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军的包围来自于四面八方,巨大的人数差异使得重兵防守和相对薄弱并没有什么差别,两军一朝相遇,最先发难的却是势单力薄的沛军……
受了两个时辰的难,同样也是受了两个时辰的气,纪信手握长剑首当其冲,见到对面的秦军攻来避也不避,双臂一抬格开长矛,迅速欺近秦军的同时长剑连挥,顿时扬起一片血光,愣是拼着前臂肿痛抢来了先机!
有他作榜样,之前只挨打无法还手的沛军个个奋发,咬牙瞪眼的凶狠模样望之生畏,看那架势竟是要连战死者的份儿一并拼够本才肯罢休。
两军接战之后,弓弩散射就没法派上用场,这样看来沛人的压力确实降低不少,可是面对黑压压望不到尽头的一片敌人,他们唯有厮杀、搏杀、拼杀……直到生命燃尽。
因为沛军人少的缘故,所以在秦军看来接战之地并不大,就是这样一块种不出几石粮的地方,迸发出的喊杀声却让整个战场为之一颤。
“将军英明,沛人果然不好应对,只用十万支箭边让他们伤亡殆尽,末将钦佩!”
苏驵紧盯着战场,随口回道:“哪儿来那么多英明,沛贼如此亡命也是被你我给逼出来的,赶狗入穷巷知不知道?
不过看这样子,似乎材官上阵还是有些早了啊……”
“那有什么,这些刑徒奴隶想要著良籍、得战功,没有些付出怎么行,多少老秦人流尽血汗才得来的东西,没人可以例外!”
苏驵继续看着那片战场,再不发一言,他浑身肃立如同泥像,唯有时不时转动的眼珠子还有些活人气,不知在想什么……
第一百九十五章 神奇的四渎()
“杀!沛公起事只为推翻暴秦,诸位,杀秦人的机会近在眼前,莫要错失!!”
纪信拼杀半刻之后就已经不抱着突围的希望了,他现在鼓励自家士气都是直言杀秦。
热血冲了头脑,这比什么灵丹妙药都管用,又累又乏的家伙忽然浑身充满力量,满身伤口的汉子似乎忘记了疼痛,专注于多劈出一剑、刺出一矛的时候,再也没人留意身边又有多少同伴倒下,自己又添了多少伤口
足以吓跑狼的怪叫声此起彼伏,沛人以此显示自己的存在并且威吓秦人,这是人类从野兽进化而来的本能,哪怕势单力薄不足为敌,也要让对方不敢轻易招惹。
又不知过了多久,这场兵力悬殊的争斗始终没有结束的迹象,一时插不进脚没有参战的秦人仔细一数,就会发现厮杀之地再度南移了六百步,留在沛人身后的,是一条长长的血路
肩头上的箭伤早已麻木,纪信感觉双臂越来越沉重,一次次强行提起力气往下坚持,他也不知道前路到底如何去闯,只是誓死不降的念头深入每一个沛人心中。
“材官营果然还是出阵早了”
战事迟迟不能结束,苏驵感概万分,眼前逆贼的坚持有些出乎他的预料,两支寡众差异十分巨大的军队短兵相接,以逸待劳的秦军居然无法迅速拿下对方,甚至自身伤亡跟对方差不多,这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一种失败。
因此,他略带不满的继续下令:“大纛前移,本将军亲自击鼓,众军三刻钟内拿下逆贼功升一等,我倒要看看这些人有多硬!”
