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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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棠春- 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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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妨。”邵长韫轻拍了拍沈辛夷,安抚了一句,便将她推至踉跄入殿的秋玉怀中,柔声叮嘱道:“照顾好夫人。”

    接二连三的意外打击,早已使沈辛夷心力交瘁,她口中嗫喏了两声,却是该作何言。她满目尽是颓唐之色,终是顺势倚在了秋玉肩上。

    邵长韫见沈辛夷心绪稍稳,方才回首望向萧帝。

    萧帝方才的全力一挥,几乎耗尽了他的所有的气力。他粗喘了两声,挥手挣开那内监总管的搀扶,以剑撑地,方才将自己稳稳地立于当地。

    邵长韫望向萧帝两鬓斑白的发梢,心底不由苦笑。当年这桩旧事,居然是萧帝心中一直无法释怀的逆鳞。就连义父当年所行誓言,萧帝也不许再次言及。时过数载,就算他们邵家放手实权、远离朝政,终也抵不过猜疑两字。只怕于萧帝心中,只要邵家在世一天,这个惊天秘密便有大白于世的一日。身为当年的知情之人,只有永远闭口,方才能了却萧帝的心头大患。

    而萧帝方才几乎将他立地斩杀的举动,正是验证了邵长韫心中所思。萧帝这般下意识之举,已然将他心底的盘算尽数摊于了邵长韫面前。

    邵长韫通了萧帝心中所思,暗自长叹之声,眸中却有了一丝破釜沉舟的决绝之意。当日,他所托夏衡之事,今日应当开局了。

    思及此处,邵长韫压低声音,用一个只有他与萧帝才能听清的音调徐徐问道:“微臣教女无方,死不足惜。且当年之事,除微臣与家父外,未有旁人知晓。微臣恳求圣上顾念旧情,饶过家内诸人性命,臣愿以一条密信还之。”

    事已至此,这一顶诽谤君主的帽子扣下来,邵家已然步入死局,再无回环之地。萧帝未曾想邵长韫会有这番说道,他微微欠身,冷声笑道:“事到如今,死局已定,邵卿觉得自己手中还有筹码吗?就凭一条不知所谓的荒信,还妄想换取人命,当真是可笑至极。”

    邵长韫抬首直视着萧帝双眸,他如玉侧颜上满染血污,恍若自地狱而来的勾魂修罗,魅惑而又可怖。他未有一丝犹豫,直入主题道:“当年,圣上金阙城登基称帝,自是众望所归而致。无奈此前传国玉玺失窃,彼时若是强制称帝,总不免有些名不正言不顺。家父于此献计,先造一假玺顺势登基,而那真玺的下落当缓缓图之。不曾料这一寻便是数载,仍旧未有一丝下落……”

    “住口!”未及邵长韫说完,萧帝便低喝一声,截断了邵长韫未尽之言。他手中所持长剑,猛然颤动起来。

    邵长韫恍若未觉,低声说道:“当年玉玺究竟被何人所盗,圣上难道不想知道吗?”

    萧帝闻言,龙目猛然一缩。他不动声色的扫视了众人一眼,见未有人听见邵长韫方才所言,遂压低声音道:“朕寻访数载,未有一丝眉目。如今你这平白一句,邵卿觉得朕会相信?”

    “可若有一日,这人持玺逼宫之时,就由不得圣上不信了。”邵长韫唇角清浅地笑意遮掩在他满脸的血污之下,显得有些意味不明。

    萧帝心底一凛,言语间颇有些气急败坏道:“说!是谁!”

    “既这般,圣上想是同意微臣所求了。”邵长韫追问道。

    萧帝眸间寒光一闪而过,他暗自盘算了片刻,方才咬牙切齿道:“朕准了。”

    邵长韫直视萧帝,如是说道:“当年所盗玉玺之人为康王。”

    一出连环计,株连顿起,欲知其后又有何故事,且听下回分解。

第九十六回 连环秘计(二)() 
上回书说萧帝闻言动杀心,平渊巧启连环计,如今接续上文,接着分说。

    且说萧帝听邵长韫言那玉玺是被康王所盗,心下陡然一惊。他猛然压低身子,眸似万古寒冰直逼邵长韫而去,低声喝道:“你若说是老三,朕尚能信你三分。就老大那个蠢货,就算他有这个胆子,也没有这个脑子。邵卿,就算你意欲脱罪,编也编的像回事些。”

