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便战战兢兢的接着道“大王,臣以为,众人之罪,乃是死罪,理应处死。但念及他们的功勋,理应从族中贤名子弟中,另选一人继承爵位封号。
同时,为了以儆效尤,理应降爵,并削去四分之一,乃至三分之一的封地。”
说完,孙皓立即长长的出了一口,然后拜道在地,等候楚王决断。
熊槐听到孙皓的话,沉默良久,没有说话。
此时,犯事的封君,听到廷理所言,顿时松了一口。
在前日屈原将他们的信件公之于众后,他们就已经有了明悟。
在楚王有言在先的情况下,他们私通子兰,恐怕有三四成的几率会被处死了。但,楚王下令处死子兰后,他们被楚王处死,给公子子兰陪葬的几率,顿时便提高到了八成。
死亡对他们来说并不可怕,可怕是楚王会在屈原的鼓动下进行削封。
依照楚国最初的制度,封君的封地只能享有两代人,其后楚王便可收回封地以及爵位。
但实际上,自从一百七十年前设立封君开始,掌握封地所有权力的封君,早就变成了世袭制。别说两代人,长的已经超过五代甚至七代人了。
别的不说,楚国名相孙叔敖,这个楚庄王时代的食邑封君,就没有遵守所谓的两代人便收回食邑的限制,孙叔敖的食邑一直传了九代人,都没有断过。
连孙叔敖这种食邑封君都尚且如此,更别说他们这些有地有人有钱有粮的真正封君。一代人便可以建立统治次序,两代人足以建立稳固的统治。
到了第三代,哪怕是楚王想收回封地,也难了。
所以说,封地这才是他们最重要的东西,已经远远超过了他们自己的性命,这是他们家族赖以发展的根基所在。
若是仅仅只是削去一部分封地,比起灭族的祸患来,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想到这,众人顿时对屈原恨得咬牙切齿。
若不是屈原惹事,他们何必走到这个程度。
并非所有人都能直视死亡。
只是,就在众人趴在地上愤恨不已之时,等待良久,却没有听到楚王回应。
难道楚王对这个惩罚依然不满?难道让他们为公子子兰陪葬还不够吗?
众人顿时大恐。
就在此时,熊槐长叹一声,然后缓缓开口道“廷理之言,稍有瑕疵。只是写信的人,直接处死,惩处重了些,派出子弟的,这惩处适度,而那些言及要箪食壶浆迎接王师的,则这个处罚轻了些。
故而,寡人以为在廷理的惩处上,分成三类,以示惩处。”
说完,熊槐便看着殿中请罪的人群道“不知尔等以为如何,对此可有异议,是否心服。”
众人听楚王开口后,不少人顿时松了一口气,更有不少人脸色大变。
接着,众人一观望,见楚王以及其他朝中大臣全都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们,脸色俱是一脸冷意。
见此,即便这个处罚并非令所有人满意,即便有许多人自以为罪不至死,不应该受到这么重的处罚。
但是,一看到其他人面露侥幸之色,又想起郢都城外的十万大军,顿时一脸死灰。
认命之后,众人只得拜道“谢大王开恩!”
熊槐点了点头,然后开口道“另外,所有投靠伪王的人,全部斩首示众。”
孙皓闻言立即应道“唯。”
投靠子兰与写信谄媚子兰的事情解决之后,殿中紧张的气氛顿时一松。
虽然接下来不少人会被赐死,但是,对楚国而言,对群臣而言,这事便过去了。
此时,熊槐看着殿中群臣变得轻松的脸,心中暗道这事过去了,不,现在才刚刚开始。
想着,熊槐便长叹一声,然后满怀忧虑的看着群臣,难过道“诸卿,寡人这两日来,日夜忧思,寝食难安,心中所思所想,只有一件事。
那就是,为何在国家面对王国的危机的时候,竟然会出现如此多私通敌国,乃至投靠敌国的事情。
昔日吴国灭亡楚国之时,昭王亲政未久,德行威严全都未立,因平王与其母之事,国中多有怨言,甚至连昭王自己都萌生了让位于其他兄长的想法。
适时,吴国攻破都城,但是国中群臣,却无人背叛,全都死战到底。”
说着,熊槐情不自禁的怅然泪下“如今寡人即位二十多年矣,伐齐弱秦削魏灭越,论功勋,自以为九泉之下可以无愧先祖了。
只是,楚国一时受难,竟出现如此多的叛国之人,有盛君等人直接在战场倒戈的,也有应君等人被俘投降的,还有坐等王师的。
如是种种,简直触目惊心。
为何会有如此情况,不知众卿何以教我!”
。
第七百零七章 图穷匕见()
群臣闻言,自然不能说吴国攻打楚国的时候,与现在完全不同。
上次是复仇,针对的是整个楚国。
吴楚两国的仇恨,可谓仇深似海,吴王阖闾的亲父被楚人所杀,他篡位后的堂兄弟叛逃楚国,在楚国的支持下意图复国,伍子胥更是与楚王有灭族之仇。
更何况,除了仇恨,吴国本身的国力也比不上楚国。
而这一次,各国一开始就是以楚王为目标的。
所以说,这两者的情况截然不同。
只是,群臣虽然都知道,当时他们是出于什么,才会做出那种事情。但是,无论哪种理由,全都说不出口。
于是,群臣只得长拜请罪道“臣等死罪!”
