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了,我也没帮上什么忙。”或许是看虞周年纪小,有些不忍心的说:“娃儿实在疼得厉害,便着村中巫医使些手段吧。”
虞周正庆幸身子骨没受伤呢,听完这话立马翻了个白眼,心说谢谢了,本来就疼的睡不着觉,再弄个跳大神的更闹心了,我还不如咬个花椒呢,就是不知道这年月这么萧条的小县城,花椒好不好找。
出了医馆,爷仨早没了采买的兴致,匆匆买完必用品就回了村。
※※※
韩老头其实年纪也就五旬,古人本就短寿,再加上常年的劳苦更显苍凉,年刚半百就已经满头花白。
韩老头的住处在任何一个后世人的眼里都算是寒酸破旧,低矮的茅草屋里摆设只手可数,让虞周意外的是,屋前搭了个简易棚,居然架着一口炉子,旁边尽是手锤砧子等等,这韩老头还是个铁匠?难怪那么大力气。
回到住处,爷俩都闷闷不乐,只有虞丫没心没肺。
“韩爷爷,是孙儿不好,连累爷爷还要搬家。”不管怎么说,虞周总觉得,这事即使不是自己的错,闹到了要搬家的田地,总归很是愧疚。
“虞娃儿唉,莫说了,韩爷爷也是在军伍中呆过的人,见过肮脏龌龊,能随大军坐言起行,哪儿的土不埋人唉,咱走便是了。”
“韩爷爷,那今日一起的那些叔伯长辈……”
“他们应该无碍的,走时我去告知他们几个一声,不愿一起走的便各自躲几天,那贵人得知咱走了,想必也会以为一起走了。”
“那好吧,任凭韩爷爷安排。”商定了搬家事宜,虞周就打了盆水敷起脸庞来,毕竟是个孩子的身体,那一巴掌扇下来覆盖的很严实,现在整个左半边脸都肿胀起来。
韩老头看着虞周,总觉得虞娃儿今天一天怪怪的,性子冷淡了很多,一点都没有孩子该有的好动和眼神里的好奇。摇了摇头,娃儿不是被打傻了吧?
韩老头已经跟虞娃儿生活里一年多,从很多细节他都看得出,这孩子以前一定是有身份人家的孩子,胆子不大,很可能都从没挨过打,乍遇到这种事,可能都吓掉了魂儿了,所以一下子变得怪怪的了。
要不去找巫医来看看?韩老头一边嘀咕着,一边去准备饭食了。
虞周洗着洗着,又是满心的迷惑了,虽然肿起来半个猪头,虽然已经从魁梧壮男变成了垂髫小儿,但是他还是认得出,这就是自己前世的模样,急急忙忙褪下鞋子,怪哉,前世脚踝的胎记不见了。
自己到底是鹊巢鸠占了相同面孔的身体还是身心都来到了这个战乱的年代?如果是鹊巢鸠占,那两张相同的面孔代表了什么?如果是身心皆在,那自己的胎记呢?
况且之前清晰的记得是中弹了,结果完全没有伤口,胸口的疼痛也是因为被那屈庆砸的。
“虞娃儿,吃饭了。”
抱着这会儿只会流口水的虞小妹坐上饭桌,这个年月的饭食并不丰盛,糜子馍馍粗粝难咽,一个小盆里泾渭分明的盛放着荠菜,木耳,还有……见鬼了,这好像是荇菜?
