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圆闻言,顿时便不依道:“谁叫她自己个儿轻狂,仗着自己面皮生得好,同咱们说话也拿出做主子的款来了。左右不过也是个丫鬟罢了,话里话外倒是差使起咱们来了。那国公府里的贵人什么样的人儿没见过,就凭她这性子,到时候选不选的上还两说呢!”
招弟见汤圆越说越过,忙不迭扯了她一把,凝眉道:“浑说什么!前儿的规矩白学了,做丫鬟的只知忠心就是了,再是不许乱嚼舌根的。若是叫汪妈妈知道了,仔细你这条舌头。”
汤圆扁了扁嘴,轻哼道:“招弟姐姐就是这般温吞性子,可我就是瞧不惯她那副做作模样嘛。这还没进那国公府呢,便整日里打扮的花里胡哨的,跟那山里的大花公鸡似得,真叫人瞧不过眼去!”
“汤圆!你还说!”招弟低喝了一声。
汤圆见招弟果真动了怒气,赶忙双手捂嘴道:“好姐姐莫生气,我不说了,不说了,当真不说了还不成嘛。”
剪昔在旁里将两人的话儿听了个囫囵,本想细问,又见那招弟似是颇为忌讳,便息了探究的心思,只引着两人转了别的话头。
众人又守着油灯说了会闲话,招弟见夜色已深,便催促众人道:“大家快睡罢,有什么话明儿再说。若是早上起得迟了,可是要挨训的。”
剪昔从两人这里晓得了不少事儿,正是意犹未尽之时,如今听招弟这般说,也深知耽误不得,随着众人一道梳洗后,便也上炕休息去了。
自是一夜好梦,展眼已是次日清晨。外面天刚明时,汤圆便扒着剪昔,将她从炕上拖了起来。
剪昔正是睡得迷迷糊糊之时,被汤圆这么一搅,登时就打了个激灵,睡眼惺忪道:“怎么这么早?外面还黑着呢。”
汤圆一边整理着随身小衣,一边催促剪昔道:“好姐姐,快醒醒,晚了可是要挨骂的。咱们做丫头的,哪有比主子起的晚的道理!”
剪昔闻言,方才回过神来,倒是一时身份变了,还未曾颠倒过来,这才闹了这般大乌龙出来。剪昔回过神来,也不再磨蹭,随着众人梳洗完了,便跟在众人身后一道出了院子。
剪昔昨儿听汤圆提起过受教一事,如今见众人这般训练有序的模样,心中倒是给那汪婆子赞了一声好。说起来也无怪那汪婆子能在牙行圈里创出名头来,就这独一份的行事作风,也不是旁人能学得来的。
这丫鬟买卖一事,自古都是钱货两讫的买卖,你买我卖讲究个对眼缘份。别的牙婆都是买了丫头来,转手便卖入别的人家。可这汪婆子却独成了一个路数,凡经她手的丫头,必是要受过一番细细调教,方可转手卖出。虽说这周期是长了些,可这学过规矩的丫鬟,于汪婆子而言,三等能卖出二等的银子,二等能卖出一等的价钱。而对主家而言,这些丫鬟差使起来也更为顺手,倒也省了自家不少的麻烦。
也是因着这番缘故,不少权贵人家宁肯多等上些时日,也必要自汪婆子手中挑选丫鬟。那谢四爷要挑选通房丫头,也是冲着这汪婆子的名头来的。那汪婆子得了这份美差,自是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对,遂调教这批待选的丫头也是下了死力。特请来自己年轻时的姐妹过来帮衬,众人皆尊称一声沈妈妈。
据说沈妈妈年轻的时候曾是宫里的教习嬷嬷,专司新入宫宫女的教习事宜。不少宫中贵人身侧的大宫女,都是经她手中调教出来的。这几年也是因着年纪大了,便向宫里请了恩典,这才出了宫门,在外安享晚年。这次出山,也是因着汪婆子那点子旧年情分,方才应下了这番差事。
剪昔才见这沈妈妈之时,脑中蹦出的第一个词便是刻板。那深沈妈妈一身深色常服,只于袖口间滚了一圈浅浅花纹。衣裳熨烫的平整挺直,几乎寻不见一丝褶皱。头上梳着规规矩矩的妇人发髻,鬓角的碎发更是一丝不苟的抿于耳后。这人往哪处一站,那处便不见一丝生机。
剪昔偷着眼瞄了眼身侧女子,都是与自己年纪差不多大小的女子。一见那沈妈妈,皆是屏气垂首,个个如履薄冰,唯恐叫沈妈妈寻了错处出来。
沈妈妈冷眼瞧了众人一圈,见人数俱已到齐,也不多言,便开始了一日的教习。因着不是宫中的宫女,也未有太多规矩,左右不过就是些仪态、言行方面的教习。可既是这般,那沈妈妈也拿出了十分的态度教习众人。
