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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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棠春-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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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环儿心下冷笑连连,委屈道:“奴婢园里转了两圈,好不易才在湖边寻见了。谁知还未曾说话,红凝姐姐便要打要杀的。”

    “红凝才不是这般人,虽说一双嘴皮儿尖似刃,可这心比豆腐还软,又怎会得理不饶人。”秋玉忍不住替红凝辩解一番。

    环儿见秋玉言语间仍护着红凝,遂眸中一闪,泪珠滚动其间,哽咽道:“都……是环儿的错,若是环儿当时能忍下一时委屈,不去回嘴。红凝姐姐也不会用簪子戳我……现在还……”

    环儿立起身子,急声争说了两句,便娇喘细细地歪倒于椅中。

    “你!”秋玉听环儿言语之中,处处暗藏机锋,不禁怒上心头,厉言出声。

    环儿遮唇挑起一丝冷笑,斜眼看向桂枝。桂枝会意,自袖中掏出一只细银发簪,呈于众人眼前。

    那银簪也就成年男子的巴掌长短,簪头透雕成玫瑰花式,样子小巧精致,簪身上尤挂着阴干的血污。众人一瞧,便知这是凶器无疑了。

    沈辛夷随意瞥了一眼,便阖下双眸,语意清冽道:“秋玉,你一向与红凝交好。这簪子,想必你也认得。”

    “我……我……”秋玉绞着手中帕子,吞吐不能成言。她心中明了,这簪子她前些时日里还见红凝戴过,这必是红凝之物无疑。

    “昨儿夜里,我便瞧出了你的异样。又顾念着人多,这才未曾细问你。”沈辛夷面色沉沉,厉声问道:“昨儿夜里若不是这丫头命大,便是活生生的一条人命。如此,你还要包庇红凝吗?”

    秋玉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惶惶说道:“夫人,我与红凝自小一处长大,又怎会不知她的为人品性。红凝就算再怎么泼辣,也不会生出杀人的念头,这肯定是哪里有了什么差错。”

    环儿眸中冷寒一闪而过,咳喘了几声,声泪俱下的哭道:“秋玉姐姐,环儿知你一向与红凝姐姐交好,可这知人知面不知心。环儿也……也未曾想到红凝姐姐会下此狠手……”

    秋玉听环儿此番添油加醋,再也忍不得心中怒意,大声呵斥道:“住嘴!红凝也是你说得的!你是得了谁的好处,这般往红凝身上泼脏水,非要生生逼死她才肯作罢吗!”

    “姐姐……环儿没有说谎。”环儿见沈辛夷面有不忍,索性扑倒在地,病体颤颤难自持,尤痛哭道。“环儿是清白的,求夫人做主……”

    秋玉双眸透红,恨不上上前撕咬环儿,恨恨啐道:“枉我当日那般抬举你,竟生生养出只白眼狼来!”

    两人一个气焰高涨似烈火,一个凄凄惨惨如弱草,众人心中天平立倒。

    沈辛夷猛然拍案,喝道:“秋玉,你还不说实话。非要我寻了别人来问,你才死心吗!”

    “夫人……”秋玉嗫喏了两句,她从未见过沈辛夷这般怒貌。她知此事至此,已无回环之地,瞬时颓然跪地,声噎语塞道:“回夫人,这簪子是……是红凝的。”

    环儿心底长舒了一口浊气,至此才真正放下心来。

    就在此时,一直缄默不语的张靖倏然开口道:“既然这凶器都呈于此处了,那这行凶者呢?”

    沈辛夷面露难色,涩然道:“自昨儿夜间便不见了人,丫鬟婆子亦寻了几遍,也未有任何消息。”

    张靖凝目细思,红凝这个丫头也算是他自小看大的,脾气品行没有不知的。可方才环儿这丫头,句句直戳红凝死穴,难不成这其中还有别的缘故。怎奈红凝那丫头又失了踪迹,诸事皆是环儿的片面之词,若是全然相信,未免又太过武断。

    沈辛夷见张靖愣愣出神,不禁轻唤道:“张叔,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张靖本就不擅权谋之术,脑中早就一片乱麻。目今见沈辛夷相询与他,索性将一应猜疑尽数撇开,沉吟道:“这般看来,所有争议皆出在红凝那丫头身上。依老奴之意,还是先别呈报官衙。将那丫头寻回来,再做打算。夫人看这般可好?”

