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胡奶奶哭道:〃这少年客人在小妇人店内吃糕,遇见赵五爷领了多人前来打抢小女,这小客人路见不平,因此相斗。不知他前日可有仇恨,求太爷审察详情。〃知县又问赵安道:〃年兄,你令郎因何带领多人抢这糕店之女?你令郎平日可同这凶手相认,有仇是无仇?从实诉来。〃赵安哭道:〃老父母在上,小儿只带领两个家人出去公干,并不曾打抢糕店。这凶手并不相认,也不与小儿有仇。此人明系杨春的羽党,因治生前日拿他送在老父母台下,故此他暗叫人来报仇,害了治生四个孩儿的性命,要求者父母做主。〃
知县见说,遂令带上凶犯,喝道:〃你姓甚名谁,何方人氏?白日的害了四条性命,莫非大盗杨春、金辉的羽党么?你快快从实招来,免得在本县堂上受刑!〃罗灿心中想道:〃且待俺将错就锗,弄在金、杨二人一处,再作道理。〃遂回道:〃老爷姓章名灿,倒认得七八十个金辉、杨春,快快带来与老爷认一认看!〃知县吃惊,忙令牢头到监中取金辉、杨春,提到当堂跪下。知县喝问金、杨二人:〃你既勾通大盗,打劫了赵府,违条犯法,理该受罪。为何又勾出凶徒章灿,在你胡家糕店内,打死了赵府四位公子?是何理说!〃金辉、杨春二人齐声叫道:〃冤枉!小人认得甚么章灿,这是那里说起?〃知县大怒,骂道:〃该死的奴才!凶徒现在,还要强嘴,快快诉来!〃
金、杨二人回头将罗灿一看,却不认得,齐声叫道:〃你是那个章灿?为何来害我们,是何原故。〃知县叫道:〃章灿,你看看可是他二人么。〃罗灿将金、杨二人一看,果然是好汉模样,心中暗想道:〃俺不如说出真情,活他二人性命。〃回身圆睁二目,向知县说道:〃老爷实对你讲了罢:老爷不是别人,乃是越国公的大公子,绰号叫粉脸金刚的罗灿便是。只因路过仪征,闻得赵家五虎十分作恶,谋占金辉的妻子,他买盗扳赃,害金、杨二人:老爷心中不服,正欲要去寻他,谁知他不识时务,带领多人前来抢那胡氏。其时老爷在他店中吃糕,俺用好言劝他,他倚势前来与俺相打,是俺结果了他的性命,并不曾与金、汤二人相干。实对你讲,好好放了金、杨二人,俺今情愿抵罪;你倘若卖法徇私,将你这个狗官也把头来砍了。〃
知县听罗灿这番言伺,吓得目瞪口呆,出声不得,忙向王参将商议道:〃赵家盗案事小,反叛的事大。为今之计,不如申文到总督抚院衙门,去请王命正法便了。〃王参将道:〃只好如此。〃遂将罗灿、金辉、杨春一同收监。赵家父子同胡家母子,一齐回家候信,不表。
且言仪征通城的百姓,听见这一场大闹,都晓得了,沸沸扬扬,四方传说,早传到小孟尝齐纨耳中,齐纨吃了一惊,飞身上马,出了东门,来通真观,来寻卢宣商议。却好行到半路,遇见了戴仁、戴义,齐纨将罗灿之事说了一遍。二人大惊,说道:〃连日多事,今日才得工夫赶来相探,谁知弄出这场祸来,这还了得!〃齐纨道:〃不知卢师父可曾回来?〃遂同戴氏兄弟二人,一齐举步,进了观中。
恰好卢宣同卢虎才到了观中一刻,见了齐纨、戴氏弟兄走得这般光景,忙问道:〃你等此来,莫非是罗灿有甚么祸事么?〃齐纨喘息定了,将罗灿立意要行,撞人胡家糕店,打死赵家四子,亲自到官说出真情的话,说了一遍。卢宣大惊,想了一想,计上心来,向齐纨附耳低言说道:〃你同戴仁前去如此如此,贫道即同舍侄往南京去也。〃齐纨大喜,领计去了,即令家人送一千两银子交与卢宣,带了葫芦丹药,连夜直奔南京,正是:
