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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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棠春-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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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料板车推至半路,便听得湖边阵阵惊呼传来。陈婆子心下一凉,面上声色不动,脚下步子不停,稳稳向大门而去。

    一时到了正门,便有几个守门的仆从迎了上来,呵斥道:“什么人!”

    “婆子是夫人房里的,可否劳烦几位爷行个方便。”陈婆子应声回道。

    “有牌子吗?”

    陈婆子掩面哽咽道:“来的匆忙,一时混忘了。”

    “不知目今咱这云骞别院里,没有主子亲批的牌子,一律不许外出的吗!

    “自是知晓。可夫人今夜里开席,哪能拿这腌臜事坏了主子的兴致。”陈婆子脚下疾行了两步,大声嚎哭道:“不是老婆子不知事,是我这孙女夜里贪玩,跌破了头。求诸位老爷开开恩,让我送孙女出去寻个大夫瞧瞧。”

    一个年轻小子闻言,上前挑了被子。一股浓厚的血腥之气顿时扑面而来,直呛得他嗽声连连。再端目看去,只见被下之人满脸血污,头发混着血迹糊了满脸,一时也瞧不清面容。

    那小子自掩了口鼻,厌弃道:“话虽好说,可这规矩在这,哥几个也当不得主。”

    陈婆子面上涕泪横流,扑通一声便跪倒在地,恳求道:“诸位老爷们,佛家有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老婆子就这一个亲人。开恩啊,开恩啊……”

    “可这……”众人对视一眼,皆是面有难色,谁也不肯轻易松这个口。

    陈婆子见状,又听得湖边喧闹之声竟是渐次向大门这边靠拢,心下着急,索性“嗖”的一下站起身来,恶狠狠地瞪着眼前仆从。

    众人被她惊得一愣,还不待开口,便见她梗着脖子就要向大门撞去。众人忙慌手慌脚的拦了下来,粗声劝说道:“这位妈妈,有话慢些说,这又是做什么。”

    陈婆子拧了一把老泪,大嚎道:“你们既是想要了我这孙女的命,老身这便随她去了,也省得到时埋两个坑费事。我们祖孙两个黄泉路上,也当个伴!”

    众人见陈婆子这般要死要活,皆有不忍,又因着规矩在此,正两下为难。

    内中一个灰衣老者当先瞧不下去,沉声道:“罢罢罢,就算救她们两条命吧。”

    “可是,这上头怎么交代。张管事的脾气,哥几个亦是知道的。”方才那小子凝眉叹道。“若是捅出来,挨顿板子都是少的,只怕丢了这饭碗。”

    众奴仆一听,皆回过神来,面上同情之色瞬时淡了两分。

    陈婆子心下大骂,面上悲色更胜方才,哭嚎着磕头哀求。

    那老者长叹一声,咳声道:“哎,这人老了,什么都瞧不见了。方才,那角门里可是蹿出只猫去。”

    “可不是,还是只黑猫,这可不大吉利。”

    “赶明儿,咱哥俩也去寻个半仙来算算。”

    众人会意,皆背身面壁闲谈,只作不知。陈婆子垂首冷笑,推着板车自旁侧角门溜了出来,一路疾行,身后别院亦渐次隐于黑夜之中。

    陈婆子渐行渐远,待四周一片漆黑、连丝灯火也寻不见之时,方才缓了脚步,连人带车弃于不远处的乱葬岗之中。自己则脱下仆从衣裳,换了身寻常衣物,悄无声息的融入暗夜当中,别无他话。

    而此间定国公府中,却是一派风平波静。

    因着沈辛夷外出,邵长韫便歇在了外书房。且他素来不喜旁人伺候,便将一应小厮、仆从尽数打发了出去。

    彼时,已值夜半时分,邵长韫正阖目睡于榻上,院里鸦默雀静,一丝声响不闻。

    忽然,一声急促叩门之声自屋外响起。邵长韫猛然惊醒,披衣上前开了房门,便见张靖一脸急色的立于门外。

    邵长韫侧身将张靖让了进来,执手点了案上蜡烛,才缓缓问道:“张叔这么晚来,可有什么事?”