    “说的也是,就依张叔所言。”沈辛夷欣然同意。

    “那老奴明儿就发下赏格,晓谕众人。”张靖抚须而笑,出言将此事敲定。

    沈辛夷见环儿颤索索的卧于地上,不禁心生怜意,恐委屈了她,便笑道:“你且回去好好养伤,待明儿身子骨大好了,红凝的缺便叫你顶了。”

    那环儿本见众人皆向着红凝,心下早有不满。现下有了这般意外之喜,自是大喜过望。也顾不得自己肩伤撕扯,忙不迭磕头谢恩。

    沈辛夷忙命桂枝将她搀回屋内休息,又将秋玉打发回房面壁,以警示众人。待诸事皆妥,方与张靖说起闲话来。

    这环儿再次得了脸面,众丫鬟婆子自有一段奉承讨好话儿。环儿卧于榻间,看着众人各色嘴脸,心中冷笑出声道:

    红凝姐姐,一路走好,妹妹在此叩谢了。若有来世,还请切记,欲为花中魁,莫怜叶下草。

    自此,这环儿又是另一番天地。欲知此后又有何故事,咱们后文慢慢叙说。

第三十六回 糖蜜藏刃() 
如今且说这正堂使计颠黑白,后宅却是姐妹情合暗潮生。

    因着昨夜于湖边瞧见了身染血污的环儿,邵子期不禁忆起枉死的朗月,登时受了惊,神魂俱乱。被岱雪带回房中后,便一直怔怔出神,独卧于床间,亦不言语。

    岱雪只当是小孩子精力浅,也未曾在意。一时伺候着子期盥洗毕,便熄灯垂帘,自睡于外间榻上相伴。

    谁知到了半夜,岱雪便听得帐内声声呜咽传来。赶忙披衣进去看时,却是邵子期叫梦魇住了,挥拳蹬腿的闹个不停。岱雪搭手往被里一摸,皆是满头满身的汗。

    岱雪搂着子期哄了半天,谁知也平复不下。岱雪急得冷汗直冒,却因着才得了这份差事,恐得了诖误,回又不敢回。少不得抱着子期,睁眼坐了一夜。

    直至今晨天明,子期才得安稳。岱雪满腹惊忧方才落回腹中,得空眯了眼,迷迷糊糊打起盹来。

    倏然,屋外两声鸟雀啼鸣,邵子期一时清醒过来,便见岱雪正抱着自己斜着眼打盹。又露头向外瞧去,那窗上的素纸,已是渐渐透出些清光来。

    岱雪被子期惊醒,眯着眼直打哈欠,心有余悸道:“昨儿夜里,姑娘是怎么着了?唤又唤不醒,哄又哄不好的,真真没将我吓死。”

    邵子期挣扎着爬起身来,羞然道:“做了场恶梦,一时吓着了,姐姐可不许笑我。”

    “阿弥陀佛了。”岱雪握了握胸口,高诵了句佛号,叹道:“还笑你呢,我这心魂没得叫你吓散了。”

    邵子期见外面天色尚早,便趿着鞋溜至窗边,眼巴巴的向外瞧。倏然,只觉一缕凉风徐徐吹来,子期不禁打了个冷颤。

    岱雪一面取了件家常衣裳与子期披上,一面嗔怪道:“姑娘这是做什么?若是病了,又累得我们挨训。”

    邵子期嘿嘿笑了两声,打诨道:“我昨儿夜里叫梦魇住了的事,岱雪姐姐可不许告诉娘亲。”

    岱雪手下动作一顿,撇嘴道:“姑娘自己不告诉去,咱们谁又去说。”

    邵子期自己系了身上扣儿,笑道:“姐姐累了一夜了,也歇歇去,不必管我的。”

    “这可不敢。”岱雪见外面天色渐次清明起来,便启了门,唤了小丫头们舀水进来。

    “这有什么敢不敢的,姐姐只管睡你的去。凭他们谁问起来,皆说是我许了的,不就罢了。”邵子期舀水净了面,眨着湿漉漉的鹿眼笑道。

    岱雪赶忙取了软帕与她擦面,哼道:“既是做丫头的命,可没气力去享那当小姐的福。我若是离了姑娘你,谁知又闯出多少祸事来,我才不去寻那个骂呢。”

    “怎的到了姐姐嘴里,我就成了那闯祸精了。”

