试,瞧着碍事吗?”张嬷嬷知晓周如意是有意做戏,口中连声惋惜,可脚下却是不动一步。
周如意本就是顺杆爬的话头,脚下自是未有不妥。可如今,众人皆是齐刷刷地盯着自己的脚踝,少不得脚下一顿,做出一副一瘸一拐地模样来。
石榴在前面瞧见了,忙不迭冲上前来,一把挽住周如意的手臂,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样道:“如意姐姐,怎么好好地便歪了脚了。且靠在我身上慢慢走,脚上可是使不得力的。”
张嬷嬷忍住心下闷笑,面上假作正经道:“可不是,这脚上的伤可是马虎不得。若不是今儿所有人皆要在四爷面前露面,我便准你回去歇上一会了。”
周如意心底咬牙切齿恨得了不得,面上还得做出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样回道:“多谢张妈妈体恤,我不碍事的。左右走上两步,缓缓劲儿便好了。”
“当真?婆子瞧着可是不放心。”张嬷嬷摆出一副忧心忡忡地模样,复又说道:“要不,四爷那处我替姑娘告个假?旁人也就算了,今儿于姑娘而言,不过走个过场罢了。姑娘既是伤了脚,也不必吃这份苦头。”
周如意见张嬷嬷不似往日间上道,心下狐疑连连,面上却笑道:“我一个做丫头的,没有这般金贵。咱们快走罢,免得误了点卯的时辰。”
周如意话音将落,汤圆便扯着剪昔的衣袖,语调颇为不忿道:“瞧她这话说的,真真叫人笑话。往日里,但凡日头毒些,连个人影都瞧不见,感情生得金贵的只她一人。如今到了正席上,这般装腔作势的模样,又是做给谁瞧的。”
剪昔自是知晓内中隐情,只当张嬷嬷有意替周如意解围罢了。旁的,倒是未曾多想。只轻手拍了拍汤圆,笑着转了话头:“莫要管别人,我且问你,素日里的规矩可是记得?若是在人前闹了笑话出来,我可是不管你的。”
汤圆不知想起了什么,两颊倏然飞起两团红晕,扭捏说道:“哪有这么笨,早便练得好好的了。再说,就算我出了一点子的差错,他也不会说什么的……”
汤圆声音越说越低,终了竟是连丝声响不闻。剪昔哪里瞧不出汤圆的心思,可事到如今,也不好再言其它,索性息了声响。
张嬷嬷瞧着周如意这番神态,面上摆出一副关心的模样道:“既这般,便让石榴这丫头扶着你……”
“不用麻烦了!”未等张嬷嬷说完,周如意便猛然回道。
“这怎么成,姑娘的身子可是金贵,四爷早便嘱咐下的。”张嬷嬷瞧出了周如意的小心思,转首又对石榴说道:“你小心搀好如意姑娘,若是松了手,仔细你的皮!”
