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玉抬手顺了她颊边碎发,笑道:“怎么就你一个小丫头守着?旁人呢?”
“大姑娘睡了,又没什么差事,便都散了。”桂枝舔了唇角,又笑道:“且别的姐姐都有旁的活计,红凝姐姐便嘱咐我盯着,有事唤她们就是。”
“她倒会躲懒。”秋玉失笑出声,柔声问桂枝道:“你红凝姐姐可在屋里?”
“不曾。”桂枝摇头道:“方才姑娘歇下后,红凝姐姐就出去了,到现在还没回呢。秋玉姐姐若有事,只管差使我就是。”
秋玉笑着揉了桂枝头顶的双丫髻,轻声道:“没什么要紧事儿,你且去守着吧。警醒些,多听着些姑娘的动静。”
“恩恩,我记下了。”
秋玉解了腰间荷包,掏了一把果子塞给桂枝,笑道:“好好当差别躲懒,仔细你红凝姐姐回来说你。”
桂枝笑着点点头,喜滋滋地回了屋子。秋玉到处寻不见红凝,便自己拎了篮子去了葡萄园。
一时到了园门口,那守门的婆子早满脸堆笑迎了上来,谄媚道:“老奴给姑娘请安”
“妈妈多礼了,秋玉是小辈,可当不得。”秋玉回笑一声。
“姑娘是夫人身边的红人,当得当得的。”那婆子盯着秋玉上下打量了一通,见她手里挽着篮子,才小意问道:“姑娘可是要进园子?”
“恩。这不葡萄正当季嘛。夫人差我来寻几串,给姑娘们做零嘴儿。”秋玉轻声应了,拎了手里篮子说道:“如此便有劳妈妈行个方便,放我进去才是。”
“哎呦,哪里还劳动姑娘亲自来。”那守门婆子尖声叫了一嗓子,承奉道:“姑娘只管差个小丫头过来,婆子我包管给你紧着个大味甜的拣。哪能让你这么巴巴的来,就没这样的理。”
“都是主子身边伺候的,那有这么金贵。”秋玉浅浅一笑,并不接话头。
那守门婆子眼珠子一滚,见秋玉自己拎了篮子,便腆着脸迎了上去,道:“这园子里蚊虫多,姑娘且在这歇歇,我这老婆子替姑娘跑趟腿就是。”
“穷苦人家的孩子,哪有这么多讲究。”秋玉侧身避开那婆子,抬脚便要向园里去。
那守门婆子面色倏然一变,紧步上前拦了秋玉,笑道:“姑娘,你看你这身上衣裳怪干净的,这地上都是些土块石子的,没得污了姑娘的绣鞋。还是让老婆子我进去吧,也不费姑娘的事。”
“妈妈就不怕污了裙角?”
“嗐,我们都是些粗夯人,哪里能跟姑娘这种精细人比。”那婆子又涎皮赖脸的凑了上来,不动声色的拦了秋玉进园的路。
秋玉见那婆子只一味拦着,不叫自己进园,心下疑虑顿起。正待开口,便听得园子里一声凄厉尖叫远远传来。
欲知园内何事,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七回 燎原怒火()
如今且说那葡萄园中平地一声惊叫,惊起鸟雀阵阵。秋玉也让这凄厉声响唬了一跳,凝耳细听,似是有什么人在园中争吵所致。
秋玉闻声,不禁板了脸,厉声问道:“妈妈不知这里的规矩吗?这园中可是放了旁人进去了。”
“嗐,没别人,就是两个丫鬟。”那守门婆子喏喏说了两句,又争辩道:“且她们说是大姑娘跟前伺候的,这才……”
“凭他是谁呢,这里是专管给主子供鲜的园子。上面也早就下了死令,不准闲人儿进去的。”秋玉面上厉色游动,呵斥道。“妈妈这是怎么当得差的,轻重也分不得了。”
“老身不过一个看门婆子罢了,人小话轻的,谁都吃罪不起。”那守门婆子瓮声瓮气的回道。“且这又不是我一人的过错,那俩丫头抬出来的名头响,搁谁也不敢拦呀。”
“妈妈办错了差事,这还有理了。”秋玉面色倏然一沉,冷哼道:“妈妈若是不想当这差事,我自替你回了夫人。没得让你在这儿受罪,看人脸色。”
那守门婆子一听,见秋玉面色肃穆,不像是说笑。遂赶忙收了满脸委屈,堆笑道:“哎呀呀,姑娘看我这张老嘴,没得浑说。姑娘且看在我老婆子年纪大了的份上,饶过我这次吧。”
秋玉肃了脸皮,侧身避过,并不搭言。
那守门婆子心底暗啐了一声,突然悲天嚎地大哭起来,叫道:“姑娘若是硬要追罪,可是要了老婆子的命了。不若姑娘现在就取了去,也省的以后麻烦。”那婆子一行哭,一行去扯秋玉的裙角,眼泪鼻涕的抹了秋玉满身。
秋玉哪里见过这般无赖人,一时让这婆子揉搓的似面人一般,面上的厉色却是再也绷不住了。遂一边抽身向那园内疾行了两步,一边不耐道:“罢,罢,罢,且饶你这一次。”
“多谢姑娘大恩。”那守门婆子闻言当即撒了手,一声长一声短的谢恩。
秋玉也顾不得她,寻声而去了。转过一架葡萄藤,便见红凝正撩裙撸袖的,似在拉扯着什么人。便远远唤道:“红凝!”
