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啊,如今寿县虽颓,却有一个咱们不得不去争的理由,只要重新占有了芍陂稍加修缮,大楚将再无钱粮之忧,羽哥,你仔细考虑一下吧。”
这番话一出,项籍终于拿定了主意,摊开地图看了一眼,他道:“寿县必须夺回,我这就知会陈胜借一条道,若是他执意不从,项某便老账新账一起算!不用章邯动手了!”
范增老神神在:“有假道伐虢的前例在,只怕你说的再真诚也无用,他不会信的。”
“师父什么意思?是让我直接下手,免得打草惊蛇吗?”
张良用羽扇遮住了整张脸:“这便要说到张某的第二条计策了。”
“计将安出?”
“楚军自过江以来军律严明秋毫无犯,贸然对同是义军的陈胜下手恐有不妥……
所以……
我们可以是韩军……”
这句话一出口,范增忽然呛了一下,咳的眼泪都出来了仍在咧嘴笑,萧何非常实在,噼里啪啦打了一阵算盘,回手赞了一根拇指,虞周目瞪口呆,重新认识张良一样盯着羽扇,也不知后面的那张脸现在究竟是何表情……
这他娘的就是你当初拥立韩王、再复韩国的原因?专业甩锅?
张良祖上到底是不是韩相啊,哪有坑起故国毫不心虚的韩相……
哦对了,人家心虚了,至少拿羽扇遮面了……
项籍同样没想到张良居然出了这么个主意,脖子转动起来“咯吱咯吱”的,僵硬的很:“子房先生,韩军……这……”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计,上将军放心,韩王成将要成亲,张某要与他操持些许,顾不上这边的……”
直接说我和韩成没有异心那多尴尬啊,张良这句话等于告诉项籍韩军归韩军,韩王与他这个韩相没有伸手的意思,你们尽管施为好了。
“妙!羽儿,还不快答应下来,难道要辜负子房先生的一番美意吗?”
“好!兵发寿县,这次我要亲自领军,半月之内必定拿下此城!”
虞周脸色有点古怪:“我也想到一个可以利用的地方。”
“何故?”
“羽哥的身型与韩信相当,事后被人看到了,尽可以把事情往他身上一推,反正他也是韩人……”
“哈哈哈,确实确实,项某早就被此人烦的不行了,也该坑他一次,此言大善!”
大伙乐呵呵的笑了半天,钱粮的事情有远谋有近策算是解决了。
虞周从范增寝帐往外走的时候猛然惊醒,似乎最初的助赵助陈问题也已有了结论。
潜移默化,能把一座城池利用的一举四得,范老头不会是用脑过度才病倒的吧?
“老妖精!”
第一百六十五章 刘邦()
“龙司马,反秦是大业,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的吧?
刘某还没好好招待你几日,怎么这就要告辞了呢?”
龙且端坐马背,一张肥脸上笑容可掬:“沛公的好意在下心领了,如今军令已至不能多留,只等下次见面再叙吧!”
刘季在笑,是借着抚摸战马鬃毛掩盖僵硬的那种笑,兵是好兵、马是好马,他看在眼中垂涎不已,却使尽浑身解数也无法将其留下。
从彭城离开的时候,齐人与魏人都得到了想要的东西。
一心称王的获得了默认,势力孱弱的买到了秦弩,唯独刘季两手空空的回来,乡亲父老们见了他一个劲的质问,是不是礼数不周得罪上将军了。
天地良心!论势力弱齐人能有沛人弱?三两个城池还差点被人占了去!
论心性纯良那些人能比得上他刘季?齐、魏皆是自立为王,他只是号称沛公一直恭顺事楚,为什么就得不到青睐呢?
礼数礼数难道真的是这个原因?
可是家底儿不丰拿什么送礼啊?唯一拿的出手的只有吕雉刚刚诞下的小刘乐,偏偏张子房对于定个娃娃亲的提议不作回应,还能再送什么?
