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旻无奈,左右想不出办法,干脆把众人召集一起来商议。虽然明知这几个人也不见得比自己高明,但总好过自己一个人瞎琢磨的强。赵旻先跟他们详细解说了拍杆的恐怖之处,再把难处和盘托出,随后用探询的眼光扫视着在场的众人。
几个人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还是邵琦先开口道“四爷,你说这拍杆当真厉害如斯,便没有破绽么?”
赵旻闻言翻了个白眼,这玩意儿他哪知道啊?知道拍杆还是拜后世发达的咨询所赐,自己也不过一时好奇大略看了看,可没事谁会去探究其优缺点啊!“此物我也只是闻名,今日乃见其全貌,实在无从猜测其有何破绽。”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一时间众人陷入沉默之中。好半天,邵琦才再度开口“便是再厉害的器械,也总要人手来操作吧!我军多的是强弩,便在舟楫上以强弩压制城头,使其无法操作,可否?”
赵旻想了想,摇头道“如今正是白昼,敌方远远便能瞧见我等,必会预做准备。我等有强弩,安知敌军便没有弓矢?届时城头攒击,居高临下,又有城垛掩护,功效远胜我军,恐被压制的可能更大”一个屯兵上万的城池,再怎么农民军,几百幅弓箭还是寻摸得出来吧?到时候城头上来个箭如雨下,等船行驶到城墙下时,拍杆落下那才真叫一拍两散呢!
这时一边一直瞪着牛眼的章韩突然插话“城下射城上自然是不成的。若是能冲到城头,却也不惧他!”
邵琦不屑地撇了撇嘴“且不说如何冲上城头,便是上去了,你又如何下来?”
赵旻闻言却是心头一动。自己这边最大的劣势是兵员太少,而优势则是单兵素质强悍,加上兵甲精良。如果在开阔地作战,四面受敌,即便是红巾军这样的乌合之众也可以凭人海淹没自己。但如果是在狭窄的有利地形,未必不能发挥一夫当关的功效,即便对方有数千人,上不来也只能干瞪眼嘛!断肠滩一战就充分证明了这一点。而费国城的城墙,不也正是地方狭符合一夫当关的条件吗?
进城不难,刚才观察了半天,费国的城门并没有关闭,装作溃兵混进去就是了。但混进城是一回事,占据城墙是另一回事。虽说红巾军的兵员素质不高,但再差也知道城墙是防御重点,不至于太过轻忽。如果想要占据城墙的一段,必要的条件是城上的士兵数量不多,或许可以在城里制造点混乱?
至于邵琦说的怎么离开,说实在的倒真的不难。赵旻等人乘坐的大船甲板离水有一丈多,而费国城墙高也不过三丈,只要时机掌握得好,从城墙上跳到船上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一丈多换算成现代长度也就三米多点,从这个高度跳下去肯定摔不死人,最多不过崴个脚的事情。话说幼时跳墙这样的事也没少干!
