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故事里说买珠子的人拿走了盒子,把珠子还给了卖珠子的人,被人讥笑为有眼无珠。
要是真正贵重的是盒子呢?珠子只是一个噱头,或者是一个障眼法,是不是就可以有另一番解释了呢?后世里这样的促销手法并不鲜见。
大概现在方琼的心里,就在掂量注射器与这个盒子的份量了。公输念槐对盒子里的注射器,正眼都没有看一眼,对这个盒子却兴趣浓浓。方琼并没看出公输念槐感兴趣的是弹簧,而非盒子。
方琼也知道这个盒子稀罕,但并不清楚稀罕在何处。所以看着公输念槐一遍遍地开阖盒子,心疼得不得了,惟恐弄坏了盒子。
“方叔,这个盒子也是鹿木匠亲手制作的?”果然公输念槐问出这句话时,方琼吁出了一口气,而后眼神就迷茫了。
“要是不经鹿木匠的手,他作坊里的物件就出不了门。念槐,你问这个作甚,难道你看上了盒子?注射器你就不看看?”
方琼直接弄不明白了,当然他不会认为公输念槐少年人玩性大好奇心重,才对盒子看得仔细。
“方叔,这样开启的盒子流行吗?”公输念槐哒一声再次打开了盒盖,让方琼看。
“念槐,你看看这盒子里盛的是啥,是公输氏传人的大作!鹿一鸣说了,他也是木匠,祖师爷的传人做的东西,那就是宝贝。他要不拿出些绝活来,就不配拿刨子拉大锯。你看看,这手工咋样?这次鹿木匠拼上老命了,手工费都没要,还高兴得了不得。说祖师爷的后人能让他做活,他祖坟都会冒青烟。”
方琼捋着胡须,笑呵呵地唠叨着,对公输念槐的问题没有正面回答,公输念槐却也听得清楚了。像采用扭转弹簧作开启构件的,不多。制作弹簧的工艺复杂是一回事,应该主要是材料难得。
“方叔,这些东西您一个铜板也没出?”公输念槐掂量了一下,要是这些木工活都出自鹿木匠一人,得出多大的血啊。像海南黄檀木、铁梨木这些木料,不管在哪个时代,都是稀有之物。物以希为贵嘛。
“咄,你方叔会去抠一个辛苦做工人的口食?你看看,这些木料都是你方叔收罗的,鹿一鸣还埋怨你方叔把他瞧小了,木料他也要出呢。嘿嘿,要不是现在整个村子成了半个禁地,鹿一鸣还不走呢,非要当面向你请教呢。”
方琼一提起鹿木匠,笑呵呵的,滔滔不绝,说个不停。不知是从鹿一鸣那里得了便宜,还是沾了公输念槐这个木匠祖师爷后人的光,被鹿木匠无限地尊崇了。
“呵呵,这就好。小侄就怕叨了他人的恩惠无以回报。鹿木匠的手艺还是有的,想来这支注射器还是可以一看的。”
公输念槐心里打起了鼓,要是鹿木匠来向他讨教木工活,他可就抓瞎了。后世哪有手艺,除了铁钉还是铁钉,电锯切板,电刨刨光,咣咣钉上钉子,完活了。连最基本的卯榫技艺,都没有几个木匠能做了。
“念槐啊,这些手艺人最看重的是什么?你呀,别认为他们没收手工费就心存歉疚,我跟你说呀,他们在背后还不知怎么偷乐呢。嘿嘿,这些人别看一副老实憨厚的样子,可精着呢,不比商人差。”
公输念槐一边从盒子里拿出被层层丝绸布包裹着的注射器,一边听方琼的絮絮叨叨,听到这里,忍不住问道,“方叔,这是为何,难道他们做这些手艺活不要钱?那他们吃什么喝什么,活雷锋不是人人都能当的。”
“活雷锋?活雷锋是啥?念槐呀,你是真不懂,还是逗你方叔闷子。他们靠啥吃喝?不就是手艺吗,你看看,念槐,你让他们做的哪一样不是新样子?这就是他们学手艺的好机会。他们不仅练了手艺,还掌握了别人不懂的样式,在同行里,他们就是翘楚,走路都得横着走,还差你我的仨瓜俩枣?他们不收咱们的钱,不是他们亏了,是赚了,赚大了。念槐,你为啥不自己动手做,需要什么工具,方叔都给你找补齐了。这些样子流传出去,你不心疼?”