乘兴而去败兴而归,撇开类似于“沛与魏罢兵言和便是最大收获”这样的敷衍之词,刘季还是很有所得的。
依他的性子,针尖大的窟窿都能透过斗大的风,何况汇聚仅仅几个月时间的各地义军?
于是魏豹的麾下被摸了个底儿朝天,田巴的随从常与之把酒言欢,这么说吧,当初会盟结束分道扬镳的时候,许多人是口称沛公告辞而不是上将军,足见这家伙的钻营本事。
现如今斗大的风又把龙且吹来了,这是个好机会,好吃好喝伺候着,鞍前马后满足楚军的要求,几天时间下来,刘季总觉得还差那么点事儿,跟心中预期不太一样。
龙且的背后有项籍,还有数万能征善战的楚军,形势比人强,所以太过线的手段刘季不敢用,把这两万骑兵都给他也不敢用,后果太严重了,丰沛之地连个周市都挡不住,何论上将军?
然而只是请吃送也无法达到目的啊,沛县有的他已经全拿出来了,沛县没有的他也想尽办法,之所以这样卖力气,是因为刘季觉得龙且看上去厚道一些,比起范增、虞周在侧的项籍应该更好应对。
确实,龙且很厚道,酒足饭饱之后,小胖子当着刘季的面儿痛骂虞子期,说那厮如何如何小气不该如此对待沛公云云,还说可惜自己不是铁匠不懂军械,下次回来必定要为沛公说几句公道话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该走的留不住,刘季只好送别了龙且。
回沛县的路上,他一直在反省自己最近的所作所为,是不是真的冲撞楚人了?怎么有了樊哙牵线依然交际不顺呢?
樊哙的热情也在逐日递减,难道雍齿那件事的后续到现在还有影响?
一路念叨着,刘季又想起王陵来了,上一次共同击退魏军的经历使得二人关系稍缓,王陵总算能给他几分好脸色看了,哪知道一转头,这位仁兄又对他冷脸相待,还不如个陌生人。
因为刘季最近一直想交好楚军,因为王陵的好友雍齿正是死在楚人营中
两头不落好啊!楚军那里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奉若兄长的豪强再次离心离德,感概成事不容易的同时,刘季打算回去之后拜访、安抚一下王陵,先抓住一头再说。
城池再少也是个诸侯,势力再弱也与过去大不相同,这位沛公回到沛县之后,就把路上的想法暂且搁置起来。
见到魏军他是小的,见到楚军必须低头,见到龙且他要捧着,一会儿还得去赔笑脸太累了!先放松一下再说
一盆温汤,两个婢女,长的丑一些没关系,手上会伺候就行了。
迫不及待的脱去鞋袜,刘季将脚伸进木盆,感受着不轻不重的力道,舒服的快要哼出声来。
水流潺潺,让人心神松弛,温热适宜,禁不住想要睡去,也不知过了多久,半梦半醒之人回想起自己的那句大丈夫当如是,有些迷醉了。
大丈夫不好当啊!
刘季闭目假寐一动不动,两个婢女不敢停手,温汤凉了就换,如此三次之后,终于见到沛公翻了个身,似乎睡着了。
刚要离开,又听耳畔传来不悦的哼哼,像是要醒?赶紧上得前去,一个揉一个捏,把主人再度送入梦乡,才长出了一口气。
“沛公!沛公——
哎呀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啊!你们下去吧!
沛公,快醒醒,有贤者拜访,沛公,沛公”
吵吵闹闹的声音终于催醒了刘季,他坐起身来揉了揉眼,似乎还未回神,直勾勾的看了一会儿塌边脚盆,语气慵懒又不耐烦:“什么贤者?又是儒士吗?”
“不是儒士,是我们在魏营结识的”
郦食其话没说完,就见到门口一暗进来一个人,此人相貌堂堂身材魁梧,颌下短须看上去异常轻柔,一双细长的眼睛煞是有神,正看着刘季露出笑意。
“沛公,还记得在下否?!”
