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知道了,大战将至,陈先生自便。”
自便?身前两人身后两人走到哪里跟到哪里,出恭都不放过,怎么自便?
陈馀不死心的望了一眼龙且轻骑所在方向,低下头什么都没说,开始装木头人。
观城望敌的时候还能让陈馀和郦食其跟着,等战事真正拉开序幕,他们俩连帐篷也别想出。
第二天,填壕铺路。
第四天,临时粗制滥造的攻城器完成。
第六天,两轮试抛以后夹杂传单劝降,对方毫无反应。
第七天,截流泗水的辅兵完成任务,继续劝降,城中放出一名信兵进入楚营,不知所商何故,项少将军大怒,棍棒逐之……
第八天。
“子房,我们还要等多久?!别告诉我又是不战而屈人之兵那一套!”
“少将军不喜欢不战而纳土?!”
“总觉得少些什么,不如战而胜之来的畅快。”
“别理他,羽哥这是嫌弃杀鸡之前没放血,怕肉不新鲜。”
“哈哈哈,子期此喻甚妙,不过少将军放心,这次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项籍俩眼冒光:“此言当真?秦军何时出城决战?!”
也不知张良是不是听过“羽扇纶巾”这个词儿以后上瘾了,上次那把破秃羽扇子一直没有丢,再搭配那张精致如女人的脸,挺毁取向和节操的。
“当然是真的,不过不一定是秦军。”
就在项籍皱眉余者沉思的时候,季布不满意的开口了:“军师,是不是你们做谋士的都喜欢把话只说一半啊?”
……
……
陈县。
“这么说,他们真的围困彭城,作势攻城?”
“陈王,不是作势,而是真真正正要攻城啊!最近几天,末将的斥候与令者已经死了百人,听说楚军对他们见之即杀,绝无迟疑!”
陈胜重重一拍案几:“可恶!项氏有什么了不起,若无寡人占据陈地,他们还缩在江南不知干什么那!
来人,传令聚将,我要亲自会会这个项籍!”
“慢着!”
“张先生有何见教?!”
张耳抚须问道:“武将军,敢问我那不成器的义子如今身在何处?为何出使楚人之后再没回来?”
武臣尴尬:“回先生,听说他现在已经被楚军扣下,只因不满…不满……”
结巴了两下,武臣最终没有说出口,以张耳的聪明早就听其音而知其意了,确定之后,老头一声叹息:“大王,现如今我军正有吴王略荥阳、周市攻魏地、周文西击秦、邓宗与葛婴克九江……”
“不能打项楚是吗?!”
张耳一听这语气,就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用了,他现在一个劲后悔听信一些传言就真把陈胜当成礼贤下士的明主,投效之后才知根本不是那么回事,还把陈馀给弄丢了,这都什么什么跟什么啊!
为人门客者,察言观色很重要,所以老头旋即改口:“非不能,而是不该也!我军如今势大,万万不该为了区区项楚稍损威名。
所以老夫觉得,我等应当再略新地,使得项楚见势俯首。”
陈胜脸上阴云转晴:“先生所言甚是,不过周畔城池早已尽归我军,只有拿下彭城与项楚争个长短才能解我心头之气。”
张耳回道:“我们可以攻略赵地。”
“赵地?!”
“对,燕赵多猛士,若是能将赵地收归大王麾下,再来十个项楚我等也不惧!”
“好,那就命武臣将军与先生辛苦一趟,至于领兵多少……我看三千人够了吧?!”
老头眼前一黑差点没倒换上气儿来,三千人?去打一块地盘?!那可是当年强盛到可以与秦抗衡的赵国一国之地,不是一座城池,不是一块野地,更不是一郡一县!
三千人够干嘛用的?特别是陈胜招揽部下从不计较老弱病残,三千人够干嘛用?!
“大王……英明!”
看着陈胜贪婪又随意的脸色,张耳没有再争取,咬着牙谢过。
“报——!”
“何事!?可是项楚打来了!?”
“蛤?!”传令兵愣了一下,旋即回道:“禀陈王,不是项楚,是葛婴将军。”
“葛婴?他怎么了?”
“葛将军拿下九江之后拥立楚王,他……”
陈胜的脸色瞬间变成黑铁一般,冷森森说道:“反了,反了,居然敢认项楚所立之人为王,他这是要反啊——!”
“回陈王,不是那么回事,葛将军所立楚王名唤襄强,乃是当地人士……”
陈胜一脚踹在传令兵胸口:“老子不用你提醒,拥立哪个都一样,都是要反!
来人!我要亲自去九江!!”
第一百三十八章 同样是攻城()
葛婴是个倒霉蛋,真的,因为他领兵攻打九江郡的时候,陈胜还没有称王。
他只知道自己的首领既要借楚国之名又不想奉江东人的楚王为王,一时兴起,葛婴找来个楚王,满心欢喜以为把问题解决了,一回头,才发现最终坑了的却是自己……
骑虎难下,遇到这种事儿怎么办?
