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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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棠春- 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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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说这样的风流人儿,只要是数得上的富贵人家,谁家没有几个。就算不是为着自己爷们受用,也得好生圈养上几个,以备待客之用。

    可偏生子期生在邵家,且不说那邵长韫与沈辛夷鹣鲽情深、鸳鸯双飞,旁人自是插不进脚去。就是邵子牧,也是个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主儿,身旁莫说是妓妾未有,就是连个丫鬟都不曾见着,一应衣食起居皆是由着年小的仆从照料。加之,邵长韫本就是出了名的贤士,最不好那唱念做打之事,遂家中也未曾养上几个唱戏的女孩儿。

    也是因着这两处的缘故,子期一瞧见这些风流浪荡的女子,倒是先将自己唬了个面红耳赤。直至此时,子期方知那说书先生倒是所言非虚,如此一个地界,倒真是那些个纨绔少爷家的风流场子、洒金窝儿。

    子期虽说历过几件事儿,可毕竟还是个未出阁的女儿,又哪里瞧得了这个。方一抬头,又瞧着那些女子中,竟是有几个当街除了自己的大衣裳,只着了贴身小衣立在门前。子期顿时便觉面上烧的一派通红,恨不得寻处地缝将自己藏了进去。

    “哟,大爷可来了,几日不见都想死奴家了。”

    “红儿这般好姿色,必是不缺*****又哪里记得在下。”

    “大爷这话说的,可真真伤了人家的心肝儿。自从奴家跟了大爷,这眼里心里又何时瞧得上别人。可您倒好,今儿一来,暖心的话儿没有几句,反倒编排上奴家了。”

    “瞧瞧,这张小嘴厉害的。倒是叫爷摸摸,你这身上的皮子究竟有多念着爷儿。”

    “奴家这身子哪里念着大爷,大爷怎会不知,惯会寻些促狭话儿来打趣奴家。”

    “你这贱蹄子,看爷待会怎么办了你!”

    忽然,几句轻浮的调笑之声自子期耳侧猛然乍起,将子期心底最后一丝理智猛然崩断。她不由低呼一声,扎手扎脚的立起身来。

    那叫红儿的女妓见子期浑身脏污,便以为是个讨饭的乞儿,又生恐坏了那客人的兴致,便随手摸了把铜钱向子期掷去。一边挽着那客人,一边娇笑道:“咱们爷最是心善,由来乐善好施,这是咱们爷赏的,还不快给大爷叩头,说几句吉祥话儿。”

    子期一时呆愣,也没瞧见那红儿扔的什么,下意识便抓了一把。如今一听红儿如此说道,待展开手心看时,两枚半旧的铜钱正正当当地卧在自己手中。子期茫然的盯着手中的铜钱,缄默不语。

    那红儿见子期这般不知眼色,一时便觉得自己落了面子,语气颇有些尖酸道:“得,心道日行一善,反倒寻了个哑巴,连个讨喜的话儿都说不得,没得败了人的兴儿。”

    那人一见红儿撅了嘴,舔着脸笑道:“这便吃味了,左右不过是个乞丐,爷又不差这两句吉祥话儿。爷的红儿在床上叫的欢儿,爷才得兴呢。”

    “讨厌,惯会欺负奴儿。”那红儿调笑了一声,自挽着客人去了,再没有瞧子期一眼。

    子期呆呆的立在当地,愣愣地盯着手中握着的那两枚铜钱,顿觉自己浑身冰凉。她不由想到,若是当日她未曾从那差役手中逃脱,是否有朝一日,这红儿的今日便是将来的自己。子期只觉一股凉意自背脊身处猛然掠过,脚下不由自主的后退两步。

    今日这般景况,倒是激起子期心底一个刻意回避的事实。她不过一个小小女儿,一无户版,二无银钱。若有一日,她当真走投无路之时,这……

    子期越想越觉心寒,她踉跄而行,只觉自己脑中一片混沌。

    彼时,天色将沉,还不及这花街真正热闹的时候,街面上的行人也未有几个,更莫说那些个真正撒钱的主子们。古人言饱暖思***此刻时辰尚早,就算是平常的酒席都未曾散了,那些真真有钱的大爷更不会拣这些个时候出来戏耍。此时出来玩的,都是些没头没脸的小人物,身上没几两肉不说,更是连银钱都刮不出几个来。