红凝见秋玉疾步而来,反手就将那人推了个踉跄,气冲冲的说道:“秋玉,你且来瞧瞧。这不要脸的小蹄子,背着咱们都要将天翻过去了!”
秋玉紧行了两步,一把扯住了红凝,替她顺气道:“任她做错了什么,也不值你发这么大的火,没得气坏了身子。”
红凝眸载烈火,脸红似血,一双玉手直直的戳着那人,颤索索的说不出话来。
秋玉又温言劝了红凝两句,见她渐次平复下来,才扭头去瞧红凝攀扯的那人。这一瞧之下却是个熟面孔,不禁凝眉叹道:“环儿,你怎么惹你红凝姐姐生气了?这才抬举了你几日,便捅出篓子来了。”
环儿瑟缩着身子,委屈道:“我就在这窝着,又没做什么。不知红凝姐姐从哪里一下子窜出来,上来就是要打要杀的。”
“好,好,好,好你个小蹄子,做错了事不认,还学会倒打一耙了。这是哪家教的你规矩,我今儿可要好好整治整治你。”红凝闻言,瞬时气涨了脸,欠身上前便要抓环儿。
“要训人也不在这一时,别规矩没教,你再气出个好歹来。”秋玉见势不妙,赶忙上前扯开环儿,一把抱住红凝才罢。
“秋玉,你是不知道。这小蹄子满嘴扯牛皮,就没有一句真话儿。”红凝喘吁吁地说道。“当日里以为是个好的,谁知道金桔皮儿、柳絮心,生生烂到骨子里了。”
“你这么东一嘴西一句,我也听不明白。你且消消气,好话歹话,咱们慢些儿说。”秋玉柔声劝道。
“她自己个嘴馋,坏了规矩,还不许我说了。”红凝冷哼,叫道。“秋玉,你且别护着她,你叫她自己说!”
“好好好。”秋玉连声应下,又对环儿使眼色道:“环儿,任什么错,先同你红凝姐姐告个错。往后,还指着她带你呢。”
环儿哆哆嗦嗦的说道:“我,我就是瞧这那架子的葡萄喜人,就摸了一把,谁知红凝姐姐冲上来就是一顿打。”
“你当我眼瞎不成,那地上的葡萄皮足有一指厚!你自己个偷嘴吃,倒还寻趁上我了。”
红凝一下子冲了上去,伸手便掐了环儿胳膊上的一处软肉,呵斥道:“这园子里的果子,都是预备着给主子供鲜的。主子还没尝着味呢,你这小蹄子倒会寻机,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环儿叫红凝掐的嗷嗷直叫,秋玉恐她再引了旁人来,看着也不像回事。少不得自己上前将红凝拽了回来,小声劝道:“你要调教丫头,回了屋里随你怎么样。这青天白日的,算怎么回事呢。”
“我调教底下的丫头,碍着谁的眼了!”红凝梗了脖子叫道。“要是不服,只管告了夫人去!我倒看看谁得理!”
