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他是恨幽月的,这一刻他等的多焦心,等了那么久,好不容易等到,却被幽月打断了。
然后,他看到赵博年提着剑向幽月刺去。
凌羽一把推开安竺,想要挡住赵博年的剑,却还是晚了一步。
赵博年的速度太快!
就在那剑离幽月的胸口还差一寸的时候顿住了,一只手稳稳的抓住了剑,鲜红的血从那只白皙修长的手上低落,刺痛了幽月的眼。
“芩哥哥--”赵玉颜惊呼,焦急的看向赵博年,“爹,是芩哥哥,你快放手”
赵博年瞪了幽月一眼,“算你走运!”
弃剑,转身。
幽月捏了捏袖子里的手,几枚银针转到了指尖,她刚要挥袖,被宣芩拿住了手,湿糯的触感,让幽月收回了银针,她怕伤到了宣芩。
“凌羽拿药!”幽月托着宣芩的手,这一剑赵博年用了很大的力气,宣芩在那种情况下接住,手掌被剑的戾气割伤,血肉外翻,深可见骨,幽月的目光一下变得狠戾冰冷,这笔账,她一定会讨回来的。
宣芩点住了胳膊上的穴道,手上的血被止住了,他看着赵博年的背影,凉凉的指责,“王爷跑到我的院子里,将我打伤,心里的气可消了?”
赵博年转身,不可思议的看着宣芩,没有开口。
“她打你女儿两巴掌,你刺她一剑,这件事就此揭过,王爷看此事如此处理,可是妥当?”宣芩的话虽然是跟赵博年商量的语气,他的神情却丝毫没有商量的意思。
“芩哥哥,你的手”赵玉颜呆呆的站在宣芩的面前,看着他的伤口,心口一窒,她爹居然伤了芩哥哥,芩哥哥肯定要恨死她了吧?
果然,宣芩开口的话,将她的脸面和自尊一下踩到了泥土里。
“郡主,我念你年纪小不懂事,我可以不计较这次,但从今往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不该是你的,丁点都不要惦记,否则别怪我不客气!送客--”
宣芩说完,连看都不看赵玉颜和赵博年一眼,走到了幽月面前,像个淘气的小孩子,“阿狸,给我上药,疼”
幽月目瞪口呆的望着他,这厮怎么转变的这么快?
前一刻还暴戾的像一头发怒的狮子,这一刻竟温顺的像小绵羊,这如此大的转变竟是因为她?
这一发现让她无比的欣慰,她狠戾的瞪了一下赵玉颜,这事不会就这么完了!
“还不走?我要晕倒了!”宣芩扯了扯她的手臂,将她的怒气压了下去。
宣芩的伤口极深,幽月用了很多药才将伤口敷住,包扎好,还贴心的在他的手背上打了个漂亮的结。
宣芩哑然失笑,“将这个拆了吧,太不成体统了。”
“不许拆,这是美美的惩罚!”幽月按住他的胳膊,不让他拆。
“惩罚?我犯了何事?需要如此惩罚?”
“你阻止我,虽然他武功高强,但我并不一定会吃亏,我知道,你是不想让我跟他公开为敌,但这梁子是结下了,这个仇来日我必定要报。”
“他是赵玉朔的父亲”宣芩说完就沉默了。
赵玉朔?
幽月突然记起那个给过她一个拥抱的男子,蹙了蹙眉,没有赘言。
这细微的变化,没有逃出宣芩的眼睛,他心下一暗,赵玉朔在她的心里还是有分量的。
就在他垂下眼帘的时候,却听见幽月又说,“赵玉朔是赵玉朔,我不针对他就好了,他那爹和妹妹,我是一定不会放过的!”
如此的恩怨分明,让他哭笑不得。
她的阿狸,那么善良,怎么会忍心真的下手?
