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彩衣宫娥规矩的应了一声,起身垂首,将手内所持的寿礼档子恭谨捧了过去。
正当此时,斜刺里忽的伸过一只手来,将那彩衣宫娥手中的寿礼档子硬夺了过去。那宫娥低呼一声,隐于层层眼睫之下的如玉水眸之中,闪过一抹意味不明的兴味之色。她微微抬首瞧了淮王妃一眼,两人眸中皆是一副暗喜之态。
康王妃冷哼一声,随手翻着眼前的寿礼档子,懒懒说道:“要瞧也得本妃先瞧,又哪里轮得到你来抢先。”
淮王妃挥手将那宫娥打发了下去,着重加深了语调道:“既是如此,那康王妃可得好好瞧瞧。”
“这是自然。”康王妃冷冷应了一声,忽又凝眉道:“你们府里的寿礼单子怎么没誊在这上面?”
“保密。”淮王妃斜刺着眼瞧了康王妃一眼,“再者说,你们的寿礼单子不也是没誊在这档子上面吗?”
康王妃微微撇嘴,紧接着又掀了两页,不再言语。
那康王妃只顾着争一时之强,却忽视了一个重大纰漏。淮王妃既是未曾瞧过这寿礼档子,又怎会知她家的寿礼也未曾誊在这档子之上?究竟这其中有何阴谋,且听后文细细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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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回 夜宴将开(一)()
如今且说邵子期借故离了御花园,便与取衣归来的岱雪撞至一处。两人寻了处僻静之地,将身上的衣裙换了,便同往坤禧宫而去。
谁知这两人一路上,内监宫娥倒是遇见了不少。可那贵人,却是再也没碰见一位。
邵子期瞧着眼前空荡荡的青砖甬路,笑道:“我就说姐姐多此一举,什么衣裙不洁的,什么冲撞了贵人的。这倒好,一路过来,连个贵人的衣角都未曾瞧见。谁知巴巴的将我留在那园中,反倒遇见了那真真的贵人。”
“姑娘怎的不识好人心,奴婢也是为了姑娘好。”岱雪眸中闪过一丝异色,强嘴道。“再说,谁又有那阴阳眼,奴婢起先也不知圣上怎就一时兴起,圣驾至那园中赏玩。谁知还好巧不巧的,与姑娘撞到了一处里。就算是那神仙,没有这通天眼,也摸不透那金龙道来。”
原来,那岱雪当初将子期留于院中,口上说是怕衣裙不洁冲撞了贵人,私下却是因她私心作祟所致。早在入宫之初,沈辛夷便下了死令与岱雪。叫她一日间必须紧紧盯牢子期,万不可有任何差池。
但方才御花园中,子期却因她一时之失,沾污了裙子。若是平常,不过一条裙子罢了,还犹尚可。可今儿却是在宫中,那规矩礼仪可是容不得一丁点错处。若是让人瞧见子期着了条污裙四处闲荡,失的可是那定国公府的脸面。岱雪可不敢大意,亦免得让人说嘴。
当时,岱雪顾不得规矩,将子期与谢庭玉两人独留于园中,实际上还有两桩隐由。这头一桩是恐沈辛夷瞧见子期衣裙不洁,责骂与她。二则是因府中意欲寻她错处,进而取而代之的小丫头子们颇多。若是她一时失察,让此事诖误住了,只怕来日在那府中连一份脸面都没有了。
正是因这两处顾虑,岱雪才不敢将子期引回殿中换衣。亦是因着岱雪这番自私之举,方才引出这其后的几桩事来,真当得上是牵一发而动全身。至于此后,因着此事又生出那些纠葛,此时言之尚早,暂且揭过。如今接续前文,咱们接着分说。
却说邵子期听岱雪这番说道,不由失笑道:“我不过平白一嘴罢了,倒引出姐姐这一大通说道来。”
岱雪绣眉一挑,语调亦不似往常般柔淑道:“谁叫姑娘不识好人心,没得叫人心寒。”
