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他的想法一说,立刻获得了一片支持,只是想来想去总有些不对劲:“你们俩这么积极干什么?女眷一个也不过江,想见外父他们还不是随时随地的事情?”
虞悦嘴巴一撅:“你怎么知道不过江?万一大个儿……”
“他敢带你上战场,我就推掉这门亲事!”
“你……!”
还是项然懂事一些,笑眯眯的问道:“夫君啊,如果以后战局稳定一些,我跟阿虞姐姐可以来看你们吗?”
“这个以后再说!”
小凤凰立刻变了一张脸,潸然欲泣的说道:“季家嫂嫂有子嗣傍身、叔母家中有项庄相陪,只有我什么都没有,看你们一眼都是奢望……”
虞周一个头两个大,随口说道:“战局好一些了,我一定派人来接你们,好了吧?
先说好,不许自己乱跑,千万要注意自身安危,天下即将大乱,其实你们回山我才是最放心的……”
一听回山,两个少女齐齐不干了:“不行不行,坞堡搬的都快没人了,回去还不闷死?”
“对啊,我们听你的话就是了,至于安全……有阿虞姐姐和小玖在,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不想再坏她们的兴致,虞周没接着往下说,暗自记下给家眷布置一条退路之事,转而说道:“那好,咱们出发吧。”
匆匆交代了手下,又跟项籍打了声招呼,虞周再未对任何人说起行程,赶着牛车出了曲阿城,也许是独音太过耀眼的原因,刚到城门就被小神婆拦下了,熊孩子一边指着没心没肺笑着的项庄说他想娘了,一边光打雷不下雨的说自己想三位兄长,总而言之非要一起走!
本着一只羊也是赶两只羊也是放的心思,虞周留给门丁一张纸条,让她上了女眷那辆车,自己则跟燕恒、项庄挤到了一起。
坐在牛车上,想了很久也没想起上一次悠哉悠哉赶路是什么时候了,似乎记忆里总是骑马。
难得闲逸下来,虞周得出一个自认为很对的结论——范增之所以折腾自己,纯属闲的!
因为粮草与季节的关系,春天到来之前开战是不可能了,有劲没处使的项籍惦记上自家妹子,满肚子心眼没地方用的亚父算计自己人还不正常?
算计秦人?暂时够不到啊,再说还有比他手长的呢!
将作有宋直他们在忙活、船只有项梁操心、郡内各县的粮草军械调配有萧何、捋着地图边熟悉边演兵的是张良,真正领兵的又是项籍……那么范增干什么?
所以嘛,纯属闲的!
心疼个六十多岁的糖尿病人还有错了!虞周很郁闷……
“子期大哥,我听人说子羽大哥最听你言,是也不是?”
变声期的公鸭嗓子不怎么好听,虞周只看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就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了,没等项箕央求出口,想也不想回道:“不行,还轮不到你上战场呢!”
“古有甘罗十三为相,还有秦舞阳十三岁杀人,还有先祖项橐七岁可为孔子之师……”
“所以甘罗很快就被秦王砍了,秦舞阳上了秦王殿就尿了,至于项橐,人家是脑袋里有东西不是手上有斤两,你七岁的时候会干嘛?会背六韬还是诗经?”
“……”
项箕吭哧吭哧半天不说话,直到憋的脸都红了,扯着嗓子叫来了:“姊夫,打仗这种好事儿,你就不能遂我一回意吗?”
娘的,这小子跟谁学的?先从项籍那边论,然后从项然这边再论一遍,来来回回套近乎,不过把打仗视作好事儿,倒是像极了他们项家的种。
“不行,项叔父只有你一个儿子,这要有个好歹可怎么办?”
“楚虽三户,亡秦必楚!在大秦爪牙下绝户了的楚人还少吗?不缺我一个!”