说着说着,方琼感觉到自己这一方有些吃亏了,开始撺掇公输念槐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肥水不流外人田了。
“方叔,一个人就是块铁,能捻几颗钉?咱们这边的活还多着呢,您舍得让小侄只做一个木匠?”
公输念槐把绸布包裹着的注射器放在木箱子上,开始一层层地打开,还得应付着方琼。
“也是。神药啊,治疟疾的药,还有千里神镜,噢,听说你还弄了一种砲,三个人就能操作。这些都是你弄出来的,没人能替得了你,真不能把你当一个木匠来用。唉。”方琼掰着手指头一个一个数着,数着数着就叹出一口气来。
“人不够啊。”方琼仰首望着屋顶,不知在打着什么主意。
“方叔,这就是鹿木匠做的注射器?”
“咋了,不行?”方琼一听,低头瞧向公输念槐。“念槐,我看了,只是方叔不明白这注射器怎么个注射法,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来,鹿木匠赌咒发誓说是按照你给的纸样子做出来的,绝不差分毫。哼,鹿木匠敢糊弄我,看他能吃还是能兜得了。念槐,你说,哪里不合适了?”方琼又急又愤,还很生气。
“方叔,您误会了。小侄当时想做注射器时,本就没抱着希望,只是姑且一试罢了。您找的这个鹿木匠不仅做出来了,还做得如此精致,让小侄大开眼界啊。啧啧,这是件工艺品啊,小侄都不舍得用它当注射器了。”
第七十四章 大国工匠()
第七十四章大国工匠
“那可不行,你要喜欢,就让鹿木匠再做一个来,注射器还是注射器,你小子可不准生别的心思。你再看看这根针,和这支注射器是配套的,方叔也试过了,正合适。”方琼从木盒里,又找出一个小银筒来。
小银筒只有一根筷子粗细,方琼掀开银筒一端的盖子,从里边倒出一个小绸布包来,打开小绸布包,捻出一根银光闪闪的细针,举到公输念槐眼前,“念槐,你看看这根银针,正好可以装到注射器上,可以齐活了吧。”
公输念槐的小心脏呯呯地跳个欢快,宋代的匠人用心灵手巧来形容,都有些不够用了。
汉代的金缕玉衣,一根金丝只有头发直径的几分之一,这还不算,还要在比头发还细的金丝上钻孔,然后把这些金丝串连在一起。在没有显微镜的时代,也没有放大镜可用,古代匠人仅凭一双肉眼,是怎么做出来的,公输念槐始终很好奇。
方琼手中的针头不知比金丝粗了多少,宋代的匠人能做出来,也算不上太惊世骇俗。
只是这针头,从做工上看,丝毫不亚于后世用机械生产出来的产品,而且多了一份机械产品所没有的艺术气息。
公输念槐接过针头,凑近了仔细观看。
“念槐,上面錾着字号呢。”方琼眯着双眼,伸出手指指了指针头尾端处。
“潘氏银器!”公输念槐终于看到了,轻轻念了出来,“方叔,这是否有些多余?做出这根针来就耗时费力了,再在上面錾出字来,这功夫费的,嘿嘿,”
“你小子自诩公输氏后人,咋净说些外行话呢。这字号就是信誉,就是保证,没点真本事,谁敢往上面錾字?要是砸在手里,一家老小就得餐风露宿,死了连祖宗都不收。小子,可千万别小看了这多余的几个字啊。”
方琼痛心疾首地瞅着公输念槐,就差把指头戳到公输念槐的脑门上了。
“呵呵,是。小子懂了。海外游历,增广了见闻,看来还丢了很多比见闻更重要的东西。”
公输念槐挠挠头,讪讪地笑了。
公输念槐再拿起铁梨木的针管时,入手沉甸甸的,不仅感受到了铁梨木的分量,还感受着匠人的执着与追求。
这些匠人每一项小小的创意,其出发点从小里说,他们竭尽心智,点灯熬油,无非想在同行竞争中占据一个有利的位置,让自己的作品卖个好价钱,为家人谋个衣食无虞的生活。
就像这根小小的扭转弹簧,从创意到制作,耗去了多少人的青春年华。更多想尝试的人作了被拍死在沙滩上的先驱者,后来者踩着他们的尸体,依然前行,推动着科技艰难而不屈地前行。