    “人家未得道的才叫精呢,姑娘这种的,得算是历了天劫的妖儿。”岱雪抿嘴打趣了一嘴。

    待两人收拾毕,正要去沈辛夷院中请安,便见沈辛夷院里的云儿笑嘻嘻的跨门进来。

    云儿见了子期,上前见了礼,方才笑道:“夫人说今晨张管事要来别院,前边院里人来人往的,恐惊着姑娘,叫姑娘不必过去请安了。今儿就好好待在院子里,哪都不许去,免得叫人冲撞了。”

    邵子期闻言哀嚎一声,叹道:“昨儿才得了凤意,今日怎的又下了封条。”

    云儿眸睫轻颤,笑咪咪的说道:“夫人说了,若是想吃什么,只管叫厨房做去。清清静静待一日,明儿才得便宜。”

    一时回完话,岱雪将云儿打发回去,便唤了小丫头去传早饭过来。不多时,便有两个婆子挑了食盒进来,岱雪净了手,一样样摆上桌来。

    邵子期坐下瞧去,不过是些平日里常吃的。咸口的有才炸的焦圈,并一屉灌汤小笼包,甜口的有三角糖粑粑、银丝卷、糯米糕,另配了两碟子爽口小菜。

    岱雪将一碗白粥放于子期桌前,另取了调羹与她,方笑道:“姑娘今儿可得口福了,这灌汤小笼包是这儿厨娘的看家本事,据说轻易不露的。可是这别院里独一份的吃食呢。”

    还不待子期开口,旁里一个黄衣丫头取了碟白霜糖来,笑道:“奴婢瞧着今儿呈的是白粥,姑娘且用这个配着,也好过没滋没味的。”

    岱雪瞥了一眼,厌弃道:“这么多吃食,哪个配不成?还用得着你巴巴地来献殷勤。”

    “岱雪姐姐来咱院里的时日浅,想是不知,咱们姑娘最是喜甜的。一应咸口吃食,只一日里的后两餐才用些呢。”

    岱雪面色微沉,哂笑道:“还是金铃你这丫头知机,瞧我险些坏了姑娘的胃口。”

    “又哪里算得上知机,这是咱们苕华院里人人皆知的,姐姐若是肯多用些心思在这些个上面,少念些诗词,今儿又怎会不知。”金铃口角颇为斩剪,伶俐回道。

    邵子期偷着眼瞧岱雪的神色,见她面有不虞,忙打了圆场道:“岱雪姐姐自有别的差事,哪能跟你们闲磕牙。”

    岱雪轻哼一声,自柜中取了个悬胆式的玻璃小瓶出来,那玻璃瓶约有三寸高,上封着银铸盖子。配着瓶里浅琥珀色的浓稠液体,亮澄澄的煞是好看。

    “姑娘且试试这个,今年才出的百花蜜。”岱雪取了一匙淋于粥上,笑道:“那白霜糖虽是可口,可吃多了,难免齁腻。这百花蜜味醇香甜,配粥却最是好的。”

    邵子期手中调羹搅了两圈,浅浅尝了一口,叹道:“味儿是好,只可惜……”

    “可惜什么?”岱雪问道。

    “本想着今儿去娘亲那里用早饭,再蹭秋玉姐姐一盅核桃酪。这下倒好,只能可着想喽。”邵子期眼珠一滚,悻悻说道。

    “我当是什么呢,不过一盅核桃酪,就把姑娘想成这样了,没得叫人笑话。”岱雪掩嘴笑啐了一声。

    “姐姐是没瞧见,那核桃酪不仅味好,只一个巧心思,却是再没有人能敌的。”

    岱雪面露不屑,语意间颇有些不服气道:“姑娘且等着,今儿中午我也露一手,准保姑娘再不念着那什么核桃酪的。”

    “我只当姐姐书读的好,这厨艺一项上难不成也有什么看家本事不成。”

    其实,那邵子期早知岱雪颇通厨艺,只不过因着读了几本书,心气高了。加之又嫌那厨下烟熏火燎的呛人,这才不再碰那灶上之事。邵子期方才之言,不过借此激她一激罢了。

    “姑娘且等晌午,到时自见分晓。”

    岱雪有意卖弄,伺候着邵子期用过早饭,便欲到小厨房里预备着一应菜蔬。又见金铃忙着在子期跟前转悠,忙笑道:“今儿这道菜最费工夫,还要劳烦金铃姑娘去帮我打个下手。”

