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三嘛……”
魏辙尚未说完,一旁的范增阴恻恻说道:“其三,丑话说在前头,在咱们这个乡里之中,杀人偿命,伤人盗窃者刑,淫辱他人女眷者刑!”
大伙听完齐齐打了个寒战,这老头谁呀,初来乍到的毫不客气不说,一出口就是些杀伐之事。
几个年轻人里边也不是没有聪明人,见这个新来的老家伙跟魏辙走的近,而他说完之后魏老头也没有反对,也就默认了,毕竟这样的规矩无论到哪都说得通。
虞周啧啧有声,一个劲在心里暗叹:这不就是约法三章么?虽然略有不同,可是本意都是一样的,看来智慧也是相通的。
等二老说完之后,陈婴继续道:“魏国老,您说这些我们大伙都同意,这里尹之责也就一事不劳二主,您老应下得了。”
话一落地,顿时应者如云,战国时期,各国纷纷延用周制,唯有楚国自有其法,不过也大同小异,比如相国在大楚是令尹,还有各种宫尹、乐尹、郎尹、卜尹,反正一切都要跟中原有所不同。
这里尹就相当于里宰闾胥之类了,二十五户为一里,山上的人口也勉强凑数了,延用大楚的名词,众人的心里总能好受些。
“老夫多好云游,这些个琐事实在没有闲暇,这样吧,就让我这位老友担当如何?”
大伙一个个的大眼瞪小眼,这老家伙虽说看上去有些斤两,可是都不熟悉啊,而且一来就唱了个黑脸,谁愿意弄这么个人在头顶上啊。
范增眼见冷场,哼声道:“魏老鬼,你没空,难道我就无所事事么?另选他人罢!”
一番推来让去之后,最终定下让韩铁匠出面担当,这山上的人分为三伙,也就他能让大家都熟悉,而且老家伙领着人在外冶铜赚得不少威信,几乎是众望所归。
韩老头当仁不让,只是说出来的话差点没把虞周惊坐到地上。
“老汉啥都不懂,各位乡邻错爱了,既然让我一个铁匠主事,那我就说道说道。”
“现在闲人也多了,既然不下山,那咱就好好收拾下家里,听说西头的地里野猪又开始多了,回头让木匠领人起个寨子,实在不行,咱弄个坞堡!”
“老汉打铁出身,这辈子是闲不住了,好在咱们前段时间积攒下不少家底,以后但凡有个短缺的物事,尽管让老汉打造就是,我寻摸着,先弄他一堆兵刃如何?这东西我最拿手。”
“等天下安稳些能出山了,不管外面是楚也好,秦也罢,咱这日子总得过下去,这仿铸钱币老汉应该也行,可不能难为自家人。”
听听!听听!又是坞堡又是兵甲,最后连私自铸币都出来了,虞周已经可以预期,这群人就没打算当大秦的顺民,怎么想都是往造反路上走啊。
娘的,都说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这老铁匠还有煽动造反的潜力呢?山下的冶铜生涯他们到底经历了什么?连那几个刺头都老老实实的了。
听完这番言语,大伙群情激愤,尤其是韩老头的徒弟李存壮摩拳擦掌,项籍的眼里也闪过火花,虞周更加担心了……
第一章 山中光阴世外天()
现实也好,虚幻也罢,总有那么多不尽如人意,就像虞周跨越两个世界的旅途,有偶然,也有必然。偶然只是因为出乎所有人的预料,而在浩瀚的宇宙看来,一粒微尘的穿梭再普通不过。
就像历史的车轮在一切偶然的推动之下走向必然。
秦王政二十四年,王翦大破楚军于蕲县,上将军项燕身亡,同年,秦军攻入楚都寿春,俘楚王负刍,设九江郡,长沙郡。
秦王政二十五年,王翦平定江南各楚地,降服越君,设会稽郡,随后秦军马不停蹄,不断攻城略地,设立郡县……
同年,王翦之子王贲攻取辽东,俘燕王喜,燕国灭亡,回师时,虏代王嘉,赵代自此而亡。
秦王政二十六年,王贲继续南下攻齐国,即位四十年从未经历战争的齐王建开城投降,自此,六国不复存在,偌大的版图只剩下如同择人而噬的凶兽般的大秦仰天长啸。
同年,秦王政取三皇五帝之意,称始皇帝,废分封,改行郡县制,初分天下三十六郡,天下大庆。
始皇二十六年,始皇诏令各地,广征祥瑞,临兆郡守报,有大人长五丈,足履六尺,皆夷狄服,凡十二人,见于临兆,始皇大喜,令销天下兵器,作十二金人像。
同年,河内郡上奏,温城县令许望得一女,手握玉块,玉上文王八卦图隐约可见,此女出生仅百日即开口能言,始皇闻讯亦作吉兆,特赐许望黄金百镒,善养其女。
许望为示感激之情,为女取名莫负,意为不负皇帝隆恩。
始皇二十七年,皇帝出巡陇西、北地、出鸡头山,过回中,感怀老秦人东进必经之路,巩固后方。
始皇二十八年,皇帝欲出巡东方诸郡,震慑六国遗民。
“子期,五年之约马上就到了,你到底什么时候给朕打造兵甲?”