    “爷,人丢了。”张靖急言说道。

    “什么?”张靖平白一嘴,邵长韫微微有些发愣。

    “老奴按着爷给的路子,着重派人盯紧了那几个人。”张靖语气一顿,涩然道:“方才别院那边传了信来,其中一人失了踪迹。”

    “怎么别院里还有生人?凡是有嫌疑的,不是皆扣在府中等你排查吗?”邵长韫不禁凝眉道。

    “老奴也不知那人是何时混进车队的。”张靖面有愧色,又接言道:“不过老奴刚一察觉,便派了人过去,暗中监视于她。”

    “无怪她失了踪迹。”邵长韫不禁长叹一声,扶额说道:“你此举当真是画蛇添足,目今这蛇未画好,倒是打草惊蛇了。”

    “爷的意思是?”张靖不解道。

    “此人隐于府中日久,我们却未曾察觉。这便说明,此人必定谨慎非常。你大刺刺地派人过去窥察,她怎会察觉不到。”

    “老奴惶恐。”张靖面色涨红,惭愧说道。

    “罢了。”邵长韫阖目掩下满脸倦色,追问道:“此人是什么身份?”

    “是夫人院里专司扫地的婆子,院中诸人皆唤她作陈婆子。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并未有任何异常之处。”

    邵长韫闻言,抬手轻叩案几,长叹道:“此线亦断了……”

    “未必。”张靖眸间倏然一亮,窃喜道:“老奴还暗地里留了一手,准保她现在还困在别院之中。”

    “且说来听听。”邵长韫道。

    “云骞,如云高翔也。众所周知,这云骞别院背后靠山,两面环水。且因这山呈雄鹰翔空之状,才以‘云骞’二字命名,以取其意。”张靖面露得色,抚须说了一段陈年旧事。

    邵长韫未曾搭话,挑眉示意张靖接着向下说去。

    “因这云骞别院周遭的地理环境特殊,所以能进出这所别园的地方,只有正门这一处而已。”

    “所以你便派人严加看管了此处。”邵长韫从容接言道。

    “正是。”张靖得意洋洋地说道。“我早便下了死令,许进不许出。除非有夫人亲批的牌子,否则一律不准出院。如有违背,严惩不贷。”

    邵长韫缓缓摇首,叹道:“只怕此刻,这人早已远走高飞了。”

    “爷何出此言?”张靖惊道。

    欲知邵长韫从何处寻得蛛丝马迹,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四回 通同一气() 
上回书说邵长韫于细微之处勘端凝,此回接续分说。

    且说邵长韫支肘坐于案后,笃定说道:“昨儿夜里想必是出了什么乱子吧。”

    张靖心中一惊,骇然道:“爷是如何得知的。”

    邵长韫不答反问道:“可知是什么乱子。”

    “据说是大姑娘身侧的两个丫鬟争宠,还险些闹出人命来,请医治药的足闹到亥时方才歇下。”

    “人命。”邵长韫微微颔首,似笑非笑的吐出二字,以提醒张靖。

    “涉及性命,人心必乱。”张靖闻言豁然顿悟,拊掌惊道。“这陈婆子必是趁着人乱之时,寻机逃了,可恨可恨。”

    邵长韫抬手轻揉眉尾,神色颇为无奈道:“张叔跟了父亲多年,怎么连这《三十六计》中最基本的几计,也犯起糊涂来。”

    张靖嘿嘿笑了两声,难以为情道:“叫老奴耍两下棍子还犹尚可,这书卷……实是读不通,读不透的。”

    “罢了。”邵长韫轻叩案角,又徐徐问道:“这人是何时失了踪迹的。”

    “老奴不知……”张靖老脸一下红涨起来,嗫喏道:“老奴派去的人说,他食了厨房里派下的份例菜,不多时便昏晕过去。待发现他时,已是亥时将尽。”

    邵长韫凝眉思忖了片刻,沉吟道:“那婆子用的是迷香,当真是一个主子,手法都一般无二。”

    “怎会是迷香,应是将迷药下至饭菜之中,才将人迷昏过去的。”张靖出言反驳道。“且据别院那边传回的消息看,周围并未发现任何迷香痕迹。”

    “应是?张叔何时也这般不严谨起来。”邵长韫挑眉笑道。

    “因为……余下的饭菜被尽数处理,所以老奴才斗胆猜测。”

    “欲擒故纵罢了。”邵长韫淡淡说道。

    “爷既出此言,有何凭据?”