从大里说,说他们引领了整个时代科技的发展,丝毫不为过。当匠人们有意识地制作使用弹簧后,冶炼行业因应需要,就要冶炼出适合制作弹簧的钢铁来。在这一过程中,新的冶炼工艺就被创造出来,甚至还能唤醒朦胧状态中的化学。
公输念槐可以自豪地宣称他比这些匠人高出不止一个量级,但公输念槐的这个高恰恰就是站在这些匠人们的肩膀上。
要是从创新这个角度来说,公输念槐应该惭愧。因为不管青霉素还是青蒿素,都是剽窃后世的,没有公输念槐的一丝一毫的功劳,更惶论创新了。
这支由铁梨木制作的注射器,整个筒体是由整块铁梨木掏空而成。这也就罢了,毕竟筒体较粗,花些功夫也就是了。
让公输念槐大为惊诧的是,针筒前端的**小孔是如何钻出来的。这可是铁梨木,硬度极高,而要钻的小孔极细,使用什么工具,什么手法,才能钻透铁梨木钻出这么细的小孔来?
注射器实质上就是一个活塞。插进针筒的就是活塞。活塞与针筒内壁如何接触紧密不漏气,是注射器的关键。
公输念槐举起针筒对着窗户借着光亮,瞄了瞄针筒***侧光滑如镜,竟然看不出凹凸不平,即使用最挑剔的眼光也挑不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瑕疵来。
公输念槐不仅大为叹服。
再看活塞。活塞低端向上约一厘米处挖出一个凹糟来,凹糟内嵌入一层薄薄的杜仲胶条。若不细看,胶条与活塞平齐,并无突出之处。要是顺着活塞外壁看去,胶条嵌入处有微微的突起,这样就保证了活塞与针筒内壁的贴合紧密。由于胶条的韧性与弹性,这样推拉活塞时,既不紧涩,又不至于漏气,与后世的注射器一般无二。
要不是这是由铁梨木做的,公输念槐真想现在就试试这支注射器的效果。
惟一的缺憾,大概就是不透明了。刻度可以标上,但是无用。看来要想确定注射液的多少还得另想办法。或者先不用注射器,改用吊瓶输液。但是注射液多少的问题依然没有解决。
更让公输念槐担心的还是这支注射器的材质问题。针筒里是要装药的,铁梨木本身有没有副作用,与不同药液接触会不会造成不良后果等等,都是问题。
还有杜仲胶条,达到卫生标准了吗?与药液接触会否发生反应?这都是未知之数。
公输念槐可不敢随便拿人命来试验。
用吊瓶输液,就简单的多。一个小瓷瓶加一个软木塞,再加一根杜仲软管和一个针头就ok了。如果担心杜仲胶管不安全,可以多准备一些,用上几次或者规定多长时间必须更换,可以有效降低发生医疗事故的机率。
有了这支注射器,公输念槐对宋代这个时空有了一些信心。或者说他的一些想法可以更放心地摆出来施行了。
“怎样?”方琼看得眼都花了。
公输念槐拿着注射器推拉弹唱,玩的不亦乐乎。一会儿看看内筒壁,一会儿把活塞塞进去推拉几次,瞅瞅这里,看看那里,比搞安检的还上心。
方琼对这孩子的耐心还是足够有的。既然是公输氏的后人,自然有常人没有的眼光与见识。他所感兴趣的地方当然会与常人不同。他对什么感兴趣,也不是他一个寻常管家所能理解的。或者说他一个普通管家都能理解的东西,他公输念槐也就不值得他纾尊降贵地奉迎了。
只是公输念槐这样兴致满满地看盒子,试针管,他方琼陪着就有些吃累了,直看得方琼困意上涌,两泪涟涟,不是强忍着,哈欠都不知打了几箩筐了。
“甚好。妙极了。”公输念槐轻轻地把注射器放在绸布上,小心地一层层地卷起来,如同捧着刚出生的婴儿般放回盒子里,哒一声阖上盖子,长吁出一口气。
“噢,那就让鹿一鸣多做出几支来。”方琼的心随着哒这一声响,心脏也回归了原位,又可以愉快地交谈了。
“小侄对注射器的作工没意见,就是这材质小侄不太放心。”公输念槐摩挲着木盒,沉吟道。
“材质?念槐说,就是要月亮里的桂树,方叔也帮你找来。”方叔一听,无关鹿木匠的手艺,半个心放了下来。材料嘛,只有你公输念槐能说出来,我方琼就能给你找到。
公输念槐呵呵一笑,“方叔,您不须这么夸张,小侄想要的材料非是没有,只是太贵了,咱们用不起,也无须浪费。”
“啥?太贵了!嘿嘿,”方琼一听就急了,也受辱了,被人当面说用不起,我,姥姥!