说话间,苏驵亲自驾驭战车缓缓前进,巨大的高牙大纛同样随之而动。
再然后,他将长剑插在地上拖出长长的影子,令人取来漏刻计时,挽起袖子就把战鼓敲的如同夔龙怒吼一般震天响,秦军顿时气势暴涨。
纪信看着不远处的秦军主将,心中更加酸涩难当,这种距离,如果沛军根骨未伤的话还可以试试斩将夺旗,而现在,不过又是一番空想罢了,有心无力。
拿定主意之后,纪信强迫自己忽略了异常显眼的秦将与秦军本阵,头也不回的一路向南,为麾下开辟一条有可能存在的生路。
但是事实很快就让他失望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沛军终于取得一点苦中作乐般的优势,他们居高临下占据了一道长长的缓坡,面对秦军时,这道坡可以略微增加一些心理优势,可是背过身来,入耳的水流声如此让人绝望
“将军!咱们没路了”
济水
对于行军打仗的人来说,没有熟知水文的老船家、没有提前布置好的策应、没有充足的准备遇到大江巨河绝对是死路一条,很不幸的是,济水就在这样的死路之列。
这是一条后来消亡了的神奇河流,而在这个时候,人们通常以“渎”来形容它,渎者,说的就是可以自行入海的河流,广为人知的四渎便是(长)江、(黄)河、淮、济。
这四渎并列,既说明了它们的地位,又遥相对应天上的井宿星官,天子祭奠天下名山大川之时,说的就是五岳与四渎。
相比其他三条巨川,济水还有着自己独有的特色,首先,这条起源于王屋山的巨大河流并不是奔流不息直接入海的,它的河道真所谓百折不挠神秘莫测。
三隐三现道尽其中曲折,流着流着就变成地下河的巨川仅此一条!与黄河纠缠不清却还能保持清澈本色又是令人惊叹,俗话说百川异源皆归于海,可是这条巨河出淤泥而不染,天底下又是独一份!
论宽阔,济水可与江河并列,论汹涌,连黄河也不能将其奈何,论名声,前前后后众多“济”字打头的城邑足以说明它的地位。
这样一条河流,对纪信来说不是死路是什么?!
谁敢一点准备不做就去游长江?谁敢筋疲力尽的时候下淮河?中条山八百壮士跳了黄河有几个活下来的?
更何况这年头巨川之内凶兽众多,顶盔掼甲的勇士到了水里,怎么跟鳄鱼之类的水中霸王争锋?!
苛政猛,猛于虎,秦人凶,甚于鼍!
纪信总算知道秦军脸上那种不急不缓的神情到底是为什么了,可这时候也晚了,他在五马分尸与跳河喂鱼之间做了一个衡量,举剑吼道:“秦人残暴,我等誓死不降,今日厮杀者皆为兄弟。
纪某若当幸存,必定奉养亡者双亲,如果我们全军覆没,沛公必会厚待整个丰沛,死战、死战,同去、同去!”
“死战!”
“同去!”
纪信的心很热,如同翻腾的热血那样热,受了他的影响,仍旧存活的沛军没人说一句软话,轻伤的随便一裹,搀住重伤者艰难成阵,重伤者更是自觉,他们挪动身躯挡在最前,率先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见到此情此景,苏驵什么话也没说什么表情也没做,只用更加急促的鼓声代表了他的心声。
秦军似乎得到了新的暗示一般,厚厚的双弧盾顿时一层摞一层,探出头的戟矛更是如林如莽,杀气腾腾。
随着这些人整装上阵,之前与沛军厮杀的秦军逐渐退了下去,说是车轮战趁人之危也好,人数优势在那里摆着,战场上还会讲仁义?!
历经厮杀,沛军的兵刃早就换了一个遍,现在手中握着的家伙又已变得卷刃、钝涩许多,眼看着精神更加饱满的强敌再度袭来,他们纵使再有心也是无力。
一柄钝刀砍在坚盾上,非但没有破开对方阵型反倒震麻了自己的手;又一支长矛向着秦军捅去,秦军有攻有防的接应下来,紧接着的反击却不是疲累至极的沛军可以抵挡的
伤亡差距瞬间拉开,绝望的沛人,甚至开始将手中兵器扔向对方阵中,期待着能在临死之前多拉一个垫背的
随着秦军步步逼近,他们的意图也更加明显,一杆又一杆的三戈戟从盾阵缝隙中递出来,一个又一个的沛人被勾住拖走,一捅、一转、再一收,秦军标准冷漠的如同机器,却最终苦了他们的敌人。
纪信两度上前想要破阵,都落得无功而返,在成型的军阵面前,他也没有什么好办法,甚至第二次冲阵,如果不是身边的亲兵推了一把,他也被秦人勾住腿脚拖走了
看着身边的同伴从活人变成尸首是一种感觉,看着他们之前活蹦乱跳、现在人头挂在盾牌上又是另一种感觉。
之前是意志的较量,死里求生者略胜一筹,如今秦人又以攻心的手段反制沛军,不知不觉之间,沛人再去闯阵的时候手上总会慢一拍
纪信死死盯着苏驵所在的方向,似乎要将此人牢牢记在心中做鬼也不放过一般,片刻之后,他又看了看身边寥寥无几的赤衣军士,一声绝望的嘶吼仰头冲向天际。
“宁为自家鬼,不做秦人奴!纪某身受沛公所托有负于公,今日所志未遂,奈何死乎!”
