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一种很奇怪的动物,比如平时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家伙,一旦驾着车上了路,遇到一丁点不顺便会各种脏言脏语脱口而出,底气之足,无关任何身份地位,张牙舞爪就跟螃蟹似的。
庄贾也是如此,但他顾忌身后还有大王,倒也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只是一路赶车,越颠簸越烦躁、越烦躁越容易出差错,结果可想而知……
“你他娘的怎么赶车的!想颠死寡人吗?”
“我……”
“我什么我,刚才去送柱国的路上寡人便想说了,你现在是不是连赶车也不会做了?
如果是,那就趁早滚蛋,要不是寡人看在同乡份上照顾你,你早饿死了!
真是不知轻重!”
说起挨饿这样的话题,庄贾又想起了一个人,鬼使神差顶了一句:“陈涉!当年若不是葛婴,你也饿死了!他现在人呢!”
陈涉是陈王,陈王却不一定是陈涉,很有没有被人当着面直呼名字,陈胜怒发冲冠:“葛婴……原来你也心中向着他!贼,你也是个逆贼,回城之后,寡人要砍了你!”
话说到这个份上,两个人都是血灌瞳仁,庄贾身后再无路、恶向胆边生,抄起给驽马削蹄甲的刀子,大喊一声:“陈胜!”
陈胜更怒,一回头,就见一双通红的眼睛注视着自己,随即感觉小腹一疼,眼前阵阵发黑:“你……你……”
“你去死吧!”
刀子一抽一送,随即攀上脖子,想到还有一条路走,庄贾手上发狠,重重的割了下去……
第一百七十三章 山水蒙()
陈胜死了。
就在楚人仍在商议如何改变策略应对新的秦王之时,这位近在咫尺的陈王率先一命归西了。
凌乱的时空里,陈胜虽不是率先揭竿而起的那一位,却凭借天时地利拥有了敢执牛耳的势力,燕国、赵国、魏国的复立都与他有着或多或少关系,甚至连齐国田氏,没有张楚的话也未必敢称王复国。
现如今陈胜死了,一手好牌打得稀巴烂,当为众人戒,至于遗留下来的烂摊子,只能由后来者收拾。
短短时间内换了一个秦王,死了一个陈王,这两件事情对楚军的影响十分严重。
“唉!老夫千算万算,却没想到堂堂陈王死于车夫之手,何其可惜!”
范增大呼可惜,却不是为了陈胜这个人,因为按照他之前的设想,援赵吞陈是一种稳固全局的战术,以赵军拖住王离,以张楚消耗章邯,楚军在后面边搂边蚕食,岂不美哉?
结果陈胜一死,按他部下的尿性来看树倒猢狲散那是必然的,战局一夜之间崩溃,楚军这个计划算是彻底泡了汤,老头怎能不恼?
“我听说杀死陈涉的那个车夫是受了章邯蛊惑,范老,这事儿是不是真的?”
范增吹胡子瞪眼:“是不是真的又有何用?反正现在人都死了!
话说你的宿卫不是挺能干吗,怎么连这都没查到?”
虞周翻了个白眼,很想怼回去:隔着三郡两军四个势力,他的部下是人又不是无孔不入的神,哪能什么事儿都知道?
不过想了想老头没有恶意就是纯粹急得口不择言,遂回道:“就算提前知道了也来不及啊,陈涉又不会信我们。”
张良不想二人起争执,岔开话题问道:“听闻子期师兄鼎立支持结盟番君,却对英布颇有微词,这是怎么回事?”
虞周缩了缩身子,眼睛盯着案几道:“没怎么回事,我听说此人的八字跟羽哥不合,所以不待见他。”
楚人崇巫信神,要是一般人还真被这个借口糊弄过去了,可是在座诸位有许多看着虞周长大,项梁这样的更是直言不讳:“你什么时候信这些鬼神命理之说了,黥布和羽儿哪里不合?”