    “姑娘跟前哪能少了人伺候,姐姐且去吧,这儿有我照看呢。”金铃摇首婉拒道。

    邵子期眉头一动,岱雪之言暗中她的心思。好不易将话头引至这上面,赶忙搭言道:“姐姐们都去吧,我自个清净净地读会儿书,也省的你们扰我。”言罢,还指了指书架上的诗集。

    “可是……”金铃还欲说些什么,便被岱雪扯着走了。

    邵子期见两人渐次走远,忙开了箱笼,从暗角里取了个小包袱出来。见院外左右无人,便抱着那包袱,悄悄溜出了院子。

    欲知邵子期使计将两人支走,意欲何为,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七回 鸿雁于飞(一)() 
如今且说邵子期夹了那包袱,畅然无阻地出了院子。她本欲寻个清净地界,谁知这一路过来,倒是有不少丫鬟婆子们正猫在墙根底下躲懒。

    倏然,邵子期脑中灵光一现,忽的想起那葡萄园的禁行令来,遂悄隐了声息,自往那葡萄园而去。亦恰好那守门婆子正窝在太阳下打盹,邵子期便趁机闪身而入,未引得一人注意。

    一时进了园子,邵子期在葡萄藤下左右穿行,直往园子深处而去。待见了不远处的青瓦园墙,方才止了步子。

    邵子期游目四顾,自拣了处干净地方。方才恭敬跪倒在地,将手中包袱全然摊开。只见那包袱之中,仅包着一叠子期亲书的经文,并四样茶果点心。

    邵子期持了火折将经文一一点燃,合手拜了两下,才阖目说道:“姐姐,子期因你得以续命,却因着诸多规矩所限,不能亲身祭拜与你。只得连日抄写了几卷《地藏本愿经》,希望姐姐能早得度脱,往生净土。”

    “姐姐平日里最重规矩,子期却是个淘气的,最是无法无天。可这一府之中的规矩,有能违之的,亦有不可违之的。此事之上,子期亦不能漏了错处,只能于此处拜祭一二,稍稍表些心意,望姐姐见谅。”

    邵子期心怀虔诚意,恭敬的将几包点心投入火中,又默诵了几句佛号。

    “一应的香供纸马,子期亦无法备下,只……得寻了些姐姐平日里爱吃的点心……”

    邵子期早已哽咽不能成言,自怀里拉了个素缎荷包出来,鼻塞语顿道:“子期……手中只有这一两点散香,愿姐姐……顾念我的一片赤诚,能来受这香火供奉……”

    “供奉不言轻重,只谈心诚二字。”倏然,一声爽朗男声自高处悠悠传来。

    彼时,子期心底猛然一凛。她双眸润润,犹若碧塘澄空,寻声向远处望去。只见青瓦院墙之上,正斜坐着一个俊朗少年。

    鬓若刀裁眉如墨,唇似菱角鼻悬胆。观其形神,鹰扬虎视;度其气势,拿云攫石。虽着一身敝衣旧衫,却难掩其飒爽英姿。不似邵长韫之霞姿月韵,却自有一股轩昂之气。

    那少年自墙头倏然跃下,身影矫健似鹰,体态轻盈若豹。他缓步走至子期眼前,立地盘腿坐下,眸中晶亮如同暗夜星辰,璀璨夺目。少年看着眼前灼灼火光,星眸转动,似有丝丝柔光轻微掠过,瞬时隐入如夜黑眸之间。

    邵子期本是满心戒备锁目于他,又见他似乎并无恶意,遂轻声问道:“你是何人,怎会来我家园子?”

    少年朗笑出声,狂傲道:“吾以天为盖,以地为庐,择风为马,顺云为舆。天生天长,又哪里分什么你家我家。”

    那邵子期自小长于闺阁之中,所见男子皆是邵长韫、邵子牧这类风流文士。今见这少年行事通达,言谈亦不拘泥于陈规,不由生出一种相识恨晚之感。

    那少年手指未尽火焰,朗声道:“丫头,你可是在祭奠什么人?”

    邵子期掩去眼角泪珠,颔首道:“是一位姐姐,亦是救命恩人。”

    “那我可否沾个光,借此表表孝心?”那少年目露赤诚,笑言道。

    邵子期虽不解其意,仍是缓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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