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渔民本都是老实本分的乡下人,这番危言一出,自然都噤若寒蝉。而船工们虽然走南闯北,但毕竟只是在船上船下做些杂役,见识有限,特别是先前那一阵箭雨的洗礼,让不少人都吓破了胆。这时再被赵旻一唬,登时便有人颤声道“如如何方能脱得险境,还望大人指点!我等我等全听大人吩咐就是!”
赵旻心说要的就是你们这句话。其实他那番话倒有多半都是恐吓,红巾军的阶层决定了他的行为方式,必然是争取大部分的劳苦大众,没什么缘由肯定不会对这些普通老百姓下手。所幸因为当年的红巾之乱危害甚重,官府这些年一直大力鼓吹红巾军的邪恶,竭力将其妖魔化,在没接触过的老百姓眼里确是穷凶极恶、杀人不眨眼的嗜血之徒。加上早前的那一阵箭雨帮忙,让“红巾贼”三个字在这些人心里变成了索命恶魔的代名词。
与这些普通百姓不同,自己可万万不敢落在红巾军的手里。虽说对这些红巾余孽打哪冒出来,打算做什么都不得而知但一看自己这种着衫者贵族阶层的形象,就肯定不是普通百姓,与红巾众是天生的对立阶级,要撞到他们手里,肯定落不了好!
一般来说,一艘货船,加上船主、货主,连船工大约在十人左右。如果是大型船队,十多艘船,那人手加起来也有小两百了。既然红巾军连这么多人都能对付,而赵旻手里却只有五十来号人,要想与之抗衡,就必须依仗这些渔民和船工。当然肯定不是依靠他们作战,作战自有亲卫队,而是靠他们想办法逃出生天。
当即赵旻把手一拱,朗声道“若要逃脱,岂可无载具?而今船只破损,今番若想得脱,唯有修补船只,斫断拦江铁索,方有一线生机。如今便由我等抵挡贼众,补船、断索之事,全赖汝等!”
众人一听,原来是叫自己砍铁索、修补船只,这活自己拿手啊!当即纷纷应诺不止。
赵旻见已鼓动起效果,也不再多言,当下再抱拳,让众人自去忙活。另外把胡三江叫到跟前,让他指挥这些人行事。并低声吩咐,补船能补个大概就行,无需太过牢靠,勉强能开走就够了。毕竟对于红巾军会来多少人、能挡多长时间自己也没底,这边修船当然是越快越好啦。
这边安排妥当了,赵旻当即带着章韩并五十名亲卫,出往滩涂深处而去他本想依托搁浅船只抵挡追兵,但转念一想,万一红巾军中有聪明人看出自己跟那些渔民不是一路,而加以蛊惑,让那些渔民船工临阵倒戈可就麻烦了。倒不是说这些人倒戈了能增添什么战力,问题他们跑了谁给自己修船操船啊?不得已,只好把战场开辟在远离众人之处,只留下一个没有战斗力的邵琦,充当联络员。
滩涂的尽头还是山壁,不过在山壁与河水之间却留有一处仅供数人通过的狭窄通道。赵旻四下张望,这地方不错,出口狭窄,利守不利攻,而且离沉船的位置也足够远,不用担心影响到修船的众人。当即决定,咱们就守在这等对方过来啦。
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何迟迟不至,不过能多拖一段时间,正乐见其成。赵旻当即吩咐众人原地坐下休息,并吃些干粮恢复体力。此时得闲,他忽然想到,幸好是直到沂水分界处才遇险,要知道自己这一票亲卫虽说都是身强力壮之辈,不过几乎都是北方汉子。北人大多不惯乘船,要搁刚从临甾出那会儿,便有近半人或多或少的出现了晕船反应,如果那时骤然遇敌,能有几分战斗力还真不好说。而现在这些战士都已经坐了小半个月船,几乎都已适应了船上的生活,因此这会儿看上去精神状态都还不错,足堪一战。
休息了约莫两刻钟时间,那条小道的尽头终于隐约显露出了一些身影。赵旻眼神好,远远的看见这是一群身着短衣、手持利刃、头缠红巾的家伙。果然是红巾军!赵旻不由再庆幸一下,还好自己反应过来这是圈套,否则亲卫不着甲,而且混杂着渔民船工,骤然遇到这些贼人,混乱之下,还有几分胜算?