剪昔因着出身权贵之家,虽说自小调皮、最好嬉闹,但那行事规矩终究是打幼起便耳闻目染过来的,虽说在民间混迹了几载,可那份刻在骨子里的气度却再是抹不掉的。遂不论剪昔如何遮掩,不叫自己过分出挑,可那举手投足间隐约露出的贵气,也叫那沈妈妈多瞧了两眼。
如今,众人学的正是那女子礼仪中常见的万福礼。这厢众人姿势方才摆定,那沈妈妈也不叫起,只持着一根细长竹竿,仔细的打量着众人动作。不多时,只听得几声嗖嗖风响,已有几人腿间挨了几记狠敲。
众人闻声,皆是敛神吸气,打起精神应对。可既是这般,不少女子的身子也微微轻颤起来,小腿间业已挨了几杆。沈妈妈转了一圈下来,除了剪昔外,几乎人人都挨了几记狠敲。虽说沈妈妈未曾口言剪昔动作标准,可就是这般例外,也着实叫不少人红了眼。
这边方一休息,便有几个女子怒气冲冲的直奔剪昔而来。剪昔方才为了避免挨打,倒是忘了遮掩自己的动作,如今见到这般景况,早便悔青了肠子。可事已至此,也只得打起精神与她们周旋一二。
那当头一个女子挽着裙子直奔剪昔而来,未及跟前便口中喝骂道:“你是哪来的野丫头!见了前辈,不知要过来请安道好吗!”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一把四十三回 结下梁子()
如今且说汤圆见那女子疾步而来,忙不迭抬手握了剪昔的小臂,急言道:“剪昔姐姐可要当心,这便是那周如意。整日里同条疯狗一般,逮住谁咬谁!”
“咱们又未曾招她,还怕了她不成。”剪昔轻手拍着汤圆,一边温言安慰她,一边细细地打量着那传言中的周如意。
剪昔这细瞧之下,倒也道了声好。且莫说别的,就这一张面皮倒也生得极妙,也无怪她自诩高人一等。有道是肤白似雪染红桃,眉若烟霞唇涂丹,举手投足间只有一股子别样风流。
那周如意因仗着自己天生两分好颜色,自幼便是个狂傲的主儿,事事都不许别人越过自己去。打从昨儿起,她便听人家说汪妈妈处来了个貌美丫头,心下早便生了比较的心思,欲与剪昔挣个一二。那周如意心下存了根子,今儿一早起便着意打扮了一番,自剪昔来此后,便一直死盯着剪昔不肯离眼,势要分个高低出来。
那周如意见剪昔生得好,心下早有不忿。如今连她自己都挨了沈妈妈的几记杆子,而她剪昔不过一个才来的小丫头,哪里就能得了沈妈妈的格外对待。周如意性子一上来,只觉一股怒火登时烧透了心肠,这便有了方才之举。
剪昔见周围人皆是冷眼旁观,自摆了一副瞧好戏的模样。剪昔心下了然,也不欲同周如意呛起火来,自退了一步道:“倒是剪昔的不是,未曾同姐姐道好。还请姐姐看在剪昔初来乍到的份上,原谅则个。”
“剪昔姐姐尊着她作甚,没得将她惯坏了。”汤圆见剪昔意态平平,便以为剪昔露了怯,噘嘴说道。
剪昔也不欲同汤圆解释,只浅浅一笑,可双眸却定定的直视着周如意的面庞,未有一丝怯意。
周如意一腔怒火疾步而来,才到跟前便被剪昔这通不温不火的说道给挡了回去,正有一股邪火发不出来。如今见剪昔这般神情,更觉自己受了轻视,双眉一挑,语调尖酸道:“既是知道自己错了,还不给我跪下谢罪。姑奶奶若是瞧着你态度好,说不得会宽恕你一次。”
剪昔未曾想周如意这般狂傲,心下一冷,言语间也不觉带了两分警示之意道:“今日及到了这处,前尘皆抛,大家都是一样的人儿,又哪里有什么辈分高低之别。我敬着姐姐早我两日来此,这才尊着姐姐。可只一样,姐姐可别忘了自己如今的身份,当不得起如今的脾气。”
周如意自小便是被男子们众星捧月般护着的,若不是她自己心气高,不愿嫁给寻常庄户人家,也不会走此卖身之路。虽说周如意听剪昔话儿说的在理,可她又哪里受过这般排遣,登时便反斥道:“哟,你这话说的倒也好笑,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不过就是这张人皮生得好些,还真敢同我叫起板来了!若是惹怒了姑奶奶,看四爷不剥了你这蹄子的皮!”
