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这样,带火星的圆球也只在人们的视网膜上留下一道暗红的火线,带着咻咻的啸叫,轻松地越过院墙,消失不见了。
啸叫声消失后,在场的人们的耳朵里似乎依然有声波在震颤,嗡嗡地让人暂时失去了思考与反应的能力。
一颗颗脑袋呆楞楞地犯傻,作院里除了微风拂过时的轻微的空气颤动,就是寂静。连鸟儿也缩着脑袋不知所措,也或是早已逃遁他乡。
“啊!”一声惊叫敲碎了寂静的硬壳,哗啦啦,人们如梦初醒,一个个像兵马俑在复活,又像机器人甩动关节,动作看上去有些僵硬与不协调。
公输念槐是惟一一个头脑清醒的人。不过,他也有些发傻。当然公输念槐不是因为被震撼了,而是因为带着火星的圆球掠过天空时,那道炫丽的规迹。
视野框里本来就纳入了绿树,蓝天,白云,再加上陡然窜进来的红星,重叠而又通透,而且这些都是那么鲜净纯粹,吸走了人的魂魄也似,或者魂魄本来没有离开过,只是融化进了视野框的自然美景里。
“先生,飞出院墙了,哈哈,孟公子,元直赢了,我赢了。”呆了一阵,严实还了阳也似,手舞足蹈,还跳了起来,好像一下子年轻了三十多岁。
这很鬼悚,一个胖胖的三十多岁的人,像孩子般跳起来,还拍着手,这是何等的让人侧目。
公输念槐捏着鼻子,朝旁边闪了闪,若是一旦严实疯了,咬人时,他也不会首当其冲,成为第一个被咬的人。
在这个时空里,应该还没有精神病这个说法吧。
“先生,先生,”严实好像明白了什么似的,扎撒着双手朝公输念槐抓来,一张胖脸上的笑容,不,不像笑容,像哭相,噢,或者笑与哭齐飞吧。
“先生,飞起来了。哈哈,”严实如疯似癲,“嗯,呜呜,先生,您说的没错,是我们走偏了路子。”
呀!公输念槐拉开架子,作出随时转身就跑的样子,小心地瞅着严实的举动,“严作头?严实,严实!嗨,醒醒,啪!”
公输念槐瞅准机会,一掌探出,直击严实的胸口,“醒来喽!”
“啊!”严实一怔,伸出的双手停住了,眼珠子转了转,散乱狂热的目光逐渐收拢降温,眼神也清明了起来。
“严实,快,让人翻过院墙把木球捡回来。”公输念槐瞧了严实半天,确定严实没有间歇性精神病,也没被疯狗咬过之后,这才试探着在严实肩头推了一把。
“啊!是,先生,呜呜,”严实哭了。
严实的肩头一抽一抽的,犹如一个被拐卖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失散多年的父母也似,只是省略了抱头这一环节。
“好了,孟兄,孟兄?”公输念槐一扭头,看到孟之经依然伸长着脖子,像被捏着的鸭,也可能脖筋抽抽了,还没复原。
公输念槐一看两人的架式,至于吗?这才哪到哪呐!更威猛更丧心病狂的火炮你们还没见到,若是见到了,敌人岂不是省心了,你们直接被震撼至死。
“嗨,嗨,天亮了,走水了!”公输念槐抬眼一看,好嘛,作院里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像丢了魂的行尸走肉,脸上是麻木?迷惑?陶醉?还是混合体?
反正没有一个正常反应的。
实际上这也难怪。
若是在军营里进行试验,会怎样?拿到村庄地头试验呢,其震撼效果会一样吗?
答案可能是否定的。何也?
不同的群体,由于其关注点不同,对同一件事物的态度就会不同。军队是什么,是暴力集团。暴力当然需要狂暴的力量,这样的力量越强大越能激起他们的血性,也就容易成为军兵们的最爱。
若是军兵们看到竹筒可以把火球投射出去,他们会惊喜会狂欢。一个不需要费力且效果不次于弓弩的新型火器,意味着不仅能打胜仗,而且还能在打胜仗的同时,保住性命,这样的好武器谁不喜欢?