“红凝。”秋玉无奈唤了一声,温言道。“规矩什么的慢慢教,别吓着这孩子了。”
“孩子?我呸!秋玉,你是不知,这哪是个丫头,真真的半个主子。”红凝随手拢了一把散乱的发髻,恨声说道。“从午后起,就瞧不见这丫头。我不放心,才一路寻了过了来。她倒会躲懒,猫在这儿偷主子的吃食!”
“小丫头慢慢教就是,哪能一口气吃成个胖子,你又何苦发这么大火。”秋玉架住红凝,抬头冲环儿叫道:“环儿,还不跟你红凝姐姐认错。”
那环儿见秋玉护着她,不禁有了底气,遂赌气说道:“不过就是几个葡萄,谁没见过,还你就是。”
“呵,好大的口气。要是人人坏了规矩都能这般轻易了事,那还要这规矩做什么!”红凝不怒反笑,冷哼道。“是当花瓶瞧,还是当那钗子戴!”
环儿见红凝气势汹汹,连她身后的秋玉都几乎拽不住了,心下不免惴惴不安。言语也失了几分气势,眼珠子一滚,便娇声赔笑道:“红凝姐姐,我错了,且饶了我这回吧。下次,必不敢了。”
“哎呦,我可当不起,折寿哟……”红凝阴阳怪气的回了一嘴。
“姐姐……”环儿拉长了声音娇弱道。
红凝见环儿眼尾坠泪珠、身似杨柳枝的娇媚样儿,顿时怒火中烧,猛可里拔高了声调道:“不过就是受了点抬举,成了个二等丫头,还真当自己是个主子了。到头了,也不过是个登不了高台盘的下作行子!”
秋玉让两人吵得脑仁直疼,且见红凝言语越发没了顾及,一时也顾不得自己了的差事了,拉了红凝便向园外扯。
“你扯我做什么,我今儿得让这小丫头知道知道姑奶奶的厉害!”红凝尖声叫道。
“你且消停会,非要把人都引过来才得意。”秋玉一边扯了红凝向外走,一边嘱咐环儿道:“你且回大姑娘屋里听差,等你红凝姐姐气消了,好好的跟她说,可别再这么不知事了。”
“你还护着她!没得让她蹬鼻子上脸,越发张狂起来……”红凝又喊了一嗓子,便叫秋玉扯着走远了。
环儿站在原地,望着两人身影消失在月亮门后。唇角勾起一丝深深凉意,眸中狠色一闪而过。
这环儿已结,欲知这此中又有何故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八回 暗潮遗痕()
如今且说环儿受了红凝这一通呵斥,心下自是不平,自顾负气回了院子。
环儿才进了院门,桂枝便乐滋滋的从屋里迎了出来,举了手里的果子与环儿瞧,笑道:“姐姐可算回来啦,方才秋玉姐姐赏了我把果子。我没敢自己吃,都替姐姐留着呢。”
“什么好东西,也值得你乐成这样。”环儿觑着眼去瞧。
“有粽子糖、花生酥、蜜饯儿,还有蓼花糖。”桂枝扳着手,一样样数了出来。
“哟,我当什么呢。不过几口人家嘴里剩下的吃食,你就当个宝了,没得让人说你嘴道儿浅。”环儿冷哼一声,怪声怪气的说道。“谁爱吃谁吃去,姑娘我才不稀罕呢。”
“姐姐既是不爱吃,我就不客气啦。”桂枝笑眯眯地说道,自拈了块蓼花糖含着。
环儿一指头直戳上桂枝的脑瓜,恨恨说道:“你瞧你这点出息,跟八百年没见过什么好东西似得,一块糖也值得你这样。”
桂枝口中糖滚了两圈,含糊不清的说道:“我又比不得姐姐,才进府个把月便得了主子青眼,越发有了脸面。无怪这点子东西,姐姐瞧不上眼。”
“不过一点子吃食,又值得什么。”环儿心念一动,语调清丽道。“日后你若是想了,只管找我去。这点子东西,姐姐我还是拿的出手的。”
“可是当真!”桂枝忙不迭吞了糖,直着脖子问道
“怎么说我也是个二等丫鬟,还能耍你这小丫头不成。”环儿沉了脸,哼道。
“那就有劳姐姐看顾了,今后姐姐说什么,我保管囫囵咽下。”
“瞧把你喜的,你若是知事,我环儿也是投桃报李的人物。”环儿眉眼一挑,面上挂了笑,又问道:“环儿,你可是这府里的家生子?”