其中算计人难识,就里机关鬼不知。
话说齐纨又将些金银,先令戴义带到县前,会了当案的孔目,只说是杨春的亲眷,央狱卒引入监内。会了三位好汉,暗地通了言语,安慰了一番,自回齐府。见了齐纨,说了一遍,齐纨又令戴义到金府说了言词,金员外大喜,说道:〃难得众位英雄相救。〃遂同戴义来到胡家糕店,会了胡奶奶,将众英雄设计柑救的话,说了一遍。说道:〃为今之计,你与赵家相近,冤家早晚相见,分外仇深。倘若黑暗之中,令人来害你母女性命,如何是好?不若收拾收拾,且到通真观里再作道理,连老汉的家眷也往通真观里避祸去了。〃胡奶奶依了金员外之言,同女儿收拾了行李细软,就央戴义背了上船。才动身,只见赵大虎带了四五个家人、地方保甲、前来盘诘。
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十五回 行假令调出罗公子 说真情救转粉金刚
话说胡奶奶收拾了行李,正欲同金员外、戴义到通真观去避祸,不想赵大虎带了四五个家人,正欲前来暗害娈姑的性命。一见了戴义,便叫坊保来问:〃你们往那里去?〃戴义回首一看,认得是大虎,说道:〃原来是赵大爷。小人是本县的差人,怕他们走了,特地前来将金员外一同押去看守的。〃赵大虎认以为真,说道:〃这就是了。〃戴义遂催金员外同胡氏上船,同往通真观去了,不表。
且言南京的总督,乃是沈太师的侄儿沈廷华,他名虽为官,每日只是相与大老财翁看花吃酒,不理正务,也是罗灿该因有救,那日文书到了南京,适值总督沈廷华到镇江去会将军米良去了,来下公文的只得在门上伺候。
这沈廷华年过五旬,所生一位公子年方七岁,爱惜如珍,每日要家人带他出来看戏,观花,茶坊酒肆四处玩耍。看官,难道他一个总督衙门中,还是少吃少玩?就是天天做戏同公子看也容易,不是这等讲法。只因公子本性轻浮,每日要在外面玩耍,他才得散心。那府中有个老家人,背着公子,同自己一个十五岁的儿子,到外面玩耍,出了辕门,转过七八家门面,只见一丛人在那里看戏法儿。那老家人带着公子也来看看。那一班辕门上的衙役,认得是内里的人带公于出来玩耍,忙忙喝开众人说道:〃快快闪开!让少爷看戏法。〃众人听言,只得让公子入内,拿条板凳请公子同那家人坐下来看。
一会儿,送茶的、送水的都来奉承。只见一个卖糖酥果子的,阔面长身,手提篮子,也挤在公子的面前来卖。公子见了酥果,便要买吃。那个卖果子的人,忙抓了一把糖果子,与那老家人说道:〃这是送与公子吃的。〃那老家人大喜,忙向身边取出钱,把那卖糖的。那人道:〃小人是送与公子吃的,怎敢要钱?只要你老人家照顾就是了。〃那老人家大喜,说道:〃怎敢白扰你的酥果?〃那人道:〃说那里话,只是不恭敬些儿。〃说罢,竟自去了。这老家人将糖酥果分做两半,将一半与公子吃了,那一半与自己的儿子吃了,坐在那里玩耍。
不一时,公子只是将头吐舌,不住的两泪汪汪,满目红肿,老家人忙问道:〃你是怎么样的。〃又见他儿子也是一佯,他两个人在地下乱滚,只是摇头摆手,说话也说个出来了,家人大惊,忙忙驮着公子,挽着儿子,急急忙忙跑回衙门,到后堂来了,看官,你道公子是何道理说不出话来的?原来是卢宣定计,做成哑口药丸,捻在糖果之中,叫卢虎卖与公子吃的,以便混进私衙,于中取事,好救罗灿。