    那些花楼中的姐儿也是风尘中摸爬滚打惯了的,哪里不知这内中道道,更是懒得应承。虽说如今个个立在门口揽客,却终是提不起精神气来,只懒懒地挥着手中的帕儿闲话。

    几个花楼中的姐儿接不到客人,正是无趣之时,一见子期这般失魂而行,反倒来了兴致,彼此间暗递了眼色,便悄悄向子期靠来。

    欲知其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一百二十三回 北城花街(二)() 
如今且说那花楼中的几个姐儿因接不到客人,正是百般无趣之时,子期恰好从此路过,她们便起了逗弄之心。

    这花楼中的姐儿,说来也都是都是些可怜之人。堕入这风流行当之前,哪个不是清清白白、冰清玉洁的。若不是被逼无奈,谁又肯向这火坑中跳呢。做这娼妓者,本就是以色示主。年轻之时,若是生了一副好面相,尚能得两日的快活日子。若当一日红颜逝去、美貌不再之时,谁又知自己落得个什么下场。

    所以说这做娼妓者,皆是及时行乐者多,又能有几人会慨叹未知之时。这花楼中的姐儿本就身份低贱,是人便能上前踏上一脚。虽说是绫罗绸缎不缺、山珍海味不愁,可自骨子中便生出一份卑微来。

    如今一见子期这般落魄模样,倒是一时触动心弦,平生出一种病态的快意之感。虽说自己堕入娼门,但总好得过这沿街乞讨的叫花。虽说声名不好,但总算是衣食无忧。遂众人既然起了戏耍之意,又哪里会在意其它,个个皆是摩拳擦掌、十八般武艺齐上。

    子期虽说尚自混沌,但经历了这种种祸事,早便生出了一番警觉之心。如今一见几个打扮娇俏的女子向自己渐次涌来,心底便陡然生出一丝不妙之感。

    子期警觉的望着众人,下意识的攥紧了自己的衣角。她张目四顾,被几个花楼姐儿放浪的眼神一勾,不由自主的后退几步,便欲离开。

    却不料这山前有虎,背后亦有狼,子期只觉自己背后一软,竟是不小心撞进了一人怀里。子期面上瞬时便是一片通红,忙不迭自那人怀中跳开,僵硬着身子立在众人之人。

    子期只听背后一声浅浅的轻笑,便觉一股浓郁的花香夹着一声清浅的喘息从自己的脖颈处悠悠传来。倏然,子期身子便是猛然一颤,瞬时便生了一身冷汗。

    那女子见子期背脊挺的溜直,脖子梗的死僵,活像一只任人宰割的大白鹅。顿时便点中了笑穴,笑的前俯后仰道:“这位小哥怎么这般不小心,奴家的心肝都被你撞疼了。”

    子期生恐自己这一撞之下,叫人识出自己的女儿身,早便唬得了不得了。如今听这女子一说,便知众人未曾撞破,高悬之心也渐渐落了两分,便粗着嗓子与那姐儿周旋道:“是小的无状,冲撞了贵人,还望贵人无怪。”

    这些花楼女子整日周旋在形形色色的男子之间,又哪里会瞧不出这男子与女子间的分别。那女子之所以不曾识破子期的女子身份,也不过是因着此处光线昏暗、一时瞧不清楚罢了。加之子期在这半年间,又蹿了不少个子,众人只当是个生得矮小的男子,便未曾在意。若是落在天明之时,又哪里会叫子期糊弄过去。

    那女子听子期谈吐颇为不凡,心下虽是一顿,却更生了一份戏耍之意,遂语调娇俏道:“既是无状,连道个歉都这般没有诚意。只拿个背影对着人家,真真叫这歉意落不到人心里去。”

    众女子一听,皆是掩嘴一笑,口中玩笑之言更是不断。

    “可不是,既道歉,必是要拿出十二分的诚意来。若是只拿这屁股对着人家,可生生叫人厌烦呢。”

    “这位小哥这般冷情,岂不是伤了咱们姑娘的心儿。”

    “敢做不敢当,算什么男人,连那馆里的兔儿爷都比你强!”