当然,所谓知易行难,具体操作起来还有很多细节的问题需要解决。赵旻并不知道这是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不过他很清楚,如果再不做决断,很可能这里真的将是这百十人葬身之地。
所谓当断不断,必受其乱。赵旻没敢再花时间犹豫,当即下令两船后退两里,找一处河道转弯隐蔽,下锚停泊,再将邵琦等人召集起来密议了小半个时辰。待到一切安排妥当,从亲卫中选了二十名身手最好的人,下了船悄悄往费国城西而来。
费国县呈长方形,东西长南北窄,临水的这一面是南城,总长度不过二十丈。南北两面没有设置城门,只有东西两道城门。水并非常规航道,费国县又是小城,城门平时都是敞开着。也因此,红巾乱起时本就事发突然,突入几乎毫无防备的县城,一举夺下此处。但即便红巾军取了县城,一来北方的官军无人有暇来剿匪,二来对于红巾众来说,费国也不过暂居之地,值不得什么防备投入,因此至今也没做什么城防,只在城门和四面城墙上派了些兵丁哨探,便连城门都照旧大开着。
秦得禄一个人坐在县衙大堂里,心头隐隐有些不安。
自从红巾二度起事,泰山、琅琊分部在短短半个多月间就聚拢了两万余人马。琅琊郡还好说,由于有沂水和水阻隔,开阳、缯城两县短时间没什么大碍而县几乎在群山包围之中,本就没什么战略价值,因此也不用管它唯有费国位于沂蒙山系与泰山山系之间,控扼要道,距离北边的奉高、鲁国等几座大城又最近,因此两郡红巾倒有一般都堆在费国县内。
这时节刚刚结束春耕,本就青黄不接被红巾这么一闹,乡间的农夫要么抛地逃难,要么被挟裹到红巾队伍里。而掌握在红巾手中的不过四个县而已。以四个县供养两万人的队伍,在粮草上显然有些捉襟见肘,为此不得不把大部分人手都分派到各处乡间去驻扎。一则是因为县城太堆不下这许多人,二则让这些人就近取食,顺带着也可以从四乡搜集粮秣,反哺中军。当然还有第三点,因为两郡红巾中原泰山贼寇出身的居多,这些家伙不太服管教,又总想着捞些好处,干脆把他们都撒出去图个眼不见为净。至于这些人出去后是不是会烧杀抢掠,这问题没人关心,倒是因为这点理由不宜宣诸于口,于是大家都很默契的避而不谈。因此现在真正驻扎在费国城内的,只有本地挟裹的三千余农夫,以及天蓬将军秦得禄自己的八百嫡系部队而已。
秦得禄坐在县衙的大堂里,已是春夏交际,天气本不甚热,堂内通风状况也不错,但这位两郡红巾的最高领导人脑门上还是可见渗出的汗珠。东泰方的红巾军目前的发展不错,部队数量已经超过了预期,而水面上搜集船只的工作进展也不坏,四五日时间已经弄到了大小船只两百余艘。照这个进度,至多再有七八日时间便可以凑够船只,到时候顺江而下,一举拿下郯县和下邳,打通东、南两部红巾的通道,形势一片大好。现下虽然有些粮草不济,但搜干刮净的话,维持个十天半个月总不成问题。但不知道为什么,从昨天开始,他就觉得隐隐有些不安。
昨天传来消息,沂水上有两艘商船受阻,按照武安军师的计策,照例在断肠滩被截获。谁料前去接收这一批船货的人马竟然被数十人的队伍一举击溃。虽说他也知道派去接收的人马是一群乌合之众,但几十对三百这样悬殊的数字,还能被击溃,也着实有些意外。关键是消息说这群人装备精良,训练有素,是标准的官军精锐,让他心头有些不祥的预感。不过再怎么精锐,他也没有出动大军前去剿灭的打算。毕竟只有几十个人而已,有祊亭驻扎的千人前去剿灭也就足够了,更何况祊亭的队伍里还有自己最信任的两百戊卒战士。
秦得禄有些烦躁的站起身来,走到天井处抬头看看天色。此时已过了日入,外间昏蒙蒙地看不太远,只有院中老树上几只老鸦的叫声,显得分外压抑,让本就有些烦躁的心情更填郁闷。按道理昨日出军,来回的路程加上战斗时间,至迟今日午时就该有消息传回来。但不知为什么直到现在也是消息全无。
正烦躁间,忽然听得外间一阵嘈杂,似乎有人在喊叫着什么。秦得禄不由大怒,厉声高叫“闹甚么!天塌了么?”
