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月落别楚将》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千秋月落别楚将- 第148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就在某个不知名的山峰上,密林之中竟被人开垦出一块空地,宽木搭成的板房簇拥在一起,简单又不起眼。

    在这里居住的,多是一身裋褐耕作不息的朴实人家,只是很奇怪,他们之中鲜有妇孺不说,各种各样的兵器比农具还多,长短不一的利剑人手一把,就连大秦视作国之重器的劲弩也并不罕见。

    屋前的空当站着三三两两的抱剑人,场地中央,一大一小正以木剑相互较量,皱眉凝视的神情如出一辙,些许不同的是,年纪大的青年有些疲惫的样子,真是不应该。

    木剑相较重技不重力,青年到底练剑时日长些,手上左晃右挑,已将少年的木剑击飞出去。

    眼见对方看向仇敌一般看着自己,青年无奈的摇了摇头:“怎么说我也是你师兄,别用这种眼神行不行?我这次来没有恶意的,就是想问问鹤老愿不愿意见我……”

    “恶贼你休想!我才不认你师兄!墨家在你手上早就毁了,现在还来干什么?鹤老不会见你的,快走快走!”

    青年吊儿郎当的撇撇嘴:“小屁孩儿,跟你说了也不懂,快去跟鹤老禀报一声说我来了,见不见由他做主。”

    “我怎么不懂?墨家再堕落都未曾做过别人的杀手,你倒好……”

    “我怎么啦,那只是一小撮人,早晚都会处置的,你到底去不去报信?再不走我可又揍你啦?”

    少年脖颈涨红:“有本事你就来,士可杀不可辱!”

    青年嗤笑:“还士可杀不可辱呢,说我背离了墨家宗义,你这不也满口儒家之言吗?墨儒不两立知不知道?”

    “你……”

    就在少年理亏词穷之际,身后的小屋木门轻启,一个苍老的声音悠然飘出:“墨者兼爱非攻也好,儒家仁者爱人也罢,讲的都是怜悯众生之意。

    先贤墨子曾言'乱何自起,起不相爱',相里业,你可还记得?

    老夫觉得,比起儒与墨的兼以易别之争,心中无爱才是天下大害!”

    “师伯!”

    “鹤老……”

    除了一些年轻气盛的会做游侠儿打扮,好像很多墨者都是一副不起眼的样子,刚才说话的鹤老也是,脸上沟壑分明胡须乱篷,眼带忧色的模样像个惦记地里庄稼的老农。

    鹤老打量一番相里业,叹了口气说道:“既然来了,那就进来吧。”

    “师伯!他……”

    “好了好了,老夫心中有数的,百里,你去练剑吧,无故不得打扰师伯。”

    少年不情愿的称了声是,一转头,就见相里业正跟自己挤眉弄眼,气的扭头就走再不愿多待。

    老少二人进了门,倒是一样的开门见山不喜欢客套耽搁。

    “最近有些事……”

    “最近有些事……”

    “呃,鹤老先说。”

    “最近有些事,你做的羞于言说人前啊,老夫只想问一句,这样的事情到底何时才算个头,真的要毁掉墨家吗?”

    相里业一改刚才在外面的不恭,端坐席中正色道:“晚辈断断不会放任自流毁掉墨家,那些只是一时权宜而已,不提也罢。

    倒是我等最近遇到的一件怪事,还请鹤老答疑解惑。”

    “哼,权宜之计,这四个字真是遮得好羞啊!结交剑馆为财杀人,尔等真是会变通,比我这老顽固强多了!”

    相里业面带尴尬,缓了口气决定岔开话题:“鹤老,其实您万万不用担心墨家毁于我手,且不说跟着你隐居此处的百里他们,就连式微许久的相夫之墨也已现身。”

    “齐墨?你跟他们交手了?”