言罢,他将豁口无数的长剑狠狠抛向秦阵之中,转过身紧跑几步,深吸一口气眼睛一闭,把意识最终埋没在冰冷的水中,随耳畔的“咕噜咕噜”响动,纪信放弃了整个身体的掌控
第一百九十六章 番君到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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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君远道而来一路辛苦,来来来,这坛子美酒还是由在下的内子亲自酿造的,上将军眼馋许久并未得尝,一起品鉴!”
项籍心眼实诚,听完之后眼睛一瞪,接口埋怨:“我就说阿妹临近重阳不可能一点表示也没有,你若早几天拿出此酒,何苦害我饱尝怪异味道!”
虞周拍开泥封,随口应道:“不就是五斤桂花酒吗,哪至于像你所说这般凄惨,我就不信小悦那个没出息的没送新酒来。乐文lxs520”
项籍脸色更苦:“你们兄妹如出一辙,就是她送来的酒水才害得项某整日满嘴苦味,我承认你们技艺高超,能不能别添加乱七八糟是东西啊”
虞周一愣:“她加什么了?!”
“蛇虫鼠蚁、瓜蒌薤白,最过分的是连橘子皮都有,我这几天吃什么都有一股子又甜又苦的味道,实在难受极了!”
虞周心说你自找的吧?知道味道怪还往嘴里灌,谁也没硬逼着你喝啊
不过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听上去确实有点不靠谱啊,搭配在一起真的不会出问题吗?小妹最近在做什么,她弄得这些药酒到底是内饮还是外敷用的?项籍喝掉真的没事吗?
看着眼前的吴芮,虞周抛开杂七杂八的心思,心想反正有公乘阳庆把着关呢,让她们折腾去吧。
“罪过、罪过,我与上将军说起些家事竟然没完没了,怠慢番君了,在下请罪自罚三觞!”
吴芮是个看上去年纪不大的中年人,黝黑的皮肤一见便知此人必定经常奔波又或者居于蛮荒之地,奇就奇在,这样一个表面粗粝之人居然满身文气,一双眼睛更是温和又睿智,带着几分洒脱与自然。
“虞司马但说无妨,老夫少时犹如蜉蝣一般为了归息之事日夜操劳,如今年齿渐长,听得你们逗趣倒也自感轻狂几分。
至于罚酒就免了,听闻楚地最近有纸笺、美酒独步天下,罚酒岂不是行赏?那还是罚老夫吧!”
宴是私宴,这种氛围是虞周刻意烘托出来的,比起公事公办的疏离感觉,他希望楚军能跟这位番君稍微密切一些。
九江、衡山皆是大郡,与会稽相互依托,楚军若想在中原纵横驰骋,这后方万万不能出问题。
未虑胜先虑败,别看楚军现在雪球一般越滚越大,谁敢说没个虎落平阳的时候呢?要知道,虞周当年特意选的黟山那条最后的退路,就是位于鄣郡与九江交界!
“哈哈哈原来番君也是好饮之人,确实是赏非罚,来来来,满上满上!”
