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对六人,那边拉开架势,虞周直接开始安排:“你那门客家将分散开了,让龙且陪着你,军中事物他最熟悉,权当解闷了。”
赵善看了看龙且,没有说什么。
看一眼虞周,再看一眼龙且,她忽的恍然:那个胖子居然一脸如释重负的样子,这是得到允许才敢跟自己说军务?
之前痴缠自己的时候也是,用尽手段想博一笑,却对来历守口如瓶,这伙人……好牢固的底线!
不好!只怕遇到了精兵!
赵善转头,发现自己的家将再次被人扔了一地,有个挂到树杈上的,有个当场昏过去的,还有死不服输骂骂咧咧的,不过也只有动嘴之能而无还手之力……
“龙且!”
“啊?”
“啊什么啊,军中无女眷,带着这位女公子下去乔装一下,她要出了什么事,唯你是问!”
小胖子乐的呀,就跟让他马上拜堂似的:“包在我身上!”
……
……
五湖水寨。
连封很纠结,不对,应该说是左右为难。
自己是秦人,父亲是秦人,祖祖辈辈都是秦人,却沦落到落草为寇的地步,父祖的半生军功尽皆成空,回不去了。
罢了,现在的日子也不错,每天喝酒吃肉习武操练,新认识的同伴人都很好,力可拔山的项大哥,贪酒贪吃的樊大哥,一诺千金的季大哥……
可是现在,他们全都不在水寨了,听说打下了一座城,听说还要招兵买马,不用听说都知道,这是大事将起啊。
当秦人的时候没交几个朋友,现在当了野人,朋友有了,可是朋友又与大秦走到了对立面,怎么说也是养大自己的国度,这该如何选?
几位叔伯把自己保护的太好,全都劝着远离战场,好吧,杀秦人确实过不了心中那道坎,那就别参与了。
司徒羿回来了,跟他打了个招呼,感觉多了三分客套,少了三分亲近,连封黯然,他知道问题出在哪,什么样的交情,能比一同搏杀来得更紧呢?
以血换血,以命换命,就像伍大叔他们一样,我也想要啊!
可惜,错过了一次机会。
秦人,楚人,性命,情义,这四个词汇犹如魔音灌脑,时时刻刻缠着连封。
不能再等了!失去的已经回不来,不如趁着现在去争一把,走出了那座军爵宅院,心也应该走出来了!
“司徒,你们接下来还要打仗吗?”
“这个不好说,看项大哥安排了,怎么了?”
连封直来直去:“我也想去!”
“你?伍大叔他们能同意吗?”
连封自嘲的一笑:“虞子期那厮说得对,长在悬崖上的青松,要比沃土里的花草更耐风雨。
他们不同意也不行了,我的武技始终再无寸进,只怕就是少了生死一劫吧?我……我不想再这么碌碌无为了!”
司徒羿脸色有点怪异:“你是不是听说子期快来了,生怕再挨打?”
连封脸色涨红:“那厮实在过分!我当年又不知他与项然的关系,就算说漏了他们同床一事,也不能见一次就“切磋”一次啊!
真要说起来,我还是他的大媒呢!要不是此事被那项家所知,项伯父岂能这么快答应亲事!”
“好好好,你别激动,我知道你不怕子期,这样吧,此次回来,我要去请萧何陈婴同往吴中,他们那嘴皮子利索,临走之前,先帮你劝服伍大叔,如何?”
“好!一言为定!”
第二十六章 得之失之,幸与不幸()
“咳咳……咳咳咳……”
“停!快停下!你们怎么驾马车的!”
持续的咳嗽并未停下,忙坏了一圈儿人,四处探访巡视的军兵不敢大意,几乎是把长戈当犁用,翻找实践掘地三尺。
文臣默然注视马车,只见几个宫装侍者来来回回,端水的、煎药的、传令的、待命的……
“咣当!”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车门开了,走出个面容阴鸷的宦官,他往四周看了看,尖声下令:“拖下去,乱棍打死!”
犯了错的宦者浑身发抖,却连抱腿求饶的勇气都没有,只是低声呢喃:“奴婢知错了,中车令,饶我这次……”
“愣着干什么,扰了陛下清净,咱们全得问罪!拖下去拖下去!”
军汉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上前打昏拖起就走。
处罚了内侍,赵高低头看了看脚下,才向四周交代:“赶快处理干净,此事不得外泄,违者株连!”
近处的文武早就看见,打翻的那盆水,已把殷红渗入细沙。
“中车令,我等也没其他本事,只是在为陛下祈福之时,求得上上大吉的卦象,这个……”
赵高本来不想搭理,一看那名官员递上的竟是一支金签,了然的拿袖一遮,脸色稍好一些:“列位的心意,赵高一定转奏,陛下龙体已然好转,再养些许时日定然痊愈,宽心,都放宽了心!”
“陛下鸿运,社稷之福!”
“陛下鸿运,社稷之福!!”
乱糟糟的喊了一阵,马车里面终于传出熟悉的声音,有些中气不足,威严丝毫不减:“何事嘈杂!”
