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了,俺老樊就护你们一程,正好那皇帝老儿快来了,出去走走,俺说不定还能见上一面!”
说完之后,自觉失言的樊哙赶紧捂嘴,虞周紧接着道:“那就有劳樊大哥了,实话跟你说了吧,我们都是六国故旧之后,在场的多是楚人。”
“今日多喝了两口,这嘴上就没个把门的了,楚人好啊,这沛县原本也是楚地,唉,不说了……”
樊哙嘿嘿一笑,去收拾家当了,一边收拾,他还一边自嘲:“其实这家里也没什么了,这次皇帝来,很多人都被征去修驰道,老樊怕回不来,这才使了钱被罚两甲,再来这么两次,你们就只能到乱葬岗找俺喽。”
左右看了看,劈手夺过龙且手里的木棒,把包袱往上一系:“走吧!”
刚一出去,樊哙的大嗓门就喊起来:“雍齿!你个狗日的,老子出门了,不知啥时候回来,这家你先给我看着,可有一点,不许往我屋子里带寡妇!”
一个青脸汉子钻出柴垛瓮声瓮气应了一声,身上的味道熏的龙且直往一旁躲:“子期,带寡妇是什么意思?”
虞周打量了一下面前这个历史上有名的两面三刀,扭头说道:“闭嘴,死胖子。”
第二十五章 樊哙的秘方()
虞周发觉自己失算了,至少失算了两件事,其一,早在来沛县之前就该把刘邦那堆手下仔细想想都有谁,列出个名目挨个找一下看看的。
所以直到出城的时候,他都在不断的套樊哙的话,仅凭自己硬去想很难,也许樊哙一提,自己就能想到,可惜连说了几个名字,都去服徭役了。
第二件失算的就是,沛县还不是大伙在泗水郡的最后一站,特别是过了泗水面临留县的时候,他就彻底傻了眼。
娘的,这不对啊,弹起我心爱土琵琶的微山湖呢?打游击的微山湖呢?那可是北方最大的淡水湖了,怎么变成了一座城?
不是没想过黄河没改道所以还只是水泽,可是彻底没有而是一座山城还是挺震撼人心的,魏辙的沙盘还没收录这地方,仔细描画一番地图之后,虞周有点郁闷。
没过一会他就想起,张良的封号似乎就是留侯,有座城也是应该的。
“读完万卷书,不如行遍万里路啊!”
甩开缠着自己要狗肉秘方的龙且,樊哙开口道:“你们走过的地方还少么?老樊这辈子才走过百里地界,俺看你们不用我照料啊,这一路走来,打柴生火做饭,一个个熟得很嘛。”
樊哙也有点郁闷,还以为都是半大小子,做出来的吃食应该比不上自己,结果吃过虞周烤的野鸭之后,他差点把舌头给吞下去。
不管鸡鸭犬豕,这小子统统不在话下,做出来的东西想象不到的好吃不说,连那些个法子也稀奇,见都没见过。
第一次见虞周拿荷叶泥巴裹鸡的时候,樊哙还以为这是犯了癔症了,结果几个小子全都见怪不怪,泥块一敲荷叶一撕,那个香啊,他这辈子都忘不掉。
还有几人用的那精盐,更是让樊哙垂涎三尺,所以等到龙且问怎么做狗肉的时候,他终于恍然大悟:这得是走过多少地方,跟别人要过多少秘方啊。
虞周一边翻腾烤架,一边回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小弟家中还有幼妹,女孩子家家比较挑食,也就把这手艺逼出来了。”
“那敢情好,不像俺老樊光棍一条,要不是有三哥他们这些兄弟,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总是听你提起三哥,那你给我们说说你们间的趣事吧。”
“唉,也行,刘三哥这人呢,确实不如你们体面,这也没办法,受了那么多苦,吃不饱的时候谁还在乎面皮啊。”
项籍哼了一声:“家有双亲,上下各有兄弟的人,居然不事劳作,吃不饱也是活该!”
