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辙面容严肃,一字一顿的说道:“想都别想!
老夫能想到你打的什么主意,那小子外柔内刚,要是逼急了,信不信他敢毁你毕生心血?
此事你休要多作妄念,就一句话,道法自然,顺其自然……”
范增脸上青一块红一块,半晌之后吐出一口浊气:“所以你横插一手,硬生生把事情,弄成这样?”
魏辙眨巴一下眼睛:“现在总比你那最坏的结果要好吧?反正事情成了,你我都心满意足了,唯一不变的只是你一如既往的不招我徒儿待见……”
“啊呸,你这老鬼不似人言,哪有算计完徒弟算计老友的,割袖!划席!”
魏辙才不理这气急之语,皱着眉头看了看,问道:“你身有武艺年纪又不如老夫,怎么那背驼的如此快?!”
范增咒骂两句之后,气咻咻说道:“我哪知道,许是被你们师徒给气的!”
“公乘小子医术不错,有空让他给号个脉,比老夫看的准!”
范增嘴上不以为然,心中却已留意,他最近练剑总觉有些后继无力,就去考校一下公乘的医术也好。
“魏老鬼,你还没答老夫,为何你肯让那小子置身其中?仅凭我的几分念头,还不足以让你下此决断吧?”
魏辙翻了个身,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求卜问天,喃喃道:“都是天命,一盘死棋下活是天命,一个死人幸存也是天命,却有更多星宿脱离本命轨迹,福兮?祸兮?”
……
……
哄的了项然,却骗不过常年习武的项籍,父亲的伤势他只一看就知道什么情况,一股股悲凉的同时又有些庆幸,难怪子期说以后再也不能上战场,恐怕站起来都难了,平时都得有人照料才行。
父子间一番言语之后,项超安心了许多,本来这条命就是硬挣扎出来的,能再度见到一双儿女,他份外珍惜,只是身子大不如前,没说一会儿话他就沉沉睡去。
眼圈泛红的项籍出来时,就见到自家妹子捧着一碗粥正往里看,他接过一试,早已冰凉,也不知她等了多久。
仰头喝下之后,项籍轻柔的摩挲一下小妹头发,开口道:“父亲睡下了,咱们出去说吧。”
离开远一些之后,他又问:“小然,公乘神医那边怎么说?”
“那个大叔死活不说,我想偷听的时候遇到了子期哥哥,他说还有办法的!”
项籍哑然道:“我们几人也是他最先寻到父亲,子期若有良策早就拿出来了,何必等到现在。”
小姑娘大急:“那不一样,山下又没有魏国老,更没有韩伯伯宋大叔他们……”
“治伤养病为何需要金木之物?他在干什么?”
“子期哥哥说了,要让爹爹先起身能自己到处逛……”
小丫头话没说完就被大哥扛到肩头,抱着脑袋坐定之后,她开始指挥:“那边,那边,往东走,哎呀小心树杈……”
真动手不能那么快,兄妹俩到的时候宋直刚刚做完粗样,木匠抬头一看,开口道:“你来的正好,项将军身型几何臂长多少?我按他的体格做的合适些。”
“身长八尺三手臂三尺多……多少不清楚了,这是何物?”
“子期哥哥说这是轮椅。”
“轮椅?此物何用!”
这个样品小了许多,项然挣开大哥的手臂坐了上去,可惜她身娇力小再加这个样品只是粗略制成,沉重难用不说,连轮子都不周正,憋的她脸都红了也没挪动几分。
项籍却看懂了,父亲的双臂依旧孔武有力,这东西真能成的话,也许他真能自己去平坦的地方逛逛!
“此物何时可以制成?”
宋木匠头都没抬:“最少半月光景,第一次制作,很多地方难免需要修改完善,大意不得。”
“子期呢?他在哪里?”