话休烦絮。且言那老家人将公子抱到后堂,见了夫人。只见公子在地下乱滚,吐舌摇头,面色青肿,夫人大惊,忙抱住公子问道:〃我儿,是怎生的?〃公子只是摇手指喉,两泪汪汪,说不出原故。夫人见了这般光景,叫问老家人道:〃你带公子到那里去玩的?为何弄出这般光景回来?〃家人吓得战战兢兢,跑了出去,把自己的儿子带入内来,回道:〃夫人在上,老奴带公子同孩儿出去看了半日的戏法儿,就回来了。不知怎样,公子问我孩儿一齐得了这个病症,老奴真正不解。〃夫人将那孩子一看,也是满脸青肿,口内说不出话来。夫人大惊,说道:〃这是怎生的?〃夫人无法,只得令家人快请医生来看。
不一时,将南京的名医一连请了七八位医生,进府来看。这公子原无病症,不过是吃了哑口丸的,那些医生如何看得出?一个个看了脉,都说无病。夫人说道:〃若是无病,就不该如此模样。〃内中有一个先生说道:〃莫非是饮食之中吃了甚么毒了?〃那老家人那里敢提吃糖的,一口咬定,只说在外玩耍,并没有吃甚么东西。夫人道:〃在内府又是随我吃饭食,怎生有毒?既是如此,求先生代相公败败毒便了。〃这先生只得撮了一服败毒散下来。先生去了,忙令家人煎与公子服了,全无效验,一连三日,夫人着了急,骂那家人道:〃生是你带公子去看戏法,得了病来:如今就着落在你身上,好好的请医生代公子医好了,不然处死你这老奴才!〃
老家人无奈,想了一想,别无他法,只得出来寻访高人,来救公子。带了些银子,出了宅门,来到前面辕门上,见了一个旗牌官问道:〃你可知道此地有甚么名医?快代我请一位来看看公子。〃那旗牌官说道:〃如今的医生,不过略知药性,就出寻钱用,混饭吃,有甚么武艺!昨日我家小儿得了一个奇病,总不说话,南京的医生都请到了,也看不好。多亏仪征来的一个道士,叫做赛果老,把我一服丸药就屹好了。如今现在我家里。〃那家人听了,大喜道:〃公子同小儿也是得的个不语之症,既有此人,拜烦你代我去请。〃旗牌道:〃这个容易。〃遂问老家人来到家中,见了卢宣,说了备细:卢宣道:〃既是旗牌官分上、敢不效劳!〃叫人肯了药包,问那老家人一同来到府内。
进了后堂,说了备细。夫人令丫鬟扶出公子,卢宣一看,假意大惊,说道。〃公子此病,中了邪毒,得费力医呢,要公子同贫道在一处宿歇三日,大驱了邪气,然后服药,才得痊愈。〃那老家人见说,又将自己的孩儿叫出来一看。卢宣道:〃这个容易,他没邪气,服药就好了。〃忙向葫芦内取出一颗丹药,把与老家人说道:〃快取开水,服了就好。〃夫人心中疑惑,忙叫丫鬟取开水,当面服下。那孩儿吃下丹药,肚中一阵乱响,响了一会,叹了一口气,说道:〃快活,快活!〃就说话了。夫人见苍头的儿子好了,心中骇异,敬重卢宣,犹如神仙一般,忙令家人收拾内书房,就请卢宣同公子到书房去住,又备了一席素斋,款待卢宣,好不钦敬。
当晚就在书房安歇。卢宣吩咐那老家人道:〃烦你去吩咐门官知道,惟恐我一时要出去配药,叫他们莫要阻拦,要紧,要紧。〃那家人说道:〃多蒙师父救好了我的孩儿,这件小事都在我身上。〃卢宣大喜,当下就同公子在书房歇宿,自有书童伺候,不必细表。
等到人静之时,公子睡了,书童往外去了。卢宣往四下里一看,只见靠墙摆了两张柜厨,左边封皮上写了一条道:〃来往文书〃,右边柜上也写了一条道:〃火牌令箭〃。桌案上又是文房四宝。向右边厨上画了解锁的神符,悄悄的盗出一枝令箭,藏在身边,依然将厨柜锁好,贴上了封皮。又用朱笔标了一纸谕帖。上写道:
谕仪征县令知悉:即仰贵县将反叛罗灿、大盗金辉、杨春交付来差。
火速,火速!