“急什么呀,咱们出门在外,我就是想给你打造也没地方啊,难不成抢个铁匠摊?火还没烧旺就被秦军抓去了吧?”
“哼!明知就要下山,你为何不给朕提前打造?这小小短刃还不如朕胳膊长,又有何用?”
虞周揉了揉脑门,只觉得一阵头疼:“你到底是出来找叔父的还是打算闹事的?我就是打造了,难不成你要扛着满街乱走?还有,改改你那自称,我可不想刚下山就被抓走。”
清了清嗓子,有些难受,曾经的少年都长成了魁梧大汉,只有自己还在变声期,这让虞周份外尴尬。
项籍这家伙貌似进入了叛逆期,始皇统一天下之后,朕这样的称呼只能皇帝用了,这家伙倒好,最近一直这么自称,好像远在天边的嬴政能听到似的。
山里的日子格外难熬,只是一年的时间这个大块头就蠢蠢欲动了,没办法,他属于那类干嘛嘛不行,吃嘛嘛不剩的人,想帮宋木匠弄点木料吧,结果他拎着当戟练,等回到坞堡木质早散了。
打猎更不用说,以前项籍还能一展身手,可是随着他长大,好像有一种肉眼看不到的气势在作祟,各类飞禽走兽争相逃命,那真是千山鸟飞绝万径兽踪灭,就连韩铁匠见了都肝儿颤,特别是项籍那次一锤子砸碎铁毡之后。
所以他就成了山上最闲的人,要不是范增那老头压着,项籍早就下山到处游逛了,好在随着虞周练剑之时发现了更好玩的……
然后魏辙的沙盘就倒霉了,两人经常在上面你来我往一战就是半天,被士气值粮草数困住手脚的霸王哪儿是虞周的对手啊,好几次恼羞成怒之后他孤身一人大杀四方,明明在沙盘上都重重包围了,愣是被他冲出一条血路。
你妹的,知道你天赋异禀可以一骑当千,可也不能在这种较量战术的地方撒泼耍赖啊,这就好像好端端的下着象棋最后将军了,老将忽然既能当車又能当马算怎么回事。
倒是项然天资聪颖,小小年纪一手象棋下的鲜有匹敌,水平直逼魏老头,两个妹子换完牙之后,一直跟着魏辙读书学字,老家伙死活不同意收女徒,这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不过悦悦私底下说过,除了读书之位,老头也会传她们一些剑法。
季布如愿以偿的跟刘掌柜家的闺女成亲了,这次下山他媳妇有孕在身,也就没一起来,只有虞周钟离眛项籍龙且四人,最好玩的是龙且,这小胖子明明比虞周还大些,结果到现在声音还没变,张口就是童声份外喜感。
项梁他们的刺杀不出预料的没成功,屈旬那老狐狸早有预料,布下埋伏引出了三人,一场厮杀之后,三人分别逃之夭夭,从此杳无音信。
这次钟离带回消息,风闻项梁在吴县现身了,项籍再也按捺不住,才有了此次出山。
“好容易出来一趟,子期,你怎么不带长军剑下山?”
