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福两手一摊,“大哥,我也不知他到哪里去了,如何叫他?”
“哼,净玩些鸡鸣狗盗的把戏,小气得很。”李良朝屋顶上看了看,“小子出来吧。”
屋门咔的一声响,闪身进来一人,立在李良面前躬身施礼,“小的时程,见过李军使。”
“时程?”李良上下打量来人,“哦,我还真见过你。坐吧。”
来人也就二十来岁的模样,生得骨骼精小,浑身上下透着干净利落。只是身量太小,比妞妞也高不出一头来。穿着打扮一副山民的样子,甚是简朴。
时程再拱拱手,“不忙。小的奉公子小姐之命来知会李军使,说完再坐不迟。”时程说着话,两眼不住地在李良脸上打转。
“知会?”
“正是。”时程脸色一凝,正色道,“若李大哥寻我们不见,请不要寻找我们,我们已经安全离开了此地。来日再会。”
“这是义仁说的?”李良瞧着时程正颜正色地学说着彭家兄妹的话,眉头撮起了一个疙瘩。
时程两肩一松,再拱手道,“正是。小的被派出时,公子与小姐亲口所说。”
“时兄弟,你们遇到了什么事情?为何要离开这里?”陈家福站起来,拉时程坐在条凳上,不解地问道。
“呵呵,”时程微微一笑,“老朋友来了,他们想带公子与小姐回返北地。”
“老朋友?是谁?义仁与义月答应了吗?”李良两眼一瞬不瞬地盯着时程,有些不相信时程的话,“还有谁能让义仁与义月回返北地,义仁与义月回北地作甚?再挑义旗与金人蒙人作战吗?”
时程双手一摊,“公子与小姐不让小的透露这些消息。”
“哦?”李良的目光瞬间提高了亮度,死死地盯着时程,“这么说,来的不是朋友,而是冤家喽。哪边的?时程,你肯定知道来的是谁,也知道你家公子与小姐将要面对的处境,你说,你来此作甚?”
“我,我来传话。一会儿我就回去。”时程不敢面对李良的直视,低头轻吟道。
“时兄弟,慢慢说。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我与李大哥不会袖手旁观的,你家公子与小姐既然来到了宋境,我们必不会再让他们去冒险的。”
“求两位军爷救救公子与小姐。”时程噗嗵一声跪了下来,嗑头如鸡啄米,“公子与小姐说,就要他们再为死去的兄弟们讨些公道回来,小的不想来,被小姐以死相逼,非要小的给军爷们带些话,非是爽约,而是时非得已,莫怪莫怪。”
陈家福一把扯起时程,把他摁在条凳上坐好,“时兄弟,莫哭莫哭,来擦擦眼睛。”
李良不为所动,静静地听着时程的哭诉,“最后的话是义月说的?这也是派你来传话的原因?”
