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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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棠春-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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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邵子期掩去眼角泪珠,颔首道:“是一位姐姐,亦是救命恩人。”

    “那我可否沾个光,借此表表孝心?”那少年目露赤诚,笑言道。

    邵子期虽不解其意,仍是缓缓颔首,默许下来。

    少年伸手自旁侧撷了一枚细叶下来,轻立唇边,便徐徐吹奏起来。

    逾时,清音渺渺似烟云有形,自少年唇间缓缓流出。其曲雄浑胜若江河阔朗,曲调悠扬可比大鹏翔鸣。所闻之人,无不豁然开朗、骨清神爽。当的是啸叶一曲同风起,扶摇直上九重天。

    邵子期只觉一时神魂飘摇,荡悠悠似烟云水雾,作别青霭,直入云霓,飞腾于杳冥之上。

    一曲将尽,邵子期方长舒了一口浊气,连日来胸中抑塞之气亦是随云四散。她舒展绣眉,嫣然一笑,问那少年道:“这曲子唤作什么?”

    “哪里算作什么曲子,我们哪里唤它作《天葬谣》。”少年把玩着手中细叶,眸间饧涩,清朗一笑道。

    “天葬?”邵子期歪头细想了片刻,惊奇道:“哥哥不是汉人?”

    少年剑眉一跳,语调间颇有些赞赏,笑道:“小丫头,瞧不出来,倒有些见识。”

    “旁门杂类的书瞧得多了,便知道了。”邵子期打量了一眼少年的穿着,尤不解道:“哥哥既不是汉人,穿的却是汉服,这在你们的文化当中,不应是禁例吗?”

    “因家父是汉人,家母是隆真族人,我亦算是半个汉人。因此于这穿着上面,并未有太多限定。”少年撕扯着手中细叶,解释道。

    “隆真族?这倒是从未听过。”邵子期搜索枯肠,也没能从自己以往所读书卷之中寻出半分来。

    “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部族,世间许多人都未曾听过。”

    “那令尊是如何得知的?”邵子期好奇道。

    “不过是无意之举。”少年释然一笑,言语之中似有追忆,笑道:“家父是位游方诗人,一笔一砚漂泊流落了半世。阴差阳错之间,撞入了阿姆部族。因着爱恋那里的山水,这才收了游戏红尘之心,渐次安定下来。”

    “说的这般神秘,倒像是哥哥杜撰出来的。”邵子期撇嘴道。

    “也许就像是世人所向往的桃花源吧。”少年侧首大笑,语意飞扬道。“一马飞歌雄鹰和,草色无垠水天长。家父曾经这般评说。”

    邵子期眸色晶亮,面露神往之色,赞道:“哥哥家乡必是个蓬莱仙境,有缘之人才得相见。”

    少年额间碎发飘然散落,越发显得意气风发,豪言道:“蓬莱虽美,也难逃雕琢之气,又哪里比得上山林河川之天然潇洒。”

    “若真像哥哥说的这般好,那哥哥怎么还离了家,到咱们这凡尘俗世之中。”邵子期不服气道。

    少年手中碎叶簌簌落地,豁达笑道:“秉家父遗愿,找寻我同父异母的姐姐。”

    邵子期闻言,面有愧色道:“务望节哀,我不知令尊已经过世……”

    “无妨,我们隆真人自古信奉天神,认为身死是当世的解脱,另一世界的飞升。”少年爽朗一笑道。“我们隆真人亦没有什么落叶归根的说道,只要心在天地间,四海可为家。”

    好一个爽朗少年郎,欲知子期又作何言,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八回 鸿雁于飞(二)() 
如今且说邵子期见这少年面上未有一丝悲戚之色,反倒举止洒脱不拘、言语爽朗坦率,不由心感身受,展颜笑道:“所以你们隆真人才会信奉天葬的吗?”

    “隆真人是天地的儿女,死后亦要化作尘土,当归来处。”少年撷了一片细叶,挥手道:“每当我们追忆故人,便会吹奏这首《天葬谣》。天神会将我们的思念化作清风,带至故人身边。”

    “所以哥哥才会说供奉不言轻重。”邵子期长叹一口气,懑懑说道。

    “只要心诚,无论何物,皆可为祭。又何必拘泥于形式,被常例所累。”少年放率一笑,洒脱不羁道。

    正当此间,两人眼前的香火渐次熄灭,残烟卷着未尽的尘灰摇摇而去。

    邵子期微微仰首,放目长空,愿朗月再世安平。

    少年见邵子期面上神色渐渐平复下来,才询问道:“丫头,你可知此处距离圣京还有多远?”