“阿狸,这件事先放下,我的手受伤了,而且,我还饿了”宣芩后面的这俩字说的极其温柔,眼神暧昧缱绻,看的幽月心跳漏了一拍。
“我也饿了,你等着,我去找凌羽。”幽月说罢,起身,手被拉住了,宣芩指了指窗外,凌羽正给安竺上药呢,安竺半裸的脊背后一大片淤青,这赵博年下手真狠,如果不是安竺的话,凌羽就被他一掌给拍死了。
安竺也算是因祸得福,凌羽总算是能正眼看他了。
受伤的这几日,幽月就安排安竺住在这里,由凌羽亲自照料,凌羽抗议。
幽月白了她一眼,人家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不管你们之前有多大的仇,都可以一笑泯之。
凌羽泄了气,木然的去照顾。
虽然敷衍的成分多点,但安竺已经心满意足了。
他从未想过还会有这么一天,跟凌羽静静的坐在一起,呼吸可闻。
在别苑的日子里,是他一生中最珍贵的,失而复得的珍贵。
“真是郎才女貌!”幽月望着他俩的背影忍不住发出感叹,“真让人羡慕!”
宣芩从身后环住她,下巴搁在她的肩上,“我也是你的救命恩人,你要怎么报答我?”
“你想要我怎样报答?”
幽月转过脸,看着他,鼻尖对上鼻尖,俩人又一次的近距离接触了,宣芩不受控制的吻上了那两片芳泽,幽月突地撤开,宣芩的脸黑了,心底强烈的渴望被突然浇了一盆冷水。
“脖子疼”幽月歉意的笑笑。
宣芩却不打算放过她,大手扳过她的肩膀,上前一步,将她圈在怀里,狠狠地蹂躏了一番之后,才放开她,头埋进她的长发里,“阿狸,我去幽宫提亲好不好?”
幽月一怔,事情的发展有点超出她的预期了,她还没有查清楚当年的事情,而且,也还没有笃定要跟他成亲,心里觉得他们之间还没到这一步,宣芩此刻提了出来,让她有片刻的恍惚。
心底的一个声音说,好啊,好啊,去吧,去吧。
另一个声音却说,不,再等等,时候还不到。
两个声音激烈的争执着,她有些头疼。
宣芩没听到她的回答,却感受到了她片刻的僵硬,心像水面的浮冰,一点点的沉了下去,他用力的捏了捏她的肩膀,慢慢的松开了手,眼底的痛一下晃了幽月的眼,“等等--”
幽月忽然害怕,害怕他就这么一去不回。
宣芩看着白皙的小手拽住他的袖子,冷笑一声,“放手!”
幽月脸一白,抓着他衣服的手也跟着泛白,手里里全是冷汗。
从她下山以来,都是他追着她不放,喊放手的一直是她,他从未放过手,这次,他居然要她放手,是要放弃她了吗?
第九十章 障碍()
“放手!”宣芩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幽月一哆嗦,手指僵硬的松开,低着头,看着那淡蓝色的衣角,不知道在想什么。
宣芩深呼吸几次,压抑着某种情绪,看了她一会儿,她什么都没做,只是盯着他的衣角看,他的心突地被扎了一下,细微的疼痛传遍全身,让他有一瞬间的痉挛,他闭上眼睛,转身,离去。
解释是需要时机的,他们总是在不停的错过,又不停的劝自己去相信,却不知,真的到了那个时刻,他们曾经刻意隐藏的,刻意忽略的,会一股脑的涌上来,让他们丧失了辩解的勇气。
不是不愿意,是不敢,不敢问,不敢想,怕回答会让一切没了转机。
明明想要在一起,却因为种种原因不敢靠的太近,因为都想要保持那份纯粹,却不料所有的努力都只是对方眼里的疏离。
多么想义无反顾的抛下一切,紧紧的拥抱。
抬起头,看到渐行渐远的背影时,所有的力气,在那一刻化为乌有。
宣芩走后,凌羽端着饭菜进来,同样沉着脸,问,“要不要喝点?”