时程掀起衣角擦了擦脸上的泪水与鼻涕,重重地点点头,“嗯。小姐说,这几天你们还有那位会飞的公子可能会到山里找我们,若是找不到我们,会以为我们不守诺,这会污了我们的名声,故此才派小的来知会一声。”
“来来来,先把眼睛擦了。家福,去弄些水来。”李良跳下炕来,坐到时程的身边,像慈父一样轻轻地拍打着时程的后背。
很快,陈家福提了一壶水走了回来,倒了一碗递给时程,时程哽咽着,接过水来,一仰脖,咕咚一声倒了进去。
时程抹了一把嘴,把情绪调整了下,不好意思地瞧了瞧身边的李良,咧嘴一笑,“小的失态了,让两位军爷耻笑了去。”
“救主心切,我等理解。你把事情的前因后果一一道来。”李良起身坐回炕沿。
时程略一沉吟,抬起头来,“公子与小姐不让小的告诉军爷实情。唉,小的怎能眼看着公子与小姐亲蹈虎穴。两位军爷问起,小的也顾不得公子与小姐的严令了。”
“这就对了嘛,事情总有个轻重缓急。你家公子与小姐所做,也是出于一个义字,也是为我们考虑,不想我们卷入进去。但未免看小了我们。若是你们自己的事情,我们知道了也不会插一手的。现在有了外部势力进来,我们就不能袖手旁观了。”
“李军爷说得是,小的也是这么想的。三位军爷离开山谷不久,探查的兄弟就传回信来,一队人马正进入桐柏山,向山谷内挺进。沿途驱赶了不少流民,弄得清静的桐柏山一时鸡飞狗跳。”
“杀人没?”陈家福与李良对视一眼,似乎明白了踏白军的一部进入桐柏山的原因。
“哪会不杀人呢。桐柏山里聚集的流民有些已经结集成村寨,有些几家人占据一个小谷地自生自灭。这些人一路下来,有人的地方必进去看看,或杀或逐,唉,哪里有活命的地方啊。”
李良与陈家福单拳紧攥,咬着牙关发恨。
“哪里来的杀才,金人吗?”陈家福一拳捣在条凳上,两眼发红,一副择人而噬的凶狠面目。
“金人?呵呵呵,是蒙人,蒙人呐。”时程仰头视天,压抑不住内心的悲伤,胸脯急剧地起伏。
“蒙人?”李良与陈家福惊呼一声,对视一眼,又分开,目光齐齐扫向时程。
李良与陈家福一下子懵圈了。
蒙古人在此时南宋人的心里,还是天边的一片云。
李良与陈家福若只是一名普通的宋人的话,根本不清楚这世上还有一个蒙古的部族存在。
即使如李良与陈家福也只是在与方琼孟珙等人接触时听到一些蒙古人的零星消息。
更多的信息还是来自与彭家兄妹的交谈中。彭义斌就是在与蒙古人的交战中战败身死。
别人的惨剧,听来是故事,没有身临其境的感受,感触也不深。而且北面还有一个金国把蒙古人拦在南宋人的视野之外。宋人总觉着蒙古人离自己还太远,只要金国不倒,宋人就永远不会与蒙古人碰面。
李良与陈家福怎么也没想到,一觉醒来,蒙古人竟然出现在了眼皮底下,而且还是用这样一种高调的方式。
桐柏山虽然山深林密,自成一个封闭的环境。但毕竟已经是宋境,而且里面还生活着不少流民与山民,竟敢一路杀将过来,丝毫不怕行踪暴露,引起大宋边军的反弹。
“时程,你确定进来的是蒙古人吗?有何为证?”李良当然不会被时程的判断牵着鼻子走,作为老牌的踏白军,自有一套识别敌我的方法。
“哼哼,小的当然不会看走眼。而且来的人里面还有小的见过一面的,就是化成灰,也瞒不过小的的一双眼睛。”时程说到此处,两眼喷着火,似与来人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也似。
“哦?你见过他们,是谁?”李良急急问道。
“李志常!”时程咬着牙,牙缝里崩出三个字来。
“李志常?李志常是何人,听起来是个汉人吧?”陈家福不解地扭头看身时程。
若是公输念槐在此,听到李志常三个字,必会知道来人为谁。而且还能扒出李志常的祖宗三代。但李良与陈家福就没这本事。甚至听都没听过这个名字,更遑论其来龙去脉了。
第一百四十章 缘起()
第一百四十章缘起
“不仅是汉人,还是个道士,不过早就做了蒙古人的腿子。”时程咬牙切齿地说道。
李良皱了皱眉,不太认同时程的说法。
时程说来算是北人,若从统治者来说,应该归为金人。不过从金宣宗将都城从中都迁到汴京后,河北山东之地就陷入战争连年的境地。当地的汉人纷纷结社组军自保,各择主人。这些人乱世不仅想活命,也想趁机割据一方。
金朝思前想后,知道对于河北、山东等地反正再也不能进行实际意义上的直接统治,便做顺手人情,选出九个势力最大的地方武装头目,全部封为公爵。
在这期间,蒙古人与宋人也没闲着,纷纷将手伸进了这一区域。蒙古方面,最大的收获在于收降了史秉直、史天倪父子和张柔等汉人武装。而南宋方面,暂时也把李全的红袄军收纳为官军。
所以对于时程来说,现在他可能自认为红袄军而远胜于为宋人。但时程伴随着彭义斌的红袄军,始终与蒙古军队作战,对蒙古人的认识远胜于李良与陈家福。
对于一个道士,怎么能随便就冠以蒙古人的腿子这个头衔呢?