石榴惧怕张嬷嬷的淫威日久,当下便是猛然一凛,搀扶周如意的手臂越发紧了。
周如意本就是装样子,如此一来,倒叫自己有些下不来台。又见石榴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若是不装样子,可是自己个儿打脸了。周如意心下一横,脚下的步子也只得有意迈不稳当。
就这般,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直奔谢庭嵘的小院。可众人之后的周如意,脚下一瘸一拐的模样,着实引了不少人的嘲笑。
周如意恨得牙根直痒,也不知是自己羞得还是急得,脚下越是走快,腿上越是拐的厉害。好不易挨到谢庭嵘的小院门前,便见一个小丫头快步迎了上来。
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一百九十回 暗立规矩(一)()
如今且说众人一路袅袅而行,直奔谢庭嵘小院而去。未及跟前,便见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丫头自门前迎了出来,笑道:“张妈妈可是来了,青鸾姐姐都叫我在这儿等了好久。”
这小丫头旁人不识得,宝银与汤圆可是认识。那日两人替张嬷嬷送东西之时,便是这小丫头在门前的候着的,据说唤作什么珍儿。
张嬷嬷亦是笑言回道:“倒是难为你在这儿等着,四爷可是在屋中,倒叫姑娘们给爷请个安。”
珍儿闻言,面上浮起一抹为难之色,赔笑道:“张妈妈来的时辰可是不赶巧,四爷将将出了门子,如今却不在这处。”
张嬷嬷心下一冷,面上却未显出半分,笑道:“四爷怎么出门了?不是前些日子便定好的时候,说是今儿要来磕头的。”
“主子的事儿,咱们做丫头的谁又敢问。”珍儿嘴巴一撅,颇有些委屈的说道。“就算是提前知晓,爷那处紧赶着出门,咱们谁又敢上前拦着。没得在爷的跟前不讨好,旁人眼里又容不下。”
剪昔一见这小丫头的神态,又听她说话的语气,便知她说的必是谢庭嵘院中的头等丫鬟青鸾。如今瞧来,这青鸾虽说是院里奴仆间的头把手,可背地里并不似面上那般得人心。剪昔私下瞧着,张嬷嬷对这珍儿的态度并不意外,若不是未曾听出珍儿的话外之意,那便是时常见惯了的。
那日听宝银的一通说道,便知这青鸾是个不好相与的。如今瞧来,这传闻倒是不假。剪昔不由暗自留心,心道必是要亲眼见过这青鸾一人,方知此人是何人物。只是,这深宅大院之中的姐妹情深,可是要防着些许。谁知道今儿笑语嫣然之人,背地里又是怎样一副面孔。
张嬷嬷听了珍儿口中之言,也有些为难道:“如今这人都带来了,四爷那处可有什么交代。”
珍儿摇头回道:“四爷走的急,倒是未曾留下什么话。若不是青鸾姐姐叫我在这候着,我还不知道诸位姐姐今儿过来认门子呢。”
张嬷嬷急得直跳脚,急言说道:“倒是难为青鸾姑娘想着,只是不知青鸾姑娘那处可有什么说道?”
珍儿脆生生地回道:“青鸾姐姐若是没有交代,我怎的又特特在这里候着妈妈与几位姐姐呢。枉妈妈平日里还是个明白人,今儿怎的就瞧不明白了。”
张嬷嬷心下暗自撇嘴,倒不是她瞧不明白,实是青鸾这人的性子多变。平日里将谢庭嵘瞧的死死的,寻常不许丫头们近身。如今来了六个与她分宠的丫头,她不闭门挡着也便算了,还特特留了个丫头在这里候着,实是反常至极。
此时,若说青鸾没有旁的心思,张嬷嬷却是不信的。可珍儿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张嬷嬷也只得顺着珍儿的话头向下说道:“倒是婆子我老糊涂了,一听四爷不在院中,便乱了分寸。”
“左右都是伺候四爷的人儿,哪能不时刻念着四爷。”珍儿笑着奉承了一句,又对张嬷嬷说道:“妈妈且领着几个姐姐随我来便是。”
张嬷嬷心下存了念头,虽说不信青鸾,可人都在这处候着,明面上也得留上两分面子,只得引着剪昔等人进了院子。
几人方进院中,珍儿却猛地停住了步子,一把扯住了张嬷嬷,嘴上叫嚷道:“哎呀,却是我自己个儿混忘了,四爷那处还给妈妈留了差事呢。妈妈且随我过来,快别误了四爷的事儿。”
张嬷嬷闻声,心下便是咯噔一声,嘴上婉拒道:“婆子笨手笨脚的,四爷精贵人儿,这些个差事又哪里用得着我。”