方琼正要拍胸脯,可能感觉气势不足,噌噌噌把袖子挽了起来,梗着脖子,脖子上的青筋根根直跳,比好斗的公鸡还要强势三分,“念槐,说吧,爷们还就不信了,在大宋还有咱爷们用不起的东西,你只管说来。”
公输念槐一看,方琼真急了,过去把方琼的袖管褪了下来,“方叔,您呀,也别激动。小侄知道哪种材料合适,真的太贵了,没必要。还有一种方式可以采用,简便还不贵。”
“贵不贵,方叔说了算,你小子不用在这上面给方叔省。哪种材料,有多贵,哪里能买到?”
“玻璃!”公输念槐忍无可忍,无须再忍。朱唇轻启,吐出两个字来。
“嘶………,嘶……哟,念槐啊,你要了方叔的老命了。玻璃这玩意儿,只有走南洋的海商才能弄得到,而且都是些杯盏瓶碗之类的花式,哪里会有你要的注射器啊。”方琼一听,一屁股坐到马扎上,真犯了难了。大概还有当场吹破牛皮的小尴尬。
“方叔,南洋的那些玩意儿,小侄还看不上。不是时间紧了些吗,小侄临时也就想找些应急的方式用用。”公输念槐转到方琼身后,抚撸着老头的后背,一面安抚道。
“啥?念槐,听你口气,南洋的玻璃你看不上眼,你千万别说你能弄出玻璃来,方叔的心脏受不了了。”方琼仰着脑袋斜着眼睛瞧着身后的公输念槐,一只手早按在心脏处了。
“嘿嘿,方叔,您真得看好您的心脏。小侄说不定哪一天就把玻璃给您鼓捣出来了。”
第七十五章 妞妞的信任()
第七十五章妞妞的信任
“哗啦。”方琼一个腚墩直接坐地上了,马扎歪在一边,老头也顾不得形象,爬起来,一把抓着公输念槐胸前的衣服,嘴唇哆嗦成风中的枯草。
玻璃这玩意,在后世无处不在,普通得像空气一样,没有人会去在意它。
但在南宋这个时空里,玻璃却是昂贵的代名词。有钱都没地买去。因为南宋不产玻璃,当时的世界上,只有后世的威尼斯人会造玻璃。运到南宋的是玻璃制品,而非玻璃本身。
“念槐啊,好孩子。咱不作药了,咱造玻璃玩行不?”方琼的声音都碎了,凡是这个时空的人如何不清楚玻璃的商业价值。有了造玻璃的手艺,就是给座金山都不换。
方琼这样一位见过世面的人,都不淡定了,连神药都弃之如蔽履了,可想造玻璃这种手艺对方琼的冲击力得有多大。
而且玻璃这玩意儿用途极为广泛,绝不会出现烂大街的情况。
公输念槐会制玻璃吗?必须会,即使细节上不精通,但有方向啊。大方向错不了,制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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