有的人将错就错说不定能混成一方枭雄,有的人选择回头请求宽恕,葛婴选择了后者。
杀掉擅立的楚王襄强,站在辕门外等候陈王到来,只可惜,他遇到的不是一个心胸宽广的主公,所以迎面而来的并不是宽恕,而是血淋淋的屠刀。
葛婴是葛婴,诸葛亮是诸葛亮,他没有那位后人其智若妖的本事,看不透人心最终葬送了自己。
杀掉葛婴,这事儿对于陈胜来说并不是那么好做决定的,因为此人不仅是张楚军中第一悍将,更是最早跟随陈胜的那批人。
陈胜称王之后,他的部下随之水涨船高,李斯的同乡上蔡人蔡赐当了上柱国,蕲地狱掾曹咎担任大司马,还有尚书孔鲋、大司徒邵骚、左将军武臣、右将军周文、前将军葛婴等等……
结果任命的文书还在路上,他的前将军又帮忙找了个王,这不是闹心吗?
人多了,队伍大了,对于一两个人的倚重也就不像原来那样无可替代,几经权衡之后,前将军最终变成“前”将军。
陈胜享受了生杀予夺快感,却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情在部下当中产生了什么影响,一道道见而垂首的目光被他理解成敬畏,一个个远远见礼的同乡被他当做尊崇。
激流暗涌当中,陈胜丝毫没有注意到武臣、张耳离开时眼睛里的解脱神色,更没有深想邵骚为什么忽然提出同行,一块儿去攻略赵地。
与此同时,吴广可是吃了大苦头了,即使李由早已下狱,秦人经营多年的荥阳也不是那么好攻克的,作为三川郡邑,这里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说再多形容都没有用,单想想虎牢关(汜水关)坐落此地便能略知一二。
再说秦二世不管事儿,他的先人又不傻,背靠敖仓的地方岂能没有重兵、重防工事?赵高再怎么败家,老秦人留下的家底儿也足以保得此地一时不失。
刚刚摆脱百姓身份仅仅月余的兵士遇到天下雄关,血流漂杵难以道尽他们的命运,靠近城墙的地方,尸首与尸首之间已经容不下一只脚落地。
喊杀声日日不绝,声势却一天比一天弱。
“报——!”
“讲!”
“禀吴王,我军再退!”
吴广听完差点一鞭子抽到传令兵脸上,老子眼睛又没瞎还用你说?
但是他比陈胜性格更加内敛,深吸两口气之后,便将连日积累的恼怒按压下来。
“我知道了,下去吧。”
传令兵领命而走,这时站在吴广身侧的一将开口了:“吴王,我等日夜攻城所耗颇巨,要不要休整一两天再说?”
吴广指着黄河,反问道:“秦军漕运皆从此行,田将军有办法封锁德水,断绝城内粮草吗?!”
说话人乃是副将田藏,被噎了一下之后,他讪讪回道:“这个……在下不善水战,不善水战……”
不善水战?那你马战、陆战就擅长了?都是苦哈哈出身谁不知道谁啊!
吴广一个劲儿腹诽,嘴上却没戳穿,很有耐心解释道:“如今秦军群龙无首,正是我等破城的大好时机,多拖一天,再有什么变故犹未可知,况且我军的粮草供应不如秦军顺畅,所以速战速决方为上策。”
田藏犹不服道:“可是现如今死伤惨重,吴王难道一点都不心疼吗?”
吴广转过头,问道:“你有何谋?”
田藏直视吴广眼睛:“末将听闻右将军所部人数众多,不如我等向他借一些兵来,拿下此城共同论功。”
右将军就是周文,单字一个章,这家伙有点传奇,主要是他的经历要比陈胜吴广他们更复杂。
周文年少的时候,曾经在春申君黄歇门下行走,也曾在项燕军中担任视日,每天看看太阳云彩算算吉凶什么的,可能是这段经历需要经常抬头的缘故,从此之后他就对外宣称自己擅长兵法,只拿鼻孔看人了。
之前陈胜吴广用人之际,矮个子里拔将军那是太不容易了,有这么一位精通兵法的岂能错过?
先是校尉、再是右将军,等到此人领兵前往函谷关的时候,他的官职已经封到征西将军了,只是升的太快许多人一时改不过口来。
然而更加不可思议的来了,也不知道是三川百姓苦秦已久还是这位真的会忽悠,从陈县到函谷,周文所部一直像滚雪球一样壮大,兵临城下的时候,他的麾下已经有了数十万大军,甚至战车都有千乘……
主弱臣强、交情不深,傻子都知道接下来会怎么发展,偏偏周文现在已经远离陈地,陈胜吴广再有能耐也是鞭长莫及。
更何况,因为距离的关系,陈胜对于周文所部到底发展成什么样压根心里没数,同样西征的吴广也就略知一二。
“借兵?!”
“对啊吴王,你想啊,右将军如今势力大,我等若是凭此良机与他搭上多加联络……”
“此事不必再议!”
“吴王……”
“我说不必再议!”
吴广性子再内敛,那也是已经封假王的人了,低下头来摇尾乞怜,他岂能甘愿?
势大?势大怎么了?不还是一支队伍出来的,同样都在反秦吗?喊着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凭什么王要向将低头?
