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楚国使者前往各国联络的时候,楚国安插在齐国的探子,开始在齐国的大小城池中散布各种消息。
莒城,一个不大也不小的小院前,薛尺在自家门前,带着苦涩的笑容,将自己这几年结交的六位好友迎入自家门房。
薛尺数年前本是齐国的一个贫困的士人,因为能写会算且为人机灵,而被一个大商人雇佣,被安排在莒城经营一家小布店。
大商人交给他的任务只有一个,那就用心经营在莒城的小店,并将所有的经营状况全部记录下来,包括布匹的收购价格以及出售价格,每月能从乡下收购多少布匹,能卖出多少布匹等等,全都是看似正常的经营行为。
而薛尺的六位好友,也都是莒城的一些小商人,家中算不得大富,但是也算是略有家产。
七人进入堂中,分宾主坐下,仆人上好酒菜,一番酒肉后,一个好友问道:“薛兄,不知今日你请我们一聚所谓何事?”
薛尺闻言叹了口气,问道:“诸位,不知这一年来生意如何?”
此言一出,在场的其他六人全都脸色一变,屋内气氛瞬间压抑起来。
沉默了一会儿,严空幽幽的问道:“薛兄这么问,难道这一年来赚了不少?”
薛尺摇头道:“严兄说笑了,在下的情况比起大家来还要差一些,能够不亏本,尺就算谢天谢地了,怎么会奢望赚钱呢?”
六人闻言全都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在座的七人,都是一条街上的熟人,只有薛尺是做布匹买卖的。
齐国最重要的特产,除了名声在外的鱼盐之外,布也是齐国的一个大头,一直由实力强大的大商人把持。所以,如果没有很深的背景,根本无法进入布匹这个市场。
薛尺到了莒城后,经过三年的摸爬滚打,这才勉强将小店经营起来,勉强能收支平衡,不再亏损。
这一情况,大家都清楚,薛尺的布店根本就是从来都没有赚过钱。
薛尺看了看六人,长叹道:“不瞒六位,若是去年临淄的粮食没有被烧,在下倒也不负主家所托,勉强能将小店做到不在亏本,只是,世事难料啊···”
说着,薛尺露出一脸苦色。
去年齐国遭遇灾难,粮价大涨,结果,莒城的百姓不得不把所有的钱都用来购买粮食,而削减了其他开支。因此,薛尺的小店再度遭到沉重打击,布匹积压数月,没有半点收益。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齐王宣布对百姓低价限量售粮才有所好转,但是依然处于亏损中。
其中不仅仅是薛尺的店,其他的布店也一样,或者说,除了卖粮的,其他的商人基本都亏了。
六人心有所感,看着薛尺结合自己,郁闷的心情更加郁闷了。
世道艰难!
薛尺顿了顿,开口道:“过去近十个月时间,我的那一间布店,一次都没有进货。甚至我经常去收购的乡下,乡民都主动将织好的布匹送到莒城来了,我也没有敢要,因为担心卖不出去啊。”
严空闻言心有戚戚道:“不错,薛兄你做布匹生意的还算好了,大家总不能不穿衣服出门吧!空做的木案生意,这几个月来,莒城的百姓连饭都吃不起了,哪里还要什么木案,过去的十个月,还比不了前年的一个月,惨不忍睹啊!”
“说的是啊···”
“惨···”
大家纷纷诉苦之后,薛尺突然压低生意道:“诸位,昨日尺从临淄的东主家哪里得到一个消息!”8)
第三百六十七章 使者()
“什么消息?”正在发泄抑郁之气的众人瞬间安静下来,纷纷开口问道。
六人都清楚,薛尺不是布店的老板,只是一个店主,布店的主人,其实另有其人。
薛尺得意道:“你们可知其他各国的粮价消息?”
严空开口道:“略有所闻,听说其他国家的粮价虽然比齐国好一点,但是也低不到哪去!”
