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豹受此言语刺激,梗着脖子回道:“能!我说了就能作数!要知道我王魏咎那是在下兄长!先王假更是我二人长兄!
魏某出身尊贵,岂会像市井泼皮一样无赖!
天可作证,我魏豹若是食言而肥,只管让我下半辈子再也近不得女色!”
“好!”
“嗖——!”
就在虞周因为几人争论进一步干扰射艺大摇其头的时候,那支箭随着一声弦响飞射出去,仓促又意外,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第一百五十九章 上将军项籍()
“嗖——!”
“噹!”
离得远了声音很小,但是有心者绝对听了个真真切切。
项籍放下长弓,露出一个理所当然的笑容。
魏豹显然也听到了,看了看项籍和他手上弓箭,再看看远处发丝粗细的长戟,来回摇摆着脑袋看了好几遍,张着嘴不知道说什么,仿佛再也闭不上那样傻愣愣的,有点可笑。
至于刘季,经历了从不抱希望到意外之喜之后,他先揉了揉眼睛扣扣耳朵,再看看周围人反应,顿时跳着脚扯出一声惊叫:“项将军威武——!大楚威武——!”
“项将军威武!”
“大楚威武!”
围在这里的人群分了好几圈,声音却只有一圈,连喊三遍之后,项籍抬手往下压了压,朗声喝道:“拿过来!与魏将军检验箭矢!”
一直等候在长戟旁边的有好几个人,除了两个抬戟力士,剩下的分别是楚、魏、沛人派去的心腹见证。
一溜儿马蹄声由远及近,魏豹的心情别提多复杂了,之前答应辕门赌局,是因为他觉得项籍推脱不过沛人才找了这么个借口,结果现在大出所料,怎么办?
看到回来的亲信同样满脸死灰,他知道事实不容抵赖了,如果翻脸……实在难以想像魏军怎么同时应对沛军和怒火中烧的楚军,不成啊!
项籍可不会体贴,随便瞄了一眼拿回来的箭头之后,他便下巴一抬示意端给魏豹也看看。
刘季此时十分狗腿,狐假虎威足以形容他现在的表情,双手平举羽箭递给魏豹的时候,那副得意模样能让不知情者以为射箭人是他!
“魏将军,可有疑虑?”
魏豹嘴里很苦:“没……有。”
“既然如此,不如你我两军就此罢兵言和吧!
此乃天意,违背不得!”
“……”
“魏将军啊,我老刘不是个不讲理的人,更不是无事生非的那种人,你看咱们这些昔日贵族也好、苦哈哈也好,提溜着脑袋起兵是为了什么呀?
还不是日子越过越苦,再也活不下去了!
项将军和魏将军都是世之英豪,心里边装的都是大事儿,我刘季就不一样了啊,守着一亩三分地能把日子过好,谁还想再出风头?
所以啊,魏将军高抬贵手,放兄弟一条活路,丰、沛这俩地方我都呆了大半辈子了,跟家一样舍不得呐!
只要答应了我这个要求,以后反秦大计但凡有个差遣,二位将军只管开口,刘季豁出命去也要办到!”
人在屋檐下,不低头还能怎么样?
再加上刘季这番话说的漂亮给足了颜面,魏豹的黑脸逐渐缓和,抓起那支箭掂了掂,他手上稍一用力,“咔嚓”一声折断箭杆,回道:“好!既然沛公都这么说了,魏某这里便应承下来,来日征战暴秦,还希望沛公不忘今日之言!”
“一定一定……”
刘季施礼之后不算完,眼珠子一转,左手抓住项籍右手握着魏豹,朗声说道:“项将军,魏将军,大家都是为了反秦大计走到一起。
正所谓不打不相识,今日解决一桩心事也是一番造化。
不如你我三人约为兄弟,同进同退,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如何?”
