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
监狱内潮湿阴冷,唐敖披头散发,
身穿囚服,恍如身在梦中,昨日还是高高在上的太尉,今天却变成阶下囚,转变之快令唐敖难以接受。
“哞……”唐敖站在监狱的栅栏后,正伤春悲秋之际,耳边传来腾根兽的叫声,定睛一看,只见穷奇兽踏云飞来,嘴里还衔着一段枝叶,枝叶间结满了鲜红的果子。
腾根兽把头凑到栅栏边,方便唐敖伸手采摘果实,唐敖目光不禁湿润,感觉遭受背叛的他,突然觉得只有腾根兽才是自己的知己。
唐敖咬破鲜红的果实,还没来得及品味果子的滋味,夜空骤然亮如白昼,天渊国的舟船陆续降临,君子国的国都眨眼间陷入雷暴火海中。
舟船蹦下一人,正是当日站在云端的元婴期修士,此人直奔唐敖所在的监狱,大声喝道:“好贼子,纳命来。”
一道如参天古树般的闪电蜿蜒袭来,唐敖避无可避,被这道雷电击中,脑海一片空白:“这就死了吗?应该死了吧!”
“太尉大人,快些醒醒……”唐敖耳边传来阵阵呼唤声,随即悚然惊醒,定睛一看眼前竟是岳小群。
岳小群轻轻摇晃着唐敖的手臂关切道:“太尉大人,可是做了噩梦吗?”
唐敖只觉得身体冷颤,抚摸额头,入手一层汗水,下意识问道:“可是天渊国的大军攻杀来了?”
“前方并无军报,许是大人忧心国事,梦到了不好的情形吧!”岳小群命人端来解酒的凉茶。
唐敖一边喝着凉茶,一边偷眼打量岳小群,做梦吗?为何梦中那么真实,如果不是梦呢?
唐敖当即放下茶杯,吩咐道:“岳大人,传本官的命令,全军退出固城,连同城中百姓一并撤退。”
岳小群惊愕道:“大人,如此未战先怯,怎么和国主交待?国主怪罪下来,我等也担待不起呀!”
唐敖摆手道:“按照我的吩咐行事吧!出了差错,本官一力承当。”
唐敖目送岳小群离去,眉头越皱越深,做梦对唐敖来说绝不是小事儿,从小到大,凡是入梦必有因果,这次的梦境又是什么因,什么果?
一场梦境唐敖略微沉淀,目睹固城百姓悉数迁出城外,心弦愈发紧绷,矛盾的看着夜色中的固城,期待发生些什么,又希望不要发生。
该来的终究无法躲避,固城上空突然出现无数道闪电,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雷音,顷刻之间,固城化为一片火海。
唐敖的耳边顿时传来夸赞声,认为唐敖有先见之明固城军民躲过一劫,功德无量。
唯独唐敖自己身子越发虚脱,仿佛冷水浇头怀抱冰,不由自主的打着冷颤。
岳小群兴奋的说道:“大人,天渊国扑了一个空,我军接下来该如何行动,还请大人示下。”
唐敖料敌先机,君子**民奉为神明,都在等着唐敖下一步的命令,唐敖看着眼前的岳小群,又看看其他人,嘴唇抖了抖,颤声道:“撤退。”
唐敖此刻无心作战,梦中所见犹如一记棒喝,仿佛暮霭沉沉中的一丝光明,逐渐唤醒了唐敖的本心。
撤退途中,唐敖的心思越发清明,屏退左右独自一人的时候,运转道经,赫然发现修炼哪有什么进境,仍然只有右臂的经脉穴窍贯通。
“这是梦醒了?还是仍在梦中?梦中梦吗?”唐敖无法判断自身的处境,更是被脑中的想法骇的魂不附体,如果整个君子国就是一个梦,那又该如何醒来?
