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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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棠春- 第7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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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剪昔一时入了迷怔,越觉自己身侧危机潜伏。只可惜那女子说话的声音极低,剪昔听的也不是相当清楚,少不得耐下性子,竖着耳朵细听。

    那男子冷声一哼,语调颇有些嘲讽的意味道:“老四,呵……他最是喜欢听话的女人。你这般知事,但凡使些小手段出来,由不得她不上钩。”

    “可……”那女子声音一顿,担忧道:“不是奴婢忧心过重,实是四爷身侧眼睛不少,只怕奴婢还未曾近身,便被旁人打杀个干净了。且不说周如意如今正得四爷的意,日日腻在一处。就是四爷身边的那个青鸾也不是个善茬,整日里将四爷盯得牢牢的。奴婢冷眼瞧了些日子,但凡有些姿色的丫头,青鸾皆是暗自拦了下来,不叫她们近四爷的身。奴婢一个才刚入府的丫头,若是表现太过,只怕青鸾那边会是个不小的麻烦。”

    那男子沉吟一声,颇为不屑道:“那个周如意不过是个青头,凡事皆是上赶着争先。秋后的蚂蚱罢了,想是蹦跶不了几天。你也不用管她,自有人替你收拾她。”

    “那青鸾呢?”那女子的不放心的问道。“青鸾在四爷身边呆了不少时日,根子早便扎的死死的。若是只凭奴婢一人之力,完成爷交代的差事,实是有些困难。”

    那男子陡然息了声响,许久未曾言语。此番寂静之下,倒将剪昔唬得了不得,只当这男子发现了自己的存在,忙不迭掩了口鼻,连大气都不敢出上一声。

    好在那男子只是默然沉思,未有多久,复又开口说道:“此事倒是我考虑不周,你先小心应对着。目今,先不要抢着出头,一切顺其自然便是。待我这便处理妥当了,若是那青鸾实是碍手,想法子除掉便是。”

    剪昔听那男子说的颇为轻巧,只觉一股寒气自心底陡然升起。只听这男子说话的口气,便知这男子必不是个良善之人。虽说不知此人是谁,剪昔下意识地对此人起了防备之心。剪昔心念微动,少不得将此人的说话声音暗自记了下来,预备来日比照之用。

    就在剪昔胡思乱想之时,那女子又轻声说了几句。因着声音极低,剪昔一时也未曾听清这女子口中所言为何。

    那男子却陡然一阵轻笑,语调轻快道:“好丫头,若是来日成了事,必是少不了你的好处。如今,你只管将我交代你的差事办得漂亮,便是这里的头功一件!”

    那女子似是羞然一笑,言语间颇有些情意道:“爷交代的事情,奴婢必是时时放在心上。待他日大计将成之时,只希望爷能念着奴婢的好。”

    那男子语调淡然的说道:“放心,我不是那般不念旧情之人。”

    “有爷这句话,奴婢死也甘心。”那女子突地吐出一言,紧接着,便是一阵脚步离开之声。

    剪昔忙不迭缩了缩身子,不多时,又有一阵略微沉闷的脚步声响起。剪昔不知两人是否走远,当下也不敢起身。趁着藏身之际,又将方才听得的消息细顺了一遭。

    这说话的男子提起谢庭嵘来,语气颇为熟识,想是日常相熟之人,否则也不会以“老四”二字相称。说明此人必是谢家族人无疑,且身份上也定是主子一类。目今,天色已晚,这男子尚能进到这内宅之中,倒也算得上一条重要线索。若这男子不是偷着溜进来的,必是时常出入这内宅之人,所以才不会有人将他拦于其外。

    思及此处,剪昔心底陡然一亮,对这男子的身份也确定了两分。只不过此人在这府中的风评尚佳,没想到这暗地里却另有一番模样。只是不知他交给那女子的差事为何,剪昔总觉心底有些不安。但此时此刻,剪昔深觉自己的当务之急,应是先将这个藏在自己身侧的女子找寻出来。若是漠然无视的话,说不得哪天另成了一个祸端。