    “是,我们曾有过一场交锋。”

    鹤老捋着胡须老怀大慰:“看来你是吃亏了,否则绝不会想起我这个糟老头子,到底怎么回事,说出来让我快活一下。”

    “……”

    相里业深深的做了几次呼吸,这才一五一十的说起江南的那场战事,虽然他当时并未亲自现身,可是许多组装攻城器的军匠皆是出自墨门。

    拥有诸多器械仍然吃了那么大败仗,相里业必须搞清楚里边怎么回事,跟王离一样,他派去的家伙根本弄不到什么重要消息,甚至有几次差点被人循着墨家的联络暗记找上门来。

    幸运的是,适合单打独斗的游侠儿比起强于战阵的军中细作更容易脱身,他的手下才没步了王离后尘。

    当然了,对方也不是铁板一块,重要消息没弄到,鲁子牛镇守一方这种事情怎能瞒住?

    年纪不大是快短板,所以比起前辈们,相里业跟齐墨的接触不多,继续作战也好,相安无事也罢,总得弄清楚对方底细,一来二去,便想到了秦墨出走的长老身上。

    “唔……你是说子牛贤侄以钩车破除了轒辒壕桥?”

    妈蛋,明明我才是墨家钜子,说起来我你就爱搭不理,说起外人反倒一口一个贤侄,真是堵得慌。

    从头到尾受到揶揄,相里业脸色不太好看,瓮声瓮气是回道:“不是他还能是谁,我是真没想到小小逆贼竟有墨者布局其中,这才吃了大亏!”

    谁知鹤老根本不理他,一边书写着什么一边埋头思索,片刻之后拍掌赞道:“妙,妙!钩车善攻城垣,稍加改制竟有守城奇效,虽然先决苛刻了一些,用在此处却是正妙!真想亲眼见识一番!”

    相里业没好气的顶了一句:“鹤老,那可是贼逆叛军,你一直骂我纵容墨者出入剑馆,可他们接的买卖加起来还没此战害的人命多!”

    鹤老一怔,摇头叹道:“可能田襄子师兄另有考量吧,他们齐墨最是秉持先贤遗学,断不会为了私利有所图谋。”

    “代代都叫田襄子,谁知现在的田襄子是哪一位,说不定比我还年轻,总想一鸣惊人出人头地呢!”

    “混账!你这是诅咒前辈吗?滚滚滚……”

    本想多说几句辩驳一下,鹤老根本就不听,起身喋喋不休开始赶人,推推搡搡到了门口,相里业扒着门框耍赖皮:“我不走,我还没弄明白天火是怎么回事呢,鸟雀纵火的痕迹到处都是,那天火起来的毫无道理可言,我不走,我要听师伯怎么说……”

    不愧是同出一门,这下可挠到痒处了,鹤老果然停下推搡,皱眉问道:“鸟雀纵火?还有天火?看来你这亏吃的不小啊,百里!给师伯拿坛酒来!”

    “……”

    三言两语,相里业又说起后续,其实后面的战事已经跟攻城器的关系不大了,可是谁让对方的手段那么匪夷所思呢,百思不得其解之后,他才承认秦军败得不冤,也有些脸面登门求教改善下关系。

    “鸟雀放火?子牛贤侄奇思不断啊!”

    相里业已经麻木了,一整天没感受到墨家钜子尊严,光听眼前的鹤老夸奖外人了,胸口闷得厉害了,他就抢过酒坛灌一口。

    “别光喝酒啊,你自己说说,若是你来主兵,能否想到利用鸟雀归巢这样的妙招?”

    “不能……”

    “所以啊,妙啊!田襄子师兄后继有人,妙哉妙哉!天佑墨门啊,就算你把相里之墨全都败光,老夫也可以瞑目了!”

    “……”

    “师伯方才还说兼以易别,为何现在对我等另眼相待?难道您不是出自相里之墨吗?难道先贤的兼爱都是骗人的吗?”

    面对大逆不道之言,鹤老并未发火,只叹气道:“兼爱并非溺爱,老夫岂容尔等步步妥协扭曲先贤学说?

    当初的相里之墨助秦是为止战,现在呢?秦王变成了秦皇,他兼爱天下了吗?他连我们都容不下!

    能够秉持本心的四处奔逃消亡殆尽,剩下的都是些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吗?