    邵长韫早已料及萧帝会有这般反应,遂从容不迫道:“谋士者,为主所谋,方正其责。微臣倒是听说康王生性豪爽,最喜结交天下有志之士……”

    邵长韫此话虽是说的模糊,可其中婉转之意甚浓,加之萧帝生性多疑。既便萧帝言语间颇有不屑,可这心间到底是对康王生出了一股怀疑戒备之意。

    萧帝眯眼打量了邵长韫一眼,冷哼道:“这不过是你空口所言,又无甚证据。就这一个无甚来处的荒信儿,你叫朕如何信你。”

    邵长韫锁目于萧帝,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圣上何不信臣一回。”

    “人心寸变,不得不防。”

    “圣上若是不信,只管寻由细细察访一番,便可知微臣所言非虚。”

    邵长韫言罢,又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萧帝面上神色变化,见他眉心猛然一动,方才放下心来。当日,他所托夏衡之事中,有一桩便是再造假玺一尊放于康王别庄之中。

    近年间,事关谢邵两家结亲一事的风闻四起,康王身处朝政泥潭之中,难免受此波及,于众臣中的声望渐次削减殆尽。亦是因着此番原由,康王恨不得将邵长韫处之而后快,在朝中对邵家也曾多次打压。邵长韫当日所托夏衡之事,其本意本是自保之举,不过是为了反击康王势力罢了,没曾想今日却是用在了此处景况之中。

    就在邵长韫心思斗转之间,萧帝却问出了其中最关键的一处要点道:“这般隐秘之事,自是至死都要烂在肚中的,你又是如何知晓?”

    邵长韫面上凝起一股悲戚之色,徐徐说道:“当年,家父为盗得情报,襄助圣上推翻齐朝统治,与那齐六世自是私交甚好,微臣也因此得以时常于宫中玩耍。当日,家父大开城门恭迎圣上入城之时,微臣恰在宫中,这才鬼使神差一般,撞破了此事……”

    萧帝听邵长韫这一席话说完,面上狠绝之色顿起,他倏然直身而立,手中长剑猛然指向邵长韫胸口,堪堪停于其上半寸之处,低声呵骂道:“你既是早便知晓,为何知而不报!你们邵家口口声声说什么忠心可鉴,这便是你邵长韫的忠心吗!”

    邵长韫浅笑一声,无惧立于胸前的长剑,直言说道:“虎毒尚不不食子。就算当日微臣将此事呈报,除却徒增圣上烦恼之外,又有何用。微臣能够体察圣心圣意,也当得上忠心二字。”

    “强词夺理!”萧帝手中长剑微微颤抖,划过一丝冷寒的剑芒。“就这么一桩似是而非之事,你还妄想救你邵氏一族,你真当朕是傻子吗!”

    邵长韫见萧帝似有悔意,心中暗自一凛,语调方有些慌乱道:“圣上金口玉言,怎可有悔。”

    萧帝眸中浮起一抹戏谑之色,语气残忍道:“一斗银难换一斗金。这笔买卖,可是不对等呢。再者,这天子的秘密,也不是你们这等凡人所能轻易窥得的。”

    萧帝徐徐而言,话中隐意业已不着痕迹地摊于明面之上,遂萧帝话犹未落,邵长韫便已知晓其话中之意。他心中惨然一笑,眸中满溢眷念之色,不动声色的用余光瞥了沈辛夷一眼。

    沈辛夷似有所感,她微微抬首,隐于满头乱发之下的清眸之间,涌起一抹悲戚之色。

    邵长韫稍稍阖目,长袖一展,倏然间便握住了萧帝手中长剑,恳切说道:“此事只有微臣一人知晓,连家父都不曾知道。若圣上心有顾虑,微臣愿一死以表忠心,求圣上莫要株连他人。”

    言语间,鲜血自邵长韫掌间汩汩留下,于剑身上留下一道道蜿蜒的血流。邵长韫却恍若未觉,双眸坚定的直视萧帝龙目,未有一丝惧色。

    殿内众人未曾听见邵长韫与萧帝两人所言,自是无法感知两人话语间的刀光剑影。目今,一见萧帝再次持剑相对,众人皆是暗自惊呼,却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邵长韫到底说了些什么,竟是引得萧帝再次大怒。

    萧帝却未有一丝放松,他手中长剑挽出一个凌厉地剑花,本想将邵长韫的血手甩脱开。谁知邵长韫掌间却下了死力,一时间竟是挣脱不开。萧帝怒火攻心之下,大声呵斥道:“既是这般,那就让朕瞧瞧你这忠心到底是不是红的!”