    “哎呦呦,瞧这小身板,莫不是个雏儿罢。”

    “什么雏儿,要我说,莫不是……莫不是个银样蜡枪头哎。”

    子期见众人越发说的不堪,身子一动,便想从众人的缝隙之间冲撞出去。可那些女子未曾得了乐,又哪里肯轻易放子期离开。两两一挽手,便将子期堵在了众人之间。

    子期只觉眼前一花,便是一层层波涛汹涌。当下也不敢在动,只能连声告饶道:“诸位姐姐莫要戏耍小的了,小的今儿夜里的晚饭还未有着落呢。万望诸位姐姐行个方便,这便放小的离开罢。”

    当中一个粉衣姐儿闻言便是一笑道:“好个没福气的,也怨不得落到如此田地。放着天上落下的好事不理,只想着那些个蝇头小利,好生无趣。”

    方才那女子也笑道:“莫不是小哥嫌咱们姐妹生得丑,入不到眼里去?”

    子期硬着身子,赔笑道:“怎敢怎敢,诸位姐姐都是花容月貌,小的不敢高攀。”

    那粉衣女子抬手便想向子期肩上搭,细瞧了一番,终是没有落下,直将手中的帕子一甩,语调轻浮道:“奴家瞧着小哥生得也算俊秀,不若收拾干净了,与奴家共赴巫山云雨之欢可好?”

    子期见这女子动作,便知众人不过是戏耍自己取乐,心念一动,遂笑道:“小的身无长物,姐姐若是不怕吃亏,小的自是乐意,只恐委屈了姐姐。”

    那粉衣女子初始见子期百般瑟缩,便以为是个胆小怕事之人,未曾想子期竟是顺着自己的话头应了下来,面上笑意一冷,顿时便僵在了当地。

    这花楼中的女子又哪里有什么真正的姐妹情谊,旁侧的花楼姐儿见那粉衣女子吃了闷亏,皆是嬉笑连连道:“喏,怎的没个声响了,莫不是舌头叫猫衔了去,人家小子都发话了,还不紧赶着上前伺候着。”

    又有人从旁接茬道:“这大话既是许下了,可是不许赖账的。怎的还杵在这里,没得失了咱们的风骨!”

    那粉衣女子本就是逗弄子期,如今见众人皆是向着子期说话,只觉一股邪火顿时涌上心头,不由冷笑道:“姐姐有风骨,姐姐自去伺候着便是!既是没有银钱,老娘可不做赔本的买卖!”

    言罢,自甩着帕子挤出人群,身子一扭一扭的走远了。

    “呸,不过就是个过了季的老女人,真当自己是个角呢。赶明儿,就连这乞丐都瞧不上你!”

    众人见状,也都败了兴致,便三三两两地各自散开。有几个姐儿见子期生得可怜,又暗自摸了几个铜板塞给子期,算是补偿戏耍子期之事。

    子期正是落魄之时,也深知依照自己目今的景况而言,自是推脱不得的,便大大方方地收了下来,又与那些姐儿小声的道了谢。

    孰不知就是子期这般无意之举,又另招了一番祸事出来。欲知此后又有何故事,且听下回分解。

第一百二十四回 宵禁隐由() 
如今且说子期自那花街脱身后,便欲在这北城内寻一处落脚之所。这北城虽说多为妓娼、戏子之流盘踞,但还有不少人皆是靠着这些人吃喝过活,遂离了那处热闹场后,旁侧里还是有不少寻常百姓的房舍落于这北城之中。

    彼时,玄月初升,天色也渐次黑沉起来,只有几户人家门前高悬的灯笼,尚余一两丝清浅的光亮。

    子期借着这微弱的烛光,小意的游走于街巷之中。子期此时一番漫无目的地游荡,倒叫她察觉出这北城内一处不同于他处的地方。这北城之内,似是未有宵禁一说。天色越沉,此处反倒越是热闹。此番稀奇,真真是打翻了子期心中所知。

    所谓宵禁,是指每日夜时,衙门内的漏刻“昼刻”已尽,便擂鼓百声,名曰“闭市鼓”。次日天明之时,待“夜刻”已尽之时,撞钟百下,名曰“开市钟”。凡是在“闭市鼓”后、“开市钟”前,在城中街道上无故行走者,皆触犯“犯夜”的罪名。一经发现,处以鞭挞之刑不说,还会招来下狱之祸。