唐敖走出营帐,又对自己的怀疑不确定起来,这山水星辰,这臣民国度,怎么看都不像是假的,更别说还有天渊国这等现实的威胁了。
“太尉大人来了,太尉大人来看我们了。”唐敖听到有人说话,才发现自己竟然失神走到了百姓的营寨旁。
眼前的帐篷破烂不堪,一家六七口人蜗居其中,尽管身处不利的环境,这家人仍然彬彬有礼,U看书(。邀请唐敖入内歇息。
唐敖看着眼前说话的人,略有印象,记得此人曾经用几条鱼换了一担柴。
君子国虽然人人皆可修炼,但真正修炼有成者毕竟是少数,比如眼前这家人,基本上和唐敖差不多,都在修炼的门槛上徘徊,招待唐敖的糕点茶水,也是粗鄙不堪。
唐敖嚼着熏华草做的糕点,有一句没一句和这家人聊着,临别之时唐敖心中一动,拿出几块灵石塞到卖鱼人的手中。
“太尉大人这是要折杀我等吗?”卖鱼人惊骇无比,一边推脱唐敖留下的灵石,一边让人把家中的贵重之物拿出来,说是要全部孝敬给唐敖。
唐敖看着几十块熏华草做成的糕点,十几只瘦骨嶙峋的猛兽,质疑道:“这些东西都给了本官,你们如何维持生计?”
卖鱼人惶恐中夹杂着一丝傲然道:“启禀大人,我君子国人人如君子,何为君子?仁者无忧,知者不惑,勇者无惧。”
唐敖接口道:“君子忧道不忧贫,谋道不谋食,本官受教了。”唐敖收回灵石离开营帐,心中隐约知道了哪里不对劲。
“君子国?的确人人如君子,可世上又怎么会有这样的国度呢?即便存在,也是梦中的理想国呀!”
多九公明言,唐敖想要明见本心,机缘就在君子国,唐敖梦了一场,梦醒后如当头棒喝,又和卖鱼人交流几句,终于明白了多九公为何让他来君子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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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捧杀()
这世间的人,不论凡尘还是修士,都难逃一个名利场组成的**阵,在阵中的人哪里能够自行醒悟?
就像是唐敖梦中死在牢狱之中那样,死了死了才明白前尘种种都是白费心机,只是做了一场梦而已。
人生在世往往看不透这一点,唐敖也是“死”了一次,经历梦中的人生起落,才明白这世上不存在君子的国度。
唐敖已经可以肯定,自身仍然处于梦中,只是想要破梦而出难度不小,首先证明这是一个梦境都很难,如何才能做到呢?
一个人明明知道自己在做梦,却无法从梦中醒来,想想就让人毛骨悚然。
唐敖站在高处远眺仍然火光冲天的固城,脑海中闪过一丝灵光,没有惊动人,悄悄的消失在夜色中,去往的方向正是被毁灭的固城。
离固城越近,唐敖就越发谨慎小心,此时的固城已经化为一片残垣断壁,城中的大火将附近映照的仿佛白昼。
遍地火焰中,唐敖看到了为数不少的猛兽,每一只都和穷神兽奇雕塑相仿,它们在各处仔细的嗅着,似乎在吞噬着什么。
唐敖无法看清楚,正准备再接近些,无数的穷奇兽全都在一瞬间竖起了耳朵,纷纷化为一缕烟尘,这些烟尘成了一个模糊的样子,赫然就是君子国金銮殿中间那只异兽的模样。
“破梦的关键,是那只神兽的雕塑吗?”唐敖隐隐觉得自己找到了紧要处,随即全身毫毛不由自主的竖立起来,慢慢的俯下身,一动不敢动。
只见唐敖之前特别钟爱的那只腾根兽,缓缓的走向神兽虚影,二者之间似乎有所交流,虚影好像吩咐着什么,腾根兽频频点头。
直到腾根兽离开,神兽虚幻的影子慢慢散去,唐敖这才站起来,胆寒道:“看来不止神兽有问题,哪怕这君子国不是虚假,每个人身边的猛兽,怕也有蹊跷。”
唐敖返回扎营的地方,不动声色的颁布撤退的命令,唐敖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到君子国都城,去看看神兽穷奇的雕像,直觉告诉唐敖,那将是他明见本心的节点和关键。
一路之上,因为有了戒心,唐敖经常观察身边的腾根兽,还有其他人身边的猛兽。
尽管看不见异常,可唐敖总有预感,真正左右人们恪守君子之道的是身边的猛兽,仔细想来殊为可笑,豺狼虎豹也懂得君子之道?