“在外面呢,说是弄什么康复……”
拿老爹栓住项籍是个好主意,虞周格外的卖力气,不仅帮着弄轮椅,甚至连一些下肢康复设备也弄出来了。
太复杂的没有,无非是双杠锻炼上肢,再加一个放大的婴儿学步车,这些都需要一个安静又平坦的场地,没相处过不知项超性情如何,但是想想也知道,一个昔日的将军必定宁死不愿在大庭广众下蹒跚学步……
“子期,这又是何物?!”
来的正好,刚好跟他说一下怎么照顾项超,虞周回头时已经一脸严肃:“羽哥,项伯父的伤情你也看到了,这么跟你说吧,即使能再度站起那也不是一两日之功,需要长年累月有人照料……”
项籍自告奋勇:“父亲生养我年幼,我来照顾他伤病,天经地义的事情!”
“嗯,既然如此那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
“什么意思?”
“人的耐心都是有限的,项伯父那样的盖世豪杰如果一次次摔倒,他可能会怀疑,怀疑这伤是否能好,怀疑他本人是否拖累了亲眷,长此以往心情压抑,极易作出不智的举动。
而此时就需要你这为人子的多加劝慰了,不能流露一丝嫌弃,不要受几次气就弃之不管,你放手一次比他摔倒千次更伤人心!
山后的林子我委托曹伯腾出来了,等过几日修缮平整,就让项伯父搬到那里吧,日后的康复全看此行了,先说好,这法子我也没多大把握,也许一年,也许数年,还可能……
总之事在人为,羽哥,你决断吧。”
项籍听完肺腑大动:“我必照料父亲周全,不过还有个法子可以一试,你快些打出兵甲,我穿戴好后让父亲一观,也许他就好了!”
“……也许吧。”
第七十八章 难道要祭剑?()
虞周发觉自己犯了个错,他把项超想的太脆弱了,不仅仅是心智上,就连那副身躯依然保留着强大的爆发力,虽然现在能动的只剩上半身。
原本想照着后世轮椅和拐杖的模样作出既坚固又轻便的样子,费尽心力做出的拐杖送到项超手里,他只习惯性的挽了几个枪花就一直嘟囔太轻了……
虞周微笑以待,退出门去就打算给他打造一副纯铁拐,早知道就不干这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了,空心管打造那么难,人家竟然不领情!
反正父子俩都是变态,既能代步又能练力气作康复训练,最重要的是打造难度直线下降!纯铁拐,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不过轮椅还是要多用空心短管,因为项然力气小,要想让她推得动,还是做的轻便些吧。
就在虞周给项籍找事干的时候,自己也被事情缠身了,起因是韩老头的徒弟,那个叫李存壮的汉子确实是把打铁好手,不过力气有余精巧不足,所以打造的金器普遍外形豪放缺乏细致。
随着韩铁匠一天天变老,他总想把压箱底的本事传出去也就了却一桩心事,徒弟的手艺进境越来越慢,缺乏耐心的老头自然把主意打到虞周身上。
“虞娃儿啊,你这一出门就把手艺扔下半年,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铸成传世名剑!”
“义父,怎么忽然说起这个了?羽哥天天缠着我要兵甲,他的心思您又不是不知道,我现在都尽量少打铁了,免得他想起这茬。”
“唉,说的也是,要是再过几年也倒罢了,小小年纪常年兵甲为伴未必是好事,你说的那话很有道理,身怀利刃杀心易起。
可是虞娃儿啊,项家娃儿已经被他爹的事情拖住心神,一时半刻难以理会的。
义父一天比一天老了,就是哪天躺下去再也睁不开眼都有可能,你忍心见我这门手艺失传嘛群!”
虞周听完还真是好奇的紧,早就听说韩铁匠有一门压箱底的绝活,几次问到他都不说,这次居然舍得拿出来,看来急眼了。
“义父,你那秘术到底是何用法?为何非要传世名剑不可?”
“嘿嘿,又好奇了不是,时至今日便是告诉你也无妨,因为此法所需材料实在难寻,用在寻常宝剑大大浪费。”
“那秘法有何效果?”