听称呼是黥布而不是英布,虞周心想这家伙在项梁心里的第一印象算是坏了,随即道:“不可尽信,也不可不信嘛,否则第一个不饶我的便是许师妹。
至于哪里不合……这也是师妹起的卦象加上一点传言,信与不信都在各位,我就不多说了。”
说到这里,大伙儿已经信了一半儿了,无他,实在是小神婆的名气太大,不由得人不信。
小小年纪精通《连山》《归藏》《周易》,春官太卜也不过如此!
再加上许负观气相面从无错失,甚至连楚军出征的时候都要问卦于她,这样一个小神婆,就算九真一假又能怎么样?假的也得当真的看!
“不对啊…此地距离会稽遥遥千里,子期师兄何时跟许师妹问的卦?”
虞周正色道:“黥布此人我也是第一次听说,哪能拿着他的名姓和生辰去问小师妹?
这是小神婆早有预料传来的预言,本来我也不信,后来又打听到一些有关此人的传言,这才重视起来。”
“是什么传言?”
“传闻英布少时曾有精通相术者给他看过,曰:当刑而王。
后来此人身陷骊山成了刑徒,还把这句话对许多人说过,笑称既已受刑,王位不远。
此事并非我虚妄言之,他的许多部属皆是骊山刑徒,都知道这件事,大伙儿如果不信,可以去打听打听。
也就是说如果那相师与许师妹所言不假,此人命中会有一场富贵……
虞某并不想忤逆天道、妄改他人命运,但是我想问问,一个与上将军命格不合的王,对于大楚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
……
……
“阿嚏——!”
小小的女孩儿打了个喷嚏,疑惑的看着天色。
按节气算确实已到秋日,可是江南依旧酷热难当啊?为什么自己会打喷嚏?
摇了摇脑袋,她决定不想了,小手一翻,几张龟甲整整齐齐的摆在案上。
取出其中一片,捻起朱砂笔在背面写上几个字,也不知写到了什么,小姑娘的神情有些羞恼,细碎的小牙咬着下唇,努力作出正色的脸上遮不住稚嫩,一抿嘴两个酒窝,煞是可爱。
一笔一划写好了字,小姑娘又将龟甲放在火上细心灼烧,随着“噼啪”作响的开裂声,她显得十分紧张,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
过了好一会儿,开裂声渐渐小了下去。
小姑娘收回龟甲,满脸虔诚的查看结果,这一看,她脸上的疑惑越来越浓,眼神越来也迷茫。
似是要从旁处再得印证一般,她又抬起头看了看天,一咬牙,伸手摸向的一个荷囊,取出铜钱之后,再去拿另一件东西,指尖触碰到微凉的感觉,忽然冷静下来了。
小手一直揣在荷囊里,不说继续,也不说放弃,几经摩挲之后,她终于把手伸向了另外一物,再不复刚刚的想法。
铜钱收起来了,龟甲收起来了,不多不少的五十根蓍草摆在案几上,小姑娘口中念念有词:“假尔泰筮有常,假尔泰筮有常……”
大道五十,遁去其一,抽走一根蓍草之后,左手天,右手地,指间存人置作三才格局,两只手分分合合,只有她能看懂的卦象便慢慢显现。
“艮上坎下……这是山水蒙?”
“蒙。亨。匪我求童蒙,童蒙求我。初筮告,再三渎,渎则不告。利贞。”
小姑娘立刻明白了,这卦象并不是解惑心中之事,而是指向她自己的。
神明有灵,再三过问犯了卜者大忌,稍显亵渎。得到个还算利贞的小吉之卦警告,已经是上天恩宠了。
“弟子愚鲁冒犯天君,明日定以小三牲赔罪,今天……呜……抄归藏好累的,别罚我好不好?”
小姑娘恭恭敬敬的四处拜了拜,然后收拾起自己的东西,迈开碎步就往门外走去。
“小神婆,怎么样,吉还是大吉?”