    相里小侄,听老夫一句,抽身而退吧!别再参与那些蝇营狗苟的纷争了!”

    相里业不答,过了许久,他才用略微沙哑的声音问道:“师伯说的远了,您还没说那天火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唉!天下奇人异士何其多也,此事我也想不明白,你还想着继续回咸阳吗?”

    “那就是相夫之墨有了新的高明手段?”

    “也许吧!”几次三番被岔开,鹤老情知他的心意已决,只好补了一句忠告:“相里小侄,天火的道理我虽不明,却能断言此事乃是人为并非天意,制出此物之人非同一般,你千万不要与之势成生死,切记,切记!”

    也许是年轻气盛,也许是刚才的酒劲上来了,相里业不在意的一笑:“有何不一般?我倒要看看!”

    “技艺高绝可比公输,而我墨门已无墨贤相较!”

    “……”

    从山上下来,相里业心中一直堵堵的,不是因为受尽众人白眼、前辈揶揄,相反,对于这种情况他倒享受其中。

    因为比起那帮欲壑难填的部下,这群人更像家人,会损骂,会指责,藏在一张张冷脸之后的,却是道不尽的关心与挂念,当然了,偶尔来几次寻一下本心可以,天天住在一起变成那个“业小子”还是算了吧。

    就在他晃着步伐到达山脚之际,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不由皱眉:“木一?你怎么会来这儿?不是说过绝不许打扰鹤老清净吗?”

    “钜子误会,属下也是有要事禀报才来等候,并未逾越一步。”

    “什么事儿?”

    “大泽乡,又有贼人叛秦了!”

    相里业皱眉:“皇帝要我们帮忙?”

    “这……皇命并未下达,是金一他们蠢蠢欲动。”

    “这事儿不馋和,等皇帝有了命令再去应付也不迟,让你们渗透吴县的事情怎么样了?”

    “属下正在尽力,钜子知道那边也有墨者,我们平时小心翼翼……”

    “行了行了,我只看结果!”

    连续两次吃瘪,木一赶紧再邀新功:“钜子,属下前几日见到了文信侯族侄,他们一家正在沛县隐居,要不要多留意一下?”

    “文信侯?吕不韦的族人?也是所学杂家的吗?”

    “这个不知,倒是听他提起自己的女婿很是不凡,满口断言将来非富即贵。

    那人名叫刘季,属下特地看了一下,确实相貌堂堂,正如吕公所说隆准而龙颜。”

    “你们喝酒了吧?”

    “……”

    被人怼了一天,这时候能怼个人简直太幸福了,相里业看到部下那张憋紫的脸,慢悠悠说道:“咱们是墨家,不是看相算命的,还龙颜,吕老头也不怕这话招来灾祸吗?

    隔了多少代的亲戚了,你以为每个姓吕的都有文信侯奇货可居的本事吗?”

    “属下唐突!”

    “嗯,这就对了,咱们走吧,回咸阳!”

    “可是钜子,属下得到的最新消息,刘季跟大泽乡的贼人一样遇到大雨了,其后行踪不知,是不是……也反了?”

    “……”

第五十九章 项然与纸张() 
项然很喜欢现在的生活。

    安安静静看会儿书,累了乏了小憩一会儿,想找人说话了叫来阿虞姐姐她们,或者干脆一起出去逛逛。

    最重要的是,夫君从来没有说过这个不能做那个要尊什么礼,只问她喜欢什么一起商榷了施为,不用在乎那些条条框框。

    子期哥哥果然是与众不同的!

    项然的心里都快唱起来了。

    要知道,虽然此时还没有程朱理学的恐怖束缚,但是在三从四德教育下,该遵循的礼制那是一点都不能马虎的。

    吃有吃的礼,穿有穿的礼,就连乡间小聚也是充满礼仪,怎么坐、怎么排位置、怎么敬酒、怎么饮酒……各有各的说道。

    礼仪之邦嘛,就该讲礼,可要是一进门相互作三个揖、一上台阶再作三个,升堂洗杯拜、献酒拜、接酒拜、饮酒拜……同乡之间喝个酒闹得跟拜天地似的,非三花聚顶五气朝阳之辈坚持不下来,那还有饮宴的本意吗?