话是很带劲,也有有种,不过虞周不能赞同,这个年纪的孩子正是容易受蛊惑的时候,项箕的脑袋瓜里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听着一句话有劲就想蒙头干,这种作派,像极了古惑仔看多的少年……
“楚虽三户说的是屈、景、昭三家,跟你有毛线关系?你这么干才是糟蹋羽哥辛辛苦苦创立的基业,听我一句,等年满十八岁了,谁也拦不住你从军。”
“那你跟子羽大哥……”
虞周翻了个白眼:“你有项大哥那般神力吗?演兵布阵你能比得上我?”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除非饿红了眼,你见谁家把没熟的果子摘下来吃了?你这年纪的属于楚国将来,不该早早搏杀于战阵亡命疆场。”
“可是小神婆说我此去无险。”
“她的话你都信,真是没救了,尽信书不如无书,同样道理,你要是尽皆信命,那才会改变自己的命运,说不定就在等待好运降临的同时错失良机了……”
项箕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又开口道:“那么她说阿姐将来可以生出皇帝,此事也是假的了?”
虞周瞳孔猛然一缩,变成针尖一样大小,这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这特么什么时候的破事儿?怎么自己从不知道?项然可以生皇帝?如此自己是范增恐怕会做的更过分吧?
干涩的喉咙不知该吐什么样的声音,说实话,命之一道他是不会全信的,不过搁不住身边人无人不信,总要考虑些影响……
谁知道,竟然冒出这么件大事,还是出自小神婆之口,自己完全不知情……
“当然是假的……”
虞周对项箕说,也是对自己说。
第一百零一章 回五湖()
本来赶往五湖还有一个目的,就是跟几位长辈确定一下将作营正在打造的东西,防范亚父插手之余多留个心眼。
但是听完项箕的话之后,虞周这个心思忽然蔫儿了许多……
项然会生个皇帝?
开什么玩笑呐!十几年了,他确定一定以及肯定自己没有接过挑子单干的想法,这种谶言怎么回事?
如果是出于别人之口,也许虞周就要怀疑这是秦人的离间之计了,就像他的脑袋比项籍还值钱那样……
偏偏这话是小神婆说的,从哪论都没这离间计这种可能啊,身为魏老头的徒弟她没有必要拆师父的台,身为大秦逃民她没必要干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想来想去,虞周只能长叹一声,归结于这孩子虽早慧,却不甚通晓人情世故了。
阴阳相学自己不懂,不知道她是从哪得出的这个结论,说来说去,那句话虞周至死都不会信的,原因很简单,如果命运真是早已注定,那么当初魏辙见到项然的时候就该看出来了,哪还用小神婆显灵?
再者说了,即便事情因为自己有了某些改变,虞周还是很自信将来不会教出个野心家的。
当然,前提是现在这样的风言风语赶紧打住,别给未来的那个小混蛋留下什么心理暗示才行,三人成虎太可怕。
想通了这个关节,虞周忽然有点担心项然,这个小丫头心心念念的都是过江之前怀上他的子嗣,如果乍知这个消息,会不会胡思乱想什么?又不会有了顾虑?
暂时不想要是一回事儿,让她有了心理阴影又是另一回事了……
正当他想着应对之策呢,已经到五湖岸边了,再三叮嘱项箕那是谣言到此为止,虞周跳下牛车去接妻子上船,搭眼一瞧,项然的脸色有些难看,也不知是舟车劳顿累的,还是同车共行的小神婆没心没肺的说了……
从曲阿南下,一行人刚刚摸到五湖的西北方,换乘舟船之际,虞周决定把事儿摊开了稍点一下,一来提醒一下许负话不可以乱说,二来,他实在不想自己走后项然背着这个包袱惶惶度日,不知哪一天就被人利用一下离间楚军。
秋雨正肥、蟹脚正痒,身在船上的几个人却没多少胃口,看到虞周要交代事情的架势,燕恒很有眼色的拉起小玖就要回避,被制止了。
酝酿了一下措辞,他开门见山道:“许师妹,你之前说的话,楚军上下都有谁知道?”