许负撅着小嘴,看着两位阿姊恼也不是、笑也不是。
“哪有这样问的……哎呀——!”
小姑娘刚走出门,忽然上身前倾两手平举,带着惊慌错愕的表情“啪唧”一声摔到地上,眼睛本能的紧紧闭着,泪珠儿都挤出来了!
“这是谁扔的烂柿子!呜呜呜……衣服脏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在江南()
摔了一跤没有擦破丁点儿油皮,小许负很幸运,更幸运的是她的随身家当没有丝毫损失,不得不说这是个天生的宠儿。
至于小小的青紫,吹口气呼一下,痛痛就不见啦!
香檀塌、桂花枝,精细的布置一看便知这是个女子闺房。
塌上耷拉下一条小细腿儿摇呀摇,塌前人轻拍一下薄怒道:“都受伤了还不安分,老实点儿!就快擦完了!”
“就是啊,我都受伤了,阿姊还舍得打我……”
项然满手药酒气息,不紧不慢道:“看你这活蹦乱跳的样子没什么大碍,以后当心着点儿,可不敢这么莽撞。”
许负歪着头,安心享受着双膝传来的轻柔感觉,盯着眼前的堕马髻发呆,她总感觉,阿然姐姐最近的变化有些太大了,似乎换了一个人一样。
往日笑着游春赏秋的恬然模样不见了,更多的笑容是在看着会稽运走无数钱粮的那一刻才会露出;以前对于下人们的过错一笑了之的模样也不见了,现在作坊里每废一张纸,她不说话,却能用心疼到难以复加的神情让人羞愤欲死,个顶个的打起十二分精神。
就连项伯父也说,怎么女儿越来越不像大家闺秀,吃饭时匆忙扒上两口便要换装出门呢?
阿虞姐姐说,这是事多忧心之故,小许负似懂非懂。
到底是出嫁会让人改变,还是持家会让人改变呢?
抓着脑袋上的丱发,小丫头心惊的得出一个结论——嫁人好可怕,持家更可怕!
“怎么了,我手上特意放轻了不少,为何你的脸色还这么难看?是不是身上哪里还有暗伤处?快给我看看!”
“不要!没有——啊哈哈哈哈……”
小许负笑得喘不上气,一头栽到塌上来回翻滚,一边躲避着作恶的魔手,一边尖叫:“别挠……没…没有啊,真的没有伤……项阿姊…放过我吧……呜呜呜……”
听到小丫头都快笑哭了,项然这才抛开一时的恶作剧之心,一脸认真的掀开她的衣服,前前后后里里外外仔仔细细检查了一圈,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
小许负擦了一把口涎,语气似怪非怪,断断续续说道:“哪有……哪有这样的!
项阿姊怎么跟我娘一样……
你以前不会这样动手动脚的…衣服都皱了……”
项然在她脑袋上一揉,说道:“谁让你非要住在吴中了,你爹与兄长具在各县任职,你不去找他们反而住进我家,受人托付,我这么对你有错吗?”
小丫头嘴里叽里咕噜,哼哼道:“我也是为了便于求学……”
项然没有拿黄石公并不在此的事实去点破,反而在她眉心一抚,怅然叹道:“小小的人儿,哪来那么多心思?刚才那样皱着眉头多不好看,还是舒展开更俊一些。”
许负看到项然的眉头,似乎懂了什么,随即问道:“项阿姊,你嫁给师兄以后快活吗?”
“说你是人小鬼大,果真如此!你这小小年纪能懂什么,别瞎问。”
“可是最近总看到项阿姊愁眉不展的样子,我也觉得心里堵堵的,阿姊,这样聚少离多真的好吗?”
话都已经说开,项然顺着道:“兄长惯有大志,你师兄也是无奈。
这有什么?习惯了便好了,叔母当年也是这么过来的……
只可惜我没用,未能在夫君出征之前留下一儿半女……”
那语气,许负这样年纪的小屁孩儿听完之后都不忍继续往下问了,转而说道:“阿姊,你帮着我准备小三牲好不好?”
