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天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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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天书- 第3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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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身旋转滑向剑柄,范北鸣大骇不已,迭遇奇招,早已冷汗涔涔,见罗公远动作神魔难测,根本不知他一步要作甚,将剑凌厉环出,加之本身神锐无匹,烈啸连连,罗公远见他手持宝刃竟然下手毫不容情,一时诧异未觉,那剑及脖颈时方才向后一倾,喀喇喇一声剧音,身旁一张黑木椅登时化为两截。

罗公远落地立定,面颊上却多了一丝淡淡的红线。范北鸣见相距如此之近,开天一剑,居然仅仅轻微擦伤,着实不可思议。陡然间,罗公远的右手颤动,自划伤的腮处滑落,他的眼睛的背面突然翻到了前面,一时眼白占据了全部眼眶,旋即如同清水湖中落入一滴朱砂墨汁,刹时整只眼染得腥红可怖,并延着眼眶缓缓扩散开来。武恒轩惊叫一声:“范老前辈当心!”

第四回 傲群芳(下)

罗公远奔逸绝尘,顷刻已至范北鸣右侧。范北鸣惊惶无度,碧剑如怒啸亢龙,张牙舞爪直取罗公远。罗公远的身法居然莫以名状,残像在他驻足转侧之际根本来不及消逝,仅仅在范北鸣身旁留下了一个最真实的影子。范北鸣四下出剑,群雄自各个角度看去,皆感到罗公远早已化为数个,奔走如时宙。范北鸣胆烊魂游,知破无可破,目光深处只觉艳红一现,暴血狂泼,一道绿电已然脱手而射,群雄四五人同时接住范北鸣落下的肥胖身躯,却觉力有万斤,纷纷跌倒。那把剑直入云霄,许久才重降而下,罗公远手背一翻,那剑疾转射向李十二娘,李十二娘尖叫声未绝,手中剑鞘只觉一沉,那“沉碧”剑居然射入鞘入再破鞘而出,插入高墙之上,仅余末柄。李十二娘手臂关节错位,斜斜地栽倒。

武恒轩见宿青海与范北鸣皆已昏死过去,一声狂嘷,四十九式洗月刀,排封豕长蛇之阵,一路间狂洒出来。罗公远此时已入真怒,也不回身,只侧伸右手一挥,武恒轩胸前衣衫尽数撕爆,惨号一声射出窗外。群雄见他竟单凭一掌击溃江湖一等一的用刀高手,无不胆寒。罗公远虽已暴怒,一言不发,身法却不徐不疾,得之于手,应之于心,仿若不系之舟,乍翱乍翔,一沾即走,冷静如常。

群雄见他如此重视自己的容貌,都不由感到此人既可怖又可笑。道宣朗声道:“罗少侠的神技远胜昔年殷寒教主,甚至较之绵山空王佛前辈亦未遑多让……老衲今日方知天外有天,大慰平生了。”

罗公远昂首道:“你想说什么?”

道宣善意笑道:“罗少侠武艺超绝入圣,心智更是天上石麟,冰雪聪慧,虚怀若谷,又怎地如此轻易动气,莫非另有深意?”

罗公远揉揉鼻子,冷冷道:“没啥,你长得又矮又丑,又是出家人,自然不重视臭皮囊,似我这般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一朵梨花压海棠的美少年,自是珍惜容貌了。”

道宣笑而不答。高景浣突见罗公远望向自己,一双邪目如万刀剥骨削髓,吓得周身战栗,忐忑惴惴地问:“你……我可没有开罪你啊……”

罗公远点头道:“你没有开罪我,我便偏要开罪你。你的阴山剑法,尽数施展出来罢。”高景浣惊叫道:“我不想跟你动手……”此言甫落,罗公远已臻面前。高景浣不寒而栗,将阴山快剑一一施展,罗公远上下腾挪,左右移步,着实妙不可言,一剑剑擦身而过,仿佛是有意往罗公远的身旁刺击而并不刺中他似的。此时罗公远已不再戏谑,二人你来我往,尘土滚翻,险恶异常,高景浣潜运内力,倒也绵延不绝;罗公远的力道却时柔时刚,变幻万端。星华子见罗公远招招阴狠,怕高景浣性命有碍,向玄渡点点头,二人心领神会,一僧一道,一左一右,分取罗公远胁下。他二人知这一明显杀招只图形式,根本不可能伤得到他。罗公远知他二人心意止在救助高景浣脱困,便如飞鸿踏雪,如絮搦风,如萍凌渡。玄渡见扑了个空,心下钦服之余,争雄之念亦起,他在绵山修炼悠悠数十载,佛学武艺皆至当今武林一流高手之列。便是宿青海、范北鸣两位武林英耆,亦颇有不如。玄渡运起“金刚伏魔神通”,便拍向罗公远背后。罗公远身形更加飘幻,看得众人目瞠舌结,婀娜如削弱柳,耸拔若袅长松,婆娑而飞舞凰,宛转而起蟠龙,数十般武林各路精妙武学皆展露无遗,内中花样之驳杂,甚至包含了适才的“无妄一斩”“金轮化雪手”与“四十九式洗月刀”,其中“洗月刀”他未受一招,仅看起式便立时化为己用,融汇贯通,使得比其招术所有者本人还要超出倍蓰。