“时程,你说你见过李志常这个道士,他怎么会是蒙人的腿子呢?不会有什么误会吧?”李良小心地问询道。
“两位军爷不会认为小的大言炎炎,故事夸大其辞吧。”对于李良略带质疑的语气,时程像被踩了尾巴的兔子,蹭地一声站了起来,手臂抬了抬,又颓然垂了下来,就势躬身施礼,道,“请两位军爷恕小的失礼不敬之处。”
“无妨。时程你就慢慢道来。某与家福久不在军中,而对于北地之事,更是知之甚少。还得你给我们指点迷津,也好厘定下一步的行动方略。”李良抬起独臂,示意时程坐下说话。
“小的不仅见过李志常,还见过他们的掌教。那还是小的很小的时候,我家总管命公子去见丘处机,小的自然也就随侍公子,才有机会见到了这个李志常。故此识得此人。虽说已经过去了很久,但小的决不会认错人,而且我家公子也认为来人正是李志常。”
李良一听这里面信息量太大,非是自己一个大头兵所能搞清楚的。先听着吧。
时程说着,瞧了两人一眼,见两人蹙眉静听,没有插话的意思,就自顾自地说下去。
“小的并不清楚总管为何派公子去见丘掌教,也问过公子,公子说是官家的意思。”
“后来呢?”陈家福也听出一些眉目来,能让官家记挂着的人,必有大来头,按说这个丘掌教应该倒履相迎吧,至不济也不会反目成仇。但是按现在的情势来看,双方的仇怨还不小。难道这个丘掌教拒绝了官家?
“小的当然不明白官家为何要让我家总管去找丘掌教,只知道我家公子与丘掌教并没有谈拢。在回来的路上,我家公子也是闷闷不乐,时时青着脸大骂无耻。”
“时程,你可知道义仁骂谁无耻?”李良心大心小的问道。
“还能有谁,就是那些老杂毛。他们竟然说官家有失政之罪,故不奉诏书。”时程说起往事,当时的情景似若依然历历在目,可见此事对他的影响。
李良与陈家福对视一眼,李良开口问道,“就因为此事,你们两家就结下了梁子?”