“姐姐这是生气了?”邵子期觑着眼偷瞧了岱雪一眼,试探道。
“哼。”岱雪冷了脸,也不接话。
邵子期因不知岱雪心中所想,只当岱雪是当真为她好,少不得赔笑道:“好姐姐,是我年纪小不知事,且饶恕则个。只一样,这事可不许说与母亲知道,没得叫她说我淘气,平白又拣一通呵斥。”
子期此言一出,正和岱雪心思。她眸色微动,顺着子期的话头,接言道:“姑娘说得倒轻巧。这平白无故的换了条裙子,总该有个说道才是。就算一时扯谎遮掩了去,这后头若是追究起来,只怕就不只这一通呵斥了。”
“此事嘛,就有劳姐姐帮我遮掩一下。”邵子期嘿嘿一笑道。“若是母亲问起来,姐姐只管说天儿热,身上腻歪了便是。”
“哎呦,那三伏天里也没瞧着姑娘这般换裙子。”
“既这般,母亲若是问起来,姐姐只管往我身上推便是,我自有说道。”邵子期狡黠一笑,又嘱咐道:“到时,姐姐可别浑忘了,若是累得我挨训,必也跑不了姐姐的错儿。”
岱雪正巴不得如此,如今见子期自己开口拦了下来,哪里不依,忙不迭笑道:“奴婢应下便是,也免得姑娘拿这些话来吓唬奴婢。”
两人说笑而行,不多时便到了沈辛夷燕息之处。
沈辛夷早便起身,正由着秋玉整理仪容,一见邵子期进来,不由嗔怪道:“你这淘气鬼儿,在这宫里也得不了安稳。我不过眯了会眼,谁知这眼错不见的工夫,你便没了影子。”
邵子期跨步上前,拣了篦子递与秋玉,笑道:“不过是屋里呆得闷了,去那御花园中走了走,母亲有什么不放心的。”
“你说得倒轻巧,这宫中比不得府里,处处皆是规矩。一个不慎,把你小命赔上都不能够呢。”沈辛夷恐子期大意忘了规矩,只得再次叮嘱道。
邵子期因着方才御花园中得遇萧帝,又见那萧帝实是和蔼可亲,便以为沈辛夷此话不过是为了唬她罢了,也不在意。只随意应了两声,只当自己知道了。
沈辛夷见子期意态闲闲,便知她必是没有听进去多少。心下暗叹一声,少不得自己多看顾些,也免得她出了什么差错。
一时秋玉替沈辛夷理完鬓间碎发,沈辛夷转过身来,便见子期身上裙子不知何时换了,遂问道:“好好地怎么换了一身?可是有了什么不妥?”
邵子期笑道:“哪里会有什么不妥,就是外间多走了几步,沾了些浮土。孩儿恐怕过会夜宴,身上不利索,这才提前换下的。”
沈辛夷微微颔首,赞道:“倒是这个理儿。你平日里若也这般知事,可叫我省去多少心力。”
邵子期见沈辛夷意欲长篇大论的说教与她,忙不迭转了话头道:“母亲怎的到了宫中就这般小心起来。不过就是换了条裙子罢了,又哪里用得着母亲亲自来问。”
“小心方能驶得万年船。在这宫里,最不缺的便是那人精。咱们初来乍到,可不得处处留心,时时在意。”沈辛夷无奈叹道,“再者这后宫之中,但凡一点风吹草动,必与那前朝有所牵连。就算为子牧他们爷俩儿着想,你我也万不能有任何逾越之处。”
邵子期轻声一笑,打趣道:“咱们不过就是来此一日,倒叫母亲忧心成这般模样。在这宫中,到底有多少见不得人的地方?怎的人人谈论起来,倒像撞见那老虎一般,神色皆变。”
沈辛夷一闻此言,倒是唬了一跳。她赶忙上前一步,轻握了子期的小嘴,低声道:“哪里能这般浑说,小心隔墙有耳。方才我说的,你可记下了。”
子期见沈辛夷面色大变,只得颔首道:“孩儿记下了,必不敢忘的。”
不料子期话犹未落,便听得殿门轻叩之声徐徐响起……
欲知来者何人,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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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回 夜宴将开(二)()