“恩,老子娘都在府里当差,生下来就是个丫头命。”桂枝拣了块糖舔着,含糊不清道。“可惜爹娘在主子跟前没脸面,累得我到如今还是个粗使丫头。”
“哦……”环儿长长应了一声,状似无意道:“你可是一直都在大姑娘屋里伺候。”
“恩,不过说是在姑娘屋里伺候,可这里面的差事哪能碰得到的。那都是些精细活计,自有大丫头主持,哪能轮得上我这种小丫头。”桂枝瞥了眼墙脚扫帚,努嘴道。“打记事起,便是个扫帚姑娘。伺候了姑娘这么多年,也不及姐姐有运道。”
环儿哂笑两声,当先挑帘进了屋子。她游目四顾一番,笑道:“都说大姑娘书法精湛,乃是一绝,每日必要临帖几行才罢,怎么这书案上倒干净,一张墨宝都瞧不见。”
“姐姐来姑娘身边伺候的时日短,怨不得姐姐不知道。”桂枝压低了声调,小意说道:“姑娘练字时的纸笺都是叫红凝姐姐收着呢,用时才叫她摆出来。平日里都是锁在箱子里的,别人可是碰都不许碰一下呢。”
“怎么就这般金贵,难不成还是金子镶的?”环儿眸中沉色一闪而过,不禁抿紧了唇角。
“姐姐说笑了不成,再贵重也不能越过天去呀。”
“那怎么就这般小气,不过几张平日里的临摹随笔,还不许别人瞧上一眼了。”
“可不敢这么说。”桂枝四下巡视了一番,嘘声说道。
环儿轻挑眉尾,意欲套出桂枝的话来,遂笑意晏晏道:“这也不是,那也不是的,难道这此中还有什么缘由不成。”
“可不是。”桂枝眼睫轻眨,一副与有荣焉貌,笑道:“咱们大姑娘字儿写的好,外面求字的人更是不少。可姑娘又是个谦逊贤良性,说什么涂鸦之作,不堪入目。且又是闺中之物,哪能随意示人,便从不肯与了外人。”
“那也不值如此。”
“还不是因前年有个小丫头,暗下得了外人的好,悄悄偷了姑娘的一幅字。正要夹带出去时,可巧叫红凝姐姐给撞破了。为防着这个,现今才有了这条规矩呢。”桂枝挑了眉,恨恨说道。“也都是因那丫头蹄子浅,引得红凝姐姐镇日里跟看贼似得防着我们。”
“这倒难办了。”环儿绣眉微凝,喃喃说道。
“姐姐说什么?”桂枝持了拂尘,正忙着扫榻上的坐褥,一时没有听清。
“没什么。”环儿微一愣神,笑道:“我是看这天色不早了,姑娘想是要醒了。还不快去滚些热水来,预备着姑娘起身用。自己想挣份脸面出来,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哟,可不是。多谢姐姐提点。”桂枝应了一声,火急火燎的去了,只余了环儿一人在屋。
环儿见桂枝走远了,才轻步上前,悄无声息的掂了几个木匣之后,便锁目于其中一匣之上。
怎奈这木匣之上铁将军把门,环儿也只得暗下着急。她知邵子姜房中凡上锁的匣子,除了她自己手中的总钥匙外,另有备份的一把,一应打趸交于红凝看管,且那钥匙就系于红凝腰间。
可难就难在这串钥匙,红凝无论起居坐卧,竟是半刻都不肯离身的。自己若是想取得这匣中物,必得想法将这匣子的钥匙顺出来才是。
环儿踱步两圈,凝眉深思。自她被沈辛夷抬了等级、跟了邵子姜之后,这红凝便处处与自己作对。自己若是应那人所求,偷一副邵子姜的日常随笔出去,困难倒是平常,只怕这事后两患,祸及自身。
目今出了葡萄园这档事后,红凝必然会更加提防自己,恨不得将自己除之而后快。若是此时近她的身,将那匣子钥匙顺出来,无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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