薛尺点头道:“不错,正是如此。尺听东主说,其他各国的国君不如咱们齐王仁义,没有低价售粮,所以,有许多百姓破产了。”
做铁器生意的东郭水点头道:“这个消息是真的,两个月前,我从边境购买低价铁石的时候,就听说其他国家的百姓很不好过,已经有不少平民过不下去了。”
“原本麦米收获之前,各国的粮价已经开始下跌了,但是没想到,麦米收获之后,天下的粮价再度暴涨,许多人都坚持不下去了。”
薛尺应道:“不错,正是如此,我得到的消息就是这样,最严重的就是鲁国的属国费国,我听东主说,费国在半月前,粮仓意外走水,粮价又出现暴涨,结果这次费国没有扛过去,出现大量百姓破产逃亡了。”
“什么,此言当真?”六人同时大惊,面面相觑。
“嗯,此事绝对不假。”薛尺千真万确的点了点头,然后开口道:“因为莒城离费城近,所以我家东主传讯于我,让我去费城附近招买奴仆。因为尺与六位亲近,这才将消息透露给六位,希望大家一起去费城大发一笔。”
在座的七人都是商人,略有资产,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也就是说费城哪里有许多廉价奴隶啊!
做买卖的人,最希望的就是这种只需一口饭就行的奴隶了。当然,如果连这口饭都省了,那就更好了。
而且,就算自己不需要奴仆,也可以把这些人卖到临淄或者其他国家去。
严空咽了咽口水,赞道:“薛兄果然高义,不知薛兄打算什么时候出发,不如你我结伴而行!”
“对啊薛兄,不如同去同去!”作为最需要劳力的东郭水,满脸感激道:“薛兄如此大恩,以后有事尽管开口,在下必能鼎力相助。”
接着,其他五人也开口向薛尺致谢!
薛尺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正是临淄的哪位东主交给他的任务,因为事发突然,莒城钱粮不足,所以这才把消息散步出去。
一则为了分摊风险,二则为了广结善缘,打开局面,方便以后做生意。
于此同时,齐国各地纷纷传出其他国家的国君不如齐王仁义,没有低价售粮,导致百姓贫困破产的消息。
而在这个消息的掩盖下,一个齐国缺粮,齐王以邻为壑的消息,也在悄然传播。
临淄。
齐王得到费国的消息也是一阵愕然。
齐相储子面色沉重道:“大王,鲁国国君不久前向我们抗议,说我们齐国趁火打劫,趁费国遭到祸患,派出大量的商人在边境抓捕奴仆。”
齐王皱眉道:“此事当真?”
储子点了点头:“据莒大夫所报,因为费城百姓逃亡的消息在莒城快速扩散,的确有一大批商人前去低价购买奴隶。”
“这”齐王一滞,发生这种事情,明显影响齐鲁关系,顿了顿,问道:“不知费国损失如何?”
储子答道:“从鲁国传回的消息,费国百姓逃亡过半,因为此事,鲁君已经将费君抓捕审判,据消息说,这次费国完了,鲁君要削爵除国。”
“另外,莒大夫来报,费国太子投奔莒城,希望以费国归齐国,其愿意侍奉大王,只希望齐国出手保住费国。”
齐王摇了摇头:“此事断然不可,告诉费太子,寡人可以富之。”
“唯!”
八月初五。
经过一番运作,以楚国为首,楚越宋韩四国联合派出使者前往齐国,然后向齐王递交七国国书,一同向齐国施加压力。
齐国大殿中,上官大夫将七国的国书献给齐王后,一本正经的开口道:“大王,寡君听说齐国发生灾难,无数粮食付之一炬,闻之哀叹不已,为齐国百姓感到哀伤。”
“而后,贵国不顾国内艰难,在南方聚集大军,想要向楚越宋三国强行借粮。敝国群臣激愤,向寡君请命,要向贵国表示敝国不容轻欺。但是寡人却拒绝了群臣的建议,反而替贵国向群臣解释。”
“说:贵国的行为不是想要向三国强行借粮,而是因为发生灾祸,大王您担心我们三国趁齐国大难而出兵攻伐罢了。所以,只要我们楚越宋三国按兵不动,派出一个使者前去向齐王解释,自然就可以消除误会同归于好。毕竟,那时发生战争,遭受灾祸的难道不是齐国的百姓吗?”