村民呢?他们的关注点在如何把庄稼侍弄好,多打些粮食,给自家婆娘与孩子多吃几顿饱饭,扯几尺花布做几件新衣服,才是正经。至于竹筒为何能把圆球送到二三十丈之外,权当看了一场魔术,有那把子扔球玩的力气还不如多拔几棵杂草。呵呵,不过,回家对着自家的婆娘吹吹逼,也能长长男人的雄风不是。
作院是啥地方,是兵工厂;工匠是啥人,是技术人员。技术人员看重的是什么,当然是技术。如果能开发出一种新型武器,不仅是作院的荣耀,更是工匠们的荣耀。
工匠们既是生产制造武器的工人,又是科研创新的主力军。同样是武器,工匠们的视界与军兵们的是不一新的。他们比军兵们多了一些矜持骄傲与执着。
军兵们看到的是武器,是打仗时杀敌获胜的利器,也是保命捞取军功的工具。
工匠们眼中的武器,首先是他们的心血与智慧,其次是工匠们手艺的体现,被他们当做工艺品也不为过。最后才是一份工作,养家糊口的依托。
所以在工匠们眼中,手艺才是他们的命脉所在。若凭着手艺制造出新型的武器,就是对他们手艺的最高奖赏。
因此,当竹筒里飞出冒着火星的圆球时,工匠们彻底被颠覆了。颠覆了他们的理念。
理念是什么,对于这些工匠来说,理念就是他们手艺的灵魂。现在随着一声炮响,他们的理念在炮声中化为飞灰,这如何不让他们惊愕。这一声炮响,意味着他们以前坚持的东西从此变成了垃圾与累赘。或者有人飞升登天,或者就有人坠入十八层地狱。
“念槐,这比投石机好用多了。”孟之经终于缓过劲儿来了,吁出一口气来,悠悠地说出一句话,差点把公输念槐喷个跟头。
“投石机?”公输念槐微一愣怔,而后苦笑道,“孟兄,你怎与投石机相比,两者不同的。”
“是,先生说得极是,是不同的,”严实不知何时又复活了,接着公输念槐的话又重复了一次。
公输念槐兜了严实一眼,“严实,有何不同?”公输念槐想考考严实,自打进了作院,严实除了头上顶着一顶作院作头的帽子外,似乎并没特异之处,完全看不出还是一个技术型工厂的负责人。
“噢,先生,稍候,元直这就让人把圆球捡回来,还得测量下距离。嗨,王贵,让人把圆球捡回来。”
第一百十四章 意料之中()
第一百十四章意料之中
严实拢着目光朝远处一看,王贵的身形又跃入了他的视线,一事不烦二主,就是你了。
远处的王贵正带着两人四下里踅摸呢,听到严实的喊叫,一指身边的年轻人,抬腿踢向年轻人的屁股,也不知年轻人说了什么,惹得王贵拳脚相向。
年轻人一捂屁股,噌噌地跑向院墙。
“咦,小春呢?”严实瞧着王贵吩咐人去捡圆球了,一转身,忽然发现王小春并不在现场。现在王小春几乎成了严实的眼珠子了,目中再无他人,也不能没了王小春。
“谁看见小春了,还有李珍?这些玩意儿,一个省心的没有。”严实背着手,在公输念槐与孟之经眼前晃悠。
“嗨,在这呐,在这呐。”院墙处传来叫声,循着声音望去。王小春骑在院墙上,手里举着黑乎乎的圆球朝严实摇着。
“啧啧,还是小春这孩子,机灵着呢,去,挡着我了,没个眼力劲儿。”严实发着感慨,一把把挡住他视线的一人推了出去。
公输念槐点点头,难怪严实对王小春另眼相看,这个青年人不论哪个方面,都是可造之才。就连自己这个自诩最为清醒的人,动作也没王小春来得利落迅捷。
头脑灵活,轻重缓急分得很清楚,绝不拖泥带水,想到就做,不需要斟酌再三,更没有三思而后行的假谨慎真腐腐。这就是公输念槐暗自对王小春的评价。
