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不站队,始终保持中立。
但是,如果始终不表态,并且毫无作为,那他这个令尹就会首当其冲,成为双方眼中的焦点,甚至遭到双方联合进攻。
这种情况下,那么最先被灭族的肯定是他。
所以,要想保持中立,还得披上一件外衣,一件让双方甚至楚王都无法对他下手的外衣。
而这件外衣,昭雎已经找到了,那就是向昔日齐国的晏子学习,为自己树立起忠于楚王,一心为国的崇高名望。
昔日晏子历经齐庄公齐景公时期的动乱,那时的动乱规模虽然不比楚国将来,但是,其激烈程度却丝毫不必楚国吴起之乱差,但晏子始终耸立不倒,凭借的就是忠君为国这层华丽的外衣。
现在,他也想披上这层外衣,只要他始终站在楚国这边,无论未来楚国哪一方胜了,他都不会输。
而且,只要有这层外衣在,他就能保持家族权势地位不失。
而今日他在朝议上的所作所为,就是他披上这层外衣的第一件事。
首先通过拆分江东郡,是为向楚国群臣显示他令尹的存在感,向所有人甚至楚王表示,他这个令尹可不是景翠那样的傀儡,不是任他们拿捏的。
接着,同时避开变法派与勋贵党,从楚国的利益出发,举荐江东人出任郡守郡丞,如此既安抚了屈原唐昧等人,同时也给勋贵留下了希望,以保持中立地位。
毕竟,只有保持中立,才能不陷入他们的那个漩涡中。
当然,保持中立,也会导致他们双方同时对他产生恶感,对他不满。
不过,这没有关系,只有先保持中立,让他们两派都不会拖他后退,然后就可以想办法披上那层外衣。
只要披上外衣,那么这些不满就会转化为声望,让他们更加敬重自己。
而想要披上外衣···
想着,昭雎顿时将目光投向了北方,国中的漩涡跳进去就出不来,所以,想要同时获得双方的支持,还要需要从国外找目标。
当昭雎将目光投向国外的时候,此时,在宫中的熊槐,也将目光投向他。
“等上一两年,将吴炳与公孙海拉下马,然后换上楚人?”
熊槐看着自己手中的情报,不由露出一丝冷笑:“现在你们不行,再等一段时间,江东彻底稳定下来之后,你们再想将触手伸向江东,那就更加不行。”
熊槐将郢都中今日到处传播的谣言扔在一边,然后一脸沉重的看向殿外,然后陷入了沉思。
今天的朝议虽然没有出现大的意外,但是,也十分惊险。
昭雎果然不是景翠可比,景翠做令尹时,基本上都是任他拿捏,为所欲为。今天一上任,就给他出了好大一个难题,直接逼的他这个楚王亲自下场与昭雎对阵。
好在昭雎也没有让他为难,逼他动用楚王的权威直接将这事按下,而是像一个令尹一样为他这个楚王查漏补缺,顺顺利利的将事情解决了。
通过今天这件事,熊槐对昭雎已经有了更清晰的认识。
那就是昭雎与景翠完全不同,而他也不能用对待景翠的办法对付昭雎,否则,一旦君相失和,就算他强行将昭雎罢黜,也会导致国中动荡。
国中动荡,外患就会紧随而至,这对于熊槐来说,是最不能接受的。
如果可以,熊槐也希望在这内忧外患之际,不是通过在内互耗在外败退来渡过这艰难的局势。
而是通过将内部矛盾转到外部,来减少内部的损耗。而将矛盾转到国外,毫无疑问,能征善战,声名赫赫的昭雎就是最好人选,
所以,最好的办法还是让昭雎站在他这一边,只要君臣同心,那就没有问题。
如果像今天这样,他这个楚王有所纰漏,昭雎这个令尹查漏补缺,如此,完美。
可是,如何才能让昭雎一直站在他这边呢?
熊槐想起这些年与昭雎的点点滴滴,想起昭雎的目的来,不由微微点头。
他知道昭雎想要什么,而这,他这个楚王可以给,而且可以给的比昭雎想象还多。
但是,他不想给的,昭雎也不能插手,更不能要,否则···
对昭雎有所决断之后,熊槐又想起江东的事情来,不禁皱了皱眉。
虽然昭雎在朝议上对江东的处置并没有问题,但是,昭雎举荐的那些人同样也不是他这个楚王的心腹,不能增强他对江东的控制。
既然要在江东掺沙子,怎么可以少了他楚王呢。
不过他楚王往江东掺沙子,可不能仅仅只是去掺沙子,还要能办实事,若是不能办事,只是掺沙子撤后腿,那还不如不做。
所以,这人必须要有极高的声望,而且还要有极强的能力,而且他去江东还不能引起江东勋贵豪强百姓的反感与警惕。
毕竟,现在江东两郡的郡守郡丞全都有人了,若是声望不足,根本无法压制地方官员,若是能力不足,也不能干出事来,若是引起江东的反感,只会适得其反。
这样的一个人···
熊槐很快就确立两个目标,一个是工尹已齿,另一个就是左工许行。
已齿擅长工事,许行擅长农事,一个是楚墨之首,一个农家之长,身份地位威望全都足够。
已齿去江东有一个极佳的借口,那就是会稽水患,让他打着解决会稽水患的旗号去江东,必然深受江东欢迎。
而许行去江东···
以他农家之首在世圣人的身份,无论去哪里都受百姓欢迎。
熊槐在心中默默的比较了一翻,然后选定了许行。
因为已齿去江东解决会稽水患,无论他能不能解决此事,都会耗费大量的钱粮以及人力,这是不合时宜的。
而许行不同,他若是以农家之首的名义去江东,一则可以控制江东各地的农官,名正言顺的插手江东,二则农官到江东,花费不了多少钱,反而还会赚钱。
而且,现在许行还在主持修建江汉的水渠,只要许行去了江东,这个职责就可以转交给令尹昭雎,以此收买昭雎。
熊槐想来,这种利国利民名留青史的事情,昭雎应该不会拒绝的。
不过,这事相得虽好,但如何让许行心甘情愿的去江东呢。
要知道,自从大禹开始到现在,孙叔敖西门豹,甚至这以后的李冰,郑国,这些主持修建水利工程的人全都青史留名了。
许行会愿意将修建水渠的事情让出来吗,如何才能让他心甘情愿的让出来呢?