刘季见到来人使劲揉了揉眼睛,把手背上的眼屎擦了擦,一个箭步跃下卧榻,两只脚光溜溜的踩在地上不管不顾,差点踢翻了木盆。
“哎呀,陈平先生,彭城一别恍若昨日,想煞我也,想煞我也”
见到刘季这副样子迎客,郦食其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老头一边帮忙打掩护,一边赔罪:“陈先生,沛公平时不是这样的,今日你来了,他喜极忘形”
陈平笑了笑,回道:“沛公的性情在下略知一二,率真见诚不失为人杰,否则我也不会仓促登门,先失了礼数。”
刘季听完别提心里多美了,一脚踢开脚下的木盆,他也不拿乔了,大大咧咧说道:“看见没有,这才是真心的朋友,郦老儿,你当初明明是个狂徒,偏要扮作儒生,还说要考校我
看看,看看!看人家陈平先生多么坦坦荡荡,对待坦荡人就该赤诚相见才是上礼。”
投身沛军已经有一段时日,郦食其也算是非常了解刘季了,听他提到差点往帽子里撒尿的往事,老头也不羞恼,很有礼貌的“呸”了一句,涨红着脸走了,走时摔门踢盆儿的看起来很激动。
“沛公为人果然不拘一格,在下这一趟没白来。”
听话听音,刘季是谁啊?察颜观色的老祖宗!
陈平进门两句话,句句透露出投靠的意思,刘季岂能不苟合?
“陈平先生,你能来我这里我很高兴,说句不怕你笑话的话,刘季地无三垄、人无几户,为何先生唯独看上在下了呢?”
他这一问,轮到陈平尴尬了:“不瞒沛公,此番陈某乃是逃出来的,就连身上这身衣服,还是刚刚与沛公手下人借的”
刘季大惊失色:“何故?!”
“彭城之后,我与沛公相谈甚欢的事情已在魏营相继传开,魏豹不信人,听信谗言使我再无立身之地。
陈某离开之后左思右想,索性来个一不做二不休,投靠了沛公也好一展抱负。”
陈平只说了一半儿,起码落魄成这样的原因他没有说。
当初会盟的时候,陈平只是魏豹手下一个不显山不漏水的普通门客,十分不起眼,谁都没有想到,这个门客不仅心有大志,而且眼光卓著智计百出。
一个太有本事的手下和一个本事平平的上司会摩擦出什么火花来?事实证明摩擦是有的,火花没见着,因为魏豹不仅资质平平,他还没有多少容人之量。
魏国王室之后遇到了家徒四壁的穷小子陈平,不说前者心胸狭隘吧,至少也是多处不公,使后者处处受到掣肘,一句话概括就是小庙容不下大菩萨。
然后闷闷不乐的陈平就在彭城遇到了刘季,两个人一见钟情了。
刘季这人虽然不尊礼,但是他敢于真正放手,手底下更是五花八门什么样的人都有。
陈平货比几家,最终选择了沛县这一家。
楚营也曾考虑过,只是看了看与项籍形影不离的范增、张良,宁为鸡首不作牛后的心思立刻占满了他整个胸腔,否则如何对得起少时发下的宏愿,得宰天下如案板之肉
理想是高远的,现实是残酷的,就好比这次离开魏营,魏军没人拿他怎么样,乘坐渡船的时候反而遇到了黑心船家,眼看对方凶意渐甚,再不金蝉脱壳更待何时?
