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论什么呢,还不过来搭把手。”方琼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噢,方叔,还有啊。这些是什么呀,嘿嘿,真多。”公输念槐回头一看,方琼端着一个红漆托盘,上面摆着几个小碟子。每个小碟子里都盛着一些小菜。
“辣萝卜,辣瓜,这是什么?”公输念槐本想接过方琼手里的托盘,一看这些小菜,就又数上了。他是真的很好奇。
“这是淡盐齑,小子,还不接过去。”
公输念槐一把把托盘从方琼手里夺过来,“还有拌生菜、这是啥菜?”
孟之经伸头一看,“是盐芥。”
公输念槐把托盘放在磨盘上,把小碟子一个个拿出来摆在磨盘上。又见一个托盘放在磨盘上,公输念槐一看,这个托盘大多了,上面放着四个砂锅似的罐子。
一士兵模样的正把四个砂锅从托盘里捧出来,放在磨盘上。每个罐子里都放着一把勺子。
方琼拿起勺子搅了搅,“念槐,这里有七宝素粥、五味肉粥、粟米粥、糖豆粥,你喝哪一种?”
公输念槐凑过去,每个罐子都闻了闻,“方叔,每人只喝一种?四种都想喝,咋办?”
“嘿,半大小子,吃穷老子。自己来吧,想吃多少,就吃多少。来来,快吃,还有活儿呢。”
“方叔,您来一碗七宝素粥?好咧,七宝素粥来了,方叔慢用。”公输念槐给方琼盛了小半碗粥递给方琼,孟之经他就不管了,拿起一只小细瓷碗,也不管粥是否配得上这白生生的细瓷了,先从盛五味肉粥里装了冒尖的一碗,出溜一声,多半碗粥就没了,再一转圈,细瓷碗就剩下碗底了。
又一碗糖豆粥下肚,味道似乎比五味肉粥更合自己的胃口。粟米粥下肚后,公输念槐就把这道粥忘了。
等把七宝素粥倒进嘴里后,公输念槐就后悔给方琼盛的多了。转了一圈,就这粥最好喝。
四碗粥下肚,公输念槐这才想起可以坐下来吃,一把馓子,不,是环饼,一个烧饼,一个带馅的馒头,小菜也都尝尝。
“方叔,孟兄,你们也吃呀,这辣萝卜味道软了,辣味也不正宗,口感还是不错的。哈哈,”
孟之经拿筷子敲敲细瓷碗,“粥没有了。”
公输念槐鼓着腮帮子,惊心动魄地瞧着孟之经敲打细瓷碗,生怕把这白生生的碗敲下一块来,这都是宋瓷啊,制瓷巅峰,每一个放在后世,就能引起拍卖界的轰动。你敢拿筷子敲?败家玩意儿!
“噢,粥没了?罐子小了,换个大的。还有馓子馒头,来,方叔,来一个烧饼,也没了?谁吃的这么快?”