    欲知此后有何故事,且听后文慢慢细述。

第一百八十回 观察入微(一)() 
如今且说剪昔息声藏于绿竹丛后,将心中思虑尽数细顺了一遭,又听旁里许久未有声音传出,方才悄然立起身来。

    因着前几遭的一场细雨,那绿竹丛间尽是些枯叶烂泥。剪昔因着方才被谢庭玉发现了踪迹,一时倒未曾注意自己的仪表。如今好不易松了口气,才发现自己身上挂了不少的干叶枯枝,就是脚下的一双绣花鞋上,也沾染了不少的泥污,几要将原来鞋面的颜色遮掩殆尽。

    剪昔本就不在意这些琐事,心道回去换下也便罢了。可没走两步,忽瞧着方才两人所站之地也有些许湿泥,脚下步子便猛然一顿,越觉自己此举不妥。这诺大的襄国公府中,虽说奇花异草不在少数,可这绿竹却是未有多少。若是自己这般大刺刺的回去,叫那有心人瞧见,一时起了疑心,岂不是自己犯傻,上赶着与人方便。

    剪昔提着裙角转悠了两圈,倒也很是无奈。忽想起园中似有一处小湖,寻准了方向,便直奔而去。剪昔自拣了湖边的一块平坦大石,小心翼翼地蹲下身来,垂首将脚上的鞋袜除去。好在那鞋上的泥渍未干,在水中轻揉了几下,便已瞧不出一丝痕迹。

    如今,尚未入秋,天气犹自闷热。倒是这湖水冰凉凉的,煞是喜人。剪昔瞧着左右无人,索性坐下身了,光着两脚在湖中玩起水来。几尾锦鲤误以为有人过来投食,慢悠悠地凑了过来。剪昔一时兴致上来,伸着脚丫去踩那几尾锦鲤,倒是惊得鱼儿四处乱窜,一会便失了踪迹。

    剪昔也不在意,只晃着两只雪白的脚丫在水中戏耍。串串水珠自剪昔脚下掀起,留下了剪昔银铃一般的轻笑。剪昔舒展着双臂,伸了一个舒服的拦腰,又念着旁里无人,索性躺下身子,摊在岸边的大石上。

    彼时,玄月初升,银霜自天际四散而下,照亮着一个个四方天地。剪昔痴迷地盯着那轮圆月,一滴清浅的水意自颊边陡然滑落,似是汗水似是露珠。剪昔只觉自己心中一片混沌,丝丝凉意自背脊陡然侵入,剪昔不禁打了个冷颤,缓缓做起身来。

    剪昔盯着眼前的一汪静水,默然良久。她缓缓将自己裙边的水迹拧干,又默默地穿上了自己的鞋袜。四周只有些许知了与蛐蛐的撩人啼鸣,未有一人知晓此刻的剪昔究竟在想着些什么。

    剪昔轻手整了整鬓角的碎发,一路默然的回了栖身小院。方一进院,便见汤圆一人正坐在廊下的矮栏上,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

    汤圆一见剪昔自院外而来,忙从那矮栏上跳了下来,蹦跳着迎了过来。还未到剪昔跟前,口中先开始嗔怪道:“剪昔姐姐这是到哪里去了,一个下午寻不见人影也便罢了。方才送饭的婆子都来了两遭,姐姐还是未见露面,真真急死个人了。”

    剪昔轻掐了汤圆的鼻尖,失笑道:“你呀,还是逃不了一个吃字。你寻我做什么?打量着我不知道你今儿下午做什么去了。”

    汤圆两眼一眨,皱着鼻头问道:“那姐姐说我今儿下午做什么去了,我可不信你能猜的着。”

    “勿忙勿忙,且叫我掐指一算。”剪昔两手一背,煞有介事地围着汤圆转了两圈。

    汤圆得意洋洋地仰着小脑袋,摇头晃脑的说道:“姐姐又不是那牛鼻子老道,又跟我玩这些虚的,我才不信呢。”

    剪昔轻遮了半脸,在汤圆背后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意,待转到了汤圆眼前,却又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盯着汤圆直点头道:“知了知了,必是错不了的。”

    汤圆被剪昔的一板正经的模样唬了一跳,当下也失了两分自信道:“姐姐快说,且别在那里吓唬人了。”

    剪昔见汤圆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叹道:“这还用猜吗?你自己个儿闻闻,这一身甜腻腻地点心味道,许是砸了谁家的点心铺子罢。”