“当然不是。其实,”时程转动着眼珠,选择着语辞,“其实大宋官家如何,丘掌教如何说,那也是人家的事情,我家总管只是受人所托而已。关不得我们与丘掌教两家的关系。”
“只是后来,就是这个丘掌教,巴巴地接受了蒙古人的邀约,不远万里,跑到大雪山去见蒙古皇帝去了。据说随行的就有这个李志常。”
“那也不至于两家反目啊,莫非义仁看得不忿,起了怨念?”李良想了想,还是没想明白。
“军爷,您太也善良了,也小看了我家公子。我家总管是如何死的,这些杂毛功不可没啊。”时程狠狠地捶了下条凳。
“哦?还有这事?怎么没听义仁义月说起?”李良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嘿,我家公子不想提及而已。既然打定主意不再趟那些浑水,浑水里的渣滓不提也罢。只是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这不,人家又追来了,非要赶尽杀绝不可。”
“彭总管兵败被擒,是有人作了手脚?”陈家福砸吧砸吧嘴,品出了一些味道来。
“严实老贼,若没有李志常在中间穿针引线,怎会联络上必里海,必里海又怎能擒斩我家总管。”时程说着,两肩不住地耸动,只是拼命地压抑着。
若事实确如时程所言,这个李志常以及身后的那个什么掌教,就不单单是蒙古人的腿子这么简单了。
“时程,你出来时,李志常到了哪里,共有多少人?”李良大概弄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以他多年的军旅生涯,意识到这种情况已经超越了个人情谊的范畴。而由于彭家兄妹不想让行踪暴露在外,李良即使想帮,也得先安排好彭家兄妹才好行事。
“大概百人左右,小的推测这里面有蒙古人,有道士,也有严实的部下。是否有后续人马,小的出山时并没得到探马的侦报。不瞒两位军爷,小的认为正是那位公子的飞伞,才引得李志常一行人摸准了方位。”
李良摇摇头,“时程莫要口无遮拦。虽说是李志常带路而来,但他们的意图并不明朗,除非有人泄漏了你们这些人的行踪,否则,李志常即使是神仙,也不会知道你们躲到了桐柏山中。”
“是,小的想多了。”时程歪着头默思片刻,站起来朝两人拱拱手,算是赔罪了。
“大哥,”陈家福刚要说话,被李良挥动的独臂阻止了。
“家福,你的意思我明白。义仁与义月不想让外人知道他们的存在,我们也毋须到处宣扬,替他们守口如瓶就是。”
李良从炕沿上站了起来,盯着时程道,“时程,你即刻回去,告诉你家公子与小姐,莫要与李志常他们接触,我自会与你们联络。联络手法嘛,你与家福商量。”
说罢,李良推门就要跨出屋去。
“李军使,您,”时程噌一声从条凳上站了起来,“莫非您要上报枣阳军?”
李良拉起时程的手,轻轻地摇了摇,“时程,安心回去,保护好你家公子与小姐。李志常他们,就交给我们吧。”
“公子与小姐不会放过李志常的,小的说服不了他们。”时程眨巴着眼睛,想了想,执扭地说道。
“你家公子与小姐答应了公输公子,不会借李志常之事逃遁了吧。”李良想起了彭家兄妹与公输念槐的约定。你们不是一诺千金嘛,那就应诺吧。
“李军使,您不须用激将法,李志常想一口吃掉我们,也得看看他们有没有这样硬的牙口。公子与小姐和公输公子的承诺,自有我家公子与小姐作主,小的做不了主。但请李军使转告公输公子,只要红袄军还有一人在,承诺依然有效。”
“哈哈,时程啊,你家公子与小姐跟公输公子的约定可不是这样子的,公输公子要的是你们全都全须全翅地活着,少一根汗毛就算你们毁诺,回去问问你家公子与小姐,是不是这样子。”
“啊!”时程愣住了,还有这样的诺言在吗?这不是把自己的手脚绑起来了吗?莫说与李志常拼命了,就是被石头嗑了碰了,公输公子若较起真儿来,就是红袄军毁诺在先,这就要了红袄军的命了。
“时兄弟,你家公子与小姐派你来,恐怕就是想看看公输公子的态度,是去跟李志常拼命呢,还是守着与公输公子的诺言。”陈家福拍了拍时程的肩头,温言说道,进一步印证了李良所说非是信口开河,用来安慰他的言辞。
时程愣了半天,不得不点了点头。有了这个承诺在,他们实际上只有一个选择,或者毁诺与李志常拼命,或者守诺,就得避开李志常,保存自己。
时程挠挠头,难道那个带着块破布就能飞上天的小子,真是仙人不成?刚与公子与小姐订了这么一个奇怪的约定,他前脚一走,李志常就摸上门来,也太巧了些吧。
不管怎样,对他们这些经过千辛万苦才逃到这里的红袄军的残部来说,若能活下去谁还愿意拿着脑袋去拼命?
不过,对于红袄军的这些残部来说,李志常是他们的仇人,他们只所以流窜到此,也算是拜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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