    话犹将落,只听“噗嗤”一声闷响,萧帝手中长剑划过邵长韫掌间,狠狠地插入了邵长韫的胸腔。未等众人缓过神来,紧接着又是一声闷响,萧帝反手一抽,但见剑光一闪,鲜血顿时四散飞溅,萧帝身上新制的云龙纹皇袍瞬时便染上了朵朵血色红梅。

    邵长韫抬手捂住鲜血喷涌的胸口,单手撑于地上。他灿然一笑,强撑着自己伤体,展袖拜倒在地,口中大声唱和道:“所有……罪责,皆有微臣一力承担。多谢……圣上念及旧缘,留我邵氏一脉,罪臣……邵长韫着亡父邵文叔,仰叩天恩,感戴圣上……不尽……”

    邵长韫徐徐而言,口中鲜血却掌不住的喷涌而出。他竭尽全力的稳住自己的声音,力求让殿内诸人听清他口中所言。他深知萧帝最好脸面,只有自己将此言提前说出,萧帝才会顾及着皇室体面,不会重罚沈辛夷与子期等人。遂即使他口中满溢鲜血、垂毙殆尽,他也必须竭力为她们铺下一条保命之路。

    “吾即为其之巨树,必挡天之风雨。”那是他此生为她们所许下的不尽誓言。

    邵长韫此言说完,却再也提不出半分气力,他以头抢地,维持着自己跪爬的姿势。他不住地咳喘,用尽了最后的一丝生气缓缓侧首。他双眸贪恋的看着痴愣的沈辛夷,口中的嗫喏之言被渐次涌出的鲜血而遮掩。

    “任汝蹒跚步,吾与汝偕行。莫怜华发生,鸳鸯共白首。辛夷,今生我终是负了你。若有来生,此言必践。”

    他柔柔一笑,一如当年竹马青梅。可既是这般,也遮掩不住他眸中渐次模糊的光华。他如玉雪颜浸染在满地鲜血之中,一如奈何桥边彼岸花开。

    一人殒命,旧史尘封,欲知此后又有何故事,且听后文细细分说。

第九十七回 命丧黄泉() 
上回书说萧帝惊疑隐端由,平渊魂断万寿殿。如今接续上文,接着分说。且说萧帝手中长剑猛然落地,发出一阵“玎珰”的脆响,惊醒了殿内众人的各异心思。

    邵子期紧盯着邵长韫身下渐次涌出的鲜血,倚靠于邵子牧肩侧的身子猛然一颤,粗喘地瘫倒在地。她双唇大张,却难出一言,只于喉间发出一声声呜咽悲鸣。

    “父亲……”此番变故之下,子牧亦是骇然失色,恍惚间也顾不得照料子期。他双肩一垮,便恍若无知一般任由子期摔倒在地。

    子期双目圆睁,她眸间涩然干涸地如同戈壁荒漠一般龟裂留痕,却怎么也流不出半滴眼泪。她眼中映着满地浓稠的鲜血,闪耀出一抹晦暗难言的神采。她竭尽全力地想立起身来,却被腹间阵阵剧痛所牵制,只得无助地蜷缩在地。

    “啊……啊……”子期急声低呼,喉间却发出一阵毫无意义的声调。

    子期强忍着腹间刺骨剧痛,向邵长韫跪伏在地的身影徐徐挪动。她颈间的白玉古琴摩挲于地面铺设的粗糙青砖之上,玎珰作响,留下了一道道清浅难辨的细小磨痕。子期执着地趴伏于地,一寸一寸地缓缓移动。当她双手触及流至她眼前的第一处鲜血之时,却再也提不起半分气力。

    那触手尚自温热地鲜血,恍若惊雷一道,将她心底最后的一丝妄想也尽数击碎,她颓然摔伏于地。鲜血中那股独有的血腥之气,渐次弥漫于她的鼻尖,再次的击打着她破裂殆尽的心神。鲜血自邵长韫胸前的剑痕与口中汩汩而出,顺着地面交叠地青砖细缝蜿蜒弥漫。如同一张鲜血交织的密网一般,将邵家未知的命运网于其间。

    “啊……啊……”

    爹爹!爹爹!