这时候就看出流氓与贵族的区别了,魏豹跟项籍一样出身尊贵,遇到这种事情根本不知怎么拒绝,再加上周围一圈沛人起哄,他俩脸红脖子粗不知怎么回应。
项籍是个心大的,他虽然有些看不起刘季作派,但却根本没有深想结拜之后会有什么后果,听到这个建议,这家伙伸着脖子在人群里寻找,不知怎么想的。
范增一听就急了,贵贱之分有如天差地别,老头岂能眼看着刚讨论过的潜在敌人和项籍兄弟相称平起平坐?
气氛越来越热烈,魏豹的脑袋已经先低下了,只剩下项籍还在东张西望,这时候范增开口道:“羽儿!过来!”
很是生硬,全场为之一凝,有知情者明白这个说话的老头有多重份量,闭上嘴不再瞎闹,只剩一群沛人仍在三三两两吵着结拜,顺便交头接耳打探老者是谁。
“师父……我……”
看出来了,又是好面子的死毛病!
众星捧月的时候被人打断当然不爽了,所以项籍摆脱了刘季那只手,却没有顺从着走出人群。
虞周适时补了一句:“少将军,大王的王命已到,快去换身衣服接令。”
那个话都不会说的小孩儿会发命令?简直让人笑掉大牙!
知道这是几人作弄自己,项籍手掌一伸就要说声“拿来”,忽然想到这是大庭广众之下,被外人看到不尊王有些不好,随即改口:“你们等着,我去去就回!”
言罢,三步踏作两步,项籍顺手拎起虞周离开了,场面一时安静下来。
“你搞什么鬼?不知道我正心中畅快吗?看到那一箭没!一百八十步!比起你说的那么什么布强多了!”
“咳…咳咳……我特么也是个都尉,你别拎小鸡仔似的行不行……老子肺里都空了,真不是人……”
“谁让你们打断我的?”
“废话,结拜这种事情动不动就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你想跟那俩老头子比寿数?!”
“……”
对于虞周称呼四十岁的人为老头子这种事,项籍默认了,现在冷静下来一想,他觉得自己确实吃亏,又嘟囔道:“我刚才还想把你和季大哥他们都找来,可惜龙且不在……”
“小然都嫁给我了,咱俩还能结拜?你怎么想的啊……”
连续两次被堵回去,项籍有点恼,巴掌一拍回道:“那你说现在怎么办,闹成这样我也不好收场啊!”
“收什么场,回去就领了上将军之位,我现在去写王令……”
“好主意!不用写了,拿个空白帛书装装样子吧……”
“……”
……
……
项籍再回来的时候,甲胄整齐满脸严肃,刘季只看了一眼就知道再也胡闹不起来了。
一道道王令当着众多使者的面诵读,把他们唬得一个愣一个愣的。
那张帛书最终没有用空白,但也不能被人看到,因为升官的人有点多,虞周怕自己忘了,只好一个个记在上面。
有一个插曲是,商量官职的时候项籍又犯了小气的老毛病,他认为自己砍死那么多人才当上将军,许多家伙根本功不配位!
于是帛书写了划、划了改,再配上虞周那把丑字终于变得不可示人了……
项籍成了上将军,项梁成了武信君,使者们留心一点就会发现,楚国该有的令尹、柱国、莫敖一类高位仍然空悬,哪怕近如范增者,也不过是得了个大师之位,与楚穆王时的潘崇相同。
承认是相互的,齐国、魏国想要自家大王被别人承认,首先就得接受楚军,所以项籍领上将军没有翻起什么浪花,倒是刘季安于沛公之位显出来的乖巧博得一片善意。
“这个人,果然不简单呐!”
第一百六十章 狱中论()
“将军!”
“你再仔细看看,自个儿的老将都露出来明将了,那車能动吗?”
“咳…咳咳,那什么,属下没注意。”
“算了,跟夯货下棋也就这样,你再悔一步吧,下不为例!”
“将军!”