“师父说那剑锋芒太盛,容易引人注意,而且他觉得以我的剑术还不足以使唤,伤人的同时也容易伤己。”
龙且的肥脸顿时挤作一团:“这都四年了还力有不及?魏老头的要求也太高了!不会是你偷懒了吧?”
“闭嘴吧胖子,平时就你喜欢耍滑,还好意思说别人,我如果偷懒,师父能放心让我下山么,咱出来的时候你娘可说了……”
“别别别,我错了……别再说了,对了,才下山两三天,我怎么觉得浑身发痒呢,这是怎么回事?”
“人啊,只需要十五天就能养成一个习惯,在山上的时候大伙天天泡温泉,现在都好几天没洗澡了,你这一说,我都有些痒了。”
痒这种感觉不能说,就跟哈欠一样,很容易一个传染一个,项籍不自在的扭了扭身子,掩饰道:“这内甲仿佛有些小了,前方就是歙县,先安顿下吧,回头我去弄几匹马,咱们好继续赶路!”
项籍去弄马?在山上都快憋出病了,鬼知道他打算买还是抢,虞周赶紧跟了上去。
“我跟你一块去!弄三匹马一头驴就行,只有驴才能驮动龙且啊!”
“虞子期,我跟你没完!!!”
第二章 始皇东巡()
歙县,秦初属会稽郡,始皇在黟山脚下新设立的县城,人口还不算多,依山傍水倒是好风景,听钟离眛说,他每次回山的时候都会在此逗留片刻,说是涤清心绪,也不知是真是假。
反正虞周是不信的,特别是被他熟门熟路的领进一家酒肆之后,这种怀疑更是大增,怎么看怎么像是多年前的季布翻版,他不会也相中人家闺女了吧?
几人刚一进门,店家便热情的迎了上来,趁着钟离要酒菜的工夫,虞周眼珠骨溜溜的乱转。
“看什么呢?”
“不知道这酒肆的店家有没有女儿,钟离,你不会要学季布吧?”
钟离眛顿时面红耳赤:“胡说八道,找不到几位公子,钟离哪有那样的心思?”
捡了个偏僻角落坐下,虞周继续挤兑他:“羽哥马上束发,你也老大不小的了,这样拖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还不如早点成家,也好有个牵挂。”
钟离眛气极而笑:“我算是发现了,你这小子没跟魏老学什么好本事,就是这性子越发没个正形。”
一旁的龙且边嚼边说:“钟离大哥,这你可误会子期了,我们几个人里边,就这家伙学字最快,也不知怎么回事,我看一眼就头晕的大秦隶文,子期几乎搭眼就会,不过他总有简化字体的毛病,魏老说了好几次他都改不过来。”
能不快么,汉隶就是从秦隶演变而来的,而汉隶已经跟繁体字差别不大了,前世用了二十多年的文字近亲,怎么也比从头学起的篆书来的亲切。
几人正在吃喝,就听旁边一桌人说道:“听说了么?陛下今年又要出巡了!”
“真的?你从哪得来的消息?”
“我有个远亲就在咸阳当值,是他告诉我的,陛下具体去哪不得而知,听说这次要东巡,嘿嘿,你说咱们有没有荣幸一睹天颜?”
项籍重重的把碗一撴:“店家!上酒!”
项籍自有他的骄傲,他不屑把怒气发到这些普通人身上,只是不明白为什么短短一年的时间,暴秦居然能收的众多人心,真是怒其不争啊,这还是楚国故地呢,怎么就没几个心怀大楚的人。
“想什么呢?酒洒了都不自知。”
项籍回过神来,将残酒一口闷下,低声道:“子期,你总安慰我以后也是能当将军的人,师父也传我兵家秘术,可是才一年啊,楚地居然都没有怀念大楚的人,难道要我为暴秦持戟守门不成?”