    “这别院所处之地,便可算是圣京的边郊了。哥哥只要一路往南去,骑马不过半日,便能到了圣京城的北泰门。”邵子期细想片刻,脆声回道。

    那少年本是随意一嘴,未曾想子期竟是知晓,遂吃惊道:“不都说汉家的女儿皆养在深闺绣楼之中,平生不得随意外出的吗?怎么你这丫头,倒是知道的这般清楚。”

    邵子期掐了裙角,干笑道:“我平日里最不喜那些规矩拘着的,再者我家就在圣京城里,又怎会不知。”

    “倒是有我们隆真女孩的品格!”少年笑赞了一嘴,又好奇道:“话说此处不是贵府府邸吗?”

    邵子期轻轻摇头,笑道:“这里不过是家里的一处别院,平日里没什么人来的。”

    “这我知道,就像我们草原上的兔子。狡兔三窟,掩人耳目的嘛。”少年游目四顾,自摘了粒葡萄叼着,含糊不清道。

    邵子期闻言,脸上掠过一丝无奈神色,也不欲同他争辩,问道:“你此去圣京,仅是为了找寻令姐的吗?”

    “正是,家父说姐姐栖身圣京,叫我到此找寻。”少年颔首笑道。“可我又从未出过远门,这一路过来,走了冤枉路不说,更是耗费了不少时日。若不是从这后面的山上翻过来,我还到不了此处呢。”

    “那哥哥可知令姐有何特征,我说不得可以襄助一二。”邵子期拍了胸口,朗笑道。

    那少年正欲说些什么,邵子期便听得园门口似有人在远远唤她,顺声望去,子期不由凝眉道:“想是岱雪姐姐来寻我了。”

    言罢,回身望去,却见那少年不知何时又攀到了园墙之上,正咧着嘴冲子期笑道:“私闯他人宅院本不是英雄之举,只你一个小丫头知晓便是了,还是不要惊动旁人的好。”

    “哥哥要走?”邵子期急言追问道。

    “现下有人来了,我可不想叫人当贼拿住了。”少年斜坐于墙头,疏狂叹道:“再说你们汉家女儿最是胆小,万一惊出个好歹来,我可是没有法子。”

    “那哥哥还会回来吗?等着我求了爹爹,也去你故乡看看可好。”邵子期眸色清亮,满溢希冀之色。

    少年立起身子,豪率道:“当然欢迎,我们隆真儿女最是好客。”

    “那一言为定,哥哥可记得回来寻我!”

    “当然,我们隆真人,言出如山。既有了誓约,纵使上穷碧落下黄泉,也必会赴约。”少年挑眉大笑,豪放恣肆,其声浑厚冲破九霄,回环而去。

    邵子期轻声一笑,灿若海棠花开,轻声道:“都说吃人家的嘴短,哥哥方才既是吃了我家的葡萄,一定不会爽约。”

    少年趴伏于墙头的身子微微一颤,似乎未曾抓稳,他咧嘴笑道:“好丫头,哥哥忘不了。”

    正当此时,岱雪之声越来越近,邵子期远远应了一声,再抬头看去,那园墙之上早已空无一人。

    邵子期正满怀失落,便听得园墙之外,那少年豪放洒脱的声音隐隐传来。

    “丫头且记住,我叫穆鸿。‘鸿雁于飞’之鸿字。”

    “子期记下了。”邵子期喃喃说道。

    “姑娘说什么呢?”岱雪带着那守门婆子喘吁吁地跑来。

    及到了跟前,岱雪见子期正跪坐于地上,忙不迭将她扯起来。一行替子期拂去身上尘土,一行怨怪道:“姑娘这又是做什么,蹭了这满头满脸的。夫人若是知道了,又得说我们这些个人伺候的不当心。”