珍儿早便得了青鸾的嘱咐,自是要拉了张嬷嬷去,嘴上连声说道:“自是四爷亲自点的名呢,我可不敢诓骗妈妈,妈妈且随我来。若是四爷怪罪下来,你我可担待不起。”
如今,张嬷嬷未曾见到谢庭嵘,一应事宜尚未交接清楚。张嬷嬷自是不放心将剪昔几人留在院中,恐出了旁的差错,自己再担上什么干系,自不肯随珍儿去了。就这般,两人你来我往的拉扯到了一处。
终了,还是张嬷嬷拗不过珍儿,被她拖着走远了,口中却叫道:“这几个丫头怎么办,尚未给四爷请安,总不能将人撇在此处不管罢。”
珍儿一边扯着张嬷嬷,一边含糊说道:“左右都在这院子当中,可是丢不了的。过会自有人安排着,妈妈且操哪门子的心。倒是四爷留下的差事更为要紧些,妈妈快别推三阻四的了。”
剪昔一见张嬷嬷被珍儿拖走,心下却是瞧得明白。这平白无故的将人支走,莫说旁的,必是那青鸾做下的。只是如今尚未露面,便使了这好大一出下马威,想也不是一个良善之主。剪昔身份尴尬,少不得日后远远避开,尽量不与青鸾起正面冲突。
果不其然,未有多时,便见一个脸生的婆子上前,趾高气昂地对剪昔几人说道:“几位尚未在四爷跟前磕头,自是算不得这院中的丫头。上面又未曾留下话来,咱们人微言轻的,也不敢替主子们做主。再者,咱们这院儿小,一时也没什么合适的地方安置几位。诸位且在这处等等罢,待四爷回来了,上面自有示下。”
这婆子一边说着,一边随手指了指院中的几处花草,警告剪昔几人道:“话是这般说,可如今,你们既是站在四爷的地界上,必是要遵着此处的规矩来。你们几个且要小心脚下,莫要混走混跑的。这院子里尽是些奇花异草的,名贵非常。若是不小心磕碰着了,就算将你们卖了也填补不上这处空挡的呢。”
周如意当先一步,冷哼道:“嗬,你又是个什么东西!四爷尚未说话,哪用得着你来多嘴!”
那婆子眉头一挑,肃着脸说道:“我是不是东西,用不着姑娘来说嘴,旁人自有论断。婆子紧赶着给诸位提个醒,若是不领情也便罢了,又何苦这般腌臜人。若是过会出了什么差错,可别怪婆子没提前言语。”
这婆子的语气甚是挑衅,就连剪昔在旁里听着,也觉着甚是刺耳,更莫说自认高人一等的周如意。欲知这几人又有何故事,且听下回分解。
第一百九十一回 暗立规矩(二)()
如今且说周如意见这婆子语气颇为不善,登时便涌了一股火气上来,眼见就要同那婆子呛起嘴来。石榴却是个胆小的,缩在旁里不敢上前劝和。
剪昔自觉不妥,不过因着周如意与自己素来不睦,不好上前劝和,也免得另生出旁的差错。可瞧着周如意如今的样子却是非劝不可了,剪昔只得给宝银、昭儿几人使了眼色。
宝银在周如意面前尚有两分脸面,便上前拉住了周如意,小声劝和了几句。
昭儿见势不好,也上前拉着那婆子,柔声笑道:“咱们刚来此处,人生地不熟的,还要有劳妈妈多些看顾。只是如今当事的不在跟前,不知要怎么安排咱们。不知……”
“别咱们咱们的,婆子只是个粗使奴仆,当不得姑娘的这声好。”这婆子猛地将昭儿的手推开,冷言回道。“几位且在这院中候着就成,待四爷回来了,自会叫你们上前磕头的。旁的心思,还是少动些的好。”
剪昔听这婆子的意思,似是要将众人晾在这院中一般。剪昔不由暗自撇撇嘴,忽的忆起入府当日之事。心下不由暗道:不愧是赵文华亲手调教的丫头,连这使得手段也皆是一模一样,真真好生无趣。
周如意被宝银劝了两句,虽说火气下去了不少,可仍旧不依不饶道:“凭什么将我们晾在此处,青鸾呢!嘴上说的好听,半晌瞧不见人影,这是做样子给谁瞧的。”
“这位姑娘,且莫说旁的。除了四爷外,青鸾姑娘可是咱们院里独一份存在。就冲你方才所言,打杀了都不能够。婆子还是劝你安分些,莫要闹出事来。若是不小心犯了什么规矩,咱们谁的脸上都不好看。”那婆子冷冷一笑,语调颇为讥讽道:“前儿若是知事,今儿也没有这番苦头了。”
“你!果真是青鸾搞的鬼!”周如意叫嚣道。
那婆子也不理周如意,负手自去了。待转至后院之时,忽的回过身来,不咸不淡地说道:“我劝诸位还是老老实实在院中待着,咱四爷最不喜便是那不听话的丫头。”
言罢,那婆子再不多言一句,自顾自地扭着身子走远了,直将众人晾在院中。
周如意在谢庭嵘身边跟了不少时日,自是知晓谢庭嵘的喜好性子。虽说如今被那青鸾摆了一道,可毕竟在人家的地盘上,当下也不敢随意发火,自扯了帕子生闷气。
石榴未曾瞧出周如意脸色不好,凑上前笑道:“如意姐姐,咱们怎么办?眼见这日头都要上来了,就在这院中候着吗?”