    项然本来信誓旦旦的认为子期哥哥一定不在乎这些,可是随着出嫁前的几次礼仪恶补,她那昏昏沉沉的脑袋也不能确定了,好在最终还是没有失望。

    面对虞周的问题,项然第一次认真的想自己到底喜欢什么,来来回回想了一圈,好像都跟他息息相关啊。

    因为羡慕他层出不穷的想法,所以喜欢上了书籍苦读不已,因为想跟他多说说话,所以他教的东西全都用心记下。

    可是最终……不仅是差强人意的剑法,好像很多地方照样跟不上他的步伐啊,就连庖厨这样不该君子沾的小道都比不了,项然觉得一定是自己太笨的缘故。

    趴在窗棂上胡思乱想的时候就像一只慵懒的小猫,享受着和熙的阳光还有扑鼻的花草香,静静的等待有点无聊,特别对于刚刚成亲的女子来说,总算有了一个可以依靠的人,真恨不得他能时时就在身边。

    也不知是第几次望向大门了,稍有风吹草动,总认为那是夫君回来时发出的声响,一次次的将心提起来,再一次次的按捺回去,项然想着,该听他的一起出门的。

    “嘎吱——”

    这次是真的!小丫头雀跃着奔向门口,笑脸还未完全绽放开,就见一群人忙忙碌碌的搬着什么进来,她只得把笑容变得矜持一点,招呼着熟悉的宋大叔,等待夫君过来叙话。

    “宋叔辛苦了,喝点酸梅汤解解乏吧。”

    宋直也不客气,接过之后一口灌下:“项家的丫头真是懂事,难怪虞小子念念不忘,不过若凭一碗酸梅汤谢媒可不够啊!”

    虞周拎着个皮囊赶上前来,笑着开口道:“宋叔啊,如果没记错的话,我成亲时的媒人该是田老吧?”

    “看看,娶了亲的小子就是没良心,当初是谁提出先议定亲的,还不是我豁出老脸帮你求来的。”

    “是是是,宋叔的大恩大德我们夫妻都不会忘,要不今日在这开伙,让小侄聊表寸心?”

    宋直摇头:“不了,我回去还有事,你小子别委屈了人家,又不是缺少钱财,怎么府上下人这么少?”

    “这不是过惯了以前的日子吗……”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该有的一样都不能少,好容易成就的姻缘,别让项氏以为你亏待了人家女儿。”

    项然闻言赶紧解释:“没有的,子……夫君待我很好,前几天我父亲也来小住了几日,他都没说什么。”

    宋直没再多论这奇怪的一家人,起身告辞了。

    送走了长辈,夫妻二人回到房内,小丫头的矜持一下子就不见了,跑前跑后的给他端水擦汗,眼睛一眨一眨的等候说话,这让虞周的自傲蹭蹭暴涨,到了最后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小然啊,不是说过就咱们两个的时候不用这样吗,坐下说话吧。”

    项然娇憨的一笑,脚步轻挪坐到他的腿上,声音柔柔的说道:“正因为就咱们两个,那些才是我该做的啊。”

    虞周握着柔荑:“看来宋叔说的没错,是该多找几个下人了,现在这样你太委屈。”

    “不会啊,你不是说让我想自己喜欢的事情吗,我就喜欢你,服侍夫君不是应该的嘛。”

    “那我要不在家呢?”

    “我就等你回来!”

    不知从哪听到过一句话,叫做你是她的全世界,虞周从没想过自己能有这样的份量,让一个从没吃过苦头的娇娇女忙前跑后。

    从小到大影响项然很多,现在看来,那些东西非但没有改变她的性子变得更有自信更加独立,反倒加深了对自己的迷恋。

    从虞周个人角度来讲,这是好事,谁不想妻子千依百顺呢?

    但是从项然的角度来看,这事儿有点严重了,因为小丫头从没有经历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