    而这宵禁一事自古有之,皆是历朝历代所默然许之的一条禁令,其目的不过是为了维持治安罢了。虽说收效甚微,于夜间打家劫舍的匪徒流盗未有减少,但到底也算得上一条约定俗成的规矩,遂千百年间也未有人提出废除之意。如今,这北城不理宵禁一事,夜夜笙箫,倒也算得上这大成的一道别样之景。只是如此一来,倒是助长了那些纨绔膏粱之流。勾引的他们日日沉醉于这酒醉金迷之中,越发失了雄心抱负。

    若是细究起来,子期此番论道虽是一时兴起,但这内中之意却点出了不少背后实情。这北城未有宵禁一事,虽说明面上是北城守卫军收受贿赂的瞎子闭眼之举,但事实上却是萧帝默然许之的结果。

    原来,当年萧帝借万民拱卫得以推翻旧朝、得立新朝。但毕竟因着出身卑微,根基尚浅,在整治朝政一事上,难免有些施展不来手脚。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但当年的萧帝终是在出身一事上落了下乘,身边未有多少能人异士,加之要安抚前朝旧臣、平稳民心,便未曾行那大肆洗牌之举。

    当年之事,虽说是萧帝无奈之中的退让之举,但终是在萧帝心中系下了不小的疙瘩。这朝中权臣多为前朝旧臣,朝廷的政治与事务也多掌握在旁人手中。照当日局势来看,萧帝虽说挂着帝王之名,却反倒成了一个傀儡一般的存在。这让自命不凡的萧帝如何甘心,况且那萧帝又是那生性多疑之人,面对此情此景,他又如何能安睡于榻。

    萧帝思前想后,终于生出一条应对之策。虽说彼时朝中权臣多为前朝旧臣,但多数人早已老迈,岁近致仕之年。若是遵循往朝旧例,父位子承,这些权臣之后,也多与前朝有所挂连,萧帝又怎能安心委以重任。萧帝只能从其根部连根拔起,方能免其祸患无穷。

    恰当前朝萎靡之风大盛,延续至今,仍未断绝。这些高门大户家的子弟承蒙祖宗荫庇,多为纨袴膏粱之徒。整日游戏于花街柳巷,追欢买笑,阅尽了世间风流。只不过因着宵禁一事,才堪堪有所收敛,不至于闹出泼天的祸事来。

    有道是“治民如治水,堵不如疏,疏不如引”,萧帝参透其道,索性免了北城的宵禁,虽说此事未曾下了明诏,但由来混迹于北城中的权贵庶民却早已心知肚明。后来,萧帝又暗自差人行那勾引一事,直将这些权贵子弟勾得夜夜笙歌,有家不归。

    萧帝亦是从中寻出不少人的腌臜事来,又借着捍卫民心的由头,将这些前朝旧臣拣择了一遍,又从中剔除了不少潜在祸端。至此,众人方知这位蛇蟒君王的雷霆手段,再不敢轻视之,朝政大权也渐次归还到萧帝手中。

    也是因着此番前事做引,这北城至今未曾恢复宵禁一事。追其根由,此事萧帝未曾明言昭告天下,也无怪子期不知。遂子期这一路走来,倒是觉得越发稀奇。

    这北城不设宵禁一事,因有萧帝的态度在此,这北城内的守卫军也渐次懈怠起来。初始,这些守卫军尚知夜间巡视,好歹做个样子与上面瞧着。久而久之,见上面也未有明示,索性连这巡夜一事也抛与脑后,只整夜的窝在街口的“卡房”之中,或赌钱耍乐,或喝酒吃肉,竟是与来这北城耍乐的纨绔子弟一般无二。

    初始,子期听那街边老乞丐说起这内中隐由,尚自一笑置之。直到子期途经一处卡房之时,一见那些城中的守卫军皆缩在其中划拳吃酒之时,方才安下心来。只是如此一来,倒叫子期拣了个方便。

    这北城未有宵禁一事,子期倒也不急着寻那安身之处,只身一人穿梭在这北城大大小小的街巷之中,熟悉着此处的风土人情。

    就这般,子期假以乞丐之身做遮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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