周如意斜了石榴一眼,撒气道:“可不是在此处站着,真当自己是个主子了!”
“如意姐姐是四爷心尖子上的儿人,我这是替姐姐着想呢。我瞧着这院子里晒得厉害,咱们还是去那廊庑底下避避罢。”石榴被周如意这一通抢白,也不生气,舔着脸奉承道。
石榴这话,周如意很是受用,她甩了甩手中的帕子,缓了两分语气道:“左右一会便回来了,等等就是。你若是耐不住,自己去就是避避就是了。莫不是怕四爷瞧见了怪罪,拉我来做挡箭牌罢。”
“姐姐怎么这般想,倒是枉费了我的一片好心。”石榴马屁拍到了大腿上,干笑两声道。
那周如意心里早便打好了主意,今儿青鸾与自己摆了这一阵仗,若是不借此唱一出苦肉计,可是枉费了人家青鸾的一番心意。遂任凭石榴怎么说,周如意也不肯轻易挪窝,只娇柔柔地立在日头底下,半晌不曾动上一下。
剪昔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左右不过是在日头底下站着。这几月间,不论是在汪婆子处,还是张嬷嬷处,可是没少吃这份罪。如今瞧来,也算是因祸得福。酷夏将过,今儿的日头,可比前些日子好些。虽说有些晒人,可到底不似往日那般难受。
汤圆、昭儿等人也是一副清爽的模样,三三两两地凑至一处说笑。反倒是周如意因着前些时日里不少偷懒,如今倒是熬得难受。不多时,便生生热了一层薄汗出来,连随身的帕子也湿了个透。
周如意几日未曾瞧见谢庭嵘,心里早便念得紧。一时想着谢庭嵘尤爱细腰女子,这几日间倒是未曾好好地吃上一口热饭。今儿一早,更是连早饭都未曾入口。只想着见了谢庭嵘之时,能叫他多瞧上自己两眼。
如今瞧来,倒有些自作自受。彼时,周如意只觉自己一阵头晕,连脑壳也微微有些作痛。只得握着湿帕,一遍又一遍的抹汗。
石榴从旁瞧见了,忙将自己的帕子掏出来与了周如意,小声劝道:“我瞧姐姐热得难受,咱们还是去那廊庑底下避避罢,仔细着了暑气。”
汤圆听见石榴所言,趁势讥笑道:“呦呦呦,这是谁家的小姐,怎的生得这般娇贵。不过站了一会子罢了,便矫揉造作的拿起势派来了。若是叫四爷瞧见了,这到底算懂事还是不懂事。”
剪昔见汤圆又要招惹周如意,忙轻手扯了汤圆一下,微微摇首以示反对道:“你且安分一会儿,非要事事与她说嘴吗?”
汤圆见剪昔微有薄怒,也只得抿嘴息了声响,不同周如意挣这一时之气。
周如意若不是因着自己要唱一出苦肉计,才不会巴巴地在这日头底下站着。如今被汤圆一激,反倒生出两分要强之心,强嘴回道:“且莫说大话,如今还不知谁娇气呢!”
石榴见汤圆晃晃悠悠的快要站不住脚,忙不迭扶了一下,轻声道:“如今,姐姐还要什么强,还是避避的好。左右有没有旁人,歇上一会子也没人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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