渐渐地对方也行得近了,看到此处有人并不意外,然而现这些人并非商人或者船夫打扮,反倒是一群全副武装的正规军人,不由全都愣在原地,踟躇不敢前行。看到这一幕赵旻反而松一口气。看来自己这些人的出现也在对方的意料之外,说明对方并不是冲自己而来,至少并不清楚自己的身份。不清楚自己身份就不会有针对性,那依靠有利地形,面对这么一群衣甲不全的农民武装,坚持个把时辰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说对面是农民武装还真不是故意羞辱他们,只见这帮人约有两三百之多,不过其中青壮也不过将将过半,甚至还有白老者和流鼻涕的孩童夹杂其中。他们的穿着、武器也是五花八门,有正规的长枪、环刀,也有不知从哪淘换的戈、矛、钺,不过手持武器的也大多都是青壮,老弱手里拿的甚至还有木棒、锄头,更有甚者,手里居然挥舞着一把剃刀!至于说衣甲不全就完全是抬举他们了。大多数人都是穿着普通的短衣、短袄,身无片甲,唯有靠正中的一小撮人穿着两档铠,手里武器也是明晃晃地环刀加圆盾,标准的郡兵打扮。当中拥着一人,一套全身的札甲,头上的盔顶扎了一圈红色布带,身材高大,黝黑的面庞上虬髯密布,想必此人就是眼前这些红巾军的领了。
果然,在这些红巾军停顿不前后,这名看似头领的人越众而出,高声喊道“汝等何人?吾乃天蓬将军麾下井宿校尉是也,奉命在此盘查往来客商。奉劝汝等放下武器,接受盘查,否则格杀勿论!”
赵旻远远听见,不屑地撇了撇嘴,心说这可是大夏境内,哪轮得到你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家伙来盘查?懒得跟他废话,最后的结果还不是刀兵相见?当即转脸对章韩道“忠国,且射他一箭,生死勿论!”
第四章 忽闻惊变()
章韩本是出自并州边军,曾经做到过都伯的位置,那可是靠真刀真枪拼杀出来的功绩。要说厮杀的武艺自然不在话下,当初刚来即墨的时候还曾跟赵云斗了个旗鼓相当当然那是在赵云有所保留的情况下,不过即便如此也足够在即墨军中傲视群雄了。
所谓武艺,当分步战、马战,根据武器的不同又分长兵、短兵和弓术。能被称为武艺非凡之人,弓箭上的功力自然不会太差,即是所谓的弓马娴熟。章韩端起弓来瞄了瞄对面,那红巾军的黑脸武将距离足有一百二十步距离,要说百发百中确实不敢保证不过赵旻既然说“生死不论”,也只好勉力为之,当即闷声道“且待某一试。”
说完张弓搭箭,屏息静气,随后一箭射出!但见箭如流星,转瞬便到那黑脸武将的面前!那黑脸武将倒是看见这边章韩搭弓的动作,可一来自信自己站得足够远,二来主将当然要端着架子,要是被敌方仅仅引弓的架势就吓得落荒而逃,今后还怎么约束部众,树立威信?谁知道念头还没转完呢,就看见对面的弓上没了箭支,再看时箭支竟已到了面门,吓得他“啊呀”一声大叫,当即仰天便倒,生死未知!
红巾众估计从来没想过会出现如此的情形,见为首的武将倒地,竟无一人来抢救主将,所有人都是一副傻眼的表情,呆立原地毫无动作。而赵旻这边,他知道自己完全没有指挥作战的本事,早就把现场指挥的权利全数委托给章韩。此时章韩一见敌方士气已夺,居然都没有一个人能站出来整合部队,看来果然是一群乌合之众,当机立断,爆喝一声,竟带着五十亲卫向对方反冲锋过去!
章韩想的没错,对面的红巾众的的确确是一帮乌合之众,完全不似正规军一般金字塔式的编制序列,唯一的指挥官便是刚刚倒地的武将。此时没了唯一的将领,本就心惊胆丧之际又见对方如若下山之虎一般猛扑过来,心下更是惊惶,竟然在双方尚未接触之时,发一声喊,通通转身玩命奔逃起来!