公输念槐伸手往笸箩里一划拉,空空如也,笸箩空了。
“嘿嘿,笸箩太小了。跟盘子似的。要不,你们也吃些小菜,我再去拿一些。”
公输念槐很为自己的身体发愁,饭量也太大了吧。好像方琼与孟之经只喝了一碗粥,馓子与烧饼,每人也只吃了一个,合算这一磨盘,都进了自己的肚子。
“噢,孟叔呢,从起床就没看见,不会,哈哈,”公输念槐只好转换话题,肚子里有了东西,脑袋就又重新活跃了起来,这才想起来,从起床到现在就没看见孟珙。
“将主自有事情处理,不用你小子费神。吃的差不多了吧,那就撤下。噢,念槐啊,若饿了,就到厨房找吃的。”方琼站起来,一边收拾碗碟一边对公输念槐说道。
公输念槐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傻傻地一笑。
“方叔,严作头来了,门外候着呢。”此时,一名军兵从院门外走进来,施礼后禀报道。
“严方?叫他进来吧,把这些撤下去。”方琼吩咐一声,拿起抹布擦抹起磨盘来。
孟之经取过漱桶,每人漱了口。
“孟兄,作头是什么?”公输念槐听得好奇,小声地问孟之经。
“作头是作院的工头。这个严方应该是火器作的作头。”孟之经也压低声音回答道。
“作院是什么?”公输念槐的疑问很多,因为这些名称与他头脑里的知识对不上号。
“作院就是制作兵器的作坊。”
“作坊?”公输念槐一愣,在后世里,作坊又叫小作坊,专指那种规模小技术含量低的小工厂。
这个名词一跳到公输念槐的大脑里,他就没什么兴趣了,一个小作坊主,又不是什么大企业的老总,不值得关注。
公输念槐坐在石凳上,后背靠着磨盘,二郞腿一翘,还抖啊抖的,这样还能消化食儿,吃的确实有些撑。
门外走进来一人,头戴幞头,后面飘着两条带子,跟方琼的打扮一样,身上也着一袭道士服,翩翩然走过来。
此人三十来岁的样子,年龄与孟珙王坚相仿。
一看见此人,公输念槐就有点看到同类的感觉。什么同类?就是技术人员。
不自觉地公输念槐的二郞腿就放了下来。
“元直见过方管家。”
“元直啊,来,坐,坐。这么早就过来了,还没用过早饭吧。”方琼拉着严方的手,直送到石凳上。
严方歪着屁股坐了,“方管家,元直哪敢叨扰,已用过用过了。将主需要的东西就在路上。元直过来想看看管家还有什么需要的。”
严方说着话,眼睛却不断瞟着公输念槐。他对孟之经只是点点头,孟之经也只是点头致意,并没有表示出应有的待客之道。
反正这是他们之间的事情,公输念槐也无心去留意他们之间的关系。既然方琼没有引见,那自己就坐在这里当佛吧。
“将主怎么吩咐,方某就怎么做。至于其他的需要吗,这还得请教公输公子。元直,来认识一下,这是公输公子。”
作院就这么不受待见?
“公输公子?”严方眼中显过一丝疑惑,两眼盯着公输念槐不停地打量,屁股却没闲着,从石凳上抬起来,拱拱手,嘴里说着,“啊,公输公子啊,久仰,久仰。”
“小子见过严作头。”
人家不管怎么说也是一个小作坊主,听这话还是孟珙叫来的,自己不能失了礼数,所以公输念槐还是很完整地施了一礼。
“副作头,副作头。公子所要之物不知用来作甚,操作不慎,很危险的。”
“元直啊,这是公输公子。”方琼拍拍严方,让他坐下,话说的有些暧昧。
“是,是,公输公子。”严方也是纳闷,你已经告诉我这半大孩子是公输公子了,我也是这样称呼的,怎么还提醒我?难道这小子有什么了不得的背景?不像啊,看方琼的神态,这个公输小子好像他家的后辈。你方家的后辈,关我什么事,值得你再三提醒我吗?莫名其妙!
“方管家,您看重公输公子,所以元直才要提醒这些物事的危险。”严方的意思也很明白,要是换个人,我哪来这么多废话。
“啊!好好好,正该如此,元直啊,你妹夫故去一年了吧,你家妹子也该寻个人家了,有中意的没有啊,要不,我来做个中人,给你家妹子寻个好人家?”
严方一听方琼的话,脸有些长,心里老大不悦,“谢过方管家,小妹的人家已经找好了。”
“找好了?”方琼脸上有些失望,“噢,那就好。只不知这户人家家境如何?”