“小三牲?又要起卦吗?纸坊那边今日要对账,你去找阿虞姐姐或者玖阿姊……”
“不是起卦,是我问卜不诚亵渎了神灵,刚刚摔了一跤,肯定就是因为这个,呜呜呜……”
“这……”
“项阿姊,陪我去嘛,备下小三牲,一起去郊外拜月秋祭……”
“是啊,忙来忙去,快到秋祭了啊,我都忙昏头了,差点忘了……”
“那……一起去?”
“好。”
能让忙碌许久的项阿姊歇息几日,小许负笑得很开怀,那笑容一点也没有亵渎了神灵的自觉,倒像个终于能去游乐场的孩子。
“什么事儿这么开心?是不是大个儿来信了?”
声音出现的有些突兀,大小两个女孩儿却都见怪不怪。
以前的时候,项然总跟在疯着跑来跑去的虞悦身后,即使后者有什么出格举动,以她的性子也只叫一声“阿虞姐姐”便算了事。
现如今操持着一大家子人,小凤凰有了一丝丝长嫂风范,稍稍指责道:“那是我兄长,你这么叫不好……”
“叫大哥还不好?”
项然轻叹一口气,决定不在这种小事上面作计较了,随后又说道:“我们刚才说到了秋祭拜月呢,阿虞姐姐要一起去吗?
至于书信的事情,你该去问阿玖的……”
刚才来的时候风风火火,现在火火风风,虞悦话只听半句音,一扭头便把书信的事情抛到脑后,说道:“去,怎能不去?哎呀也不知道兄长他们出门在外如何秋祭……”
这次连许负都听不下去了:“阿虞姐姐,男不拜月女不祭灶,你这些年怎么过的?”
“好啊!小丫头敢取笑我,着打!”
“别……啊哈哈哈哈……怎么又来……哈哈哈哈哈……”
“悠着点,小神婆身上有伤呢!”
“怕什么,我也经常受伤……”
笑着、闹着、笑闹着,三个女孩儿在塌上乱成了一团,以至于身手最好的虞悦也没留意到,这间闺房内无声无息又多了一个人,正在无语非看着她们。
“哎呀,小玖你怎么来了?”
“江北来信了。”燕玖言简意赅。
一句话彻底点燃了两个少女的热情,特别是虞悦,刚才还把这事儿抛之脑后的,现在下手之快差点抓伤了燕玖。
等她们俩闹腾腾的把信一分,正打算商讨先看谁的、看哪封时候,忽然发觉还剩下一封信。
“这是谁寄来的?”
“看缄口……好像也是兄长的。”
“咦?为什么是给小神婆的?夫君有什么话要对她说?”
“拆开看看!”
这时候可没有什么隐私权的说法,再加上两个少女经常一起互相阅信,说动手毫不含糊,急得小许负一个劲的跳脚。
“我的……那是师兄给我的……!”
项然终究心细一些,放手道:“阿虞姐姐……要不,我们还是别看了吧?”
虞悦眼珠子一转,大大方方递出信封,嘴里的话却满是好奇:“那好,你自己拆,如果是些我们知道也无妨的话语,说来分享一下,我也给你看大个儿的信。”
除了爹娘与兄长,小屁孩儿许负还是第一次收到书信,看她小心翼翼撕开信封的模样,就跟占卜之前斋戒沐浴一样庄重。
用手都能将信封撕成一条直线,有多认真可想而知。
信纸出来了,不算大。
小姑娘瞪大了双眼看着上面的字。
信纸飘落在地,小姑娘嘴角开始下撇。
“呜呜呜……我就说今日占卜分心果然没好事……师兄太过分了,居然让我帮忙圆谎!
呜呜呜……
他是个大坏蛋!”
“……”
第一百七十五章 兵家四派()
“依蒙将军所见,大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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