越是坚守自己的本心,唐敖越发觉得君子国上下就是一出笑谈,枉他熟读圣贤书,竟然不知不觉坠入如此梦境,委实愧对先贤。
半月之后,唐敖带着数十万军民来到君子国都城外,早已知道有可能会被群臣攻讦,唐敖在城门外信口开河,讲了进退据守之道。
君子国上下有感于唐敖活命无数,虽然丧城失地,但还是以盛大的礼仪欢迎唐敖入城。
唐敖领兵在外,身带杀伐之气,不宜即刻金殿面圣,回到府邸后,唐敖把自己关在书房中。
知道破题之处在金殿的神兽雕塑上,可如何破开梦境,唐敖仍然有些摸不着头脑,难道要径直把雕塑砸烂吗?
唐敖认为蛮干不行,那就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明天朝堂之上,不妨来一次邯郸学步,看看会不会出现梦中那一幕。
哞哞声响,唐敖看到口中叼着美食,一副献殷勤的腾根兽,嘴角不禁翘了起来,起初唐敖认为此兽甚是奇妙非凡,非常喜爱。
如今再看,哪是什么祥瑞之兽,分明是惩善扬恶的恶兽,君子国人们表面上仁义道德,
背地里僵化朽木,和这只腾根兽以及金殿上的神兽雕塑,铁定脱不了干系。
唐敖知道腾根兽的本性应该是亲近恶人,憎恶贤良,和君子国的宗旨背道而驰,却没有表露出丝毫,双手接过腾根兽献上的美食,一边吃一边说着腾根兽喜欢听的言语,唐敖保证腾根兽能听懂明白,也算是麻痹对方吧!
吃完腾根兽献上的美食,唐敖心中偶然生出一个念想,顿时坐不住了,当即骑上腾根兽,直奔岳小群的府邸。
“这……这如何使得。”岳小群恭迎唐敖上座,听完唐敖的话,整个人再也不复以往的机灵健谈,讷讷的话都说不完整了。
唐敖看着岳小群身后的两只猛虎,伸手在岳小群的肩头拍了拍:“贤弟,此事就这么说定了。”
唐敖没有再给岳小群开口的机会,匆忙离开岳小群的府邸,岳小群送走唐敖,痴痴的站在原地,嘴里呢喃道:“如此,岂是君子之道?可为何我又觉得唐敖唐大人句句在理呢?”
这一夜的君子国都城,唐敖接连拜访除他之外的三公九卿,外加数十位君子国的柱石之臣,忙完这些,东方已经泛白。
唐敖舔了舔几乎磨破的嘴皮子,脸上神采奕奕,自言自语道:“既然是梦,那就要做的大一点,我的这番作为,应该更符合所谓的君子之道吧!”
钟鼓齐鸣,上朝的时间到了,唐敖整理仪容,乘坐腾根兽直达金銮殿外,下来后伸手摸了摸腾根兽的额头,不等腾根兽亲昵的蹭来,唐敖嘴角噙着一丝笑容,大踏步走进金銮殿。
唐敖贵为太尉,乃是君子国除了国主之外的最高军事长官,而且今日早朝,唯一的重点是唐敖未尝一败却接连丢了十几座城池。
唐敖必须为自己的行为辩解,说出个子丑寅卯的道理,否则就要为此付出责任和代价。
文武百官分列两旁,君子国主柳毅端坐龙椅之上,目视唐敖:“唐爱卿,出战旬日,战况如何?”
唐敖出列道:“启禀国主,天佑吾国,微臣幸不辱命,救得百姓七十二万余人,无一人遭天渊国毒手。”
唐敖说完之后,眼角的余光看了看不远处的岳小群,努了努嘴角。
岳小群迟疑片刻,出班奏道:“国主英明,太尉大人威武,君子国立国以来未曾遭受战火荼毒,今天渊国寻衅滋生战乱,而吾国无一人伤亡,实乃国主英明神武,真龙天子亦不及也。”
柳毅当即自谦道:“寡人已然草拟罪己诏,两位爱卿之言,寡人受之有愧呀!”
