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月落别楚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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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秋月落别楚将- 第1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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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蒙毅没傻过劲呢,他知道这些都是陛下旨意。敢说君上的不是,那接下来的事情只会事倍功半,所以蒙毅兜头就把错处全盖到李斯身上了,臣子嘛,就是为了君上抗事儿的。

    “百姓承担不起,大秦的岁入看上去是高了,可是田赋却在年年下降,李丞相,这些你不会不知吧?

    那么敢问一句,如此下去再过二十年,天下良田又有几人去种,大秦的将士又哪来的钱粮供养!”

    “不用二十年,我们可以年年修整……”

    “人心呢?也能立刻收拢吗?天下民心乃是君上独享,伤之便是动摇君权!”

    李斯不接茬了,这话来的简直诛心,怎么说都不对,最好的结果也是两败俱伤,还不如听蒙毅下面的话找他漏洞。

    蒙毅斥退了李斯,转身对着秦皇拜道:“陛下无须多出一文钱,也不需国库再开名目,臣只求一点,从今往后,征发的徭役能够以工代罪……”

    嬴政有点疑惑:“这是何意?”

    “比如某人按律该罚一甲,就按最重的折算,相当于半两一千五百六十钱。

    如果此人家中无甲无钱,那便将他充作役夫,自带饭食则每日八钱,不带饭食每日六钱。

    直到他还清所欠国帑,这罪也就免了……”

    已经到手的钱粮往外掏是一种感觉,没到手的钱粮支配起来又有另一种随意性,听完蒙毅的谏言,嬴政没有多心疼,他只盘算又能多出许多役夫,骊山可以早日完工,驰道能够尽快修通,包括这次蒙恬来信奏请的事宜,也能一并开始嘛!

    看到皇帝有些动心,李斯出言反对:“陛下不可!说来说去,这还是要损失国帑,明年的岁入必定会大减的!”

    蒙毅据理力争:“岁入少了,可是民心安定,民力休养过了,我大秦的江山才能更加稳固……

    再者说了,从何时开始,罚没的盾甲也能算作一种税赋呢?”

    这一进一出的账秦皇不是不会算,但是他更认同蒙毅所说的休养民力,行猎还有二月不伐木不带犬之说呢,现在这样好像是有些重了?

    握着手中信简,嬴政终于做出决断:“准!”

    “臣替天下万民,谢过陛下隆恩!”

    事情已经有了定论,李斯不好多说什么,他心中隐约有些不安,盘算着这一举措的前后变化。

    “朕累了,蒙卿,你在此侍驾,李丞相与赵高全都退下吧……”

    李赵二人相互看了一眼,相继告退而出,一到车外,李斯迫不及待的对着赵高问道:“蒙将军的信简中,除了报捷还说了什么?”

    赵高一副笑眯眯的好脾气,尖细的声音格外刺耳:“李丞相可以去问陛下,我可不敢妄言军政。”

    被个中人挤兑,李斯怒极反笑:“中车令,你以为自己可以走通蒙氏的门路吗?岂不见蒙毅对你如何冷遇,何不与老夫结个善缘!”

    赵高的眼珠转了一下:“此事陛下早晚会告知丞相,何苦为难……”

    “陛下告知那是政事,中车令先说,那是李斯欠个人情……”

    得到当朝丞相应诺,赵高不敢再拿捏:“蒙将军奏请,要在燕赵之地重修长城障塞,听闻要从辽东直接连入老秦腹地,连绵万里以御匈奴!”

    李斯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几个逃民比起匈奴来说只是疥癣之疾,抵御外敌之用,不必说,这种关乎军国的大事尤为重要,如果自己刚刚知道这个消息,刚才在御前何至于那么被动又尴尬?

    “老夫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使,老眼也是昏花,中车令若是不嫌弃,日后照应一下可好?”