    说是这般说,可这府中又哪里有什么点心铺子,剪昔此言,不过是取笑汤圆整日里往厨房钻罢了。

    汤圆哪里听不出来剪昔话中的打趣之意,叫嚣着扑倒剪昔身上,噘嘴叫道:“亏我还念着姐姐晚上不曾吃饭,特特与你留了几块南瓜饼下来。如今瞧来,可是用不着了。”

    剪昔一日里几乎未曾吃饭,只今儿早上吃了些小菜。汤圆不说,剪昔还未觉怎样,如今被汤圆这么一闹,倒是有些手脚发软起来。少不得落下面子,轻声同汤圆告饶。

    两人又笑闹了几句,汤圆方从刚才的矮栏旁边摸出一个油纸包递与剪昔。剪昔也不提进屋,两人就这般坐在廊下,一同说笑。

    剪昔拣了一块南瓜饼递与汤圆,汤圆连连摆手道:“我今儿可是吃了不少呢,这是给姐姐留的。”

    汤圆一边说着,一边拍了拍自己的小肚子,露出一个羞然的表情。

    剪昔瞥了眼汤圆圆滚滚的肚子,也不再强求。待拣了一块饼子吞下垫饥,方才问道:“怎么不进屋子,且在这院里招蚊子?”

    汤圆努了努嘴,指着屋中说道:“就她一人在屋里窝着,我可不上赶着点眼,倒是这院子里更为舒爽些。”

    剪昔自知汤圆说的是谁,可未曾想旁人也都不在屋中,事情倒是越发复杂起来。剪昔手下猛然一紧,却对这屋中的几人越发怀疑起来。剪昔掩去眸中深思,状似不在意道:“她们几人今儿下午都不在吗?”

    汤圆撑着脑袋想了半晌,点头道:“可不是,自我回来,便只有她一人在呢。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可是将人闷死了。姐姐今儿去哪了?方才院中光线暗,倒是未觉得怎样。如今瞧来,这身上的裙子倒像是洗过一般呢。”

    “不过在那园中的湖边坐了一会子,未曾想沾湿了裙子。”剪昔随意扯了一个由头道。

    “可是不得了,姐姐小心着了风寒。这夏日里生病,可是了不得的呢。”汤圆闻言,又恐剪昔着了凉,忙扯着剪昔回屋换衣裳。剪昔拗她不过,也只得挑帘进了屋子。

    未有多时,宝银、昭儿、石榴三人也陆陆续续地回了屋子,剪昔亦是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众人。欲知剪昔能否将此人揪出,且听下回分解。

第一百八十一回 观察入微(二)() 
如今且说剪昔见拗不过汤圆,只得任由汤圆将自己扯回房中。两人方一进门,剪昔便见周如意正窝在旁里的蜡烛前翻着一本图画册子。

    周如意一见剪昔与汤圆两人进来,慌手慌脚的收了手中的书册,大声叫嚷道:“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了!进门不知先知应一声吗!这般大刺刺地闯进来,连点教养都没有!”

    汤圆最听不得周如意这般阴阳怪气的语调,厉声反斥道:“你见过谁回自家屋中还敲门的!若是在这地界待不下去,只管搬出去就是!只怕某人是有这个心思,没有这个运道罢!”

    “嗬。”周如意请撩了一下颊边碎发,语调尖酸道。“如今瞧来,也不知谁是那个真正没有运道的。连那门边都未曾摸到,且来跟我抢话。”

    汤圆心里存着念头,被周如意这般挑衅之下,又哪里忍得了,登时便火冒三丈。

    剪昔在旁里瞧着两人这般炸毛黎鸡的模样,顿觉一阵头疼,只得搭言道:“若是二爷心中当真念着某人,又怎的忍心将自己的心肝撇在此处。你莫要太在意,免得伤身……伤心。”

    剪昔此言虽然说得模糊,可话中指向甚是明了。话语终了,剪昔念着汤圆的小心思,不由暗暗地给汤圆提了个醒。

    “你……”周如意被剪昔这一通抢白堵了个哑口无言,你呀我呀的说不出个所以。

    剪昔早便瞧清了周如意手中的册子,也不欲叫汤圆同她沾染,便笑着转了话头道:“不是说要寻件衣裳替我换上,怎的到了屋里,反倒将我撇在这门前吹风。若是明儿染了风寒,我可是与你不依。”