许行最想要的是什么?
想着,熊槐沉吟许久,然后灵光一闪,开口吩咐道:“来人,给寡人拿钱来···”
第八百九十八章 小钱大钱()
次日,许行来到殿中,见楚王忧心忡忡的坐在王位,右手不断的拨弄着案上正中位置的一堆楚钱,而楚钱的左右,还有一堆布币,一堆环钱。
见此,许行心中微微一动,然后按捺住心思,拱手问道:“不知大王召见,有何吩咐?”
“先生,寡人这次找先生来,有一事相询。”说着,熊槐长长一叹:“贤卿,如今江东已经归属楚国快三年了,但是,之前寡人前往江东巡狩,却见江东百姓与楚人之间有很深的隔阂。
江东百姓用着越国的文字,说着越国的方言,使用越国的货币,过着越国的风俗,如是种种,寡人夙夜兴叹,深感忧虑,不知先生可有教我?”
许行一听,一张老脸立即如同鲜花绽放一般展开。
楚王所说这一切,不就是他许行一直都在提倡的吗?
统一度量衡,统一货币,统一物价,统一市场,全国一同,以致童叟无欺,人人自律,天下大同,这都是他一生奋斗的目标啊。
想到这,许行立即拱手请命道:“大王,这事好办,只需大王下令,给越地官府制定一套统一的准则,不用数年,江东便与江汉无异。”
“先生所言极是。”熊槐点了点头,然后看着许行道:“可是江东新附,需要一个老成稳重的去推行,而不能有半分急躁,以免江东百姓反感。可惜的是,寡人遍观朝中内外,却没有这样的老臣。”
许行一听,立即挺起胸膛:“大王以为老臣如何?”
“这···”熊槐看着许行皱了皱眉,然后遗憾的摇头道:“这不合适,贤卿还要主持修建江汉水渠,岂能半途而废。”
“这···”许行一怔,接着皱了皱眉。
修建水渠一事,乃是他提出他主持的大事,这几年来,虽然历经战乱,但是,江汉的水渠也陆陆续续修建了三条,能灌溉几十万亩地。而且,这些灌溉的土地,粮食产量都出现了明显的增长,所有惠及的百姓都赞不绝口,更是对他这个倡导者与主持人感恩戴德。
眼看百姓对修建水渠一事已经不再排斥,眼看楚国已经停下大规模的对外战事,眼看楚国就要大规模修建水渠,这种情况下,他若是离开郢都前往江东,这完全可以与楚相孙叔敖并论的大功就将让出大部分来。
这···
许行迟疑了。
不过,去江东改变当地的风俗,这是他更加不愿放弃。
江东被楚国占领没几年,而且那边刚刚开展变法,风俗还未固定,正是一展抱负之地。
留在郢都,大修水利,事成之后,获得孙叔敖西门豹一样的美名。
而去江东,将自己这些年来的所有想法,全都在江东一一施行,向天下人表明,自己的学说没有错。
一旦江东事成,未来楚王以江东做为典范,将江东的模式向整个楚国推广。
那···
若是自己的学说能成为平定天下的重要依据,自己的思想学说在天下大行其道,这岂是区区一个西门豹之流可比的。
别说区区一条水利,就是前方充满荆棘,那也是知其不可为而为之。
想着,许行眼中的迟疑顿时消散,然后坚定的拱手道:“大王,修建水渠之难,难在开始,如今郢都附近的水渠,已经向所有的百姓证明了水渠的功效,现在百姓期待大王修建水渠,如同久旱的春苗期待春雨一般,只要大王一声令下,百姓就会群起响应。所以,现在修建水渠有没有老臣都一样。
而江东那边,无论是统一货币,还是统一度量衡,亦或者是统一文字,都会引发当地百姓的反感,这就需要一个德高望重之辈,才能化解他们的疑虑。”
“老臣不才,略有薄名,愿往江东一行,还请大王恩准。”说着,许行长长一拜。
熊槐见许行拜倒之后,并没有立即起身,似乎只要自己不答应,他就不起身一般。
见此,熊槐心中一喜,连忙开口道:“这···唉···先生快快请起,寡人答应先生便是。”
“谢大王。”许行再次拜了拜,然后才直起身体。
此时,熊槐长长一叹,然后指着案上的三堆铜钱,问道:“先生可认得这些?”