“严作头,公输公子,孟公子,你们看。”王小春一脸兴奋,分开人群,手里托着圆球来到三人面前。
“哟,都黑了。”严实接过来,在手里掂了掂,又翻过来瞧了瞧,“怎么还少了一块,”严实发现圆球一边凹进去一块,用指甲一抠,抠下一块黑乎乎的炭末来,“先生,你看,这都烧焦了。”
“嗯,小春,飞出院墙多远?”公输念槐接过来看了一眼,就递给了孟之经,他最关心的是射程。
“公输公子,在院墙外又飞了二十丈远。”说话的是李贵,李贵手里还拿着一根树枝。
“噢!这么近?”公输念槐默想了下,从这里到院墙,差不多有十丈,再加上院墙外的二十丈,这才三十丈,若以后世一丈三米三的标准来算的话,才一百米。要是再换算成这个时空的步的话,射程才六十步。这个射程连最普通的弓箭都不如。难怪公输念槐不满意。
“公输公子,您看,要不是被这根树枝挡了一下,我估计还能有十多丈的距离。”李贵把树枝举起来,指着树枝上的一个白点,说道,“这就是被木球击中时留下的。”
“李大哥,这是被圆球打中的?”孟之经接过树枝仔细看了看,又试着折了折,“念槐,这要是换成铁球的话,这根树枝恐怕就被打断了。”
“孟兄,若是换成铁球,还能打这么远吗?”公输念槐摇了摇头,不认可孟之经的说法。
“呵呵,别忘了,念槐,这是用的作院的火药,要是换上你的火药,是不是就能把铁球投出去这么远?”看起来,孟之经比公输念槐还有信心。
“还是等铜炮管铸出来再说吧,竹筒受不了新火药的爆燃威力。”公输念槐否决了孟之经想用竹筒试验新火药发射铁球的设想,这玩意儿太危险。
“那,”王小春有些不淡定了,“是不是突火枪没用?”
“哦!”公输念槐一看,王小春的两只手都绞在一块了,这是咋的了,要摆兰花指呀。
“小春,你想过没有,要是把圆球换成铁钉之类的,突火枪会如何?”公输念槐心一软,又开始出主意了。
“噢,小春明白了。”王小春抿着嘴唇,轻轻点了点头。
公输念槐心道,加上铁钉之类的东西后,突火枪才是真正的名符其实。你王小春该满足了,这是开创火炮先河的东西,万不可轻忽了。
“噢,小春,还有一个锥体没试验吧,快快,”严实一瞅天空上的太阳,正瞪着独眼俯视着作院,怒火狂喷,这才想起都到中午了。
自己的小先生与孟公子家里还有一大摊子事呢,怎么能因为作院的事情而羁绊了他人的规划。
再说了,圆球都射出去了,也不差圆锥了。再震撼也就那么回事了,况且一上午下来,作院里的人也已经有了免役。断不会再目瞪口呆,傻乎乎地流哈喇子了。
“哦,我这就去准备。”王小春拍了拍脑门,一转身又跑向土坑。人们一看王小春又跑向土坑,知道又有好戏看了。有了上几次的经验,作院里的人们还是很有记性的,纷纷走避,各找各位,把土坑亮了出来。
很多人都在思考一个问题,那就是为何姓公输的后生,做了一个圆球后,还要再做一个锥体呢?
圆球倒也好理解,像霹雳火球、蒺藜火球、铁火炮等等这些已经有了的火器,就是圆球状的。
但是圆锥嘛,就离这些工匠的视野太远了。好些工匠早已聚在一起窃窃私语了好久了,还是没弄明白为啥要安个圆锥头。
三棱锥他们理解,不是有一种箭就叫三棱破甲锥吗,三棱形的箭头穿透性强,能撕破敌人的盔甲,直达敌人的身体,射杀敌人。这个公输后生,是否也是用圆锥头来破甲呢?