听到这个称呼,小神婆知道这不是嬉笑的时候,仔细想了一下,有些惶恐的回道:“那夜稍有雾色星象不清,肯定是我看错了……”
听她自己察觉不妥找了个好借口,虞周安心一些,放缓了声音说道:“既然是错了,那就没必要再对别人说是不是?要知道这一句话,很有可能让你项阿姊成为众矢之的。”
许负点头如捣蒜:“是啊是啊,所以我从没对任何人说过,就是当时在场的师父、范阿公还有项庄知道。”
小神婆乖巧的吓人,虞周反而不知道说什么了,一种重拳打到棉花的无力感深深涌上心头,他多么希望说出这话的不是许负而是徐福啊,起码相信的人少、起码揍起来没有压力……
刚一愣神,小神婆又开口了:“是不是范阿公做什么了?”
燕家兄妹闻言相视苦笑的时候,虞周终于确信这个孩子不是不通人情世故,而是把范增也当做至亲了……
不愿多说其中门道毁掉她的童年,虞周转而握住妻子手背稍作安抚,故作轻松的说道:“想多了吧,你不是想念三位兄长吗,他们现在在哪?”
小神婆一瘪嘴:“被项家叔父派到很远的地方去啦,这里一个那里一个,怕是早就把我忘掉了……”
从最初的茫然慌乱到现在,项然已经镇定许多,稍有些勉强的笑了一下,她安慰道:“那是你的三位兄长有些才学,正该治理乡县一展身手。”
小神婆没那么快从内疚之中恢复过来,垂着脑袋闷声道:“我是不是惹了很大的麻烦?”
项然刚想继续开解她,感觉手上被捏了一下,虞周开口了:“这件事,你要是天天挂在心里嘴上念叨着才会有天大的麻烦,只要咱们都忘了,压根儿就没有任何不妥。”
“好,我知道了。”
说话之时小神婆攥紧拳头,还以威胁的眼神瞪了项箕一眼。
也许是美食可以减压的原因,放下心事的几人饱尝一顿鱼蟹,眉头舒展不少,小孩子脸更是变得快,临近下船之时又开始吱吱哇哇胡闹了,让人无奈。
“子期?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也不提前打声招呼,我们好去迎你!”
钢炉的烟尘远远可见,锯木的声音清晰可闻,不知道为什么,一回这里虞周才有了几分家的感觉,笑得牙都露出来了:“大江哥,那水底下的木桩谁出的主意啊,小弟这船差点进不来。”
“嗨!那个啊,宋叔弄得,他说咱们现在家大业大了,得防着点秦军打个忽然袭击。”
“厉害,他的手艺更厉害了!遇到暗桩之时我看过了,大船难进小舟减速,设计的很精巧啊!”
舒服日子过多了,曹江现在善言许多,听了这话不屑的撇撇嘴:“这算什么,要是我再过十年,保准比他强!”
“你现在就比他强嘛,硝制皮子谁能比得上你?”
“那是,除了我爹,我谁也……宋,宋叔?你什么时候来的?”
宋直学着他之前的样子撇撇嘴:“你这本事当真不得了,曹老哥只能在剥羊皮的时候割破腿角吹得动,你小子呢,我看吹牛皮也行啊。”
曹江不自然笑了笑,扭头对着虞周说道:“子期这次回来住多久?我去叫韩老伯!”
说罢,他也不等回话便一溜烟跑了,丝毫看不出曾经腿脚不便的样子,简直是健步如飞。
见到回来的都是小辈,宋直言语不客气许多:“成了亲就要有成亲的样子,哪个像你四处乱跑的,赶紧生个娃娃留在家中,上对得起祖宗下对得起父老,我这媒人也算放下一桩心事,你都不知道韩老哥念叨成什么样了,我跟你说……”
“……”
看来回见乡亲的这顿唠叨并不只是后世专利,虞周听着听着脑袋就大了,看着项然越来越低的脑袋,他开口打断:“宋叔啊,这次回来还得住一阵呢,义父他们身子还好吧?”