“你拿什么将?!”
“将军,我是说……将军来了……!”
下棋人这才回头,见到熟悉的面孔没什么大反应,眼看着刚才的对手变得唯唯诺诺退下,他知道这一局下不成了,只好收拾起残局,淡淡问道:“怎么有闲暇来我这儿了,可是皇帝又有什么诏令?”
来者看上去有些年轻,却已蓄起八字胡,抱了个军礼恭敬道:“蒙将军放心,此地有我王离在,定保将军不失。”
蒙恬重新摆棋子,随口问道:“坐下吧,有空闲吗?下一盘?”
王离往后撩起大氅下摆,端坐蒲团同样开始摆棋子儿,摆好了棋盘拉开架势,两个人一时无言,只闻落子时清脆的啪啪。
三五回合杀过去,蒙恬就知道王离用心学过这种暗含兵理的新棋法了,一个掌管三十万大军忙得脚不离地的将军,能和一个整天牢中无所事事之人对弈不相伯仲,除了天分之外,工夫同样没有少下。
“怎么,还忘不掉那场大败?”
王离手抖了一下,随即坚定不移的挪棋吞掉对方一子:“奇耻大辱,让我如何忘却?”
蒙恬点头,没有立刻答话,再走三四步之后,他忽然问道:“是不是蒙某的大限到了,皇帝又有新诏?”
王离这次很稳:“不是。”
“那就是你要走?”
王离停手了:“蒙将军如何得知?”
“你说保我无恙,却又加了个只要你在这儿,不能不让人联想呐……”
王离咬了咬牙:“前几日接到军报,少府章邯凭借二十万刑徒击退进犯咸阳的逆贼,贼酋周文已经授首,他的数十万贼军也已灰飞烟灭……”
蒙恬嘴角的八字胡逐渐上扬,待到雪白的牙齿露出,这位大秦悍将眼睛里的神采已经亮的可怕了:“应该的,应该的,小小卜吏也想翻天,大秦若是用心何至于函谷关被破?
怎么,皇帝如今又要调你入关平叛了吗?”
王离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趁着所剩不多的时间诉说形势:“如今章邯大军已到三川,不日便可驰援荥阳,所以下一个目标……”
两人说话的工夫便已在地上画出简易地图,枯枝一划,一个名字异口同声的脱口而出:“陈胜!”
王离指头轻点,继续说道:“蒙将军有所不知,如今六国故地闹腾的很凶,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有逆贼作乱,他们妄自称王追随者众多,若是章邯孤军深入,一个不慎极容易吃大亏……”
“说说看,都有些什么人,蒙某试试自己的眼光有没有退步。”
“这里的是齐王田儋,此人有勇有谋颇得民心,当初他与族中兄弟杀害狄县县官之时,很是精于算计。”
“齐人守成,蛊惑人心还有点本事,其他的算了吧,不足为虑。”
“此地魏人盘踞,伪王魏咎乃是先魏王假的胞弟,魏相周市原是陈胜手下一名悍将,有几分本事。”
“武卒之后再无强军,信陵之后再无干臣,陈胜昔日部属有何可惧?”
“……”
王离说了许多,秦人游骑每天都会带回有用的、没用的消息,奈何剩下的实在不甚知名,蒙恬连多说一句的兴趣都欠奉。
直到点到彭城的时候,王离一反常态的一句话没介绍,压着声音说道:“前些时日众多贼酋聚在此地,听说是楚人主动召集,共同商讨不利我大秦之举。”
蒙恬同样收起轻视之色,眼睛离开棋盘,望着地上的草图发呆,看了一会儿之后,他又看了看象棋,长叹一口气道:“若是大秦有个好歹,必定毁于这些人手中!”
“将军何出此言?陛下之前只是被奸佞蒙蔽一时,现如今幡然醒悟,大秦还是那个大秦,锐士随时可以劈荆斩棘,还天下朗朗乾坤!”