    邵子期心中的狂吼,皆化作喉间一声声哽咽难鸣的哭嚎。她以手捶地,发出的“咚咚咚”地沉闷声响,震醒了尚自迷怔的沈辛夷。

    沈辛夷缓缓侧首,双眸如同痴傻了一般,已无半分生气可寻。她木然抬手将纠缠于面颊的根根碎发细细的抿于耳后,借着倚靠秋玉的气力慢慢站起身来。

    “夫人……”秋玉低呼一声,张手便要扶住沈辛夷。

    沈辛夷却猛然一挣,将秋玉甩脱在地。她踉跄紧行了两步,“扑通”一声便跪于邵长韫身侧。地上未干的血迹顺着沈辛夷裙角繁复的花纹渐次弥漫而开,一如火云燃空般妖娆可怖。

    “韫郎……”她眼露柔意,轻手将邵长韫鬓侧一缕黑发轻轻别与耳后。

    “夫人……”秋玉跪行了两步,声嘶喉咽地低唤了沈辛夷一声。

    “嘘,秋玉莫吵,免得惊了韫郎好梦。”沈辛夷唇角勾起一抹清浅的笑意,回首假作嗔怪道。

    彼时,邵长韫的尸身恍若泥胎木塑一般,僵硬的维持着跪伏的姿势定于当地,鲜血宛若奈何桥边的妖冶鬼花徐徐开满大殿。任谁都能瞧出,他早已命丧黄泉。

    立于一旁的康王妃见这般情景,只觉一阵寒意由内而生,不由呵斥道:“你少在哪里装神弄鬼的,这人早就死的透透的了。”

    “胡说!”沈辛夷双目怒睁,狠狠地瞪着康王妃。她眸中恨意如同地狱烈火一般直逼康王妃而去,恨不得要将她拆骨剥皮。

    康王妃被沈辛夷眸中凶意所震,喉间不由自主的吞咽了一下,强端着气势,语调尖酸道:“树无心尚能活,人无心其必死。这串了心的人,又如何活的了……”

    “闭嘴!”一直暗自打量萧帝的康王,见萧帝面露不虞的瞥向自己,误以为萧帝厌弃自家王妃多嘴。忙不迭呵斥一声,将康王妃未尽之言尽数堵于喉间。

    康王妃被康王一通抢白,面露不忿,口中嗫喏道:“事实本就如此,怎还说不得了。”

    康王见萧帝瞧向自己的眼神沉沉,只觉背后冷汗簌簌直下,遂咬牙呵责道:“住嘴,蠢妇!也不瞧瞧什么场合,有你说话的份吗!”

    “可……”康王妃见康王当真动了怒气,也不敢再言,敛声屏气地缩在了康王身后。

    沈辛夷却被康王妃方才之言扰乱了心神。她颤抖着举起染满鲜血的双手,面上浮起一抹迷茫之色。她垂首看了看邵长韫的渐次冰冷地尸身,又看了看自己手间滑落的鲜血,愣愣地跪于当地,却再无一丝声响。

    “夫人……”

    秋玉话犹未落,沈辛夷牙间陡然发出一阵咯吱咯吱的轻微撞击之声,身子便猛然颤抖起来。一直跪于沈辛夷身后的秋玉见势不好,忙一个飞身上前扶住沈辛夷。

    “啊!”沈辛夷喉间发出一声尖锐的长嚎,恍若疯癫一般挣开秋玉。她仰首而笑,声调尖悲怆而又刺耳。

    萧帝被沈辛夷状若疯癫之貌所惊,气急败坏地大声呵斥道:“大殿之上,成何体统!你们都是饭桶吗!还不给朕堵住她的嘴!”

    “是。”立于旁侧的禁卫军应声上前,伸手便要将沈辛夷押于当地。却不料沈辛夷突然一个俯身,避开他们的鹰爪。

    沈辛夷猛然俯身,以头抢地,任由鲜血染污了她满身满脸。她眸间清泪簌簌直下,于鲜血之间溅起一道清浅的血花。她展袖铺地,浑身瑟缩不已,却再无一丝声响。

    领命的禁卫军见状,对视了两眼,一时间倒是无处下手。萧帝瞧沈辛夷这般景况,也只得挥手,将他们尽数打发到旁侧待命。萧帝私心已了,便觉心中一块巨石猛然落地。又见沈辛夷已然疯傻的模样,心中不由自主的流出了一丝恻隐之心,本有的杀意也渐渐平息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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