卢宣收拾已完,依就去睡。
次日清晨,找到老家人说:〃我要出去配药。〃老家人引卢宣出了辕门。卢宣找到卢虎的下处,悄将令箭拿出,付与卢虎道:〃你可星夜赶回仪征,如此如此。〃卢虎听了此言,收了令箭即刻过江,望仪征去了。
卢宣依旧回来,者家人领进:进了书房,同公子用过早膳。夫人同丫鬟到书房问卢宣道:〃师父,小儿病体如何?〃卢宣回道:〃公子的贵恙容易了,昨夜已代他退了一半邪气,约莫今晚就痊愈了。〃夫人大喜道:〃倘得小儿痊愈,自当重谢!〃夫人说罢去了,早有那些师爷幕友前来问候,与卢宣陪话,卢宣想道:〃事不宜迟,要想脱身之计才好。〃假意向家人说道:〃快摆香案,待贫道画符驱邪。〃一声吩咐,香案已齐。卢宣画符礼拜,即取出一粒丹药与公子吃了,也是响了一阵,即刻开言。夫人同苍头好不欢喜,封了一百两银子,来做谢仪,卢宣收了,辞谢夫人,叫人背了药包而去。只听得三声大炮,报:〃大人回辕了。〃
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十六回 老巡按中途迟令箭 小孟尝半路赠行装
话说卢宣才出辕门,正运着沈廷华回来了。卢宣惟恐纠缠,忙忙躲开,沈廷华也不介意,就进去了。卢宣出了辕门,也没有撞见那个旗牌。暗暗欢喜,走出城来,打发那个相送的道童回去,他自携了药包,连夜上了江船,望仪征进发,不表。
且言沈廷华回到府中已日暮,夫人备了家宴伺候,并将公子得了哑症,遇见仪征的卢道士画符医好了的话,说了一遍,沈廷华道:〃有这等事!这道士今在何处?快快叫来我看看。〃夫人回道:〃赏了他一百两银子,告辞去了。〃沈廷华道:〃可惜,可惜。〃当下一宿晚景已过。
次日又是本城将军的生日,前去拜寿,留住玩了一日,到第三日方才料理公务,这连日各处的文书聚多,料理一日,到晚才看这仪征县的公文。沈廷华大惊道:〃既是拿住了反叛,须要速速施行、方无他变。〃忙敢一面火牌,即刻差名千总:〃速到仪征县提反叛罗灿到辕门候审,火速,火速!〃千总得令去了,不表。
且言毛头星卢虎得了令箭,飞星赶到仪征,连夜会了戴仁、戴义,表兄弟三个一齐来到齐府,说了备细。齐纨听了大名、忙取出行头与三人装扮,备了三骑马与他三人骑了,又点了八名家人扮做手下,一齐奔到县前,已是黄昏时分。那仪征县正在晚堂审事,卢虎一马闯进仪门,手执令箭,拿出那纸假谕帖,大叫道:〃仪征县听着!总督大老爷有令箭,速将反叛罗灿,大盗金辉、杨春,提到辕门听审。〃知县听了,连忙收了令箭谕帖,亲到监中提出三位英雄交与卢虎,封了程仪,叫了江船,送他出去,然后回衙,不表。
且言罗灿见差官是卢虎,心中早已分明。行到新城,卢虎喝令船家住了,分付道:〃船上行得慢,俺们起早走呢。〃船家大喜,送众人上岸,自己开船去了。这卢虎和众人走岸路到了通真观,会见了金员外、胡奶奶等,说了详细。众人大喜,忙替三位英雄打开了刑具。杨春、金辉谢了卢虎等众人,又谢了罗灿,说道:〃多蒙公子救了糕店之女,反吃了这场苦;若不是卢师父定计相救,怎生是好。〃
当下金员外治酒在观中款待。饮酒之间,罗灿说道:〃多蒙诸公救了在下,但恐明日事破,如何是好?此地是安身不得的,不若依俺的愚见,一同上鸡爪山去,不知诸公意下如何?〃众人听了,一齐应道:〃愿随鞭镫。〃
罗灿见众人依允,十分欢喜。齐纨道:〃只是一件,此去路上盘诘甚多,倘若露出风声,似为不便,须要装做客人前去,保无他事。山东路上,一路的关隘、守汛的官儿,都与小弟相好,皆是小弟昔日为商,恩结下来的。待小弟回去取些行路的行头、府号的灯笼,前去才好。〃众人大喜道:〃全仗大力。〃卢虎道:〃还有一件,小弟也要回去送信,相约家兄收拾收拾,都到钞关上相等便了。〃当下商议定了。
次日众人起身,忽见赛果老卢宣回观来了,见了众人,众人大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