自己第一次听说荇菜这玩意还是从诗经里的那句“参差荇菜,左右流之”,虽然自己前世也一直游走在边境,条件差的时候吃住也都还算比较野,可还真从没把这个是当菜吃过。
而且这个年月的烹饪方式乏陈可数,无非就是煮和烤,显然菜是不能烤的,那就只有涮和煮了……看着对着这样的饭菜都两眼亮晶晶的流口水的虞小妹,虞周心里说不出的堵得慌。
第三章 静夜思()
吃过晚饭,心身俱疲的虞周早早的就上了床,却翻来覆去的怎么都睡不着,今天一天之内发生的一切太过匪夷所思。
没一会儿,韩老头把光着湿漉漉脚丫子的虞小妹丢了进来,虞周看着这个无忧无虑的臭丫头咯咯笑着在身上爬上爬下。冲着外屋道:“韩爷爷也早歇息吧。”
“唉,我今晚睡外屋,看好门户,里屋炕底下有个瓮,若有不对,不用管我,你兄妹藏好。”
虞周应了一声,拿胳膊护着乱爬的妹妹,盯着屋顶发起呆来。
以后世穿越这词的火爆程度,虞周不可能没听说过,尽管他也迷过一些类似的小说,看过这种类型的电影,但他是从不相信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科学的普及,机械的冲击和无数次生死边缘的行走,让他相信什么事情都只能靠自己。可现在这么反常识的事情就是发生了,还发生在自己头上,有点颠覆他的一部分认知。
为什么会穿越?是真有神仙施法妖怪作祟?那为什么选自己?如果是超自然的偶发现象,原理是什么?能量撕扯的缝隙?那会对自己身体有什么影响?
胡思乱想了一会儿,虞周甩甩脑袋,还是得想点眼巴前的。
今天一切的见闻都表明,现在身处的是离亡国只有两三年的楚国,如狼似虎的大秦军阵很快就将所有的邻居都撕碎吞咽。
虞周不认为这事是现在六七岁的自己能掺和的,况且三年都有一代沟呢,这纵身一跃的两千年差异了太多东西。
没记错的话,无论楚国还是后来的大秦,用的大多篆书,自己绝对是一个都不认识的,等到始皇书同文,楚篆大篆才被小篆取代。
而秦朝统一后的官面文字小篆自己也不认识,隶书也只是民间发展演变,恐怕要到汉朝脱去篆体形成独立的形式,才是自己后世认识的模样。
何况口音上也是千差万别,今天应对的很勉强,好在自己现在还小,一个咿呀学语的孩子不会引起别人过多的怀疑。
好吧,咿呀学语这词用的有点脸红,今天的医馆说自己身体无碍,那就是穿越没给自己造成战国医术能看出来的影响,还是得想想以后得怎么活下去啊。
想到这虞周又有些庆幸,有些自得,战国环境的恶劣绝不是可以看着文献想象的,他庆幸来到的是一个有人照顾的环境而不是荒郊野外。
他也庆幸前世复杂的经历,能让自己在恶劣的战国多一点活下去的希望,虞周自嘲的认为,自己这样的“野生人”还是比“家养人”有点优势的嘛。
虽然是读书的年纪,但虞周不认为自己还有读书的机会,世道太乱,而且虞周也不想什么都依仗韩老头,因为初来乍到缺乏的安全感,因为非亲非故的不确定,还因为看到花白头发的不忍。
六七岁的人能做什么啊,跟着韩老头打铁都举不动锤,虞周仔细想了一下,虽然伙食比不上后世,但是这个时代的人普遍的孔武有力。
哪怕是巅峰时候的自己,扔在这里依然看不见个水花,看来恶劣的环境给了先民们强健的体魄,代价是普遍的不长寿。
这个时代的夫子都身长九尺,拔剑斩人,这时代的说客一言不合,血溅三步,这时代的武将更是年逾七旬仍能擒狼射虎。
这是一个给华夏民族的尚武之魂铸造根基的时代,几百年的战乱赋予这个民族的是强健的体魄和坚强的内心,也就有了一个有意思又奇怪的现象,越是乱世,这个民族的思想、艺术等文明越是蓬勃,比如战国的百家争鸣,魏晋的书画风流。
看来武力的路线自己是显不出出彩之处了,何况马上就有一个史称千古无二的变态要横空而出。
摸了摸怀里项家的家令,疑惑了起来,家令这东西,即是助力又是麻烦,相信任何一个家主都不会把家令随意的给人的。
虞周当时只想扯个虎皮,他不觉得一个临死高呼“三户亡秦”的将军能在国家危亡之际还会在这点小钱上花心思,谁知却拿到了出乎意料的信物,相信等自己上门去的时候,就会知道缘由了。
想着想着虞周忽然坐了起来,抱起早已趴在胸口流着口水睡着的小妹看起来,一股冷战从脚跟直冲后脑,虞,有这么巧?不行不行!
