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钱钱没有,要粮粮空仓,食不果腹的孩童只用半尺布就可以换到,最重要的是,无人可用!
敢说话心思直的被杀了,不说话心思直的全跑了,剩下一群不敢说话得过且过的家伙,鸡肋一样站在朝堂上当背景,问策这种高端的事情想都不用想!
更可恨的是,一旦子婴作出什么决定,这群人就开始叽叽歪歪了,这不行那不行,子婴一反驳,他们又噤若寒蝉不再说话,那模样好像在伺候个暴君,简直可气!
再怎么没有人用,这位新上任的秦王还是能够分清轻重缓急的,眼下就有几件大事等着他去处理,于是……
秦王令,先君胡亥祸国殃民,着其家眷以黔首之礼收殓,葬于望夷宫外永世不得入皇陵。
秦王又令,国之奸佞赵高、赵成、阎乐残害忠良、危害社稷,皆处之以车裂,罪及九族……
……
短短几天的时间,咸阳的士人、百姓就发现了不少变化,比如阿房宫停止修建了,比如昔日的许多肉食者变成了菜市口的烂肉,比如骊山忽然变得静寂许多,就像上林苑渐渐兽少、人少,再无军士日夜把守一样……
坐在马车上趾高气昂的宦官不见了,面目如铁的军士多了不少,这些粗汉挨家挨户敲开房门,却在家主战战兢兢的目光中,冷言冷语的扔下一句去看告示就走了,活活吓死个人!
告示?!百姓们早就害怕这玩意儿了!近几年来,大秦张贴的告示不是征发徭役就是征收税赋,咸阳城中迁来的富户倒是多,家破人亡的也多!简直是催命符啊……
“减租了……!今年减租子了!”
“啥?你没看错吧?!真的是减不是加?!”
“没错没错,真的是减!先君已逝新王登基,大王给全天下减了两成租子,君上万岁!”
“咦?为什么是大王,不是皇帝?”
“别吵别吵,看看还有什么其他的没有,徭役减没减?我儿子什么时候能回来?”
“呸,得寸进尺就是说你这样的,大王给了好处就该谢恩,你倒好,还惦记更多好处……”
“咦?还真有?”
“真的有?快念来听听,老汉家中二子也在戍守城垣,这上边写了他们什么时候回来没?”
“等等我看看……这……恐怕你得失望了。”
“啊?那它都写了啥?”
“嗯……大概意思是说,国事用急,现有的徭役不能减了,不过以后役期改为每年只服一个月,与先帝初时一样!”
“一个月就行?!真的?!”
“告示上是这么说的,我可不敢扒瞎。”
“那我儿子呢!他现在不能回来,这不是亏了!”
“大王说了,如今多服役了的,以后还能将期限减算出来,也就是说如果你儿子今年回不来,今后五年都不用服役了!”
“哈哈哈…这也好,这样也好!不用年年担惊受怕,大王好人啊!”
“那当然了,咦?!蒙恬将军也被释放了!!!”
……
各种各样的消息风一样吹过这片大地,踏着淤泥跌倒了仍在大笑不已的家伙比比皆是。
土地需要肥料才能变得肥沃,有时候,尸体也是不错的肥料,如果再有一场满带着各类种子的春风吹过,重新焕发生机,只需要有阳光便足够了。
以前的五大夫赵婴是个满心征战与自我的青年,后来的公子婴经历了赢氏最大的磨难,变得善思善谋了许多,直至今日,赢腾用性命为这条虬龙插上翅膀,短短的大秦两个字,作为一种背负却能带来无穷的动力。
以前极少接触的农活他做了,磨的两手都是泡仍然乐此不疲,社稷社稷,社为土,稷为谷,大秦现在什么都缺,必须一样样夺回来、挣出来。
“公子,奴婢有些想不通啊,如今天下王者不知几何,您退居王位岂不是弱了大秦声势?”
“大秦以前只有王没有皇帝,我只是觉得重扫六合之前,自己还没有资格称皇帝,再者……各边将那里都传过信了吗?蒙恬将军何时能够赶赴咸阳?”
“回公……君上,各郡县都已派出使者传命,蒙将军赶过来至少也要月底。”
子婴直起腰擦了一把汗,对着远处同样劳作不休的相里业道:“先生,墨家的自苦为极我早已见识了,您还不肯屈就上卿吗?”
“算了吧……我的本事自己知晓,偌大一个墨门都没了,就是个败家子儿!”
子婴被他说的哑然,随即又问:“那您就不想重振墨家?!”
“想啊……但是有几个弯绕不过去,想再多也没用啊……”
“何故?”
“门中长老说我轻浮,这我认了,别派技艺冠绝天下,这我也认了,技不如人生不逢时,相里不如行脚天下,席不暖突不黔,广增见闻。”
子婴难以理解相里业当初承受的打击,疑惑道:“先生此言过于妄自菲薄了吧?
在下以前也有年少轻狂,经历些事情总会好一些,至于技不如人……我辈用心勤学便是了,那还能事事皆比人强?”