“少给我顾左右而言其他,临上阵的汉子,哪个不是留下子嗣才是大事?也就是你没个娘亲看着,否则你敢说个不字试试看?”
虞周不敢吭声了,宋直所说他能想像那是什么场景,毕竟嘛,叔伯一类的长辈催促这种事还有些顾虑,这要是个老妇人……
“咦?小然回来了?怎么肚子还没动静?是不是虞家小子亏待你了?哎哟哟﹌说话就说话,这眼圈怎么还红了呢,来来来,有什么委屈都跟叔母说说,看我回头不打断那小子的腿……”
往日里含蓄内敛的项夫人都变成这样,虞周已经没法把她跟那个教导童闾读书认字的和蔼婶婶联想在一块儿了。
也不知曹江究竟通知了多少人,没过一会儿,寨子门口便挤了一群前来见面的乡亲,到了这里,什么都尉、将军通通不好使了,你捏一把我拽两下,七嘴八舌有说瘦了的有说黑了的,愣是让他半天没进去门。
腿上挂着两个不知道谁家的熊孩子,虞周讪笑着去吃喂到嘴边的鸡子,那阵势,幸好项然她们被有先见之明的项夫人拖走了,只剩下小神婆傻乎乎的没有面对过这种场面,被挤在人潮中一起一落的,再也没了看师兄出丑的心思……
“咳!”
一声清咳降低不少温度,虞周刚扭过脸,就见韩老头赤着双臂远远站着,带着一副想要上前的神情,脚下却纹丝不动,稳住声音说道:“看啥看啥,都围着在干啥?他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人物,值得这样吗?
不用干活啊?回去回去,都回去!”
李存壮最实在,满是茧子的手掌在虞周脑袋摸了一圈,弄乱了发髻而不自知,咧开大嘴笑着说:“那什么,这不是虞小子刚回来大伙想念的嘛,都尉也是不小的官儿呢,我摸过都尉脑袋了!”
又不是没见过项籍,又不是没见过项梁,他们值得这样?虞周知道这是一种特殊的亲近方式,带着点土里土气的蛮横,却最伤不得人心。
因此他也配合的露出个傻笑,对着韩老头问礼:“嘿嘿,义父最近身体怎么样?秋日里天寒了,我给您备下几枝鹿茸泡酒喝……”
韩铁轻哼一声:“经常打铁的人还怕没火气?鹿血呢?留着没有?你赶紧喝上两碗抱个娃儿才是正事儿,其他的不用费心!”
“……”
这才成亲半年,一个个的急什么啊!
虞周腹诽着,嘴上可不敢这么说:“这不此次回来就是为了子嗣嘛,孩儿认为,杀伐之地无益于子孙,还是回到这里安心一些。”
韩铁匠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他这个说法,再次轻咳一声,转身就走:“进来吧,这一个个也不着家,别说旁人了,项家老弟早就念叨闺女八百回了……”
虞周此时的形象有点狼狈,像个经历了千万双手抚摸的布娃娃,发髻凌乱两耳通红,身上衣服更是灰一道黑一道的,他也不在意,拖起小叫花子一样的许负大步跟了上去。
同行之际,韩老头看了好几眼,忍不住的替他抽打一下身上,开口了:“这次回来能住多久?”
“若是军中无事,我想先住个把月再说。”
铁匠的脸色立刻绽放如菊花:“这就对了,打打杀杀有什么好,多住些时日,不枉我跟你宋叔一起收拾的新屋子……”
跟那些大事相比,这群人仿佛站的很远,甚至远到了处身世外的地步,可是越这样越让虞周迷恋,家与大业,从他身在下邳睁开眼的那一刻就已有了最初划分,一个也不能少……
就比如家会在他出门在外的时候总是留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