秦王统一的进程自己改变不了,却绝不能坐视自己的小妹是虞姬!一丝可能都不行!哪怕这个妹妹刚刚认识。那时的项籍身上背负国仇家恨,看来又是个急性子,改变怕是不易,那就只能从小妹这里入手。
什么国仇家恨,功名利禄,全是虚的,能好好的活着才最重要,从鬼门关转了一圈的虞周现在特别的珍惜新的人生,至于项家相救之恩,有的是机会回报嘛。
三四岁的孩子知道什么,哼,我亲自来教导,等我把她教育成半个后世人,就不信她还能看得上那个半野人。
想到这里,虞周得意的用额头拱着妹子的脸蛋,一抬头,发现妹子正瞪着黑溜溜的眼睛,醒了……
“叫哥哥。”
“锅锅……呜哇……”
得,不是肿了半边的猪头吓得吧?虞周连拍带颠的哄起妹子来,好半天小姑娘才不哭了。
“妹儿,你叫什么名啊。”
“锅锅,丫丫。”
“丫丫是小名,哥哥给你起个大名好不好?”
“大名?”
“对啊,就是你以后正式的名字,就像哥哥大名虞周啊。”
“锅锅有,丫丫也要。”
虞周笑呵呵的摸着小妹软软的头发:“丫丫,以后你叫悦儿怎么样,虞悦,又好听,寓意又好。”
“锅锅,悦悦。”
虞周愉悦的躲着往自个脸上涂口水的妹子。这样的妹妹,怎么能让她颠沛几年然后香消在战场上!
没记错的话,一两年内秦国就会横扫楚国这个昔日的巨无霸,明日得仔细打探下现在六国还剩下哪些了,既然知道进程,那就要给自己和家人一个安全的未来。
这次搬家虞周十分想一步到位的能到安全点的地方,贼过如梳,兵过如篦,兵灾的恐怖甚至可比洪灾饥荒,即使是法纪严明的大秦,虞周也不想把自家的身家性命托付给人家的军纪。
可能的话,虞周甚至想带着家人躲入深山才好,静等这个十五年国祚的王朝轰然坍塌,严明的法纪给了始皇过度的信心,治军一样的治国使得几乎全国的男丁都服过重役。
虞周可不想自家的妹子将来去长城下哭着找自己的尸骨,最好等到大汉建立,那时候自己二十郎当岁,相信总能挣得点住进长安的家底。
至于秦也好楚也好,管他去死,国家初建总是牛人辈出,那么多牛人顶着呢,总不能让自己为了情怀去当圣母吧。
拍打着妹子的背把她再次哄睡着,虞周起身想去小解,一出到外屋,发现韩老头枕着一只牛皮箭囊还没睡着。
“韩爷爷还没睡啊?”
“人老了,睡的浅,娃儿还想白天的事情呢么?”
“那倒没有了,爷爷,我想给小妹起个名字,叫虞悦,还行么。”
“嘿嘿,我就觉得你们兄妹不是普通百姓人家,大娃儿给小娃儿起个名字都比我强,好听,好听。”
“乱世家破人亡的不计其数,哪儿还有那么多说道,以前我反而都不记得了,我们兄妹能活到如今,多是托了爷爷的福。能和爷爷一家,那便是一场造化。”
韩老头懦懦的几次想张嘴,犹豫了半晌,才吸溜一下鼻子:“爷爷造过孽,能有你这样的儿孙,也是爷爷的福气。”
虞周小手搭在韩老头膝上,问:“爷爷,那你教我打铁吧,不说日后手艺糊口,起码也是锻炼体魄了。”
“呵呵,娃儿,你还小,这样吧,你先用爷爷的小手锤耍着玩,等你大些爷爷再教你。”
看得出爷孙一场话后韩老头兴致很高,满脸通红,说到他的专业领域,也不管虞周能不能听懂,零零碎碎的絮叨了半天他打铁的心得。
“爷爷,那岂不是您这样的铁匠很是珍贵啦?”