清亮的酒液倒满羽觞,吴芮慢饮一口细细品味,回道:“劲道十足,乃是最适合疆场搏命之人的佳酿,若以老夫的口味来说,还要窖藏几年去去火气为好。”
三十岁的人满嘴老气横秋,虞周听了十多年还是有些不习惯,他觉得自己可能得等五、六十岁才好自称老夫,毕竟两个世界对于老年人的定义不太一样。
“那番君可要在此多逗留几日,等我新制的桂花酿下来了,一起品鉴!那酒绝对合乎你的口味!”
吴芮微微一笑:“桂花多产于江南,若喝正宗的桂花酿还是要到巴蜀之地,方才上将军说司马所制酒水苦涩难当,莫非你用的是今年的桂花?”
“有什么错吗?”
吴芮直言不讳:“倒也没什么大错,不过若论口味上佳者,还是用上一年的干花好一些,而且最好窖藏五年以上更有回味,老夫可不想一时贪杯逗留六年。”
项籍听完眼睛一翻,嚷嚷道:“我就觉得不对劲,果然如此!项某就是被你平时无所不通的模样唬住了,看看,番君面前丢丑了吧!”
虞周尴尬的笑了笑,回道:“番君见多识广,小子佩服,是在下莽撞,鲁班门前弄大斧了。”
“班门弄斧?这话有些意思,与二位相交,吴某不虚此行啊”
遇到一个看上去很好打交道的人,虞周也不多绕话了,开口提出自己的疑问:“番君醉情于山水还能使一方政事清明、百姓安居乐业,上将军与在下俱是钦佩万分。
最让人艳羡的还是贤伉俪一往情深,听闻尊夫人有一首上邪广为世人所知,不知可有此事?!”
按道理来说,虞周初次见面提出这样的问题是有些失礼的,但是吴芮对此并不在意。
这位番君不自觉的变换了一下坐姿,说出的话很谦虚,脸上的表情却比喝多了美酒还令人失神:“拙妻一时戏作,让二位见笑了,说起来这些年吴某忙于政事,倒是有好久未曾携妻女畅游湘江、品鉴鱼脍,是我亏欠良多。”
“番君喜好鱼脍?”
“是啊,司马也好此道?!”
虞周摇头,脸上郑重万分:“家师曾言病从口入、祸从口出,在下深以为然,鱼脍虽然美味,但是未经烹制的食物本身就带着万般病因,番君不可不慎!”
“还有这种说道?”
虞周严肃的点点头:“人之所以生病,就因为有许许多多我们看不到的病虫正在作祟,多数病虫惧怕高温,因此蒸煮食物便可杀灭此物。
番君若是感兴趣,回江南的时候可以顺便去会稽走一趟,公乘神医对此颇有建树,番君可听他详解我大楚的许多防疫常识。”
吴芮看上去很是挣扎犹豫,最后不甘心道:“之味只有生脍才能尽显鲜美,罢了罢了,这次回去我就留下遗言,非五谷尖不葬!”
“”
看到项籍虞周有些不解的眼神,吴芮继续道:“天下间的死法千千万万,因食而死何其幸哉?吴某主意已定,莫劝莫劝”
虞周听完不禁哑然,想不到眼前的这个家伙行事风格如此风流,要吃的不要命啊!
不过提起,也就说得过去了,老熟人了,通俗来讲又叫河豚,吴王夫差一边享受美人计一边随口起名的“西施乳”就是此物,吴芮作为他的子孙好这一口也没什么不对,好像吃这玩意儿毒死的可能更比病死更大一些吧?!
“番君真性情,虞某佩服,在下只愿贤伉俪携手百年享尽珍馐美景。
不瞒番君,我身上这身衣裳便是在下以家信寄回上邪之后,内子亲自缝制的,她对尊夫妇二人十分艳羡,还要在下多与番君亲近,也好受些陶染。”
听虞周说起家中妻子,吴芮总算收起之前的想法,正色回道:“好,在下离开之前必定去一趟会稽,也好让神医帮着想个两全其美之法。”
“会稽?阿耶,我们要回吴地了吗?!”
清脆的少女声音如同银铃一般,话语之间的雀跃几乎就要透体而出,正在饮宴的三人听到之后都有些意外,吴芮更是一边招呼她到自己身边,嘴上一边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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