御史大夫肃然道:“国主此言差矣!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历无咎,自轻自贱岂是君子所为。”
又有大臣出班奏道:“国主开基立国,创万世太平,当以今次为始也,吾等愿为国主驱驰,附骥明君,不求流芳百世,但愿以昭君子之心。”
柳毅急忙起身道:“爱卿言重了,寡人开创君子之国,不求名,不为利,只求问心无愧人人如龙,如此言语,是想要愧杀寡人吗?”
“……”
唐敖看到一个又一个朝臣站出来夸赞国主柳毅,不禁想起了初到君子国固城集市内的买卖人。
漫天要价落地还钱本是人之常情,在君子国却截然相反,如果道理互通,在金銮殿上如此这般,又会产生什么后果呢?唐敖知道很快就能看见了。
群臣把国主柳毅捧的越来越高,尧舜禹汤难以企及,柳毅则尽可能的轻贱自身,最终说到了唐敖最期待发生的一幕。
柳毅袍袖一抖,面色肃然道:“诸位爱卿,如此国主,寡人不做也罢,今日就将传国玉玺挂在此处,寡人去也。”
按照君子国的习俗,接下来群臣一定要百般挽留,三推三让之后,仍旧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可是就在国主柳毅将玉玺挂在书案前,手还没有挪开的时候,唐敖一进身,把传国玉玺抢在手中。
唐敖如此举动,满殿皆惊,U看书(wwuunshu。o)因为昨天晚上,唐敖密会百官可不是这么说的。
唐敖趁着国主柳毅,满朝文武迟愣之际,双手捧着玉玺,高声朗道:三皇之际,父死子继兄终弟及,五帝之时,天下为公禅让有道,微臣虽不及国主开基立国,但国战时刻活命七十二万余人,古之先贤无人可及,实为真君子也……”
唐敖没有自谦,反而先提及禅让,又把自己大大夸奖一番,偏偏无人能挑出毛病,毕竟唐敖救回了数十万百姓,完全有拿起玉玺的威望。
如此不按牌理出牌,游离于套路之外习惯了君子国约定俗成规则的国主朝臣,面面相觑,不知如何为继,金銮殿内陷入了落针可闻的静谧中。
唐敖手捧玉玺,眼珠不辍的盯着金殿中间的神兽穷奇雕塑,发现雕塑没有异常后,心里忽悠一下,暗忖道:“难道是我分析有误?破梦的关键不是此处?或者是我做的梦还不够大?”
就在唐敖迟疑之际,神兽雕塑的双眼突然灵动起来,紧接着整座雕塑一瞬间活了过来。
唐敖眼前一阵眩晕,手中的玉玺沉重无比,但总算谨守一丝清明,没有失手把玉玺扔掉。
更让唐敖惊骇的是,随着神兽穷奇的活动,不论是金殿上的国主柳毅,还是金殿下的满朝文武,竟然一个个化作青烟,悉数被神兽吸入了口鼻,最后就连金銮殿也消失不见。
黑漆漆的背景中,只留下了神兽穷奇和唐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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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我养吾浩然之气()
神兽仰头长啸,和膨胀成千上万倍的穷奇有九分相似,打了一个响鼻,口鼻间喷出一溜红彤彤的焰火,垂首望着手捧玉玺的唐敖,眼神之中满是玩味。
唐敖紧紧抓着玉玺,望了望周围漆黑无比的世界,厉声道:“我的判断没错,君子国的一切都是虚假,世上绝没有这样的理想国。”
穷奇嘴唇翕动,口吐人言:“每个人心目中都有理想国度,你所经历的君子之国,难道不好吗?”
“固然是好,可只能存在于梦中,人人以君子标榜自身,循规蹈矩,处处践行迂儒之法,实乃伪君子也。”唐敖侃侃而谈,一身浩然正气,却惹来穷奇的阵阵耻笑。
“以为挣脱了君子国的桎梏,你就是君子?本神兽不但吞魔食鬼,亦喜好浩然正气,你这书生竟然全都具备,对本神兽来说可谓天地之间难求的美食。”
自诩神兽的穷奇笑道:“但这样吞食你甚是无趣,就让本神兽帮你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