“不一样,气魄就不一样……”
“何意?!”
“此地只有你我二人,不妨说一句诛心之言,王离,你真认为如今的皇帝可以励精图治吗?”
从入狱的那一天起,皇帝是指二世,陛下是指始皇,这种小细节蒙恬分的很清楚,在他心里,气吞山河的陛下只有一位,可惜与世长辞了……
王离再怎么给自己打气儿也瞒不过本心,情知胡亥不是个好君上,他只得回道:“陛下还年轻,以后会好一些的,再者说了,时下局面如此,你我又有什么办法?!”
蒙恬没有继续说胡亥的不是,反而叹道:“是啊,时下局面如此……
大秦有项楚这样的敌人,即便当初继位的是扶苏公子,只怕仍不能有所改观……”
蒙恬多么推崇扶苏,王离是知道的,听到这番言论,他不禁皱眉道:“蒙将军,此事有这么严重?”
“就是这么严重,依蒙恬看来,唯有陛下复生才能力挽狂澜。”
“言重了……”
“不,这一点也没有危言耸听,而是我的真心话。
王将军不妨想一想,天下有谁人可以将如此精巧的器具交付百姓之手的?
没有吧?公输家趾高气昂,却连鲁班的木鸢都失传了,墨家非攻擅守,时至今日还有多少东西?不是同样败于吴中城下了吗?
像曲辕犁、筒车这等妙物,若是出自那两家之手,只怕不是被收入鲁公秘录,就是口口相传于墨者之间,哪会像现在这样极短时间内惠及天下!
只可惜二世皇帝对此视而不见,关中的老秦人仍在苦苦劳作!
这就是气魄不同!”
王离不忿:“蒙将军,王某敬你是前辈不忍回之以恶言,你若对陛下继续不敬,我可不依了!”
蒙恬笑了笑,继续说道:“你心里很清楚,只是不敢相信吧?
也罢,再说说军中所用器物,铁蒺藜与一个小小孔洞可以防范骑兵,你还记不记得这法子是怎么来的?”
“末将当然记得!这是涉将军跋山涉水从楚人那里学来,以增我军威势抵御胡人!”
“当时犬子所部已经全军尽没,楚人为何单单放过了涉间?”
“这……”
蒙恬有些失望,摇了摇头道:“王离,你若眼光局限至此,此去平叛是祸非福,胜败难以预料啊……”
“末将不服!”
“不服?!陛下在时我曾请令二十万大军平叛,现如今,给我四十万人也不敢轻言尽数剿灭逆贼,你还敢不服?!”
“末将败过一次,已经有了应对他们的经验……”
蒙恬没有与他继续争辩,转而旧话重提:“铁蒺藜与绊马坑是楚人故意让九原军学的,只因我们身处北疆要时刻抵御胡人,犬子带回的马蹬法门也是如此,王离,你还敢说这不是气魄天差地别吗?
楚人与那些草寇大不一样,你莫要好了伤疤忘了疼!”
王离低头,许久不语,过了一会儿,他鼓起心中最后一丝不甘低声道:“若事态真如蒙将军所说,难道我大秦就再也无力回天了吗?”
“明主、干臣、强军,缺一不可,大秦才能击退强敌。”
“……”
“不相信?那我再举一例!”蒙恬说话间捻起一颗棋子,复道:“此物谓之象棋,其中暗含的兵法至理不用我再多说,不客气的讲,象棋比之黑白子对弈更加直白而无所不及。
那么我来问你,黑白弈始于尧帝教子丹朱,现如今能够制出与之相提并论的象棋者,又会是什么人?
这样的人物再加上层出不穷的农具、军械,颠覆天下岂非易哉?
蒙某身陷囫囵,无时无刻不在后悔当年识人不清,放走了我大秦第一劲敌呐!”
王离的脑袋终于转过弯来了,他深感自己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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