不管咋样,只要开始思考就好,有疑问正常。没有疑问的话,公输念槐就会为这次作院之行后悔的,因为目的没有达到。启蒙启蒙,不就是从混沌状态开始的吗?公输念槐恰巧就想借这次机会,给大宋的工匠们呈现一个跟以往不太一样的技术与理念世界。
云深不知处,因为有浮云遮望眼,但人还在山里。暂时看不清找不到不打紧,只要知道山里有人,有更高的技术台阶等着这些工匠去攀登就好。
王小春驾轻就熟了,很快把锥头塞进纸药筒里,点燃引火绳后投进竹筒里,迅速跑向一边,蹲下抱头,眼睛从胳膊缝里瞧着竹筒。
作院里一片安静,几十双眼睛盯着竹筒,很多人想看看圆球与锥体到底有何不同。
“噗!呼……”
竹筒里先是响起一声闷响,接着筒口窜出一蓬火苗,先是窜出丈余长的烈焰,而后迅速消退,最后只在竹筒口摇曳着一簇火苗。
“呀!怎么了?”
“没炸?咋还烧起来了?”
“快去看看,发射出去没有。”
“发射出去了吧?太快了,没看见?”有人仰着头,往天上看,先是转脖子,后来身子也转了起来,两个三百六十度之后,也未发现天空上有飞行物,更没有带火的锥体飞出去后留下的尾烟。
几十颗脑袋从不同的方位看向土坑,没有人贸然上前。为何?前车之鉴嘛,自打知道竹筒也能被炸成竹片后,人们就变得谨慎小心翼翼了,宁愿多等会儿,也没有人冒险凑上前去。
就像放鞭炮,药芯看上去好像灭了,但身边的大人总会提醒孩子,先不要急着上前捡,再等等。
严实不淡定了,耳朵里听到噗的一声后,严实的脖子就越来越长,有向长颈鹿看齐的趋势,两只眼珠子盯着冒着火苗的竹筒,如同一只饿狼,正在等待猎物出没。
离着竹筒最近的是王小春。王小春蹲在地上,两手护着头,眼睛透过缝隙瞧着竹筒,等了半天,除了噗的一声外,再没听到其他的声音。只看到竹筒口着起了火。
王小春慢慢地放下护着头的手臂,抻着脖子观察了片刻,慢慢站起来,朝竹筒蹭去。
“小春!”严实看到了走试探着走向竹筒的王小春,双手拢在嘴上,吼出了一嗓子。嗓子有些沙哑,带着颤音,要是唱摇滚,一定很有味。
“别喊了,过去看看,孟兄?”公输念槐当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不仅不沮丧,反而有些庆幸。
事物的发展都有内在的规律,强扭的瓜不甜,拔苗助长后的禾苗也长不大。
能把突火枪做出来,公输念槐就心满意足了,也是这次作院之行的意外收获。即使现在他想做的迫击炮胎死腹中,他也不会有意见,反而会有些高兴。
那公输念槐为何不从一开始就做突火枪呢?
一个玩惯了平板的人,再拿起机械按键的手机会是什么感受,更不消说第一代摩托罗拉大砖头了。
所以公输念槐自打想玩炮开始,就把目光瞄上了迫击炮。一则公输念槐认为迫击炮构造相对简单,二则在非洲时他见过,还拆开研究过。
走远不走近。生活中的一些定则,也影响了公输念槐的判断。当然对这个时空的科技水平不了解,也让公输念槐走上了自以为是的路子。
至于为何公输念槐对这次失败的试射还暗自庆幸,不以为悲反以为喜,那就要从公输念槐的构想说起了。
武器不仅仅是杀人利器,用来保家卫国的工具,它还是一种商品,一种利润极高,堪称获取暴利的特殊商品。同时,卖武器不仅可以攫取超额利润,还可以渗透控制一些武装势力。
并且热兵器对后勤的依赖程度,不是冷兵器可以比拟的。
一把ak…47若没有了子弹,还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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