幽月苦笑,“你情场得意,情郎相伴,何必刺激我这失意的,我就算是要喝,也不会跟你喝,平白的看着碍眼。”
“我跟他说清楚了,我们之前的事一笔勾销。”凌羽从托盘里,将盘子一个个端出来,放到桌子上,“从此之后,我们山高水长,只是路人。”
幽月颓然的眼神一下被点亮,搬了个凳子,坐下,咬着筷子,屏息聆听,凌羽这是打算要跟她讲一讲她和安竺的事情了吗?
凌羽好似没看到幽月那期盼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来回飘,递给她一个杯子,倒满酒,“喝点吧,喝了会舒服点。”
她是在劝她还是在劝自己?
幽月怏怏的放下筷子,“凌羽,我说,你平时挺汉子的,面对安竺的时候怎么如此婆婆妈妈,明明舍不得还要说什么恩怨两清,从此山高水长的,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你这样子活着,不觉得难受吗?”
凌羽喝了一口,瞥了她一眼,“你不懂。”
那高傲的眼神,看的幽月想挥上一拳,她哪里不懂啦?她看的清楚哩!
闷闷的喝着酒,幽月大口的吃菜,决定不理这厮了,要说不说的,憋死她了。
一壶酒见底,凌羽又拿过一壶来,不一会儿那一壶酒又见了底。
幽月吃惊的望着凌羽,她太反常了,从认识到现在,头一次见她如此反常,之前的时候她甚至不曾在她的身上看到过一丝情绪,现在她居然能感觉出,她很难过,仿佛那些酒是解药,一杯下去,心里会舒服点,可是,凌羽却越喝越难过,越喝越伤心。
“他该死!”
凌羽突然冒出一句,幽月嚼在嘴里的菜一下卡到了喉咙里,差点噎死她,大口的灌了一口酒,才将菜咽下去,定定的看着凌羽,不敢打断她,生怕一出声,打断了她,她就不会再说了。
“我都已经准备好了,准备去跟我爹说了,可是”一滴泪从凌羽的脸上落了下来,她用拇指擦去,“他却食言了。”
食言了是怎么个意思?
幽月静待下文,凌羽却仿佛经历了很大的悲伤,只知道喝酒,剩下的不说了。
幽月闷闷的喝了一口酒,“男人就是这么不靠谱,提亲这事随口这么一说,我们还真不能当真。”
凌羽却放下酒杯哭了起来,“可是我真的很爱他我愿意跟他浪迹天涯我不怕苦的”
也就是说,是安竺自己退缩了,放弃了?
渣男!
“他没来,我跟我爹等了一天,他没来,再也没出现过”凌羽的声音含着浓浓的悲呛和绝望,让她想起了那个夜晚,她在昆山山巅上等宣芩,整整一夜,宣芩也是没有出现,她知道那种寸寸绝望的感觉。
可是,她是倔强的,所以,她主动去找宣芩了,虽然落崖了,但宣芩好歹还是出现了,就凌羽这性格,她打死都不会低头的,所以,她跟安竺蹉跎到了现在。
“后来,他来找我,我已经是影卫了,我不想见他,公子说有些事需要当面解决,我狠下心只跟他说了一句就消失了。”凌羽又灌了一口酒,心情稍微舒缓点了,泪水却从眼角滑了出来。
“你跟他说什么了?”幽月咬了口菜问。
屋子里很静,只剩下幽月的咀嚼声,她不好意思的停下,安静的挺凌羽说,凌羽顿了一下,说,“我忘了”
幽月:“”你确定你不是在玩我?
就在幽月握紧筷子,恨不得戳死她的时候,她又说话了,“我真的记不清当时说的是什么了,可能人对于痛苦的事情,本能的忘记了吧,我只知道,他绝望的离开了。”
幽月握紧筷子的手,突地就松开了,面对凌羽的悲伤,她感到了深深的无力,为凌羽,为安竺,也为她自己。
很多时候,我们无法掌控,只能任由其自然发展。
她不相信安竺是没有信用的人,她觉得就凭安竺为凌羽挡那一掌,他的心里是有安竺的,而且他爱的极深,只是他们之间隔了一条叫做不沟通的鸿沟,凌羽不愿意跨过去,他往前走一步,凌羽就撤一丈,他们从来就没有心平气和的坐下来谈过。
其实,谈过又怎样?