    “岱雪姐姐怎么来了?”邵子期左右而言他,有意扯开了话头。

    “姑娘还好意思提,不是说好在房中看书的吗?谁知这一个错眼不见,人就没影了。”岱雪自袖里掏了块帕子出来抿汗,忿忿不平道。“姑娘想必是早早便存了这主意,将我们都差使开,自己好得便宜。”

    “哪敢,不过一时乏了,这便出来转转。”邵子期嗫嚅道。

    “姑娘且拿着我们当猴耍,那架子上的诗集,连姑娘的一个指甲印都没有呢。”岱雪不觉提了声调,愤愤道。“若不是听得这葡萄园里有声响,赶了过来,还不知将大家伙急成什么样呢。”

    那守门婆子亦从旁插言道:“姑娘身子金贵,若是想去哪儿,可得知会一声。虽说在这园子里无甚大碍,可难保没有那些黑了心的,再叫姑娘受了委屈。”

    岱雪听那看门婆子之言,不由忆起前儿之事,心有余悸道:“可不是,姑娘就算不为自己想想,也看顾下咱们底下的这些奴才们。”

    邵子期吐吐舌头,赔笑道:“我不过一时贪玩,求姐姐原谅则个。我这心里……还想着姐姐今儿中午的看家菜呢。”

    “姑娘到这个时候还不知错呢。”岱雪见子期笑意晏晏,轻哼道。“什么看家菜?可是没有的了。”

    那看门婆子见两人僵持不下,从旁打圆场道:“姑娘们还是先回去说一声的好,免得底下的小丫头们着急。若是再惊动了夫人,大家都得不了好。”

    岱雪方才收了肃容,婉言说道:“姑娘可再不许这般了,没得叫人胆战心惊的。”

    “自是,再不敢的了。”邵子期忙不迭颔首道。

    两人转身欲走时,岱雪瞧见了邵子期脚下燃尽的尘灰,不禁拧眉道:“姑娘方才在烧什么?刚刚都没瞧见。”

    “不过是些平日里写废了的纸。”

    “什么废纸值得姑娘自己巴巴的来烧,你且瞧瞧这裙子吧。”

    邵子期提了裙子一瞧,便见素白的裙角之上染了几处香灰,黑漆漆地煞是醒目,不禁哎呀一声,道:“我却是没瞧见,这可怎么好。”

    “今儿早上才换上的,姑娘也不爱惜些。这素绫缎子最耐不得脏的,这下倒好,好好地裙子倒叫你糟蹋了。”岱雪沉了脸色,怨怪道。

    邵子期赶忙赔笑道:“待我回去换下来,姐姐赶紧洗了才是,免得留下印子。”

    “我却是动弹不得了,这素绫缎子最不耐揉搓的,若是洗出来,这裙子皱的还能瞧吗?”岱雪斜了眼,也不去搭理子期。

    “姑娘既是劳动不了岱雪姐姐,且将这裙子交给我,准保后日还姑娘条新的。”金铃从葡萄藤后转了出来,笑眯眯地说道。

    欲知金铃所用何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九回 胭脂牡丹() 
如今且说这金铃到处寻子期不到,见岱雪一路直往葡萄园而来,便悄声尾随其后。目今又见岱雪竟是耍起了脾气,便忍不住出声说了句公道话。

    岱雪觑着眼打量了金铃一通,怪声道:“金铃姑娘好大的本事,也不问问是什么活计,便这般大包大揽起来。”

    “我是比不得岱雪姐姐本事大,可这本分二字我却是知道的。”金铃轻哼道,“姑娘不过就染了条裙子,倒瞧起你的脸色来了。”

    “哟,你是什么人物,倒来寻趁起我来。”岱雪拈了帕子,闲闲说道:“你那腌臜心思,我却是知道的。你不过就是瞧朗月走了,我又顶了差事,心里不服气罢了。若有本事,先将我扯下马去再说。”

    “姑娘还在这儿,你满嘴里混沁什么。”金铃面色一愣,反斥道。“大家都是伺候姑娘的人,又哪里分什么三六九等。你自己个儿往脸上贴金,也不问问别人给你那张脸皮吗?”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竟是立地拌起嘴来。那邵子期可没有子姜那般好性儿,先时是因着自己理亏,才未曾出言。