一名小校匆匆地进来,神色间略有些慌张“禀将军,东城失火,粮草物资大多都在东城,营中士卒担心物资被火,都嚷嚷着要去救火,一时鼓噪起来。”
第十三章 逃出费国(上)()
赵旻一开始是打算白天混进城里制造混乱,他的理由是白天能见度高,可以避免一些不必要的疏漏。不过在跟马七二交流一下后改变了主意,因为红巾军中几乎都是乡民出身,这年月由于物资匮乏,大多数人很少或者根本就吃不上肉食,因此大多都有“雀蒙眼”也就是夜盲的症状,夜间不利于视物。比较之下赵旻的亲卫则大不相同,由于待遇给的高,日常伙食又好,因此至少肉食是不缺的,自然也就没有夜盲症。这样看起来,夜间行动的好处远远大于日间,最终决定把时间定在夜里。
为此赵旻干脆把五十亲卫都撒了出去,守在由南边通往费国的几条道路上,船上照旧由邵琦留守。亏的有马七二这个本地土著,路况熟悉,选择的截道地点也绝佳,竟然一连拦下了三波信使和溃兵。
溃兵不用说,早就被这帮以五十敌千人的杀神吓破了胆。埋伏的军士一亮相,这些溃兵吓得转身就跑,根本连照面的勇气都没有,更别说前来厮杀了。倒是两名信使给拦截制造了一点麻烦,因为他们都是骑马而来,步兵想要拦截还真有些难度。好在章韩提前命人挖好了不少陷马坑,这才有惊无险地逮住了信使。这两名信使分别自开阳和南城而来,信札的内容也没什么稀奇,无非就是汇报进度以及请示下一步指示。倒是开阳的心中提到,汇集到开阳的船舶已有二百三十七艘,这个数字把赵旻吓了一跳。赤壁之战才有多少船?两边加一块儿也不到千艘吧?怎么区区一条沂水就能搜罗到两三百艘,那还不天下无敌了!后来还是马七二给解了惑,原来红巾搜集船只是不分大小的,多的是不到百石的小船,就是装人也不过十来个而已,跟赵旻想象的数百石大船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等到申牌时分,天开始有些擦黑,眼见时候差不多了,赵旻才带着章韩和二十名最精锐的亲卫,换上红巾军的衣服,往费国县城而去。其实赵旻这时候要混进城有两种选择,一是假扮信使,不过信使通常都是专人担任,而且一进城肯定就会被带到将领哪里,很容易就被戳穿。所以最终还是选择装成溃兵,至少从扮演的角度来说容易一些,也没那么引人注目。至于红巾衣甲再简单不过红巾军穿什么的都有,只需要把亲卫身上的铠甲脱了,换上些农家的常服,再稍微弄得破败一点,最后在头上扎上一条显眼的红色方巾也就齐活了。不过赵旻为了增加防御力,还是把先前缴获的二百红巾精锐的札甲给众人套上,好歹算是装备较好的红巾众。
出发前倒是仔细地跟马七二打听清楚了城池的大致情形。来到东城门一瞧,果然只有一队红巾在门口守卫,而且个个东倒西歪的,显得防备极是松懈。当然,松懈也算正常,毕竟城里驻扎着数千人马,整座城不啻于一座军事堡垒,要想混进城里无异于自投罗网。而现在赵旻一行就是要在虎口拔牙。
守门的兵丁看到赵旻等人,见装扮都是红巾军模样,勉强支起身子喝道“站住!哪部分的?中军大营岂可乱闯!可有谕令?”
赵旻由于言谈举止大异于红巾,因此只在队伍中隐着,找了顶蓑帽把大半个脸都遮住。负责搭话的是一名亲卫,名叫成香,游侠儿出身,也在边军当过两年探马,为人甚是机灵。他赶前两步,装作一副惨兮兮的样子道“我等是室宿校尉麾下,在断肠滩惨遭大股官军袭击,几乎全军覆没,只有我兄弟几人逃了出来,特来向天蓬将军汇报敌情。”
那守门兵丁闻言吃了一惊“断肠滩怎会有大股官军?莫非是朝廷派出的平乱军?”
成香苦着一张脸“我等下卒如何可知?军情紧急,烦请兄弟带路,替我等引见天蓬将军!”