“寡君说服了敝国的群臣,并且同时致书于各国之君,劝说他们不要冲动,免得战端再起。而后,宋越接受了敝国的劝说,与楚国一起派出使者劝说大王不要冲动。”
“结果,不幸的是,贵国竟然把三国的仁慈当作软弱,进而以为三国可欺,强行向宋国借粮三十万石。”
顿了顿,上官大夫见齐国大臣满脸愠色,而齐王没有任何反应,咽了咽口水,继续道:“而后,宋国前来敝国求援,希望寡君能主持公道。但是,寡人思索数日,最终还是决定再给齐国一个机会,劝说宋王,并向宋王道歉,说:这并不是齐王以为宋国可欺,而是齐国实在缺粮,走投无路之下的无奈之举,希望宋王看在齐国百姓的面上,暂且息怒。”
“最后,经过寡君再三劝说,宋王这才平息心中的怒火。”
齐王听着楚使的话,见宋国使者一副委屈的模样,心中一惊。
这宋国与楚国的关系似乎没有这么铁吧?
为何宋国会如此紧靠楚国呢?
还没有相处想出结果,那边,殿中的上官大夫继续道:“寡君本以为齐国从宋国这里得到三十万石粮食,又从魏国哪里得到五十万石粮食,应该会有所消停,安心渡过这次危机了。”
“但万万没想到,贵国为了解决本国的危机,竟然大幅度抬高粮价,一致天下的粮价超过百钱。”
“当时,各国已经忍不住要报复贵国了,但是寡君依然劝说各国,说齐国已经种下大量麦米,所以只要麦米成熟,齐国就会渡过危机,粮价就会恢复正常,左右不过几个月而已,何必劳烦百姓冒着死亡的危险向齐国开战呢!”
“各国”
上官大夫还没有说完,齐王见楚国将所有的事情全都栽在自己头上,不由冷冷的道:“这么说来,四位使者出访敝国,这是来向寡人宣战的吗?”
第三百六十八章 战()
“呃!”上官大夫自然知道此行的目的,虽然战争是一定会爆发的,但是各国最起码还得给齐国一个机会,以示诚意。
于是摇头道:“非也,战争是危险的,死亡是令人厌恶的,寡君仁慈,怎么会贸然攻打齐国呢!”
“寡君的意思,是希望大王能够悬崖勒马,降低粮食价格,归还宋国三十万石粮食,并下诏向各国百姓认罪,保证不再提高粮价。”
此言一出,齐国大殿中一片哗然,前面两点还好说,关键是认罪的事情,根本不可能。
若是齐王真正按各国的要求去做了,那么齐国还有什么脸面在各国中立足,这简直是对齐国的莫大羞辱。
孟尝君率先站出来,气愤道:“大王,臣闻君辱臣死,楚国使者出言无状,辱及国君,臣羞愧难耐,唯有一死才能洗刷耻辱,臣愿为先锋,与楚国决一死战。”
说着,孟尝君便长拜在地。
其实早在数日前,楚国那边大幅度调兵的消息就已经传到齐国,在薛地已经沦为齐楚前线的情况,孟尝君得到消息,就寝食难安了。
尤其是得知宋国也派出使者前来临淄后,孟尝君更是如同火烧眉毛一般,急匆匆的就赶来临淄。
不为别的,就因为薛地已经被宋国包围,孟尝君担心宋国也对薛地有想法。
故而孟尝君迫切希望齐国能做好战争准备,仅凭薛地的实力,肯定是难以抵挡楚国的,更别提要有宋国虎伺一旁。还有一点,薛地不仅是他的地盘,而且基本上已经成为齐国的飞地,孟尝君唯恐齐国放弃薛地。
齐王见状点了点,孟尝君都知道的情况,他怎么可能不知道,现在楚王提出如此毫无诚意的要求,明显就是来宣战的。
沉默了片刻后,齐王看着以楚国使者为首的四国使者,冷笑一声,缓缓开口道:“既然楚王有意与寡人一战,那就战吧!”