章韩哪会错过这种机会,把手一挥,率领亲卫队衔尾追杀。这下子从背后砍人,简直如砍瓜切菜一般,但见亲卫所到之处,红巾军如同割麦子一般一茬一茬地倒。这样哪里是战斗,简直是屠杀!章韩追了一阵,自己也觉得有些无趣,索性止步收队,毕竟北海王还在后面,干脆见好就收。反正赵旻早先也交代过了,自己的任务是阻敌和拖延时间,放这些溃兵逃走,哪怕对方还有后续部队,光收拢溃兵就得好大一阵功夫,也算完成了任务。当即命令抓紧时间打扫战场,自己则返身往赵旻处复命。
说实话,赵旻虽然猜到了这些农民军不堪一击,可没想到竟不堪到这种地步!这哪里叫不堪一击,根本就就是一触即溃不对,是未触就溃好吧!当然这也是运气使然,开先叫章韩射那一箭的本意其实也仅仅是立威而已,没想到章韩居然真的一箭毙敌,轻轻松松就获得战场的胜利。此刻他正砸吧着嘴,尚在回味呢,章韩居然就已经结束战斗回来复命了!
章韩走到赵旻面前,抱拳道“幸不辱命。”不过脸上却没有丝毫喜色。确实也是,一面倒的屠杀而已,哪有什么胜利的乐趣可言?对于章韩这样的沙场夙将来说,确实没什么值得高兴的。
不过对于赵旻来说,虽然胜利不值一提,但重要的是结果达到了阻敌的目的,那就完成了既定目标。他本想伸手拍拍章韩的肩膀以示鼓励,但估摸了一下双方的身高差,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只好口头上道“忠国真乃虎将也!旻得之幸甚!”
章韩闻言嘴角抽了抽没有搭话,估计是觉得赵旻有些言过其实。赵旻自己也觉得说得夸张了些,只好顾左右而言他“战场可打扫完毕?”正好此时有亲卫回来复命,而且还不是独自一人,手里还拎着一个。来到章韩面前,先把手里的人往地上一扔,随即禀道“战场暂且清点完毕。我军毙敌七十九人,自身无一伤亡。尚有两事需校尉示下。其一者,敌方有百余名重伤失去行动能力者,请示如何处理?”
章韩闻言拿眼去看赵旻,意思这事得请您指示。赵旻往那边望了望,但见满地的鲜血,尚有红巾伤兵在血泊中蠕动,到处是残肢断臂,哀嚎呼救声不绝于耳。他不愿多看,赶紧把头转回来。正常情况下,这些被遗弃在战场上的伤兵是毫无价值的,即便是自己人一般也不会救治连行动能力都丧失了,还有多大的价值?若是落到敌方手里就更简单了,无非就是补上一刀而已,多费不了什么手脚。
不过赵旻终究与这个时代人的思维方式不同,但同时他也清楚一句话“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故此沉吟良久,终于叹道“且安排将士为其简单包扎,置于原地。至于能否得活各安天命罢!”这已经是现今能做到最大程度的人道主义了,自己毕竟不是圣人,还做不到以身饲虎的伟大情怀。
那名亲卫点头应诺,随即又道“还有一事。”说着一指刚才扔到地上的人“此人是敌方主将,被我生擒,敢问如何处置?”
啥!主将?生擒?赵旻赶紧仔细一瞧,可不是刚才耀武扬威的那名黑脸武将?只不过现在一身沾满河边的稀泥,头盔正中一块凹陷,那扎眼的红巾早已不翼而飞,一搭眼居然没认出来!