虞周淡然的嚼着梅子,还别说,两个妹子总算学了点像样的手艺,这酸梅做的像模像样,最是生津解渴。
“羽哥,你知道每次演兵你都输在哪么?”
“我没你那些鬼蜮伎俩,说来也怪,我几次看师父与魏老对阵,魏老的兵风明明偏权谋一脉,怎么会教出你这么个技巧为上的徒弟,别的不说,你鼓捣的扎马钉歹毒至极,还有那天信灯夜间也可传递军令,哪次不是让我吃大亏,哼。”
废话,脑子里既然有这些东西,干嘛还要苦哈哈的跟西楚霸王硬对硬?找死也不是这么找的啊,项籍的交战风格属于形势一派,打的就是一个气势,谁敢与他争锋?千古无二的评价可不是白给的。
“有句话叫知彼知己百战不殆,我用的那些东西可是从未瞒着你,就像那天信灯,你只看到了然然拍手叫好,就以为那是博她一笑的小玩意,为何就没想应用到军阵之中呢?”
天信灯就是他鼓捣出来的孔明灯,这还后来魏辙给起的名字,意为飞天传信。
虞周说着,话锋一转,指着旁边那桌人低声道:“这些家伙也一样迷惑了你的双眼,歙县新立,多少人都是新近迁来的,此二人口音发式都是楚人模样,可你仔细看,楚人以偏髻高髻为多,他俩前额扁平,分明是长期梳秦人扁髻才有的印记。”
项籍双眼瞪大,悄悄问道:“你是说他们本就是秦人?”
虞周没再说话,自顾吃喝起来,这个大块头在山上都憋惨了,鬼知道他会不会暴起伤人,到时引来游徼甚至是军士那就不妙了,总不能刚下山就逃亡吧?
见他不欲多言,项籍也安静了下来,只是看旁边那俩人的眼神越发不善,这家伙一双重瞳大异于常人,本来就容易引人注目,这下好了,对方立刻察觉了充满敌意的目光。
其中一人仔细打量项籍之后就是一愣,陛下正在广招天下祥瑞,这个少年双目如此迥异,莫不是有什么独到之处?只是看到这桌人不像寻常黔首人家,没有上前来搭话。
虞周慢条斯理的吃完之后,饶有兴趣的听着酒肆中人说话,他发觉现在的日子也没什么不同,起码始皇不像传言的那样残暴,律法虽然严苛一些,可远远不到全天下壮丁都要服劳役的程度。
难道是还没有求长生到了昏头地步的原因?
最让他吃惊的是,秦法之中,失期也不是当斩的罪过,大秦徭律规定,为朝廷征发徭役,耽搁了罚两甲,迟到三五天也就是斥责,六到十天罚一盾,超过十天罚一甲,而且降雨不能动工的话,免除本次征发。
虞周叹了口气,总听说失期当斩,还以为整个秦朝时期一直这样,看来也是有个过程的,要么是始皇后来昏了头,要么是二世跟赵高祸乱朝纲的缘故了。
记载只能作为参考,还是要眼见为实啊,他甚至隐隐觉得,如果现在这样的大秦一直延续下去也没什么不好,当然,得先让身边这个大块头放弃报仇的念头……
眼见项籍喘气越来越粗了,赶紧借故分一下他的心思:“走吧,吃也吃了喝也喝了,赶紧买马去,别学龙且那好吃懒做的。”
小胖子早就撑的直打哼哼了,一边松着腰上束带一边说道:“快去快回,我跟钟离就在这等你们!”
项籍冷哼一声,踏步就出了门,虞周紧随而上,谁知道没走多久大块头忽然转身,害的虞周差点撞到他后背上。
“子期,你说秦王东巡是真是假?”
“羽哥,你真以为我无所不知了?这我哪能说得清啊!”
说得清也不能说,如果没记错的话,这次始皇就该封禅泰山了,要是被项籍提前得知,保不齐他要干点什么,虞周可不想陪他疯。
第三章 查户口()
虞周很委屈,要说起来他前世也是个杀伐果断的主,用开车来形容的话,属于那种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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