“那是当然,青铜也好,铁也罢,你家爷爷的手艺可是首屈一指的,如果有机会,便是金器我也做的。”韩老头得意的样子只差一壶热酒一把羽扇了就能登仙了。
“那我更要学了,那爷爷这样的手艺应该去哪都是大匠啊。”
韩老头的脸色一下子垮了下来,“娃娃,现在世道前所未有的不安定,爷爷这样的,要么无用,要么,会被使唤到死的。”
虞周一下子懂了,秦军消耗巨大,刑罚苛刻,巨大的需求任务不是好完成的,失期这样的罪过活下来一例是陈胜吴广,另一个是刘邦……
而长久的战争蚕食掉了其他国家太多的国土,就连楚国这种大国,经历过几次的国都沦陷之后,国力大大下降,材料短缺负担沉重不说,匠人也是朝不保夕。
“所以啊,其实爷爷也早想搬家了,反正过去的上百年都这样,打一阵总有歇一阵,换个地方就是了。”
虞周惊讶于这个老人的细腻,他努力把搬家的缘由往自己身上揽以减少虞周的负罪感,可越是这样,虞周越是感激。
第四章 计划通()
漫长的一夜很快就在絮叨中过半,以至于虞周连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只是第二天一睡醒就看到自己妹妹不满的面孔。
“悦悦,昨晚我跟爷爷聊天聊睡着了……”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心虚的帮妹子擦脸以期堵住那张要瘪的小嘴。
“对了,今天哥哥带你去曹爷爷家好不好?”
小妹子的脸色这才多云转晴,曹老头也是昨天在场的几个老叟之一,这本是昨晚商定的,虞周得去告知一声,是走是躲都得让人家有个预备。
草草的喝了点粥,用杨枝给妹子清理下牙齿,虞周就带着她出了门,曹老头家不远,就在村西头,老曹头老伴去的早,家里只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儿子叫曹大江,腿脚有些不便。
虞周进了曹家,见大江正在搓捻一根细细的皮绳,打过招呼,就找到了曹老头,老头看上去比韩老头年纪还轻点。
虞周开门见山,把前前后后跟老曹说了下,没想到老曹犹豫也没,扭头就吼儿子:“听见没,你韩铁伯要带咱搬家,还不去收拾。”
虞周这才知道,韩老头叫韩铁。不过让他纳闷的是,他确信自己没传错口讯,不是让人家强制跟着走,怎么曹老头理解成这样了?
“曹爷爷,我家爷爷的意思是大家暂避一下。”
“对啊,你韩爷爷不也要躲避嘛,大家躲到一起多好,剩下那几个老货我去吆喝一声就行了,你回去吧。”曹老头边说边捏小虞悦红扑扑的脸蛋。
这几个老头不会是老玻璃吧?想都没想各奔东西?既然是躲避,鸡蛋篮子理论也好化整为零也好,不都说分散开才对吗?
“行了,什么时候走告诉我们一声就行,我跟他们说去。”说着,老曹头匆匆出门了。
虞周更是怀疑这几个老头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感情了……去哪儿都不问,只问什么时候走。
拿了个瓢喝着凉水,虞周好奇的询问起曹大江来:“大江哥,你觉得,搬到哪妥当些?”
曹大江手上不停,只抬头给了虞周一个笑脸,道:“韩伯伯决定就好了。”
“……大江哥,你在搓什么啊?”
“哦,这个是肠衣,做成鱼线,回头跟韩伯拿些铜丝铁条做个鱼钩钓鱼用。”
虞周一下子豁然开朗,对啊,钓鱼,自己也可以啊,小孩儿的身体完全可以胜任,还能贴补家用,也不知道这东西好不好弄,虞周有点不好意思开口。
“大江哥,你手艺真好。”
“嘿嘿,我爹是皮匠,我腿脚出门不方便,就窝在家练手。”
虞周一边从妹子嘴里往外掏一块不知道什么的皮,一边打量着大江搓捻出的鱼线,上手试了试,紧实又坚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