发号施令了一段时间,赵高很是享受众臣俯首的感觉,不禁有些飘飘然,只是,狐狸终究是狐狸,祖龙一出声,他就打回了原形,几乎瞬间变了面孔,麻利儿的钻进马车。
皇帝御驾异常宽大,豪气尽显的饰物没变,多了一股药草味儿,还有没散尽的血腥。
“咳……咳咳……”
嬴政的脸色有些发白,按夏无且的诊断,有内伤也有外伤,需要好好调养。
现在的结果,对于秦皇和张良来说,既是幸运也是不幸,皇帝御驾丈余长宽坚实无比,百二十斤的锤子等同一袋米的重量,若是实心铁块,还不如个足球大,凭借人力抛掷而出,车毁,人伤,到底是谁走运,还真不好说。
咳了一会儿,嬴政推开伺候的侍者,说话干脆许多:“刚才发生何事?”
“回陛下,些许小事,都是列位臣工诚心祈福,佑我大秦国泰君安。”
“哦?可有许莫负的卦言?”
赵高垂下眼帘:“这个……倒是没有,奴婢已经派人去请了,可惜迟了一步,许望辞官之后,他们全家搬走了。”
“搬走?区区县令,辞官便已为民,著籍何处可曾查过?没有与之同里同伍的户民吗?”
“全都没有,至今杳无音信……”
嬴政仰头合眼:“让那卢生再去寻找长生药吧,还有徐福,也去寻下他的下落!”
赵高躬身:“奴婢遵旨。”
就在他想告退的时候,皇帝的声音忽然冷冽起来:“刺客呢?可曾抓获?朕记得,还有主谋潜逃在外吧!”
“已经发下海捕的图形画影……”
“朕问的是结果!”
“还未抓到……”
嬴政再也不顾胸口疼痛,气急反笑:“都是好本事!请的人请不到,抓的人抓不到,还是这律法过于宽松了,如果失职论斩,朕看还有何人胆敢怠慢!”
“陛下保重……”
“启禀陛下,外有寻探各地的使者求见!”
声音很大,皇帝肯定听见了,赵高暗自恼怒报信之人,应该先跟自己说,再由他来决断是否值得陛下操心才对!
这帮不看事儿的,哼!
“传!”
说的是传见,来者却不能上车,只听外头扑通一声,显然跪在车外了。
赵高掀门一看,只见那人双手捧个漆盒,浑身有些发抖,看了看四周军士,显然已经盘查完毕,没有问题。
“这里边是什么呀?”
“回内侍,这是传国玉玺……”
“嗡……”
文臣交头接耳,武将腹心朝外层层围护,赵高只觉心跳慢了一拍,连被叫成内侍都没在意。
玉玺……不是被陛下扔进湖中祈神镇浪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也是宫中老人,早已见过无数次玉玺,开盒稍一验看,便知绝对不假,顿时呼吸急促,双手捧着膝行回到车内。
“陛下,玉玺,是玉玺啊!天佑大秦,天佑陛下!”
相比来说,嬴政没有多么激动,自家东西,失而复得,只能算个好兆头,没什么大不了的,大秦的人力物力,搬山倒海求何不得?
“好,确实是天子玺印,进献者当赏!”
赵高对外传话:“陛下龙颜大悦,进献使者,你可有所求?”
“有!”
嗯?怎么不按套路来?生怕这是个不知好歹之辈,赵高的神情笑里藏刀:“说说看。”
“只求陛下赦免我那一家老小,小人一人领了大不敬之罪!”
嬴政听到了,直接开口相问:“大不敬?怎么回事?”
“回陛下,这玺……乃是令有他人托付于我,说是要交给滈池君……”
滈池君,传说中的水神,这怎么交?大秦崇尚水德,交给皇帝准没错,况且本来就是天子之物,没什么大不敬啊?
“那人……那人还留下一句话!”
“速速说来!”
“祖龙寿数将近!”
伸着耳朵的文臣直恨自己长了耳朵,拉长脖子的武将立马缩头缩脑,这姿势太容易被砍头了,再听这番砍头的话……造孽啊,我什么都没听到!
外面看不到,赵高可是看的一清二楚,几乎是肉眼可见,皇帝陛下由下而上涨红头脸,额上青筋跳动两下,双手一颤,玉玺滚落在地。
“那人……你……噗——”
被喷了满头满脸鲜血,赵高的恐惧难以言说,祖龙,那是陛下啊,如果皇帝寿数将近……后事怎么办?会不会让自己殉葬?即使不殉葬,谁来继承大位,怎么才能延续宠信?
打了一个激灵,尖细的声音划破天际:“太医,太医!
左右,拿下此人!”
第二十七章 朝堂议焚书()
报信者终究还是没杀,并非赵高一时心慈手软,而是皇帝缓过那口气之后下令了,要严查来历,务必找到委托献玉玺之人。
一趟充满动荡的旅程终于结束,而这时,会稽有变的消息终于传到皇帝案头。
“先是玉玺现谶语传,再是逆贼犯上作乱,朕的大秦为何如此多难?
这是有人心怀叵测故意传谣,还是上天真的示警了?”