“光天化日之下不可说!快去寻矿铸剑,存壮已经在准备了,只要你俩能造出名剑,老汉就是拼了天谴,也要将此法传承下去!”
说这话的时候,韩铁匠面目狰狞,看那样子仿佛在夺天改命一般,这让虞周的心里更加没底,到底是什么法子说的这么严重?
真要是太危险的话,自己要不要阻止义父呢,这位老汉养育了兄妹二人多年,早就跟至亲一般,什么逆天的秘法都不如义父重要,不过是铸剑的法子而已,再厉害还能造出仙剑?
“义父……”
“休要多说,我已经请魏老看过星象命途,半月之后就有个好日子,那时作法有惊无险,你二人在此之前一定要铸出名剑!”
还作法…听上去就跟诸葛要借东风一样,不过老头倔起来什么样他可知道,知道再劝无用,虞周着手去准备了。
许久没有亲手冶炼,感觉有些生疏了,连坏了两个剑坯都没成型,李存壮是个憨直厚道的汉子,一直默默的陪着敲打,直到天黑之时两人才停下手中活计。
“李大哥,看来几日之内是不能成剑了,咱们还需多备石煤。”
李存壮抹了一把汗水,脸上顿时多出两道黑印,憨厚的一笑显得牙特别白:“唉,都听你的。”
“那明日尽量挑灰白之色的用,质地黑亮的石碳留待正式铸造。”
虞周所说的可不是煤炭,因为黄山几乎不产煤炭,却有另一种广泛分布的燃料——石煤。
要说区别的话,煤炭是由树木深埋多年形成,石煤则是由藻菌类生物经过煤化而成,都说沧海桑田,上古石碳期的黄山可全是大海!
石煤比起煤炭来热力不足,不过比木炭还是好一些,甚至颜色黑亮比较精纯的可以媲美烟煤了,这也是虞周他们定居之后慢慢发现的。
几天时间下来,两人都累瘦了一圈,两个小丫头更是不满,凭什么子期哥哥回来了还没空陪她们,项然还当是为她爹爹累的呢,一个劲从老曹那里讨要肉食,弄好了就端到工棚来,看得项超直翻白眼。
叮当有秩的捶打声足足持续了六天,其中的艰辛不言而喻,虞周好几次都是倒头就睡,就连旁边的打铁声都充耳不闻。
这几天时间里,老韩也没闲着,他弄来一只巨大无比的石缸,每天都往里面倒些奇奇怪怪的液体,还专门挑夜间干,嘴里不住的念念有词,什么“欧冶祖师保佑”“偷天盗运”什么的。
等韩铁匠准备停当,大缸里的液体已经混浊不堪,闻上去腥臊恶臭无比的刺鼻,就这还不算,虞周他们的宝剑快要成型时,老韩架起柴火开始加热,浓浓的异味瞬间飘的全村都能闻到。
很多乡邻不明所以,奇怪的看着铁匠,好在老韩多年积威甚重,这才无人不满,魏辙到来之时神情庄重,抽着鼻子嗅了一下,立刻给老韩施了一礼,立足旁边目不转睛的盯着炉火,一起等待宝剑出炉。
这下把大伙全惊了一下,魏辙是什么人?!国老!同村而居这么久,乡邻们已有一些知道了他的身份,却没一人往外走漏,甚至在村内稍提一下都会招来老拳。
为什么?因为大伙全知道现在的安生日子是谁给的,山下的重徭苛役更是心中了然,魏老一旦被迫离开,大伙全得树倒猢狲散,谁敢多嘴一句,那就是跟全村人过不去呢!
身份贵重的魏国老施礼了,说明韩老汉不是在胡闹,很有可能是一件大伙不了解的庄重仪式,这么想着,众人全都驻足围观,闹到最后连项超也来了。
这其中最不好受的就是虞周,他甚至有一丝毁掉宝剑的冲动,因为韩老头打算干什么完全没跟他说,可大伙越庄重他越不安,特别的魏辙的一个礼,差点让他掉下泪来。
难道,是要祭剑吗??