严方的脸又长了一寸,嘴唇有些微微颤抖了。“很好。尚毋须方管家劳心,元直也断不会委屈了小妹。”
“元直啊,话好说事难办啊。委不委屈须看本事的。你今年三十有五了吧,这副作头一做就是四年,方叔也是看不过去啊。”
严方的脸色开始发乌,“方管家,某向来勤恳,忠敬体国,非是为了什么作头。”
第二十二章 公输公子()
第二十二章公输公子
公输念槐很奇怪方琼,这人怎么对别人家的事这么上心,还都是男婚女嫁的事,一个早上见过两次了。李良李副军使也就罢了,都是孟家军的人,老熟人;但是这个严方,好像还没熟到可以谈论人家家庭的程度吧,看严方的表情就看出来了,人家快要出离愤怒了。
“嘿嘿,元直啊,漫说你一个小小的副作头,就是我家将主,也不敢说忠敬体国吧。方某只是看着你严方一身本事无处施展,为你可惜罢了。好了,跟公输公子好好说说话,某还有事要做,先失陪了。”
方琼站起来,拍拍公输念槐的肩头,“小子,跟严作头好好学习,李军使来了,不用你过去。我跟清远过去就行了。这里就交给你了,有什么需要,喊人就行。”
严方听着方琼的话有些懵,慌里慌张地站起来,拱手送走方琼。若有所思地坐回石凳,呆坐着,愣愣地不说话。
院子里就剩下公输念槐与发呆的严方了,气氛有些凝滞。
“咳,严作头,小子所需之物何时才能送到?”公输念槐一想,方琼与孟之经躲了,在这个院子里自己能算上半个主人了吧,不能失礼慢待了客人。
“噢,公输公子?嗯,快了快了。”严方眼神一恍惚,恢复了常态,抬头看了看爬上院墙的太阳,“再有一柱香的时间就可到了。公子这套衣着,甚是奇特,想是异域归来的吧?”
“啊,哈哈哈,算不上异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啊。”公输念槐一套太极拳打了出去,想摸大爷的底,没门儿!
“将主吩咐尽速将物事送到此处,只是并没说明用来作甚。公子既然非异域归来,想必也是知晓的,这些物事在我大宋是禁用之物。不不不,公子尽管用就是。只是元直总要给它们一个合适的去处。”
公输念槐听明白了,他要的东西是违禁的,不明不白的流出了作坊,上边要查帐,他严方也好有个理由搪塞。
这不应该是他公输念槐考虑的吧。或者由孟珙出面,最次也是你严方来负责,怎么也找不到他公输念槐头上。
这个严方也不是省油的灯。
公输念槐微微一笑,往磨盘上一靠,摆出一个很舒服的姿势,两条胳膊朝后搭在磨盘上,手指头像弹钢琴,一屈一伸地轻扣着磨盘,一副逍遥自在的样子。
“严作头,你们作坊都做什么,做弓弩还是甲胄,不会也能做火药吧,哈哈哈,”
“公输公子,本作院做什么,是秘密,若方管家问及,严某也是不会回答的。还请公输公子见谅。”
“小子并无打探作院机密的意思,只是为严作头可惜。一场大功劳就在手边,却白白地错过了。”
公输念槐有些明白方琼的意思了。
“噢?大功劳?元直不明白公输公子的意思。严某身为作院副作头,尽职守份自不必待言。”
公输念槐朝严方竖了竖大拇指,“严作头怪不得能做四年副作头。小子领教了。”说完,公输念槐一低头,看地上蚂蚁搬家。蚂蚁没搬家,这里地势正好,也没有要下雨的征兆。当然辛勤的蚂蚁也闲不着。
这不,两只蚂蚁正扛着一粒烧饼渣往磨盘底下走呢,估计磨盘底下就有蚂蚁窝。是住着一家蚂蚁还是几家,单看蚂蚁,公输念槐也分不清它们是不是一家的。
“咳,交浅言深,公输公子,这功劳从何而来?”
公输念槐撇了撇嘴,拉着不走,拽着倒退的货。何苦呢?