得,又呛上了,樊哙都习惯了,也不反驳,继续往下说:“你说的也没错,我跟三哥刚认识的时候也瞧不起他,天天来俺店中蹭吃蹭喝,从未给过一次钱。
后来俺就烦了,总躲着他,他还死皮赖脸的追着俺,只要是追上了,当着面就要脱裤子撒尿,这下哪儿成啊,这不坏俺买卖么,没办法,俺也就给他些吃喝打发了。
记得有一回,俺为了躲他,特意跑到泗水东岸的夏阳去卖狗肉,谁知他又追来了,俺问他,你身上一个大子儿没有,是怎么过河的?你们猜他说啥?”
大伙越听越觉得这樊哙傻,就这么个人,他是怎么一口一个三哥叫得亲热的?干脆来一次打一次,打怕了也就不来了,怎么还成了朋友了?
不过这话也不好说出口,倒是司徒羿宅心仁厚些:“莫非他是个擅泳之人,生生游过去的?”
项籍又是一声冷哼:“此人要真有那本事,捉鱼捕龟还不是手到擒来?何需赖人吃食?”
樊哙听完哈哈大笑:“你还真说对一点,三哥也说是乌龟驼着他过河的,三哥还说,他在岸边大喊想要过河,就有一头瓮大的乌龟到了跟前,硬是把他驼过去了。”
“这你也能信?”
“当然不信了,于是啊,俺第二天就带着刀子去了河边,也喊俺要过河,结果根本就没有老龟前来,俺就想啊,也不能白来一趟,试试能不能钓上来吧。
半块狗皮刚进水,果然有一头翁大的老龟冒出头,俺上去三两下就捆了个严实,带回来宰了就跟狗肉一起炖了,你别说,那滋味还真不赖,那天的狗肉愣是一点都没剩下,还有不少人一直围着不肯走。
结果这事儿三哥听闻了,找上门来愣说老樊把他恩人宰了,端走一大锅狗肉不说,还把俺刀子给扔了,当天那锅肉,俺全是撕着吃的!”
“再后来呢?”龙且的眼神亮晶晶的。
樊哙得意道:“再后来啊,俺就一直那么炖狗肉,这名气也越来越大,反正这法子也是得益于三哥,无意中琢磨出来的,俺俩不打不相识,慢慢也就成了弟兄。”
虞周满脸同情的看着樊哙,卫涵更是一脚踹在龙且屁股上:“还不快跑!”
樊哙怪叫一声:“坏了坏了,你们几个小子没一个好东西,俺老樊的秘方啊……”
少年们一哄而散,只剩下樊哙垂头丧气,虞周刚想安慰他两句,就见樊哙一抹脸:“就数你小子最坏,套俺老樊的话,这下子好了,秘方保不住了,你们这一路就是这么骗人家秘方的吧?”
虞周摊手道:“这可不关我的事儿,我就是想问问你们过去的趣事儿,谁知道你把方子都说出来了,樊大哥你想想看,我刚才插一句话没有?”
樊哙仔细一想,确实是这么回事,不由的更加沮丧了,虞周继续道:“一个秘方而已,至于么,回头我把你最爱吃的叫花鸡方子教给你,只要樊大哥喜欢吃的,统统拿去。”
经过这么一闹,大伙融洽了许多,就连项籍对樊哙也不是那么冷脸了,这个体型跟龙且差不多的家伙并不坏,就是有点憨直罢了,得益丝毫都要倾尽相报,是个懂恩义之人。
项籍怎么看樊哙,虞周已经没工夫关心了,他眯着眼睛开始思索刘季其人,这家伙怎么看怎么像一个神汉啊。
虞周忽然想起前世爱看的一部电视剧,名叫《我的团长我的团》,这要得益于他的边境生涯,对远征军题材大为热爱,刘季跟里面的龙文章倒是蛮像的,一样的喜欢坑蒙拐骗。
看见个瓮大的老龟就往神鬼之事上面牵扯,明明是去骗狗肉吃,非要再给自己加一点传奇色彩,说那老龟是他恩人,还有日后的斩白蛇更是如此。
不过比起龙文章嬉笑怒骂面孔下所掩盖的坚持,刘季更加的没有节操,好端端的老娘都被拿来作伐,梦于大泽龙神其母交体……
难道现在的刘季已经有那样的野心了么?还是纯粹为了唬人少挨打?