剪昔听周如意一口一个四爷,说话语气也像是与那谢庭嵘熟识一般,眉头不由一拧,瞧向周如意的眼神越发狐疑起来。
周如意见剪昔许久未有动静,便以为她怯了自己,越发得意洋洋的说道:“怎么,还不过来给姑奶奶道歉。若是态度好了,我说不准还会劝着四爷留下你来,赏你做个烧火丫头也就罢了。”
剪昔听了周如意的话中之意,越发肯定这内里必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内情。剪昔心念一转,正欲上前搭言,却不料有人抢先一步,从旁冷哼道:“如意姑娘当真是好大的排场,这还没怎么着了,便先摆了主子的架势出来了。”
“熏儿姐姐。”众人见是熏儿来此,皆是垂首后退,与她让了一条行路出来。
周如意虽说瞧不上熏儿,可毕竟是在她的地头上,也只得收了脾气,噘着嘴说道:“原是熏儿姐姐来了。我不过就是瞧着新人不知事,这才替姐姐管教两句罢了,谁知倒招了姐姐这一通抢白。”
熏儿面色一沉,挑眉说道:“那府里的贵人未曾发话,如意姑娘如今也算是妈妈手底下的人儿。管教新人自有沈妈妈代劳,又哪里用得着姑娘出手。姑娘还是且顾好自己罢,可别将自己大好的机会作没了。”
周如意自觉落了面子,猛然拔高了声调道:“我敬你两分罢了,你又算哪根葱!”
熏儿冷冷一笑,语调讥讽道:“姑娘虽说提前得了垂青,可毕竟未落到实处,这内里的变故还大着呢。姑娘且别忘了,妈妈手底下最不缺的便是美人儿。这男人一旦有了新欢,不知还能不能记得姑娘这个老人呢……”
“你!”周如意叫熏儿呛了个哑口无言,两眼圆睁,气冲冲的瞪着熏儿,却是再不敢多言一句。
熏儿见打压住了周如意,又扫了眼众人,语调冷硬道:“诸位还在这里瞧热闹呢,规矩是怎么学的!”
众人闻声,皆是做鸟兽状各自散开,远远地避开了熏儿与周如意两人。
熏儿见众人各自离去,轻蔑的瞥了周如意一眼,叹道:“这男人的心最易变,如意姑娘可得小心。虽说如意姑娘的名字起的好,可到头来究竟能不能如愿,还得两说呢。”
言罢,熏儿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笑意,转身摔袖离去。
周如意盯着熏儿渐次离去的背影,恨得牙根直痒。可终究是顾及着旁处,不敢明着与熏儿撕破脸。周如意心里的这股邪火发不出来,直将她堵了个两眼一抹黑。周如意狠狠地盯着远处的剪昔,只觉她面上的笑容越发刺眼。周如意心内暗道今日若不是因着剪昔,她也不会在众人面前失了脸面,越发将剪昔恨到了骨子里。
周如意越想越气,牙根咬的吱嘎作响。她眸中蹦出一抹凶光,语调狠绝道:“穆剪昔!你给我等着,今儿这事没完!”