赵旻饶有兴致的蹲到黑脸武将面前,伸手取下此人的头盔瞧了瞧,估计上面的凹陷就是章韩那一箭的功劳,此人现在处于昏迷状态,也不知是被撞击撞晕的呢,还是被吓的。赵旻招手示意亲卫打点水来把这家伙弄醒,还有不少事儿要问他呢。
很快,一掬清水覆面,黑脸武将悠悠地醒转过来。一睁眼看见面前的赵旻和章韩,“呀”地一声就要跳起来,却被早有准备的亲卫从身后一脚踢在膝弯上,不由自主地跪了下来,再被两只的手臂往后一拉,肩上这么一压,这黑脸武将挣了几挣,见始终挣脱不起,这才垂头丧气地放弃了反抗。
赵旻见此人放弃抵抗,想来业已认命,这才笑嘻嘻地开口道“汝今落入我手,已是阶下之囚,生死皆在一念之间。为汝计,放弃反抗,且回答我几个问题,或可放汝归去也未可知。”
那黑脸武将低着头不说话,看来内心还有些挣扎。赵旻心下明了,拿手一指对方身后,继续道“非止汝一人,尚有百余伤兵,性命也在汝一念之间,汝竟不顾彼等性命乎?”
听了这话,那黑脸武将终于抬头望向赵旻,面上神色变幻不定,挣扎了几息后,终于垂下头张口,声音中透着说不出的凄凉“但问便是,某当言即言。”
赵旻点了点头,问道“汝何名哉?”
“某家姓徐名楚,表字子羽,泰山人士。”
哟!还是个有表字的,不是普通人嘛!这年月一般的平民百姓别说表字了,就是正经名字都没有。古代赐字是一件很庄重严肃的事情,通常只有德高望重的长者才能取字,自己取的那叫号,算不得表字。比如章韩这种平民出身的人肯定是无字的,也是因为他在边军时表现优异,被提拔为都伯后才由军中将领为他赐的“忠国”二字。而眼前这家伙看上去粗鲁不名,居然也有表字,那肯定不是普通百姓出身嘛,至少也是良家子往上。
看起来红巾军能量不连这样有一定家世的人也能拉下水,确实不简单。当下问道“汝既是泰山郡人士,缘何在此?”古代限于交通状况,普通人很少离开家乡,故而有此一问。
没想到这个徐楚闻言反而脖子一梗,颇为不满地叫道“此处唤作断肠滩,本就在泰山、琅琊两郡交界处,何故某便来不得?”
赵旻不由讶然。已经跑到泰山郡的边儿上来了?这还真没注意。当下跳过这个问题“我来问汝,汝等红巾军集结在此作甚?莫非要聚众造反么?”
没想到徐楚比赵旻还惊讶“汝等非官军耶?莫非竟不知现今形势?”
形势?有什么形势?赵旻赶紧问道“吾才至此,尚不知何形势是有,且详言之。”
徐楚竟然仰起头来,语气中透着自豪“义军举旗,天下相应。红巾所至,莫不披靡。如今幽、并、冀、青、徐、兖、豫七州,红巾遍地三路元帅,三十六方将军,四十万袍泽,共推杜元帅为首,同襄义举!并州太原、上党,冀州中山、常山,幽州代郡,皆顺天命而归。我徐、兖两州红巾,也攻取了开阳、缯城、南城、费城四县。待我整合兵力,搜寻舰船,顺水而下,徐州可尽赤矣!”
赵旻闻言,只觉脊梁骨上一股凉气直透脑门心自临甾而行,至今不过二十日而已,竟然发生如此巨变,居然转瞬间有整整五个郡被红巾袭取大夏十三州,竟有七州掀起叛乱,岂不是半壁江山都陷入战火之中?红巾军有如此强悍、或者说大夏郡县孱弱到这种地步了吗?
赵旻跟陆旭在北海明争暗斗那么久,前前后后双方出动兵力也有近两万人之多,这还只是北海郡本身而已。五个郡呢?那就是十万的总军力!好吧,即使有的郡差点,凑出五万总不算难吧,哪怕是五万头猪,那也是浩浩荡荡一眼望不到边的存在,,居然在短短十数日间灰飞烟灭了?
当然,赵旻也知道现在有的郡县武备松弛,从上次北海平叛的七县联军大致可见一斑,当时赵云曾经言说,那样的军队,虽有三千五百人之多,但只要给自己五百虎贲,即可一鼓而破之。不过话说回来,红巾军又能好到哪里去?左右不过是一群刚放下锄头的农夫而已,要说战力的高低,只会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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