她跟宣芩还不是个例子,有时候感觉俩人很近,近的一个眼神就能读懂对方的意思,有时候又感觉俩人很远,明明抱在一起,也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唉,不想了,喝酒!
天渐渐的黑了,桌子上的酒壶越来越多。
一开始幽月还吃菜,最后喝的眼冒金星,什么都不知道了。
凌羽自始至终就没吃过菜,一个劲儿的喝酒,最后喝的什么都不知道了,趴在桌子上一个劲儿的哭。
安竺和宣芩在竹林里碰到,两个失意的男子也喝了点酒,他们比幽月和凌羽懂的节制,天黑了,就没再喝。
一天没见她俩,安竺和宣芩还是有点担心的。
走到幽月的门口,看到门大开着,俩人喝的趴在桌子上,凌羽在哭,幽月在笑,地上凌乱的摆了一堆酒壶。
他们俩面面相觑,这是什么情况?
“将你的人带回去。”宣芩皱眉看着安竺,安竺颤巍巍的扶起凌羽,她竟安静的滑到了他的怀里,引得他一阵过电般悸动。
有多久了,有多久,他没能这么近的靠着她了。
安竺贪恋的目光滑上凌羽的脸,扫过那熟悉的眉眼唇角,他的视线痴缠起来。
“咳”宣芩不悦的咳嗽一声。
安竺敛神,抱起凌羽快步的走了出去。
到了凌羽的房间,安竺轻轻的将凌羽放在床上,脱了鞋子,又沾湿了帕子,给她擦了把脸,刚哭过的眼睛,微微发红,看的安竺心底一痛,她的眼泪跟自己有关吗?
安竺的手轻轻的抚上凌羽的眼,心一点点的沉沦,小羽,小羽
那个如花的女子,一开口就带笑的女子,是他亲手毁了,无数个不眠的深夜里,他流着泪一遍遍的跟她道歉,可是,他却连她的影子也见不到。
她做了影卫,绝望的做了影卫,让他一点念想都没了。
可是,小羽,你为何不肯听我解释?
见不到的时候,他无数次给自己打气,见到了心里的话却一句也说不出,是他负她在先,再多的解释也会被她当做借口了吧?
小羽小羽
安竺抚着凌羽眼睛的手颤抖起来。
凌羽皱了皱眉,像是做梦了,安竺一惊,忙抽回手,发现她没有醒,手再次抚上她的眉心,轻轻的揉着,想要抚平她眉心的伤痛,凌羽却在这时迷蒙的睁开了眼,没有清醒时的冷漠,这时候的凌羽柔弱的像没长大的孩子,一如初见时的模样。
“阿竺?”凌羽轻轻唤了一声。
安竺的心猛地一颤,手一顿,想要抽回却被凌羽握住,“我又梦到你了呵呵真好能梦到你真好”
安竺的心巨颤,“小羽”
泪大颗的从凌羽的脸上落下,打湿了他的手心,“你终于肯叫我了我以为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安竺压抑着涌上眼眶的酸涩,不敢出声,怕将她惊醒,他再没了机会。
“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一天一夜一天一夜你为什么不来我们不是说好了的吗你为什么不来”
凌羽低低的抽泣,断断续续的指责,安竺心如刀绞,心疼的将她抱紧,“小羽我知道我都知道”
当时他去过了,在凌羽还不知道的时候。
可是,凌父却不同意,他先跟他谈了,并且亮出了最后的底牌,如果他不能取得功名,没有一丝官爵的话,不配娶他的女儿,那时候的安竺只是一名小小的士卒,没有功名,带着凌羽只会让她受苦,所以,他退缩了。
却不曾想,他的一时退缩,彻底的毁了凌羽,她绝望的找到宣芩做影卫,从此不再相见。
他现在才知道,有些机会如果不好好把握,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当他当上都尉想要去凌府提亲的时候,凌父已经不在了。
他不是不绝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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