    “陈婆子既然专司扫地一职,厨房里必是进不去的。同样,这菜,她亦是下不了手的。”邵长韫阖目沉思,接言道:“且既是厨房里的份例菜,诸人皆是一样的。她若想下药,必不能只下于一份之中。否则她不能保证是你派去的人吃到这份,此为其一。”

    “其二呢?”

    “若是全部饭菜之中皆下了迷药,势必昏睡奴仆众多,如此大张旗鼓,难免顾此失彼,实是不符她谨慎之性。”

    “爷便因此断定她未曾将迷药下于饭菜之中吗?”张靖尤不解道。“可她又大费周章的将余下饭菜处理干净,又有何意?”

    “其意不过是为了遮掩她曾用过迷香罢了。她的本意,想必是不想让你我疑心她与陈启是同一个主子。”邵长韫冷笑一声,一语勘破了陈婆子的心思。“如此欲盖弥彰,才是多此一举。”

    “若如此观之,她与陈启同侍一主,必是无差了。”张靖暗啐一声,不屑道:“当真是癞狗底下无好腿,这下三滥的法子倒是如出一处。”

    邵长韫挥手止住张靖碎念,语调沉沉说道:“目今,我想不通的却是,此人为何仓促离去。”

    “还不是因老奴派人监视与她。”张靖大咧咧的说道。

    “不对。”邵长韫缓缓摇首,张靖此番言论,他并不苟同。

    “难不成这婆子厌了,这才溜走。”张靖胡扯道。

    “你我初始只是因心怀猜疑,才会派人伺察。且此次暗查人数之广,远不只一人。若她按兵不动、一如常态,你我也未必能将她揪出。”邵长韫轻叩案几,凝眉道:“可此人却在此时出逃,如此高调之举,她的身份根本不用细敲,无异于大白于世。”

    “爷是怀疑这陈婆子另有图谋?”

    “不可不防啊。”邵长韫双眸微殇,徐徐说道。“他们的主子,可不是个慈悲主。”

    “爷打算怎样了局。”

    “暂且静观其变罢。”邵长韫轻击案几,淡淡说道。“昨夜出了乱子,辛夷那边还不知是何情况。我现下离不了府,只怕还要劳烦张叔亲自去趟云骞别院才成。一应痕迹,务必要磨平才是,万不可叫辛夷她们瞧出什么来。”

    “是。”

    邵长韫面色笼罩于烛火之间,闪烁不定,徐徐说道:“若有异状,切勿轻举妄动。”

    “这是自然,且包在老奴身上。”张靖捶胸坚定道。

    “目今,别院之中诸事,你我皆不明了,张叔还是要谨慎行事才好。”邵长韫面露忧色,不放心的嘱咐道。

    “是,老奴记下了。”张靖躬身应道。

    彼时,一声呖呖莺啼自窗外乍然掠过。两人抬眸望去,便见远处的重檐叠翠之间,天色已渐次清明,熹微晨光透过玲珑花格,洒落一地斑驳碎影。

    邵长韫放目远眺,凝神长思良久,方才轻舒了一口浊气,慨叹道:“堪堪一日,便生如此变故,后事难料矣。”

    “爷在担心什么?”

    “身陷迷津间,知雨不得谋。”邵长韫眸中迷雾顿起,幽幽说道。“被动至此,只怕陈启之主,有你我难料后手。”

    至于那陈婆子偷取邵子姜手书,意欲何为,此系后文,暂且不提。目今且说这张靖领了差事,一路打马扬鞭,直奔云骞别院而去。

    一众守门仆从见张靖亲身来此,不禁忆起昨夜违例之举,个个吓了个神魂出窍。遂彼此暗自使了眼色,通同一气将昨夜之事隐了下来。亦正是因此一举,此后又勾了多少冤业孽债出来。

    一时,张靖圈马停至众人跟前,早有个伶俐小子上前牵了马缰,殷勤将张靖自马上请了下来,其余众人忙不迭的行礼问好。

    张靖目光灼灼扫视众人一周,手中马鞭利落的挽了一个鞭花,方才敛容问道:“昨儿夜里可有异常?”