上官大夫闻言立即大怒道:“既然齐王一意孤行,不听各国好言相劝,那么就战吧!”
说罢,上官大夫冷哼一声,便与其他三国使者拂袖而出。
寿县。
楚国大军已经在寿县云集。
熊槐命昭雎留守郢都后,令景翠唐昧公孙衍三人为副将,亲率八万楚军,从郢都出发,经过二十多日的赶路,在八月十七日抵达寿县。
刚到寿县,陈轸就一脸沉重的禀报道:“大王,大王从齐国传来的消息,十天前齐王下诏,焚烧了莒城以南所有的粮食,并且坚壁清野,将所有的百姓全都迁往各地县城中坚守。”
熊槐哑然道:“看来我们就粮于敌的计策失败了。”
景翠笑道:“大王,虽然就粮的计策失败,但是最终目的,通过战争打击齐国的策略却是成功的,齐国自己焚烧粮食,肯定比我们去抢粮方便,而且还要干净!”
“不错,正是如此。今年莒城以南的百姓颗粒无收,寡人倒想看看,这场战争齐国能坚持到什么时候?”熊槐冷笑一声,顿了顿,然后又向陈轸问道:“宋越两国准备的如何,是否已经出兵?”
虽然十几天前,有七个国家向齐国施压,但是真正出兵的只有三个,即便是同样派出使者的韩国,最后也以齐国太远,并且韩国需要防备秦国为由,拒绝出兵。
至于燕赵魏三国,燕国表示实力不足,赵国表示要防备秦国,都没有出兵。
对此,熊槐早有预料,各国三国谴责齐国,这是为了转移国内的压力,之前没有派出使者,就说明不想与齐国开战。
出乎意料的是,魏国没有出兵也就罢了,竟然还写信劝楚国不要出兵,免得战端一起,生灵涂炭。
对魏王的来信,熊槐只能表示呵呵,楚魏两国已经渐行渐远了。
另一边,陈轸听到楚王的询问,应道:“大王,越王来信说,越国的军队还在集结中,这次越国出兵十五万,由越王亲自带领,与齐国作战。”
“另,据越国传来的情报,在我们的推波助澜之下,这次公子蹄压倒公子玉,成功加入伐齐大军之中,跟随越王伐齐。”
熊槐听到越国已经出兵的消息,顿时松了一口气,宋国无所谓,越国这才是关键。
而且公子蹄也在军中,这简直就是完美。
恐怕现在公子玉已经在吴城急红眼了吧!
至于公子蹄能不能立功的问题,在熊槐看来这根本不是问题,谁叫他是越王的公子呢!
陈轸见楚王露出笑意,顿了顿,才道:“至于宋国,宋王传来的消息,说宋国因为秋收之事,调集军队的速度有些迟缓,目前宋军还在聚集中,等我们赶到钟吾城时,宋王必定会在钟吾城相候。”
最后,熊槐向景翠问道:“柱国,现在寿县已经聚集多少军队了。”
郢都只出了八万军队,其他的军队都是从江水以南还有江淮调集,这段时间楚军正不断的在寿县聚集。
景翠应道:“大王,据报,这次我们从江南调用了七万军队,目前赶到寿县的已经接近六万,剩下的一万多军队,都是洞庭以南的军队,因为路途遥远,还在赶来的路上。”
“另外,江淮的十万大军已经集结完毕,随时可以调用。”
“好!”熊槐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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