殿中稍稍轻松的气氛,随着楚王的声泪俱下,再次凝固起来。
熊槐见状,自顾自道“这两日来,寡人时刻都在反思,楚国出现这种情况,莫非是寡人德行不够,故而群臣这才弃寡人而去。莫非寡人真是如同各国所说,是残暴不仁的暴君,故而群臣这才不愿与寡人共患难。
不知诸卿以为寡人哪里做的不对,竟以至于出现这种情况。”
群臣闻言顿时一滞。
此时,上官大夫拱手拜道“大王英明神武,所做的决定自然是对的。而且,大王多次免除各地税负,并且推广麦米,增加百姓财富。对国人来说,可谓仁矣,孰能说大王不仁呢!
故,臣以为,残暴不仁之事,纯属他国污蔑,请大王不必在意。国中群臣百姓皆知大王之仁,愿为大王死战到底,故而才能在坚守一年有余的情况下,愤而反击,一举击退六国。
这就说明,大王不仅不是暴君,而且还是商汤周武一般的仁义之君,故而才能万众一心。”
熊槐闻言脸色稍稍缓和,悲伤之意稍解。
左成见上官大夫已经说动楚王,立即附和道“大王,上古大贤制定肉刑以惩戒百姓,自上古以降,三千年有余矣。
这三千年来,纵使出现了商汤周武这样的仁义之君,也不曾改变这一刑罚。现在,大王推己及人,一举废除了这种暴行,以给百姓改过之机。
依臣之见,即便商汤周武比之大王也稍有不如,大王之仁,足以与上古的羲皇地皇比肩,当今千年以降,无有与大王并论者。”
说着,左成感动的泪流满面“臣能做大王的臣民,臣深感幸焉!死而无憾矣!”
群臣看着左成,顿时目瞪口呆,心中暗骂阿谀谄媚的无耻小人。
愣了愣,这才异口同声的道“能做大王之臣,臣等荣幸之至!”
熊槐闻言,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顿了顿,似乎想起什么,又摇了摇头“群臣不必安慰寡人,寡人自知比之羲皇地皇还要有所不如。但是,寡人自以为治理楚国二十多年,可谓尽心尽力矣。
可是,如果这个问题不是出在寡人身上,那么众多大臣私通敌国的事情,又是如何发生的呢?”
群臣闻言,顿时一滞,然后眼睛余光若有若无的瞥向竟陵君他们。
这个问题还得问他们!
竟陵君等人见状顿时大恐。
不对啊!
刚刚不是已经对他们进行处罚了吗?
怎么大王又提起这件事?
难道方才的惩罚还不够,难道楚王还要进行在同一件罪行上,进行第二次惩处。
难道这还没完没了了吗?
想着,竟陵君等人立即再拜道“臣等死罪!”
熊槐见状,面无表情的道“尔等自然有罪,但是刑不再罚,既然方才已经对你们进行惩处,那么寡人就不会在进行第二次治罪。”
说完,熊槐眼中露出疑惑“寡人想要知道的是,为何会出现这种情况,如何才能避免下一次楚国面对危机的时候,再次出现这种情况?”
此言一出,殿中顿时为之一静,一时间,无人敢贸然答话。
因为楚王的这个问题,所涉及的地方太多太大。
不仅关乎地方的权力核心,同时也关乎人心。
封君,县尹,这些掌握地方所有军政财权的一地之长,他们控制不了。而人心上,他们更加控制不了。
熊槐见无人应答,并没有意外,这种事情,他本来也没有之望封君乃至朝中的那些大臣能回答。
这个答案,他知道会有人回答。
果然,大殿中沉默了一阵后,屈原从群臣中出列,拱手应道
“大王,臣以为之所以会出现外敌入侵,各地见大势不妙,便纷纷左右摇摆,首鼠两端。全是因为封君以及县尹掌握着使所有的地方权力,权势太重。
各县的大小官吏,全都是由县尹任命,由县尹的宾客门人充当,这些人本来就全都以县尹马首是瞻,无法违背县尹的意志。而各地封君更是如此,地方官吏全都由门客子弟充当。
故而,一旦县尹与封君有不当之处,导致无人能对他们进行劝谏。”
说着,屈原顿了顿,一字一顿的道“大王,要想防止再次发生上次的事情,那就要限制地方封君与县尹的权力,派出大臣辅佐他们,在关键时候,能劝谏他们,能阻止他们步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屈原一说完,群臣顿时全都为之色变。
这屈原怎么敢说,怎么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说。
若是楚王真的被屈原所蛊惑,那楚国必然陷入大乱之中。
封君本来势力就很大,地方所有的权力都在他们的控制之中。而县尹则是一个缩小版的封君,除了没有继承权,并且是被楚王任命的以外,他们的权力也不比封君小。尤其是那些边疆的大县尹或者郡守,一旦立下大功,还可以直接升任司马乃至令尹。
封君、县尹,这两股力量混在一起,一个不好,足以颠覆整个楚国。
此时,上官大夫看着殿中一副视死如归模样的屈原,心中浮现出一抹冷笑。
收回地方权力,是那么好收的吗?