许行看了一眼案上的铜钱,点头道:“铜钱乃日常所用,老臣自然认得。”
“好。”熊槐点了点头,然后从中间那堆中拿出一枚钱。
这是楚国特有的钱,仿制贝壳而成,长约两厘米,两侧略窄,上面刻有楚国虫鸟文。因这种铜贝看上去像鬼脸,又称鬼脸钱。又因铜贝钱极小,可以放置在人的鼻子上,故称蚁鼻钱。此外,人们还跟据其特点,给这种钱起了许多别称。
“这是我楚国之内流通的楚钱。”说着,熊槐将铜贝放下,然后又从另一堆形似铲子的钱堆中拿出两枚铜钱:“这是我楚国流通的布币。”
此时,熊槐指着手中一大一小的两枚布币问道:“先生可知布币与铜币的换算比例。”
许行点了点头:“臣知之,大者一换七,小者一换四。”
“是啊,大的一换七,小的一换四。”熊槐轻轻一叹,接着有些生气的道:“先生啊,这中小型的布币,一枚不过十三四铢(一两二十四铢),而我楚国的铜贝,虽然小了点,然后四枚铜贝相加,这也超过了二十铢,一枚布币换四枚铜贝,这么一换,我楚国亏大了。”
许行微微一愣,然后迟疑的看着楚王,暗暗纳闷道:难道楚王嫌楚钱太大,打算再将楚钱打造小一些。
由不得许行不这样想,他本来就是楚国人,对楚国的铜贝知之甚详,同样也对铜贝恨得咬牙切齿。
蚁鼻钱一开始时并不是这么小的,最初的铜贝,仿制的是海贝,是极大的,最大的有一两重,但现在的铜贝,大约只有最初铜贝的五分之一重,甚至还不足五分之一。
几百年间,铜贝缩水了五分之四,可想而知楚国对百姓的剥削有多重。基本上每一代楚王新造的铜贝,都比上一代的略小一点,以加重对百姓的盘剥。
若是楚王让他去江东造新钱,比以前略小一点的新钱。
这···
助纣为虐,大肆劫掠百姓财富。
我许行岂是这种人!
第八百九十九章 圆形方孔()
此时,熊槐见许行用怀疑的眼神看着他,愣了愣后便知道他在想什么。
不过熊槐也不以为意,许行这么想他也可以理解。
毕竟,之前的楚王都是这么干的。
不仅是楚王,其他的统治者也是这么干的,铸小钱,发大钱,还有什么比这更方便掠夺百姓?
“先生,寡人有一事不明,用四枚铜贝换一枚小布币,明显楚人吃亏了,但是,为什么我楚国的百姓还源源不断的将铜贝换成韩魏的布币呢?”
这话一出口,熊槐顿时长长一叹。
最初的楚国只有铜贝这一种铜钱,但是随着楚国与晋国与魏韩周等国交流频繁,商贸往来不断,北方的布币便渐渐流通到楚国,并且明显受到楚国百姓的喜爱。
其后,慢慢的就变成了现在这种情况。
一枚大布币换七枚楚国铜贝,然后韩魏周的商人便源源不断的用布币换取楚国的铜币,然后运回国中融掉铜贝新铸布币。
如此循环,时日一久。
楚国北部靠近魏韩两国的地方,铜贝从此在市面上绝迹,转而全部流通布币。
当然,楚国不可能对此视而不见,经过交涉无果后。
于是,楚国自己也开始铸布币,毕竟,这么大的利益,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全都给那些别国的商人赚去了吧。
同时,为了斩断其他国家对楚国的掠夺,楚国的铜贝变小的速度被加快了。
另一边,许行听到楚王的询问,思虑再三,然后应道:“大王,百姓之所以喜爱布币,那时因为布币外形好看,而且也容易携带···故而百姓全都认可布币。”
铜贝不稳定,不断变小这事,他终究没有说出来。
此时,熊槐一听许行之言,立即大声赞同道:“先生言之有理,我楚国铜贝外形上的确不及布币好看,而且也不容易携带,这就是百姓不愿使用铜贝的原因所在啊。”
“呃?”许行一听楚王赞同自己的解释,心中更奇怪了。
楚王这话可不像是要他去江东铸新铜贝啊。
正想着,又听到楚王道:
“寡人听说治理国家以简单方便百姓为主,所以,昔日齐太公在齐国因其俗简其礼,三月就平定了齐国,而伯禽在鲁国推行周制,耗费三年才初步平定鲁国。
所以说,推行楚风,不能让越人感到不便,否则,必定适得其反。”
熊槐说到这,停顿了一下,然后从案上另一堆铜钱中拿起一枚圆形圆孔钱:“贤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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