    目今见二人竟是越吵越烈,邵子期不由心生恼怒,喝道:“你们若是有了别的心思,也不必当着我的面儿吵嘴。我这便回了娘亲去,你们自捡高枝去,也免得大家伙儿彼此生厌。”

    言罢,邵子期也不等两人,自己摔袖去了。岱雪、金铃两人对视一眼,皆愣在了原地。

    “老婆子今儿可倒是开了眼了。这当着主子面拌嘴的丫鬟,老婆子活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瞧见呢。”那看门婆子撑着老腰笑了半晌,讥讽道。“呦,真当咱们二姑娘是大姑娘那般软性子了,别瞧着这二姑娘年纪小,那主意可大着呢。”

    岱雪当先醒过神来,快步赶了过去,从旁赔笑道:“多大的事儿,哪值得这个。姑娘,且消消气。那厨房的灶上还热着吃食呢,姑娘先回去尝尝,这万一过了火候,可是走了味呢。”

    “何曾有什么吃食,姐姐许是记错了。”邵子期侧身避过,自顾向园门走去。

    此时,金铃亦赶了上来,面上堆笑道:“姑娘纵使有再大的火气,也不能饿着肚子不是。我与岱雪姐姐早起便在厨房里忙活,姑娘且给我们姐妹个面子。若是要回夫人,也不急在这一时,也等用了这午饭才是。”

    “可不是,今儿这道菜最是费工夫,姑娘且疼顾着我们些。”岱雪收了一贯傲意,承奉道。

    邵子期有意立威,遂随意瞥了她们两眼,并不买账,撇嘴道:“方才还乌眼鸡似得争个你死我活的,不过这一会子的工夫,便姐姐妹妹的攀起亲来了。就是那川剧里的变脸,也没有两位姐姐这般好本事呢。”

    岱雪见子期出了园门,直往前院那边去,不由急红了眼,急言道:“就算岱雪做的不好,姑娘非要回了夫人去,也寻个别的时候。这会子外面的张管事并小子们都在前面,姑娘这般急急的去回,我哪里还有什么脸面。”

    “姐姐这个时候倒顾及着脸面了,方才在园中的气焰可是横的狠。”邵子期冷哼道。“张爷爷若是在,可是更得便宜了,可叫他好好瞧瞧这府里的规矩,越发失了调教了。”

    岱雪闻言,唬得眼泪儿簌簌直下,哭道:“姑娘若是不饶我,我这便死了,好歹还留着两份脸面。省得被外面的那些小子们混嚼说,也落得个清白名声。”

    话尤未完,岱雪瞥见旁侧里的一口水井,便直奔而去。金铃忙疾步上前,一把抱住岱雪,耳语道:“你糊涂了不成,到时候真收不了场,看你怎么着。”

    邵子期亦让岱雪此举唬了一跳,她本意不过是为了立威,也未打算真去沈辛夷面前告去。目今见岱雪寻死腻活的,倒是惊的她连句重话也不敢说了。

    金铃见邵子期面上厉色微有松动,忙赔笑道:“今儿日头足,都站在这太阳底下算什么。瞧瞧这岱雪,一时受了暑气,越发胡言乱语起来了。姑娘也快寻个阴凉地避避,仔细让那热气扑着了。”

    邵子期知是金铃有意打圆场,又顾念着自己园中之举本就破了禁例,遂顺着金铃的话头,笑道:“可不是,咱们且回屋里去吧。今儿早上吃的少,这会子倒觉饿了些。”

    “哎。”金铃应了一声,上前扶了子期,转身向燕息小院而去。

    邵子期走了两步,见岱雪还愣在当地,声音清冷道:“岱雪姐姐的暑气还未散尽吗?若是当真不舒服,也请个大夫好好瞧瞧才是。”

    邵子期着重压低了声调,意在警醒岱雪失态之举。

    岱雪见子期当真发怒,也不敢拿乔,乖乖跟于两人身后,一路回了院子。

    待进了院子,也不等岱雪嘱咐,金铃麻利的开了柜门,取了件干净衣裳与子期换上,又传了小丫头捧水上前,殷勤地伺候着子期净面洗手。

    一时换下那条素绫裙子来,金铃小心折了,寻了块包袱皮包上,方才笑道:“姑娘,这裙子先放在我那,准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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