再者说了,从函谷到荥阳路途并不算近,周文拒绝了怎么办?
多没面子!
成与不成都会损颜面的事情,为什么要干?
还有,如果周文真的有不轨之心要自立,与其牵扯过甚这不是背叛陈王吗!
心中自问之后,吴广非常坚决的拿定了主意,田藏不甘心,正要再次开口相劝……
“报——”
“何事?”
“禀吴王,陈王传令,让你即刻回军陈留,休整待命!”
吴广一听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陈王知不知道我军已经攻城十余日,再加一把劲儿进拿下敖仓了?!”
“回吴王,您的军报陈王不曾错过。”
吴广深吸一口气:“那还让我在这个时候撤军,放弃即将到手的城池?!”
传令兵是陈胜的人,跟他主子久了也有几分焦躁之气,抬头回道:“陈王说,您在这里徒费钱粮已久,不如换个战场再立新功。”
“那之前阵亡的兵士全都白死了吗?”
“陈王把前将军斩了……”
就这一句话,吴广再也没了质问此人的心思,他倒不是当做威胁感受到害怕,而是一股子凉意涌上心头,把整个胸膛里的烈火全都盖下去了……
葛婴,当初的九百戍卒里边最能打的,大家一起躲在山中吃糠咽菜的时候,此人还曾数度把自己的吃食让给陈胜。
那种日子里,很多人没有坚持下来病饿而倒,一口饭等同于一条命都不为过,谁能想到短短数月,陈涉变成了陈王,救命恩人变成了他刀下的冤魂?
陈胜变了……
吴广这么想,许多人这么想,所以再怎么争论都没用,吴广还是得弄明白自己离开的这段日子里,陈县又发生了什么。
“鸣金!收兵……”
……
……
同样是攻城,虞周可就显得悠闲多了,半身甲穿在身上当样子,大纛有气无力的随风摇晃,身后满是鼓劲助威的军士——他和部下压根没参与攻城。
功劳不能一家独占,稍微有点把都尉之职拿回来就行了,再加上伤还没好利索,所以这一阵,大伙心照不宣的忽视了他和龙且。
同样受创不轻的背嵬营没什么意见,小胖子手底下那群人可翻天了,因为上次拿下邳的功劳只有他一人,那些轻骑岂能甘心?
开车的脾气不好容易发火,骑马的也是一样,数次请战之后,项籍客气的一脚踢走龙且,带着九原骑与轻骑营一同上阵了。
“子期你出的什么破主意,你看看,你看看我脸上,到现在那指甲印一道一道的,根本没法见人!”
小胖子现在的形象有点可笑,别人要么顶盔挂甲要么半甲科头,只有他,一身深衣根本不像来打仗的,轻滑的丝绸紧紧勒住肚皮像个蚕,骚包的很,偏偏脑袋上带了个不如脸大的斗笠,薄纱低垂,裹得跟个木乃伊似的。
“难怪你的部下都要造反,跟了这么个主将,简直丢人呐!你穿上这身之后照过镜子没?”
龙且大怒:“屁!那是他们知道我要成亲,所以多挣点功劳当彩头!”
虞周眼睛一斜:“得手了?”
龙且的气势一下子就没了:“你刚才说没照镜子,我这身装扮怎么了?”
“没怎么,很好,很像新郎官。”
“新郎官?”龙且听到这词儿愣了一下,旋即嘿嘿傻笑起来,虞周刚想说话,忽然发现面前的小胖子眼不对焦,心思不知飞哪儿去了。
遇到情事,不管男女都得傻,比如说小胖子不知干了什么之后,赵善再见到虞周必定一副杀父仇人神色,咬牙切齿;比如说她对虞周恨之入骨,却很奇怪的顺从龙且……
好吧,想不通的不去想,但是出完主意之后反手被卖这就不能忍了,否则人家为什么那副神情?这要闹下去,自己迟早里外不是人啊……
“胖子,醒醒,醒醒。”
“怎么了栗子?”
“……”
虞周深吸一口气,皮笑肉不笑问道:“得偿多年夙愿,我怎么也算个拉线人吧,你这混蛋怎么出卖老子?”
“啊?我没有啊?”
“那为什么你的心上人再见到我恨不得吃人?”
龙且腼腆一笑:“我把牛郎织女的故事跟她讲了……”
“这特么还不是出卖?你还想怎么样?”
“真的没有,我就是说的正常故事,提都没提你。”
虞周不信:“真的?”
“真的,她还说我是牛郎她是织女呢……”
这俩人还能好好说话,看来结果还不错嘛,也对,燕赵之地本就民风彪悍,一个流落已久的贵族不至于为此要死要活。
“对了子期,我还说你是老黄牛来着。”
“……”
卧槽,那个破故事为了显得牛郎偷衣服不算龌龊人,一口锅全甩给老牛,说是它出的主意啊!这胖子没救了,卖完兄弟不自知,他这智商……
“咚—咚咚——”
战鼓齐鸣,喊杀未绝,总算把这两人的注意力拉回了战场,龙且智商回升有点慢,还没反应过来自己这一身装扮极不恰当,倒是脸色认真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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