    汤圆才见了周如意吃瘪,心下正是舒泰的时候,被剪昔一提醒,方才忆起旁的事来,忙不迭去柜里寻干净衣裳去了。周如意见两人不理自己,也自觉没趣。趁着汤圆两人不备之时,将藏于怀中的册子悄悄地锁进了旁里的匣子。

    剪昔冷言立在旁边,早将周如意的小动作瞧了个清楚。她唇角勾起一抹淡淡地冷笑,暗道这周如意当真是大胆。在这深宅大院之中,竟然敢暗藏这种画册。若是被人攀扯出来,背后又无人护着,必是叫人打死完事的。

    彼时,剪昔还欲借周如意成事,自不会出头做这个恶人。遂暗自敛下眼睑,只当自己未曾瞧见。

    一时汤圆寻了件干净衣裳出来,要帮剪昔换上。剪昔本想着天色已晚,未有多时便要睡了,也不值得再换一身,便笑着婉拒了。

    汤圆扁了扁嘴巴,可怜兮兮的说道:“剪昔姐姐方才还说要换的,怎么一会子就变了。”

    剪昔方才所言,也不过是为了岔开周如意与汤圆罢了。如今想来,倒有些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当下也只得认命的换上。

    未有多时,只听屋门“吱嘎”一声闷响,却是宝银自外间进来。一见剪昔三人皆在屋中,笑着与众人道了好。周如意因宝银是这府里的家生子,也算给宝银几分面子,只冷冷地点点头,也算打过招呼。

    宝银也不在乎周如意的态度,提着手中提篮同众人笑道:“今儿回家正好赶巧了,家里才做了绿豆凉糕。我瞧着晶亮亮的煞是漂亮,便带了些与你们尝尝。也不是什么新鲜吃食,就应着夏日里这个景儿。”

    汤圆一听有新奇吃食,两眼发光的凑到了宝银旁侧,万般期许道:“是什么东西,姐姐快叫我瞧瞧。”

    宝银笑着将篮上的花布揭开,露出一只粗瓷的大盖碗。她小意将那盖碗捧出,待揭了盖子,露出一块块麻将大小的浅绿色方块。那绿豆凉糕的大小几乎一致,整整齐齐的码成一堆,映着屋里的烛火,晶莹剔透的煞是好看。

    登时,汤圆双眸又是一亮,惊喜道:“这凉糕真好看,跟那翡翠一般,都叫人忍不得下口了。”

    “又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就是能解点暑气罢了。我去替你们寻些碗筷来,也尝尝我娘的手艺怎样。”宝银颇为谦逊地说道。

    “瞧这样子,也必是好的。”汤圆迫不及待的叫道。

    “你这张小嘴,何时这般甜了。”宝银失笑一声,自去柜中寻了些备用碗碟来。

    剪昔趁着宝银转身之时,不动声色的瞧了瞧她身上的衣饰与鞋袜。衣裳还是今儿早上穿的那件,倒是未曾换过。脚下蹬的绣花鞋,虽说蒙了一层薄土,却也不像自己那般沾了湿泥。瞧这模样,方才园中的女子应不是宝银。

    宝银取了碗碟回来,见剪昔呆呆地瞧着自己,便问道:“我身上可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怎么这般瞧我?”

    剪昔眯眼一笑,指着宝银的绣花鞋道:“不过是瞧着你鞋上的花样子漂亮,赶明儿也想同你讨一双。”

    “感情要在我这里打饥荒,也不嫌臊得慌。”宝银轻啐了一声,将盖碗中的绿豆凉糕盛入碟中,抬手递与了剪昔与汤圆。

    剪昔笑着接过,语调颇有些委屈道:“谁叫宝银的手艺好,我可是眼巴巴的盼着您何时露个指缝下来。”

    “美得你,且等着姐姐我高兴。”宝银见剪昔耍宝,也不搭理。另盛了一碟凉糕,递与周如意道:“如意,你要不要尝尝?”

    周如意卷着散落的碎发,闲闲说道:“多谢好意,我还要为我家二爷保持身材。这大晚上的,可是不敢随意吃东西。”

    宝银笑了笑,也不欲同周如意一般见识。好在汤圆只顾着眼前吃食,倒是未曾听见周如意说了些什么,否则又是一番闹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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