没有人回答,自从玉玺失而复得,皇帝的心情总是忧大于喜,信步思虑已是常事,内侍近臣,通通不敢打搅。
咸阳宫总在修建,从秦孝公到秦昭王,再到现在的始皇帝,百余年的时间,这座雄伟的宫城越变越大,见证了一个帝国的奋勉与崛起。
冀阙、甘泉宫、上林苑……还有每灭一国便要仿建的“六国王宫”,这片基业,不仅仅是一个人的。
本来想去“楚王宫”看看,到了近前,嬴政犹豫了,只是一县一地而已,何故会让自己想到三户亡秦?
就算逆贼有那天大本事,现在昭氏销声匿迹,景氏苟延残喘,屈氏更是四分五裂,区区项氏,哪轮得到帝王挂心天命?
绕过了“楚王宫”,嬴政最终乘坐銮舆到了文王祠,再想想躲在自己的许负一家,心头不由蒙上一层阴霾。
“陛下,到了上朝的时辰了。”
“长公子可在?”
赵高心头一跳,不动声色的回道:“陛下此行颇多惊险,公子们日夜盼望您龙体圣安,所以都来了。”
“摆驾。”
“起驾——”
……
……
阿房宫还在修建,那是皇帝想要移居渭南的意愿,也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纪念。
渭北的朝宫乃是先王遗留,自从迁都咸阳,大秦历代都在这里议政,与这国度的严苛所不同的是,朝宫外有绿植内有华池,淡淡水气萦绕之中,倒是一派闲逸和盎然生机。
“陛下驾到——”
随着一声尖叫,方才还在交头接耳的群臣各归其位,嬴政冠冕堂皇,迈着稳健的方步缓缓入座,玉旒轻摇,丝毫看不出这是个有伤在身的人。
“礼——”
群臣尽拜:“吾皇万岁!”
嬴政还礼:“众卿平身。”
赵高适时再呼一声:“列席——”
等到殿中众臣分别肃坐之后,嬴政缓缓看了一圈:“今日上朝的卿家不少,怎么,都在记挂朕的安危吗?”
“吾皇吉人天相,宵小无可奈何,臣等为大秦贺!”
“彩——!”
马屁拍到蹄子就是这么说的,知道的是这帮大臣人人为了天子安危上心,但是反过来想想,皇帝刚遇刺,你喝彩是几个意思?
玉旒是个好东西,既能遮住嬴政有些发白的脸色,也使群臣无从揣摩圣意。
“吴县有贼,何人可以领军征讨?”
直来直去的切入正题,殿下群臣略知皇帝已有不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淳于越先开口了:“陛下,反贼作乱实属可恨,然上天有好生之德,恳请陛下宽宏大量,只诛贼首放过贼众……”
朝堂之上,皇帝一言一行都被无限放大,只好跟一尊木雕泥塑般端坐,嬴政却扶着充耳,直接略过这条意见,继续追问:“众卿还有什么高见?”
又是一阵“嗡嗡嗡嗡”,李斯自觉了然圣意,越众而出:“陛下,将军李信灭燕攻齐,早已功过相抵,臣议,可使李将军再战楚地。”
嬴政看了一圈,发现告病许久的李信赫然在列,沉吟片刻之后,不置可否的说道:“再议。”
三言两语之间,许多大臣嗅出不一样的味道:这怎么回事?就算吴县乃是一郡首邑,就算那里人丁万户,也不至于从咸阳直接派遣将军啊?
一来一回近万里,大军粮草补寄十分庞大,用得着这么重视吗?当地郡兵干什么吃的?
与此同时,李信的脸上一暗,却也有些释然,从他刚才没有主动请缨,君臣之间其实已有默契,常年的军伍奔波,已经让这位将军身心俱损。
“陛下!小臣愿往!”
出列的将军很年轻,似乎还有些许稚嫩,这让嬴政恍然忆起从前,只是稍微一愣,他已认出来人,语气舒缓的问道:“通武侯近况如何?身子好转些没有?”
小将见礼:“有劳陛下挂心,家父那是老毛病了,受不得颠簸,这才没来觐见。
小臣也已知兵,必不辜负父祖英名!”
年轻人的朝气总是让人会心,嬴政语气又缓:“好,那就让李将军考校一下,若是他说行,朕便让你领兵。”
小将军闻言,少了几分青年盛气,多了几分军伍间的庄重:“臣王离谢过陛下隆恩!”
一桩政事尘埃落定,嬴政向着朝中呼道:“扶苏何在?”
“儿臣在!”
高冠、轻衣、略短的下裳,身型高大,眉目之中散出淡淡的文气,不似一个帝国的继任者,倒像是准备游历天下的学子。
“我儿近来正在研习哪家之学?”
“回陛下,儿臣近日通读《乐经》《仪礼》,又与众位大儒谈经论典,所获颇丰……”
嬴政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朝堂之上,既以父子相称不论君臣,那就是要暗中坐实扶苏与众不同的身份,为何……他却没有领悟?
礼乐,礼乐,那些东西统御群臣可以,教化天下也可以,唯独君主不可沉迷其中,他怎么还不明白?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
山有乔松,隰有游龙,不见子充,乃见狡童。
自己的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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