于是陈平脱衣服了。
不是那种脱,而是精赤着上身显示自己没有半点财物,破了对方见财起意的心思。
更有甚者,他直接把剑一扔钻进后舱,光着膀子摇橹划桨,看的船老大一个愣一个愣的。
半是渔民半是水贼的船家拿着剑打量了半天,一抬头,忽然发现船居然被划到岸了,再一转身,又发现那小子早就撒丫子跑了,衣服都没穿
不管怎么说,陈平来了,让人尴尬的事情刘季不会提,相互间真真假假的取笑两句,宾主皆欢算是了事。
“陈先生来的巧了,我正好被一件烦心事困扰许久,还请先生解忧。”
“沛公但说无妨。”
“如今天下皆反各国复立,这小小的沛县就像一叶孤舟难以自保,在下心中甚忧,如之奈何?”
正所谓有本事的有肉吃,没本事的吃干饭,陈平知道这番考校意在定下今后地位,捻着胡须沉思起来,想了许久之后,他决定一语惊人。
“沛公,在下敢问一句,你占据丰沛自号公卿,是想真心反秦呢,还是想得过且过?!”
刘季怎么想的?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天下最难猜透的就是人心,所以有了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这样的名言。
陈平所说的两条路他都想过,或者说混到今天这地步,那两个原因都是他最初的动力,甚至还有更复杂的原因根本分不出个一二三来。
得过且过?!老婆有了、地盘有了、兄弟有了、儿子女儿都有了,四十好几的人了拼什么,放在别人身上早就当祖父了,现在这样似乎也不错
真心反秦?也对啊,如果暴秦不亡,刚才所想的那些拥有,迟早还是板上鱼肉任人宰割啊
于是乎,刘季长吸一口气,回道:“秦人暴虐无道,刘某不才,愿为转换乾坤出一点力,只是我一人之力终归有限,还请先生不吝指教。”
前半句豪气冲天,后半截话锋一转借机拉拢,陈平听完之后很是满意,点头又道:“灭国之功乃是大业,沛公有没有想过将来何去何从?
是解甲归田泯然于众人?还是身居高位贵不可言?!”
当亭长的时候不敢想像当流民的日子,当沛公的时候难以回首那些吃尽苦头的经历,面对两个新选择,刘季坦白道:“以前有个算命的说过,我这辈子注定了贵不可言,后面那个,我选后面那个”
“好,既然如此,沛公是想要王侯将相之贵,还是执掌九州之贵?!”
陈平话音刚落,刘季立刻打了个冷战,下意识问道:“什么意思?!”
问完之后,他自己也反应过来了,神情瞬间变得惊异莫名,满脸都是不可思议。
跟项籍那种曾为贵胄、眼光高人一等的家伙不一样,刘季起兵的目的很复杂,却绝不是一开始就冲着无上之位去的,正如陈胜胆子再大也只喊了个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而不是皇帝轮流做明天到我家
因为皇帝是天子,王不是,哪怕周天子早在数十年前就被秦人废弃,可是周礼八百多年的余威到了今天,天下人推翻秦天子之后的第一个念头,仍然不是自己坐上去。
或者说,不到一定的地位想不到坐上去
亭长刘季没有想,沛公刘季也没有想,现在陈平逼他想了,想完之后他发觉自己的嘴巴很干,心跳打鼓一样“咚咚咚咚”不停歇。
“陈平先生这话,说的大了些,也早了些吧?”
“不早,只等沛公想清楚这个问题之后,陈某才好为您出谋划策,王有王的道,帝有帝的谋,全都在这儿装着”
这么大的事儿哪是三两句话就能决定的?刘季想了片刻,试着问道:“那么王道与帝谋有没有相通之处,敢情先生试言。”
“有!收揽民心!”
“收揽民心?计将安出?”
陈平捻须:“荀子曰: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
沛公刚刚把丰沛之地比做一叶扁舟,那就必须知道能让扁舟颠覆的并非外力,而是在于本地百姓。
好比上次魏相领军来犯,如果没有此地豪强帮忙,沛公敢说守城吗?
楚军能够壮大至今,依我看也是遵照此理,他们每过一地必定约法三章,与当地百姓为善,与各地豪强互约,与民修缮房屋、挑水耕田者不知几何,虽是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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