    众人心中皆是叮叮作响,昨夜那个灰衣老者当先一步,打恭笑道:“老哥哥交代的事儿,做弟弟的怎能不守好这门。”

    “小老弟原来跑这躲闲来了。”张靖见是熟人,才收了肃色,还礼笑道:“有老伙计这句话,我哪有不放心的。”

    两人又叙了些别后寒温的话,张靖才问道:“听说昨儿夜里,院里险些闹出人命来,老弟可知道是何原由?”

    “只听得是两个得了脸面的丫鬟吵闹,说是见了血。可这内里细由,小老儿外门伺候的粗物,又哪里敢打听。”那灰衣老者哂笑一声,接言道。

    “那昨儿夜里可有什么人进出?”张靖追问道。

    灰衣老者眯眼想了半晌,憨笑道:“昨儿夜里是夫人发的话,请医治药的直闹了半宿,这进进出出的人可是多了去了,小老儿又哪里记得清。再说这里面的姑娘们身子金贵,咱们也不能瞪着眼儿瞧不是。”

    张靖又问了两嘴,也多是些套话儿。又因着从邵长韫哪里得了话,也息了深究的心思。索性止了话头,只与那灰衣老者说些城中的新鲜事儿。

    不多时,沈辛夷便差了王家嫂子来,通传张靖进里叙话。张靖应了差,同众人告了罪,便大步向院内走去。

    欲知其后又是怎样一番景况,且听后文细述。

第三十五回 阴计得逞() 
如今且说张靖随了那王家嫂子,行至别院内待客正厅,便见沈辛夷业已端坐于主位之上,秋玉带着几个丫鬟婆子,两溜雁翅般立在沈辛夷身后听差。

    张靖见状,脚下紧行了两步入了正厅,躬身行了见礼。

    “张叔还是这般,妾身是小辈,可当不得您老的礼。”沈辛夷早便起身相迎,半侧着身子避过,又将张靖向下首的椅子上让。

    张靖推脱不过,谢恩坐下,直入主题道:“爷听说昨儿夜里出了些差错,唯恐夫人并两位姐儿受惊,特差老奴过来问问。”

    沈辛夷闻言,便是一愣。此事原系内宅之事,若是论起来,本不应说与张靖这一外男知晓。可如今张靖既借了邵长韫的名头,少不得便是爷的意思。既是如此,必是要卖个面子与张靖。

    沈辛夷心中明了,轻叹道:“昨儿夜里,不过两个丫鬟儿赌气拌嘴,谁知竟见了血。张叔既来了,少不得要请您老给明断明断。”

    “如此,老奴便献丑了。”张靖抚须笑道。

    秋玉不等沈辛夷吩咐,早差了小丫头将环儿并相关人等传来。

    逾时,便见桂枝搀着环儿远远而来。那环儿昨儿夜里折腾了半宿,才堪堪拣回条命来。目今,因着是沈辛夷的传唤,才强撑着病体挣扎起身。待进了正厅,业已是面如金纸、残喘微延。

    沈辛夷见环儿这般模样,赶忙免礼赐座,许她坐下回话。又是好一通折腾,众人才接回方才话头。

    “环儿,你且将昨儿的事,如实告诉张管事,自会有人替你做主。若是胆敢欺瞒,我也是容不下你的。”沈辛夷敛容说道。

    “是,奴婢……不敢欺瞒。”环儿强撑着坐正,喘吁吁地回道。

    环儿见沈辛夷颔首,便将昨儿下午葡萄园一事,并邵子姜屋中之事细述了一遍,又不动声色的隐去了手书一事。

    “那昨儿夜里是怎么回事?”沈辛夷问道。

    “奴婢是见秋玉姐姐忙着夜宴的事儿,无暇分身,便自作主张拦了活计,替她去寻红凝姐姐的。“

    秋玉见沈辛夷以目相询,忙不迭回道:“确实如此,我想着许是红凝叫事绊住了脚,本想亲自寻去。又因着一时走不得,便差了这丫头。”

    环儿心下冷笑连连,委屈道:“奴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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