如今且说殿内众人听有人轻叩门扉,心底一凛,忙不迭止了方才话头。秋玉抢先一步启了殿门,便见一个彩衣宫娥恭顺立于殿外。
那彩衣宫娥一见秋玉过来开门,轻笑道:“这位姑娘安好,敢问定国公夫人可在房中,皇后娘娘差奴婢过来传话。”
“方才收拾妥当,正打算要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呢,倒叫姐姐先跑了这一趟。”秋玉一面恭谨回说,一面将那彩衣宫娥往屋里让。“姐姐,里面请。”
那彩衣宫娥轻声道了谢,一时见了沈辛夷,又蹲身行了见礼,方才笑道:“给国公夫人请安,奴婢是来传皇后娘娘话儿的。”
沈辛夷一听,忙站起身来,敛裙便要跪倒。
那彩衣宫娥见状,忙不迭抬手搀住沈辛夷,笑道:“皇后娘娘说了,不过就是寻常的传话,不是正紧的旨意,叫诸位夫人与小姐不必多礼。”
“多谢皇后娘娘抬爱。”沈辛夷不敢大意,恭谨回道。
“国公夫人多礼了。”那彩衣宫娥客套了一句,方才敛容说道:“皇后娘娘有言,着诸位夫人、小姐于酉时初自行前往万寿殿,不必再去昭华殿给娘娘另行请安了。”
“是,臣妇遵命。”沈辛夷轻声应下,又差了秋玉将那彩衣宫娥亲身送出,方才作罢。
彼时,已是申正时刻,再也经不得半分磋磨。沈辛夷与子期又收拾了片刻,便出了屋子,同往万寿殿而去。
因那夜宴时辰未到,万寿殿尚未开启,众人只得移步于偏殿,在内稍作休息。
一时到了偏殿,沈辛夷自扶子期进了殿门,展眼皆是华裳玉衣、环佩玎珰。
早有几家夫人、小姐立于殿中,聚众攀谈起来。众人一见是沈辛夷进殿,皆颔首行礼,以示恭敬。又有几家与沈辛夷相熟的夫人,自顾上前打了招呼。
沈辛夷一一见过,并不因外物而厚此薄彼。不论来人是何身份品级,她皆是淡笑应对,未有一丝异色。待这一圈寒温叙过,沈辛夷便觉得身上有些吃不消了,只得先行告了罪,由子期扶至一旁休息。
旁侧伺候着的宫娥见状,不等吩咐,便手脚麻利的摆上了新制的茶果点心。邵子期婉言谢过,便坐于椅中与沈辛夷闲话。
沈辛夷见子期这般老实,也不去凑堆,不由掩唇笑道:“巴巴的杵在我跟前做什么。今儿亦有几位与你同岁的姑娘,怎么不寻她们玩去,倒在我这儿立起规矩来。”
“母亲身子骨不爽利,孩儿哪能只顾自己高乐。今儿,我就在这儿陪着母亲,哪处都不去的。”邵子期眼珠子轻滚,撒赖道。
沈辛夷早便瞧出了子期的心思,嗔怪的瞪了她一眼,轻啐道:“我还不知道你,假小子一个。打小起,便只与男孩玩的欢。但凡碰着了女孩,不是人家嫌你疯野,就是你说人家矫情,到底没有一个大家姑娘的样。今儿恰好逢着人多,你也多跟人家姑娘学学,别镇日里没个姑娘样,没得让人家笑话。”
邵子期暗自撇嘴,戚戚然说道:“不是孩儿不去凑乐,实在是人家的那些姑娘满嘴里都是些金玉钗环、华裳玉鞋的。母亲又不是不知,孩儿素来不喜这些物件,到底也插不进一句话去。即然如此,又何必上赶着去讨人家厌弃。无趣不说,还得瞧着人家眼色说话,真真累死人呢。”
沈辛夷见子期这般样子,顿时愁入心肠,叹道:“净浑说,这女孩子家的,哪个不爱那些胭脂香粉、金钗宝珠的。也就是你,不知哪里蹦出来的混世魔王,生生与人家反着来。我瞧着,若是这女儿家也能上战场,只怕你早就麻溜溜地寻不见人了。”
“可不是,若有这番运道,到时候必定给母亲挣个大将军回来。”邵子期嘿嘿一笑,眼睫轻眨了两下,盯着沈辛夷道:“再者,我从哪里蹦出来的,母亲又怎会不知呢?”