躺在碧绿的草地上,虞周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第二十六章 水载舟亦覆舟()
想的再多,现今的天下依然是大秦的,早就听闻秦皇巡游,这次是真的要来了,就在少年们刚到邹县的时候,一队队秦军开始沿途警戒。
黑衣玄甲,与以往见过的秦军不同的是,手持战戈与战戟的兵卒很少,大多都是腰悬长剑的军士,几乎每人都配有厚盾,不仅如此,游骑更是多得吓人。
虞周知道,这恐怕就是秦军的最精良的秦锐士了,说孔武有力都是贬低,这群杀人机器个个面如泥塑,目光犹如实质般,看人从不对视眼神,只往要害处扫来扫去,被盯上的人只感到头皮发麻脊背发凉。
难怪就连荀子都说:齐之技击不可以遇魏氏之武卒,魏氏之武卒不可以遇秦之锐士。
比一个秦锐士更可怕的是一群锐士,这倒不是废话,从他们整齐的步伐就能看出,这是一群纪律严明的家伙。
不用喊口号统一步伐,默不作声都能整齐划一的“踏踏”有声,每一步都像一个鼓点,深深的踩在观看的每个人的心扉,虞周只觉得自己的心跳都跟这群人的步伐共鸣一致了。
邹县紧邻孔子故里,在县城以北处,有一座邹峄山,老夫子曾经感慨:“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其中的东山指的就是邹峄山。
现在,秦皇要来了,他将登邹峄山,按照嬴政的习惯,那是要每到一处都立起石刻留念,以颂扬大秦功德,而且还听闻,秦皇打算与众儒生商议封禅泰山的礼仪。
嬴政人还没到,邹城已经被锐士们挖地三尺,那真是过个耗子都得看看屁股上有没有大秦的戳印,围观的百姓更是以亭里为群,亭长严令里正,里正下辖伍老,户符查了一遍又一遍。
不是亲眼见到,很难想象早在大秦户籍身份的验证就已经如此严格又繁琐,扛着农具的重点关照,没有伍老里正担保的外地人,严加盘查。
虞周他们的符致被勘验了一遍又一遍,有个别细心的锐士甚至还要闻一闻,也不知道能嗅出什么,木牍上面很快全是汗津津的指印,粗略算了一下,他们这样的过路人至少被询问了十多次。
眼不见心不烦,出个门都要验看身份,少年们干脆躲进屋里自得其乐。
“羽哥,你也看见了,我可没信心陪你杀出秦军方阵,今日你可千万别乱来。”
“哼,我在你眼中就是那般莽夫么,叔父还未寻到,项籍可不会白白葬送兄弟们性命,不过你点子多,如果见到屈旬老儿,一定要把他弄来,我要烹了他!”
虞周摇了摇头:“如果他真的在,你不说我也会想办法,即使没有活捉的可能,至少也会弄死再说,只怕他不在巡游随行之列,听说屈旬已经官居咸阳都水丞,一个掌管水利的闲职,只是个内史属官,不入秦皇之眼的。”
项籍也知道能遇到屈旬的可能微乎其微,嘴上依旧不饶道:“敢让屈旬掌管水利,秦皇也不怕他在水中下毒么。”
为了一己私仇就毒杀将士,在他眼中,如果有人这么干来投效自己,肯定要磔刑以待,因为这人的心已经黑透了。
“你们说啥呢,俺老樊怎么不懂?对了,那皇帝到底什么时候来啊,俺还想见上一面,回去好吹嘘呢。”
“樊大哥别急,怎么也得晌午时分吧,现在秦军大索全城,咱们不便出行,就在这酒肆中多呆一会,等皇帝来了,咱们赶紧走。”
“走?这是为啥?”
新来的三个少年里边,司徒羿算是最聪明的,只是一沉吟就明白了虞周的意思:“子期是说,秦军勘验户简如此严格,还有其他目的?”