“严作头,本朝火药威力如何,金人也有火药吧,我朝可有优势?”公输念槐抬头看了严方一眼,随即又低头看蚂蚁,刚才两只蚂蚁前进路上出现了一根草茎,正不知怎样翻越过去呢。
公输念槐撩出这句话后,严方露出深思的样子。
“四年前,金军被我朝大军逼退时,两国火药水平不相上下。现如今,我朝火药尚无大的进展,料想金国也不会有大的进展。”
公输念槐真是服了这些人,一个作院的作头,当然这个严方是副作头,对敌对双方的火药发展竟然用了料想、不会这样的字眼,太主观了,太自以为是了,太坐井观天了。若战争真打起来了,他们这些掌握火药的人,就是害死士兵的元凶。
“啪!”公输念槐不由地重重地拍了下磨盘。这些人就该杀。为什么金国四年前与南宋休兵,因为北边有蒙古人不死不休地打他,两线作战,金国扛着难受,这才退的兵,并非严方所说,是被宋军逼退的。
四年过去了,南宋安定了,没人骚扰他了。同时,进取心相应就会下降,懈怠之心就会抬头。
而金国就不一样了,他还要面对蒙古人的进攻,猛烈程度远超宋金之战,谁能保证在这四年金蒙之战里,金人的火药技术不会提高?
而这些南宋的技术官僚们,嘿嘿。
“这也难怪严作头,火药进展与否,应该掌握在更高层吧。这也不打紧,对于作出突出贡献的,譬如严作头,朝廷还能视而不见?”公输念槐不清楚宋朝有无奖励制度,所以话说的既有诱惑,又不能暴露自己对南宋了解匮乏的事实。不过,看严实眼睛里刷刷显烁的星星,公输念槐知道自己又蒙对了。
“嘿嘿嘿,公输公子,这火药嘛,进一步都很难啊。自唐季火药进入战争,已历四百多年。本朝对火药尤为重视,只是进展嘛,而且火药仿制似乎并不困难。”
公输念槐一摆手,很有伟人的风范,“严作头,别人能否仿制不是你我考虑的,也控制不了。还是考虑如何始终走在前面才是我辈职责。”
“噢,正是,正是。公输公子,英雄出自少年呐。”严实话一说出来,似乎明白了什么,手指着公输念槐,“公输公子?”
“啪!”严实一巴掌拍在自己的额头上,“严某愚钝,愚钝啊!”
严实的动作吓了公输念槐一跳,心想这是什么玩意儿,一惊一怍的吓人啊。
再看严实,站起来,抖抖袍袖,一揖到地,口称,“元直有眼无珠,不识公输公子,方管家一再提醒,竟愚鲁若斯,还请公输公子恕过慢待之罪。”
公输念槐又吓了大大的一跳,他怕的不是严实给他隆重地施礼,而是他隐隐地觉着公输这个姓好像有些麻烦。
公输般的名气再大,也不至于影响到南宋。人们会尊敬崇拜公输般,但不会随便就对姓公输的任何一个人也如此尊敬崇拜。
方琼提醒严实注意公输这个姓时,公输念槐听见了,当时也没在意。但现在严实的表现,不得不让公输念槐有所警惕。直至此刻,严实还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显然,严实尊敬的是公输这个姓。
难道南宋真有一家姓公输的,还是天下人尽知的大家族?这还没地方问去,以后得慢慢留意。
“严作头莫要如此,折煞小子了。快快请坐。”公输念槐一把托住严实的双肩,防止他腰弯的太狠,一个原地倒栽葱就不好了。
“有眼无珠啊,元直惭愧,惭愧啊。”严实坐在石凳上,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一拳一拳地砸在磨盘上,磨盘何辜?
演,再演!怪不得严实这个副作头的副字就去不掉呢,感情是演技太差。到现在了,也不拐弯抹角地问清楚自己叫什么名字,就在那里表演他的痛悔之情,谁信呐。表忠心也得找对人吧。
公输念槐需要一批人,至于多少,看自己以后能扑腾多大吧。作为一名后世的工程技术人员,所要的人里面工匠是必不可少的。至于其他方面的人才,只能走着看。
只要是与技术相关的人才无疑是公输念槐首先要网罗的。像这个严实,公输念槐只所以跟他磨牙玩,就想多方面的了解一下,看值不值得自己下手去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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