第七十九章 冬雷震震()
该来的还是要来,就在韩铁匠的大缸沸腾之时,虞周他们的宝剑也出炉了,橘红的剑身恍若饥兽,在等着饱尝人血。
虞周几乎以对待仇人的方式倾泻铁锤,跟李存壮配合的叮当作响,就在长剑成型颜色转暗的时候,只听韩铁匠一声大吼:“在这淬火!”
只是一犹豫,铁钳已被劈手夺过,长剑发出噗嗤的呻吟声浸入石缸,丝丝雾气在虞周看来就像来自地狱浓霾,韩铁匠神情专注的望着长剑,好似在看一个婴孩,满脸都是慈祥之色。
“魏老,明日夜间可行否?”
魏辙仰头掐指念叨一番,点头道:“明日时辰刚好,休要错过了……”
“师父,义父,你们到底在打什么哑迷?别这样行不行?”
“天机不可泄露……”
“我去他妹的天机,咱不是过的好好的么?要宝剑有啊,长军拿去啊,别再继续了行吗,这剑已经成了,我只想让义父平安无事!”
听虞周骂了一句天,韩老头赶紧四下拜了拜,魏辙也是连颂道经,直到听闻最后一句才同时露出慈爱模样,韩铁满是老茧的手拍在他肩上,哑着声音道:“你放心吧,义父一定没事的!”
“那也不行,必须全须全影才行,一根毫毛都不能少,义父你告诉我,咱们到底要干什么?是不是祭剑?!”
韩铁匠四下一张望,生怕老天听见一般,摇头回道:“真不能说,你放心,义父肯定不会自伤!”
魏辙看起来也是懂内情的,虞周又将目光投向他,见他默默点头才放心不少,既然不是祭剑,那就随便折腾去吧,反正他们定的是明日夜间,大不了自己不睡了,盯紧一点谨防被哄骗。
那边的项超忽然脸色大变,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待儿女推他,摇动轮椅凑到石缸前,深深吸了一口气之后,满脸陶醉,看的虞周很是恶寒,他的伤怎么还影响嗅觉了?!
“竟然是六畜液,真的是六畜液!”
虞周疑惑了,六畜?那不就是猪狗牛羊一类么,弄他们的尿淬火?这也稍微说得过去,可里面还有很多成块的成粉的成糊的不明物呢,这到底是一缸什么呀?
“项将军好见识,不过今日不便多言,不妨明夜剑成之时再来一观如何?”
项超脸色复杂的点点头,自己摇着轮椅走了,速度之快项然都没追上,看的魏辙哑然而笑:“徒儿,你这物事倒也精巧,我看项将军坐着它再上战场都成……”
歇了吧,人家骑马他坐轮椅,比站着的士卒还矮一头,那画面不敢想。
天亮的时候,韩老头观察一会儿剑身,满意的点头:“开刃覆土!要在天黑前完成!”
老铁匠去休息了,神情上没什么反常,虞周渐渐放下心来,忙碌的时候总觉得时间不够用,随着打磨,长剑逐渐显出狰狞的面貌。
都说剑是君子之兵,虞周打造的这一把大有不同,诡异的纹理如木似漆,最邪门的是当中圆纹形似鬼眼,看的魏辙连连叹气:“徒儿,铸剑之时你身上的戾气过重了,神兵天罚正当理,今夜之事恐怕难成了。”
仿佛是印证一般,没一会儿天空飘起绵绵细雨,初冬的雨水寒气逼人,依然挡不住大家的热情。
坞堡里有事没事的全来了,项氏家人离得最近,项梁推着项超来到缸前,疑惑道:“兄长,这便是你说的六畜液么?此物有何稀奇?”
项超抬头看了看韩铁匠,得到默许之后才开口道:“所谓六畜与平常六畜大不相同,据我所知有六爻鸡、青兕牛等等,每一样都是畜中王者,其液不尽相同取之危险,更有秘方相和,乃是上古铸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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