相里业听完虚喝一彩,说道:“王上能有这样的见识,大秦复兴指日可待,只不过……大王方才所说并不适用于在下,我是绞尽脑汁也无计可施啊……”
“说来听听?”
“王上见过会自己飞天的灯具吗?”
“这……我在军中时或有耳闻,好像王离将军当初曾败于此物之手?!”
“正是!飞天之火甚是骇人听闻,王将军初遇此物军心涣散,冤也不冤!”
“莫非还有什么名堂?!”
相里业很倒霉,谋划平叛想要大显身手的时候,被人家以匪夷所思的手段击败了;回过头亲自动身认真对待,把蒙恬他儿子搭进去了;回到大秦,成了通缉要犯了;回到墨门,一堆所谓的墨客乱成了一团;好容易放下所有回山中修身养性,又被鹤老每天拎着飞天信灯说教,说他招惹齐墨不智不义……
总之,受了这么多憋屈,找个能说话的人和机会太难了……
此时听到子婴发问,那还等什么?
从头到尾、一五一十,除了涉及墨门秘辛的紧要关节,相里业把自己所知的楚军和齐墨的些许手段全说了。
可以飞天的信灯固然让人惊叹,真正涉及到强弩之类的战器才更让人担忧,子婴越听眉头皱的越紧,他实在难以想像自己未来的敌人会是这样的……
子婴原本以为,那些所谓的义军应该多是乡勇流民聚集而成,就算有几支反叛的郡兵应该也没什么,只要大秦喘过这口气,或镇压、或招揽都能将这次国难捱过去。
哪想到十年前始皇帝还在睥睨天下,十年后六国后人竟有了这等强兵悍将,带着国恨家仇卷土重来。
对方可以制作不输秦弩的强弩,意味着大秦有一项优势完全丧尽;对方拥有大秦所没有的手段和战器,意味着大秦的局面比自己想像的更加被动……
“相里先生,据你所知,朝中何人最了解楚军?”
“……没有。”
“那……何人能够抗衡楚军?”
“此事需问蒙恬将军,在下不知……”
子婴扶着犁,嘴里重复着两个字,谁也不知究竟是指什么:“可叹!可叹……”
第一百七十章 你想要什么?()
战争很残忍,这一点很多人都知道,但是战争究竟有多残忍、多恶毒,不身处其中的人是无法体会的。
就像众所周知的岳家军,纪律之严明达到了“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这种炉火纯青的地步,但那是针对宋人和汉人百姓的,不拆屋,并不意味着不踹帐篷……
项籍如今就在踹帐篷,尽量少杀人是他答应虞周的底线,但是用屁股想也知道,楚人扮成的韩军每劫掠一座粮仓,当地的官府便会把这些损失转移到百姓身上。
百姓没了生存的根本,流离失所那是肯定的,再然后……一座注定榨干他们劳力、并让他们感恩戴德的城池正在等着这些人修建,这座城池的主人既是施恩者,同时又是施暴者……
更残忍的是,作为流民到处流亡的时候,注定了会有无数人坚持不住,率先倒在路上……
这是许多上位者共同的手段,能想通这一点的人基本都在这么干,想不通的注定会被前者吞吃,带着疑惑或者最终的顿悟永远闭上嘴巴。
项籍的脑袋很少转弯,所以这件事情的因果稍微间接了一点,他就干的完全没有心理负担了。
他甚至不知道现在进行的劫掠还有更深层次的考虑,他只知道楚军很缺钱粮,而这些钱粮都是来自于伪王陈涉,不拿白不拿。
有时候,人无知一点会很幸福。
……
幸福的人不只一个,九江郡守朱起也感觉自己很幸福,为什么呢?因为他被兵围住了。
九江原本是楚地,大秦统一之后,尴尬的事情来了——偌大的郡制被长江划分成了两半,
治理起来极为困难!
九江郡北有着曾经繁华许久的寿春、六安等城邑,到了江南,整个风格又变成了另一番模样,活脱脱像是另一个世界。
九江郡南在先秦时被称作百越,即便到了始皇帝时期,这里仍是人烟稀少民风彪悍的存在。
所以九江郡之南虽大,却只有一座像样的城池——番阳。
前面刚刚说过九江南北差异大很难治理,因此难中之难的番阳县令并不是大秦任命的,而是由当地的土著、山民共同推举的。
这位县令颇有手段又得地方民望,即使是强权如大秦者,也不得不在李斯的建议下封其为番君以安民心。
但是最近这位番君吴芮反了,于是九江郡守便率先倒了霉,被叛军大将梅鋗和英布围了个严严实实插翅难逃。
然后这时候……项籍来了。
本该是雪上加霜的事情,却因为两军都看中了寿春的钱粮互不相让有了点转机——朱郡守现在就盼着城外两伙反贼打起来。
……
兵戈相向,项籍求之不得,这个暴力狂一天不打仗浑身都发痒,但是英布不太想打。
因为英布的手下是投靠番君吴芮之前收拢来的,这是他在番阳的立身之本,明知对面那伙人也是义军,看上去还是个不好惹的,谁会傻到拿老婆本出来戏耍?