星华子一生习练道学,但亦是嗜武成狂,见到高深武学亦或武术名家,便像厨子发现美食,奕手发现奇局一般,兴致勃勃,七星剑连挽剑花,唰唰促攻。那边玄渡连施“拈花指”、“无相劫指”,原似月白风清,水平天远,此时堂厅内只听堂风飒飒乍响,千层狂澜决溃,万面磬鼓噪响,轰然天地惊雷,风云为之逊色,此一番惊天地泣鬼神的搏战,实可说美极险极,便是昔年空王佛对大德僧之千古一役,亦未遑如是。高景浣眼前一黑,偌大的身躯已然重重砸向门柱,不省人事。

罗公远忽又自二人之间挪步而出,直似玩耍一般,星华子的七星宝剑突地崩出一个明显的缺口,此剑虽不若沉剑之利,亦是万中无一的名品,只见罗公远悠然一笑,竟是以手指掰断。罗公远脚不下停,避闪玄渡的“大慈大悲千叶手”,口中仍无半分疲累之色:“星华子道长,在下无意损折前辈的兵器,还请莫要见怪!”星华子长叹三声,将剑用力掷于地面,仰天抱月道:“罢了!罢了!”退回座位。

玄渡以为失去一个帮手,必然会陡感迎接不暇,罗公远却未发现任何攻势,仍是环着他四下游逸。玄渡不由浩叹道:“依罗少侠这般体力,似永远也耗损不完,单是躲闪,便能累死老衲。”罗公远仍是含笑不语,却蓦地顿滞了身形,手一卷一扣,竟正面抵住了“大慈大悲千叶手”。似鱼返大洋,飞鸟归林,惊蛇入草,更是淋漓如意。玄渡惊异莫名,以为要开始长久的内力比拼,便狂喝连连,催动内力不住供入掌心,掌心中央“劳宫”已然发红。罗公远知他心意,叫一声“不必了!”手上亦是一赤,玄渡只觉自己仿佛触及了沸腾滚烫的熔岩浆液,不由疼得大喊起来。罗公远顺手一带,玄渡竟轻飘飘地浮起,旋即缓缓落到一丈多远处,几乎没了重量一般。这一次是真正实力的对决,罗公远不论柔刚,皆已至天人合一之界,端得远胜于已,输得心服口服。

玄渡低首,再度合什道:“罗少侠的武艺旷古炼今,胸怀人品更非是我凡人所能思量,这般人才,又怎么做那暗中下毒,残害盈琛师太的事来?这下毒的肖小之辈,乃另有其人。”

道宣亦道:“老衲也是这般看法,罗少侠绝不会是凶手。”

罗公远淡淡道:“你们说这些有何用?若是一开始没有你们的阻挠,盈琛师太完全能够救活。”

星华子因失了宝器,心中有所忿忿,但毕竟大家风范,只是不悦道:“罗少侠的武艺已入神照之境,便是我等齐上,你要短瞬之际挫败亦非难事,但你却形同戏耍,以贻大事……”

罗公远扬扬眉毛,很自信地说道:“我做的每件事,虽非经历深思熟虑,可却都是有用处的。”段志城见他眉宇间飞扬勇决,顾盼神驰,充斥着无限的希冀与仁慈,不由大是震憾,木立当地。

罗公远转身,徐徐滑过厅堂,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煞是鬼神叵测。他走到盈琛师太身旁,见她已然鱼目暴凸,吐舌而死。蹲下身翻翻眼皮,又试了试皮肤的冷暖,段志城在当捕头前,亦作过验尸房的提刑和仵作,见他如此精于此道,几近专业,不由挢舌难下,瞠目杜口。群雄边各自疗伤,边望向他。罗公远翟然起身,悻悻道:“这老大娘没救了。各位回房休息吧。”