各县的权力也就罢了,虽然困难,但是多换几任县尹,权力就收回来了。
而封君哪里···
屈原如此大胆,连县尹都不放过,这次更是与全国勋贵为敌,他绝对死定了。
。
第七百零八章 明升暗降()
想着,上官大夫立即走到屈原身侧,脸上露出一股焦虑,急道“大王,请不要听屈原的祸国殃民之言。
昔我武王设县之后,我楚国正是依靠申息之师,这种各县县尹训练出来的强兵,这才与各国争锋,庄王更是借此称霸天下。
直到今日,我楚国应对各国,都是依靠各地的强兵。若是贸然改变此法,必然会让百姓陷入疑惑之中。”
说着,上官大夫再次行礼道“大王,臣听说二政,这是乱国之本,不仅在朝中是这样,在地方同样也是如此。
若是大王为县尹与封君设置辅佐之人,那么这人到了地方之后,必然要与县尹封君分庭抗礼,相互争权。如此,一旦大王下诏,二人就会陷入推诿之中,将实事推给对方,而争着享受好处。
这便是乱国自弱之法,故,臣以为其万万不可。”
屈原闻言立即反驳道“···”
就在屈原与上官大夫的争论中。
熊槐心中默默长叹。
若不是时间不够,他也不想一口气同时针对县尹与封君,而是一步一步来。
只是,随着老一辈的人,如昭鱼昭鼠等人相继死去,他越发感到年华易逝,时不我待。
虽然他自己还觉身体还很好,拉自己常用的弓箭,依然还没有丝毫感到吃力,依旧与年轻时一样。但是,毕竟年纪大了,这种事情说不准的。
一旦开始变革,非十年乃至二十年不可,如此长的时间,太容易出变故。
如同昭鱼一般,昨天还好好的,还能出面处理国事,但是,一觉过后,却再也没有醒来。
突然就这么死了,上哪说理去?
对此,熊槐心中也充满着恐惧。
虽然楚惠王在位近六十年,活了七十多岁,爷爷楚宣王同样也年近七十,但是,楚国还有好多楚王四五十岁就死了。
熊槐唯恐自己成为悼王第二,中道崩殂。
所以,这一次才会显得这么突然。
但是,数年布局,到了现在!
熊槐想起那些两天前被下诏回都问话的县尹,原本他还打算等附近的县尹回都以后,才正式开始。但,随着羕陵君的猝死,才不得不提前一两日。
不过,如今大势已成,纵使提前,纵有波折,也无关大局。
现在,屈原在这里揭破此事,正是要放出风声,以让群臣做好变革的准备!
否则,变法这种要求地方交出权力利益的事情,根本没有与群臣商议的必要。
变法所依靠的,从来都是强权,是坚定不移的推动,而不是所谓的妥协。
其实真正的变革,在一年前就已经开始了。
现在,在今天,只是正式揭开大幕而已。
想着,熊槐目光看向虚空,回忆起记忆深处的歌词,不由深有感触地长叹一声若是可以,寡人也想向天借五百年!
良久,熊槐收回思绪,见只是走神了一会儿功夫后,已经有几个大臣在围攻屈原了。
见此,熊槐便知道,是时候进行变法前的最后一步了。
想着,不由轻咳两声,打断争论后,目光从群臣身上扫过,见他们全都低下头颅,不敢与自己对视后,这才点了点头,缓缓开口道“众位贤卿,此事事关重大,还是日后再议吧。”
群臣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
还好,大王没有听从屈原的蛊惑。
否则,楚国从此多事矣。
此时,熊槐再次开口道“诸卿,国不可一日无君,而令尹作为寡人左膀右臂,同样不可或缺。三日前的朝议,寡人本来要选出一位令尹来,但是因为他事所搁置。”
说着,熊槐目光在景翠与昭雎二人身上流转,见景翠一脸平静,而昭雎却露出一丝热切更有三分忧虑,不由笑了笑“正巧今日群臣都在这,那么,寡人便决定公布令尹的人选。”
群臣闻言,瞬间便舍弃了方才的争论,然后屏住呼吸,然后等待楚王揭开谜底。
与之前的争论相比,这才是重中之重,毕竟,此刻,屈原可没有担任令尹的资格。
屈原想要收权,没有令尹的支持,根本不可能。
一旦确认令尹人选,那么这个令尹,才是他们接下来巴结的对象,只要令尹不同意,即便楚王想收权,也很难。
自楚王即位以来,前后三任令尹,除了昭鱼主动让贤的以外,昭阳景鲤二人,全都担任令尹近十年,并且死在令尹任上。
有着这样的优良传统,群臣都很期待。
就在群臣紧张的等待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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