守门兵丁不敢怠慢,赶紧跟身旁的兵士交代几句,引着众人往城里去。本来只让成香一人跟随,他推说相关战况怕一人交代不清,门卫见统共也就二十人,料想没什么大碍,也就一并放行了。
进到城里,赵旻四处打量。这是一座这个时代很常见的城池,路是黄土路,房是低矮房。道路边上污水横流,不时见到有红巾兵丁呼啸而过,卷起一阵阵黄土。虽已是黄昏时分,整个城池仍然嘈杂不堪,大呼小叫声不绝于耳。众人一路走来,普通百姓一个没见到,所见全是手持利刃的兵士,显然整座城已经变成了一座巨大的兵营。
城门到县衙并不太远,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众人已经能望见县衙那标志性的“崕檐”了。赵旻可不想真的去见那位“天蓬将军”,悄悄地给打头的成香递了个眼色。成香会意,赶前一步,压低声音对门丁说道“实不相瞒,我等其实还有些许小事相求,万望兄弟成全!”说这话,握住对方的双手,悄悄地递过去一个小布袋子。
门丁先是一愣,随即捏了两把手里的袋子,瞬间脸上多了许多亲切,连声笑道“本是袍泽,有事但讲便是!”
成香装模作样地四下里望望,这才低声道“我等初来乍到,又没了依托,想向兄弟探探门路。此处当路,不如借一步说话?”
门丁满脸堆笑“好说好说!”当先引路,把众人带到离县衙旁边不远的一条小巷子里,这才转过头来对众人道“各位兄弟,何事相询?”
赵旻看看周围,这是一条极为僻静的小巷,两边都是院墙,巷子只做通道只用,应该无人会来到此处,于是放心的上前道“不知这城里有多少兄弟驻守?四面城墙上常驻人数如何?”
那门丁闻言一愣,他原以为这些人要问的是中军里各派系的关系如何,没曾想问的居然是有多少人?或许是要打探哪股势力较强吧!当即回答“倒也不甚多,尚有四千众,二十八宿校尉中倒有二十三为校尉分散到各处乡镇上去了,等闲不会回城。若说这城中,除了将军以外,便要以角宿校尉为首”
赵旻毫不客气地打断道“今夜城墙上是哪路人马值班?四城定额多少人?”
门丁皱着眉头,心道此人好生不讲道理。不过拿人手短,还是哼哼唧唧地答道“今夜理当尾宿卫值守城墙。通常定员东西城各两百,南北城各五十。辰时、戊时各换班一次。”
“城中粮草积蓄点何在?可有兵械库、骡马所?兵营位置分驻何处?”
门丁越听越不对劲,这哪里像来探听门路的,倒像是要攻打本城一样!想到这不由打了个激灵,看向赵旻的眼神也不对了。“你等打听这些作甚?莫非是官军的探子”
话音未落,脖子边突然多了一个冰凉硬挺的东西,那刺骨的寒意一下子把嗓子里后面的话全给逼了回去。
赵旻对他咧嘴一笑“老实回话,不过吃点苦头,至少保得住命。若想叫喊或者虚言妄骗,此处便是你埋骨之所!”
门丁此时也顾不上在乎这是什么人了。什么人也比不上自己命重要啊!当即双股战栗,哆嗦着把他所知道的情况,犹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全数抖落了出来,末了还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叫“小的也是被逼无奈才从的贼,家中上有八十老母”
赵旻懒得跟他废话,挥手示意把这家伙打晕,捆好了嘴里塞上麻布扔到角落里,这才让大家聚拢过来,安排大家的任务。大体任务流程早在入城前就已安排妥帖,现在不过是根据具体情况略做些变动,再强调一下而已。
安排已毕,赵旻走到街角,背对众人取出二十弩机和打量弩矢。虽然背对着众人,但仍无法解释这么多凶器从何而来。不过这时顾不得惊世骇俗,反正这些人也不敢当面探问自己,给他们一种主公拥有大神通之力的印象也好。赵旻将武器分发后,众亲卫在章韩的带领下先行离去。他自己则独自一人,等众人都已离开,这才把头上的蓑帽再往下拉了拉,转身出了小巷。
出得巷口,往四面看看,确认了一下方位,他径直去往城北方向。由于费国城是极不规则的长方形,从东门到县衙只用了一炷香,从县衙往北城足足用了两倍有余。可惜城里来往兵丁较多,没法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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