道宣有些担忧,道:“罗少侠将各位宾客打伤,倘若那宁娶风万一出现,只恐无力自保……”

罗公远冷笑道:“却未必是那宁娶风所为。在一切尚未水落石出之前,任何人莫再妄下定论。”他自怀中掏出一敉装满白丸的药瓶,一人分两粒,道:“正是因为担心你们,出手一直很另行安排。但范北鸣老大爷以剑伤我面容,便罪无可赦。这药你们和水内服,夜里将门锁好,且记莫要私自外出。罗某并不是大罗金仙,无法预算你们谁人遭袭,到时要施以援手,只怕……鞭长莫及。”他转而对道宣道:“律佛大师,在此间众人之中,我最相信的就是你。可否引我去二十年前那殷寒所住的房间?”

道宣一怔,罗公远缓缓地解释道:“今夜我要睡在那里。”群雄大哗,死者住过之所实是不净,加之生前武艺超迈绝伦,当真没几个人敢睡进去,这人逞强恃能,且由得他去。苏怡然与范韵搀扶起范北鸣,向房间走去,情不自禁地回望了罗公远一眼,春梅绽雪,秋蕙披霜,当真美艳赛绝尘寰。范韵心下一阵酸嫉,恶狠狠地瞪着罗公远。

罗公远毫不客气地一伸食指,半开玩笑地恐吓道:“你粗脖子鼓眼泡干什么?眼珠子不想要啦?”范韵见他突然变脸,惊得哇一声惨叫,跌跌撞撞地冲进房间。罗公远像个不谙时事的孩童,叉起腰哈哈大笑,得意道:“怎么样?吓死你这王八蛋!呵呵!”

第五回 夜留香(上)

深夜,月似银盘,与星争皓,远方重岚叠碧,湖面潋滟波光,芙蕖摇姿,绿lang流漪,泥土腥味伴着花馥香气,闻者欲醉。由于摘星堡本身戒备严森,连打着灯笼,敲铜锣喊时辰的更夫都不见一个。罗公远正呼呼大睡,突然开口梦呓般骂道:“龟孙儿,鬼鬼崇崇,想扮鬼吓唬我吗?”半晌无甚动静,罗公远又嘿嘿地狡黠一笑,旋即提高嗓门骂道:“还不滚进来!在门外作死么?”门突然为一股激气冲荡开来,段志城和熊禄猝不及防,双双扑倒在屋内,跌了个饿狗抢屎,面面相觑之后,段志城尴尬道:“罗大人……我俩本是因为公差路经此处,原不想趟这淌浑水……”

罗公远佯作不解,奇道:“你到底要说啥?”

熊禄亦是一脸窘相,哭丧着脸央求道:“请罗大人看在我师兄弟俩亦是朝廷中人,还祁允许今夜我俩在此寄留,以免遭不测之灾。”

罗公远嬉皮笑脸地道:“不行!我们三个大男人同居一室,必会招人非议,说罗某有断袖之癖,到时岂不糟糕……”

猛然一声尖叫,如暗夜枭鸣,寒若死水。罗公远听得出,此是苏怡然发出的。人也不回头,只道:“你俩不必跟出来,以后听我命令行事。”段志城俯身道:“哎”一声,再抬头时竟瞧不见他了。熊禄痴痴道:“神仙呀……”段志城见他不再崇拜自己,怒斥道:“你闭嘴!”

罗公远蹿梁越脊,逸态横生,恰似飞燕游龙,转瞬间已至范北鸣房间不足三丈。蓦地眼前一晃似草蛇灰线,魔光一般弹向廊外。罗公远听见范韵嚎啕大哭,估计凶手已然得偿所愿,又见苏怡然半倚地门前,红泪盈盈,看来是伤心到了极处。罗公远仅简短地命道:“照顾尸首别乱动!”脚下一弓,暴射而出,这一招避风如霰,浑然天成,着实天下无有畔岸。

那凶手疾驰如飞,罗公远距他愈灵愈近,见他身量高大魁健,估摸有近九尺个头,便朗声喝斥道:“你便是宁娶风?”那凶手脚下之风,拔起千仞,大有“恰称秋风西北起,一时吹入碧湘烟”的雷霆气势,却不料与他打过照面的半大孩子居然跟得上自己,并紧逼不辍,大是骇然,口中兀自道:“是又如何?”声音极其模糊,压根分辩不出年纪。

罗公远笑道:“你轻功不错嘛,要比比看吗?”那蒙面人知前面已然迫入死角,羝羊触蕃,愈发躁急,叫道:“不必了!恕不奉陪!”罗公远脚下提速,仿佛为雷电送出,梦幻之际已与那人并站一条斜线。那人惊难自抑,怒道:“你想干什么?”