就这般,剪昔与周如意之间的梁子,就在这不知不觉间牢牢地结下了。周如意也是因今日之事,日后寻了剪昔不少的麻烦。
可这因果一事,谁又说得清楚。几年后,剪昔曾不止一次叹息,若是当日她能咽下一口硬气,是不是这世间所有的事情都会有所不同,可……
欲知两人此后有何纠葛,且听后文细述。
第一百四十四回 如意来历()
如今且说剪昔听那周如意话中之意,心下越发起了疑,得空便去问那招弟。
招弟生性柔淑,最是讲究规矩礼法。因念着那沈妈妈的教导,最是不愿背后说人闲话。如今见剪昔过来细问,本不欲随意乱说。又恐剪昔招了那周如意的恨,背后与剪昔使绊子。招弟思前想后,终是将自己所知与她说了,好叫剪昔留个心眼。
“我只同你说上这一遭,你日后别招惹那如意便是,她到底同咱们不同,没得给自己招惹事端。”招弟少不得提醒剪昔道。
剪昔好不易说动招弟,如今见她肯说,又哪里不依,遂连声应道:“好招弟,我听你的还不成吗?我躲她还来不及,又哪里会去招她,快说,快说。”
招弟见状,也只得将剪昔拉至一处被人的地方,方才将那周如意的身世来历细说了一遍。
这桩旧事,若是细说起来,也算得上是一桩孽缘。原来,这周如意原是京郊一处庄子管事的女儿。那庄子是襄国公府早年间置下的产业,只不过因着这庄子位置偏僻,且周遭未有什么好的去处,这庄子便一直不得国公府贵人的青目,无人问津不说,寻常更不派人过来察看。
几年下来,倒像是荒废了一般,只有那周如意的老爹带着几户家仆常年守在此处。这时间一长,那周老爹在那庄子上便成了土皇帝一般的存在。虽说日子过得不若在国公府里那般富庶,倒也活得自在。那周老爹中年只得一女,取名唤作如意,爱得如同那掌上明珠一般。那周如意自小教养惯了,虽说也挂着奴才的名头,可在那庄子里,也是如同闺中小姐一般的养着。
周老爹管事的庄子虽说不起眼,但好歹也算挂了襄国公府的名头。都言宰相门前七品官,周老爹心道等过几年如意大了,借着这个国公府的名头,说不得还能脱了奴籍,给如意寻门称心的亲事。周老爹也不求未来女婿大富大贵,叫如意日子过得顺遂就成。这厢周老爹的算盘打的死精,可架不住如意这丫头的心大。
那周如意生得好看,是庄子上下有目共睹的事实。庄子里不少年轻小子,明里暗里的不知下了多少死力,只盼着这如意能多瞧上自己一眼。可那周如意自小听惯了才子佳人的戏文,做梦都想嫁个骑着高头大马的如意郎君,自是瞧不上这些面朝黄头背朝天的粗汉子。就这般耽搁来耽搁去,直到岁近出嫁之年,那周如意未曾定下一门称心的亲事,直叫周老爹急得直跳脚。
合该那周如意命中运道如此,倒是平白生了一桩转机出来。只说那一日,谢庭嵘因着娶亲一事与府中大吵了一顿。一气之下,竟是连个贴身小厮也不带,独自一人打马而出。那谢庭嵘正值怒极攻心之时,也来不及辨认方向,一路打马疾行出了圣京城门。那谢庭嵘也不知打马飞奔了多久,待他回过神来,已是身处京郊荒凉之所。说来也是屋漏偏逢连雨阴,又好巧不巧的跑坏了马掌。
那谢庭嵘孤身一人,旁里连个差使之人都没有,万般无奈之下,也只得自己牵着马往圣京城门而去,就这般阴差阳错了撞到了周老爹的庄子上。那周老爹一听是襄国公府家的公子来此,顿觉一个焦雷自天而降,恨不得拿出十二分的精力伺候着。可既是这般,那自小锦衣玉食惯了的谢庭嵘又如何瞧得上眼。可此时天色将晚,就算修好了马掌,也必是赶不回京城的。谢庭嵘就算心有不耐,也只得生生忍了,将就着在那庄子上歇了脚。
再说那周如意一听是国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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