他这一提,剩下的少年也都了然,这一路走来,听到最多的就是征发徭役,宽广的驰道可供四架马车同行,可谁又知道这彰显大秦威仪道路的背后,有多少妻离子散的哭号。
这位始皇很矛盾,还没登位时的王子政是一个人,谦卑又敏感,初登王位时又是另一个人,帝王的霸道决绝已经初见端倪,现在,嬴政已经坐拥四海,他心中的猛兽终于无可遏制,人生巅峰莫过于此,些许人命已经不在他眼里,这其中过得最惨的当属六国遗民。
默默的各回各屋之后,虞周找到了项籍。
“羽哥,我听闻你那半师有个评价,就说秦王其人,穷困时事事居于人下,一朝得志也容易择人而噬,你要是有一天发达了,不会也这么对兄弟们吧?”
项籍精读形势兵书《尉缭子》,虞周所说的半师也就是此书作者,大秦前国尉尉缭了,几经打听后大伙才知道,尉缭早在秦皇尚未统一天下的时候就已经卸任,现在的太尉是年近四旬的蒙恬。
此次秦皇出巡,蒙恬一手操持安全事宜,也就是说刚才勘验大伙符致的全是他手下,虽然实行郡县制之后,太尉职权大不如前,也能看出秦皇对于蒙家以及蒙恬的看重。
“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我为何要学那暴君?”
“没有,只是对那位前国尉的观人之法有几分感慨罢了,依他所说,这人啊,都喜欢以牙还牙,秦皇昔日久居人下,心中早就有了一套法则,等级之间泾渭分明。”
项籍扬了扬眉毛:“这有什么不对么,大周几百年分封,大楚数百年君臣,不都是这么过来的么。”
虞周摇头道:“大有不同,秦皇居于人下时,在他的眼中,自己是鱼肉,人家是刀俎;现在反过来了,他就认为自己有处置所有鱼肉的权利。
说难听点,事实也确实如此,咱们避居山林,不就图个自身亲眷不被人刀斧加身么,可是啊,兔子死了狐狸还悲伤呢,更不要说活生生的人了。
只是修缮西进的驰道,就已经有上千民夫病累而死,这条咸阳直通泰山的道路更加漫长,其下又会有多少累累白骨?”
项籍听完也是一声叹息:“秦王暴虐,却不会苛待老秦人,听说西进路上的役夫多是韩人,大父那场大胜,多有昌平君郢地起事的缘故,这其中,韩地颍川也曾呼应。”
“站在他的立场看,找韩人的麻烦也没错。”项籍听到这,顿时怒目而视,虞周摆了摆手,继续说道:“羽哥你先别发火,如果上将军打下一地继续进军,结果刚走没几步身后就反叛了,致使大军失利,回头找当地人算账总没错吧?”
项籍思量片刻,终于点了点头,相处久了,虞周已经摸清了他的思维习惯,大楚是对的,你的就是错的,很少会换位思考,可是一旦把例子举到项燕身上,他就不得不认真去想了。
“你刚才还说秦王残暴,怎么现在又说他没错了?”
“问题是他没找对人啊,就原来那格局,百姓们知道造反么?还不是贵族一煽动,武士一带头,这才发生了叛乱么,当时秦王已经处死韩王安,为何还要在几年之后仍不放过故韩之地的百姓?
就像现在这条东方道,征发的徭役也多是齐楚两地乡民,稍有点能耐的贵族全躲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秦皇又是怎么想的么?”
项籍恍然大悟:“他是想消耗各地民力,以策大秦万全!”
说到这里,大块头更加着急了:“这可如何是好,也不知这毒计是谁出的,等到齐楚两地十室九空之时,就再也没了抗衡秦国的力量了,子期,你快想个办法……”
虞周翻了个白眼,真当我是万能的了,这种国策别说一个半大小子,就是大秦现任重臣恐怕都没什么影响力,否则魏辙、尉缭这样的老家伙干嘛争相跑路。
“羽哥,我说起这些,只为说明一个道理而已。”
“于大事有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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