没错,就是老婆本。
吴芮十分器重英布,甚至有心将其招为女婿,只待过些年吴家女长大一些、英布建立些功绩威望,这门亲事就算成了。
至于英布过去曾是刑徒面带黥印?麾下全是刑徒和山民、见惯了各种土著的吴芮还真不在乎。
楚军强势的横插一杠子之后,便与番军对峙了许多天,寿春也安稳了许多天……
……
“足下到底姓甚名谁?接连数日口出狂言,莫非真是个不知死的?”
项籍听完皱着眉头,想法理直气壮:别说寿春拥有无可比拟的钱粮优势了,就算没有这些,这座先楚故都也不能让给眼前的蛮人。
“你管我是谁,某只问你一句话,尔等到底退不退兵?”
“你是秦人?”
项籍一声冷哼:“我与暴秦不共戴天。”
“那你为何解救寿春?”
“这座城池是我的!”
英布脑子转了几下才明白对方的意思,大怒道:“即便是先来后到,那也是我军率先围城的,你若如此说话,休怪我不客气了!”
项籍出来的急,既没带大型攻城器,也没带个冷静人帮着出谋划策,他现在有些随心所欲,长戟一指引得万弩戒备,回道:“早该如此了,先前就不应当浪费时日!”
英布一听对方半步也不让,立刻怂了,番军呼啸密林善战于山地,遇到这种排兵布阵的架势明显吃亏,再加上对面打的是韩军旗号,他可不愿以身相试“天下强弓劲弩皆出于韩”到底是不是真的……
“慢着!尔等反秦,我也反秦,你我挥戈于此岂不是让秦人看了笑话?”
项籍立戟回道:“你能攻下此城?”
“此事易耳!”
项籍点头:“尔等击败秦军易如反掌,某家自认击溃尔等不费吹灰之力,秦人有何资格取笑我?
看在同是义军的份上,我已忍耐多日,你若还不退去,休怪我将你们一起打,此事同样易耳!”
英布再怎么不想开战,听了此话那也彻底没退路了,灰溜溜的走?颜面尽失威望皆无以后还怎么带兵?
“欺人太甚!吃我一戟——!”
英布动了,披散的头发被风一吹露出黥印格外刺眼,他越众而出的时候,那些黑溜溜的番军一阵骚动,却没有随着一起冲来。
项籍见此情形,心知这是提前有了斗将的交代,冷哼一声,同样催动乌骓独骑前行。
英布很猛,给数千刑徒当狱头,不猛活不下去,哪怕在民风彪悍的番地,此人的身手依然独一无二。
可是他今天真的找错人了。
两支战戟刚一接招,英布人吃亏马吃亏,胯下的矮马一个趔趄,差点四蹄劈叉坐到地上。
项籍未加留意,兴头上来了又是第二戟挥下。
英布拽了几次缰绳战马都没缓过劲,耳听恶风又来立刻吓出了一身白毛汗,咬着牙准备跳马躲避杀招,哪想到手臂的麻劲儿让他身形慢了一步,眼看着就要饮恨当场。
“吾命休矣——”
闭上眼睛的英布感觉头上有凉风无凉意,更加没有疼痛传来,睁眼一瞧,明晃晃的戟尖距离脑门不过两指,对面的悍将及时收招,使他捡了条性命。
“胜负已分,你待如何?”
英布被饶过一命并不知足,梗着脖子涨红了脸,喊道:“我不服!你仗着良驹胜我一筹,我不服!”
项籍面无表情:“好,那咱们再来比过,等我拿下此城,你说怎么比,某家奉陪到底!”
英布愣了,额头青筋乱窜,黥印似乎要脱体而出,继续吼道:“胜负未分,你怎可独自处置此城?”
“你不是我的对手。”
“……”
“你身后的番军一样不是我军对手。”
“……”
“你还有何话说?”
英布嘴上倔强,心里却亮堂的很,虎口崩裂的感觉不是假的,再上前只会自取其辱,遂道:“此地是我先来的!”
“那又如何?”
听到项籍这副口气,再看到他脸上的耐心越来越少,英布知道此人是个信奉拳头就是道理的,强压了一口气,退而求其次:“好,就算我不与你争这座城池,你总不能让我等空跑一趟吧?”
“你想要什么?”
“城池、钱粮都是你的,我要所有的妇人与青壮!”
“城池是我的,人当然也是我的,不可能!”
“你——!”
英布话音刚落,就见项籍的战戟举起来了,与此同时,那些“韩军”同样举起了硬弩。
战戟用力挥下,弦声、箭声、风声、呼啸声,像是蜂群开始嗡鸣。
那些伸着脖子看热闹的城内守军立刻倒了霉,羽箭在墙头覆盖了一层,白毛毛一片加上些许红色印记,如同雪中寒梅一样触目惊心。
“你现在可以想想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了!”
“……”
第一百七十一章 乱糟糟的天下乱糟糟的人()
跟项籍的两手一甩只享受所向披靡不一样,留在彭城的几个管事人都快累吐血了。
劫掠确实可以带回来许多钱粮,可是紧随其后的副作用同样巨大,粮食刚刚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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