罗公远对道:“你是宁娶风吗?你幼年虽来过摘星堡,却早已记忆模糊,便是一个成人,时隔几十年,又怎将仅仅呆过一宿的偌大城堡如此繁冗驳杂的路线,记得这般清楚?你究竟来过几次?”足下生风,天昏地黑蛟龙移,雷惊电激雄雌随。蒙面人见甩不掉他,反给他死死粘住,愠怒道:“这与你何干?”迭使杀招向罗公远袭来。罗公远目中一沉,冷笑道:“你轻功很棒,手上功夫却不怎么样。”那人仿佛对自己的轻身功夫引起为傲,见被罗公远赶超,惊异之中混淆了沮丧甚至绝望,本就不算很高明的掌法亦显得有些迟滞,而以罗公远神鬼难料的身法,要避其锋实属游刃有余,掌去神龙夭矫,腿来灵蛇盘却,或似长虹经天,或若流星追月,天地亦为之动容。

玄渡、星华子二人已然赶来,摇铃招唤下属弟子前来助阵,那凶徒见罗公远来了帮手,异常惊惶,抛下一颗红色雾弹,高高跃起。罗公远本拟跃起直追,但一闻之下,只觉不对头,转首向玄渡、星华子喝道:“毒气!快散开!”玄渡、星华子颜容失色,忙屏住呼吸,凝神静态,原地打坐,而匆匆赶到的七八个太行弟子与绵山云峰寺棍僧,却软绵绵地瘫倒在地。罗公远忙自怀中掏出那瓶白药,一人分了两粒。玄渡惊异问道:“罗施主……那白丸不是治疗外伤的吗?”

罗公远诡秘笑道:“这是我的独门配方,包治百病,只是医不好死亡。”不一时,便将那药分光。星华子又陡然间似想起什么,惶然失措道:“罗少侠,你也中了毒气,当把药丸留给自己两粒才是啊!”罗公远冲他扮了个鬼脸,道:“这药是专门为你们准备的。那毒气是对你们而言,于我无碍。快别再讲话,安心导气吧。”星华子料他吃过剧毒之物,能克百蛊,念及他种种神奇之处,不由苦笑一声,道:“罗少侠……嘿,你可真是个怪物。”罗公远似是很满意这种评价,只道:“那贼子被放跑了,咱们还是先回去瞧瞧范北鸣老大叔罢。”

范北鸣四肢张开,瘫躺于地,脖颈上方淌了一大片浓郁的腥血,而头颅却消失无踪。范韵哭得死去活来,时而愤怒狂叫,时而晕厥。而苏怡然凄清委婉,悲伤欲绝尚在其次,目中却似有对生命被无情摧毁的极度恐惧。罗公远“啧啧啧”半晌才道:“若不是我听到声音就跑出来,与那匪徒打了个照面,只怕大家都会怀疑凶手是我。呵呵!”

高景浣对他深恶痛疾,一旁酸酸道:“只怕有人与那宁娶风狼狈一气,也未可知。”

罗公远毫不示弱地反唇相讥道:“等明晚你死了,必定是我杀的!”高景浣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想想有些后怕,便陷入缄默。

罗公远起身道:“各位,大伙儿去睡罢,没啥事了。”

宿青海冷嘲热讽道:“哼,一连看了两具尸体,却什么门道也没看不出来。”

罗公远“呸呸呸”地还击道:“去死吧老东西,等你死了我就看出门道了!”宿青海一代封尘侠隐。安能容忍他人如此羞辱?但对方着实武功高深得可怕,只得吞声,亦不再言语。

范韵连带着新仇旧恨,一古脑地撇给罗公远,义愤填膺地骂道:“罗公远!你明知对方来头不善,却偏图一己私怨打伤我爹,仅仅为了脸上创痕……”罗公远插口道:“说得不错,我的脸可比你爹的头重要得多。”范韵悲怒交加,声嘶力竭地叫道:“你……你若不伤我爹,他老人家焉能被……死得这么惨!”一苏怡然又忍不住在一旁抽泣起来。

罗公远捏着鼻子道:“快把你爹埋掉罢。那贼人武功了得,我追他都追了半天,收拾你爹那是易如反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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