沈辛夷绣眉一抬,恨恨道:“呸,女孩子家家的,满嘴里混撒村。本来今儿还瞧着你知事些,原来却是坏到了那心肝里去了。”
邵子期双唇一扁,无奈道:“只可惜孩儿这幅心肝也是母亲给的呢。母亲若是瞧不惯,自收回去便是,孩儿必无二话的。”
沈辛夷叫子期逗得恨不得上前扯她的耳根,笑骂道:“竹无心尚能生,人无心不可活。那心肝也是能混丢的。你这促狭鬼儿,真真得理不饶人,片刻都得不了安宁。扯根细线,倒叫你顺出件衣裳来。”
“这还不是因着母亲平日里的疼顾。若不是这般,这些促狭话儿,我又哪里敢说的。”邵子期从旁打诨,奉承沈辛夷道。
沈辛夷借着吃茶,也不瞧子期,只语调坚定道:“且别给我带高帽儿,打明日起,这女孩子家的立世之计,你也该当拣起来才是了。”
“母亲……”邵子期闻言,不禁告饶道。
这厢,沈辛夷与子期正说笑间,便听得殿外一阵娇言轻笑浅浅传来。
不多时,便见赵文华一身华服,自扶了身旁大丫鬟,任由众人簇拥着进来。殿内众人见是她来了,皆齐打趸地簇拥了上去,请安说笑之声不觉于耳。
那赵文华也是八面玲珑之人,只随意应对了几句,便将身旁围聚众人尽数打发了去。她挑眉四处扫了一圈,一见沈辛夷正窝在角落里歇乏,忙不迭赶过来攀谈了两句。
谁知这两人话犹未了,便有一个年长的女官带了两溜年轻宫娥进来传话,着诸位夫人小姐即刻入席,恭候圣驾。
一时间,殿内人影攒动,诸位夫人皆依序跟了那些小宫女,袅袅出了偏殿。
因沈辛夷与赵文华品级在此,自有人上赶着奉承。只见方才那传话的女官上前一步,满脸堆笑道:“两位夫人且随奴婢来,皇后娘娘特别交代了,要好生侍候着两位夫人,万不可有所差错。”
“倒是有劳了你了,且代我谢过皇后娘娘。”赵文华随意应了应了一句,也不正眼瞧那女官。
“哪里哪里,能侍候两位夫人,也是奴婢几世里修来的福气。”那女官谄媚道。
赵文华轻笑一声,自挽了沈辛夷的胳膊,笑道:“沈妹妹,咱们这便过去罢,免得误了时辰,再叫人等着就不好了。”
“一切都依姐姐的。”沈辛夷柔淑回道。
随后,一行人跟了那女官,徐徐出了偏殿。
夜宴将开,其间究竟有何阴谋,咱们下回接着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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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回 百花贺寿(一)()
如今且说邵子期一行人随了那传话女官,同往万寿殿而去。
一时进了正殿,迎面便见圣上、皇后的龙椅凤座早已端放其上。那宝座之前皆各自设了一席,每一席旁又另设了两处雕花高几。几上或摆了时鲜的花儿,或放了山石苔藓映翠的小巧盆景,又或是盛着鎏金的炉瓶三事。宝座之后,另摆了一架金制的龙纹折屏。其间,一应搭手、坐垫亦是各自齐备的。
除此之外,殿内又另摆了十几处小席,每一席上皆摆着一只官制花瓶,有削肩瘦腰的玉白柳叶瓶,有侈口丰肩的描花观音瓶,亦有直颈圆腹的青花天球瓶,形制之多,不一而足。
而这每一只花瓶之内,皆各自插了一枝绢制宫花。这席有几处,花亦有几样,一席一花,竟是全然未有重样之花。更为精巧的却是,那枝上之花皆仿的惟妙惟肖,觌面相逢,恍若迎风飒飒舞。
邵子期游目四顾,细瞧了一圈。只见那瓶中绢花做的倒也别致,有梅花、杏花、桃花、牡丹、石榴花等十多种各季香花。众花齐放,群花各异,倒也算是一段奇景。
那传话女官垂首缓行,将沈辛夷、赵文华引至席间坐定。而邵子期等小一辈的,则另引至别处而坐。
“今儿这座次安排倒巧。”赵文华徐徐坐定,轻掐着自己桌上的牡丹花瓣,笑道。“沈妹妹眼前的这枝石榴花,颜色染得真俏。红花栖枝头,喜鹊喳喳叫,这红彤彤的石榴花可不是应了妹妹的福运呢。”
沈辛夷瞧着眼前火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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