    此时的李斯已经不是初入秦地的小吏,更不是吕不韦门下行走的一介外客,上书《谏逐客令》那样的意气风发也已不见,身居高位,他深知如履薄冰这四个字多么贴切。

    这番话说的很露骨,几乎明眼需要一对耳目,赵高笑嘻嘻的接受了:“哪敢不从。”

    ……

    ……

    御驾之上,挥退李斯的嬴政并未入眠,帝王的灼灼目光不好承受,蒙毅浑身都不自在,却不敢开口询问。

    “关上窗门……”

    “喏!”

    蒙毅回过身的工夫,发现皇帝已经脱下冠冕,看着手中展开的一份竹简皱眉思索。

    “有人想要朕的命啊!”

    蒙毅大惊失色,跪伏身躯颤声而问:“陛下何出此言!”

    嬴政笑了,笑声几不可闻,那种神情却很放肆:“连你也不敢说真话了,朕久居车架都有耳闻,怎么,你要告诉朕,你什么都不知情吗?”

    “蒙毅不敢,臣……确实稍有所闻。”

    “嗯,这就对了,能信的人越来越少,朕却永远忘不了一同除去吕不韦的功臣,你那兄长,与朕同年生人吧?”

    “是!陛下尽管吩咐,蒙毅万死不辞,必解君王心忧!”

    一头猛龙前来叙旧有些可怕,蒙毅可不敢仗着恩宠有丝毫僭越,果然,嬴政眼中从没流过失落,满意的说道:“找出这个人,或者这群人,朕便许可你今日之求,也许了你兄长所求。”

    蒙毅大礼回道:“臣,必不负陛下所望!”

第十一章 蒙毅被坑() 
上面动动嘴,下面跑断腿,作为文官,蒙毅手中没有执掌军兵的权利,若是加上蒙氏二公子的身份,那就不一样了,既是将门又是公卿之家,蒙家是有权利招募私兵的。

    散布陛下行踪的手段很隐蔽,比起简单粗暴的军队作风还是不够看,这些惯会询问敌踪的家伙只收到一条命令,随便找个散播者严刑拷打,半日不招就以主谋论罪。

    听上去很儿戏,好像只为交差而审,无所谓真凶是谁,但就是这种法子最有效。

    谋刺君王是诛九族的大罪,没人敢顶这个雷,击鼓传花一样的往下攀咬,终于查到一个上无父老下无子嗣的孤夫头上时,却不用审问了,因为此人正是仆射淳于越家中下仆。

    蒙毅知道,这种事情迟早会牵扯到官员头上,但是涉事其中的居然是淳于越,还是让他颇感意外。

    即使手握皇帝谕令,蒙毅也不好直接抓人,决定的权利最终还是交给了皇帝,嬴政听闻奏报一点也不吃惊。

    “淳于越?”

    “正是,此人曾任齐国博士,又与李丞相私交深厚,臣不敢擅专。”

    嬴政把手中竹简递给蒙毅,喘气略微粗了一些:“果然是他啊,千牛佐也有回报正是此人,蒙卿,去把淳于仆射和李丞相一起传来,朕不能再装糊涂了!”

    “喏!”

    蒙毅往外走的时候,额头的汗水才敢落下,千牛佐隶属中尉,主要职责便是执掌京师卫戍,皇帝出巡的时候他们才是先锋。

    就说嘛,这种事关皇帝安危的事情,中尉署怎么可能没察觉,只是陛下这番一事劳二主的举动……算了,不能往下想了,那是天子,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臣淳于越,拜见陛下。”

    “仆射免礼,你来看看,此人是否你家中仆役?”

    淳于越早就见到了,只是不清楚一介下仆能把什么事情闹到皇帝面前,只好战战兢兢答道:“正是臣下的奴仆,陛下,此人所犯何事?”

    接过嬴政的眼色,蒙毅把一番来龙去脉从头到尾交代一遍,就见淳于越脸色青紫,身子筛糠似的抖动起来,颌下胡须无风而动,脸上却是一片怒容而无心虚惊惧的神色。

    “此人意图对陛下图谋不轨罪在不赦,臣下失察,恳请一同问罪,蒙上卿,老夫家中那些奴仆,还需严加盘问,看其中是否还有余党……”

    蒙毅盯着这位同样年近七旬的老者,发现他一脸坦荡,再看看那个五大三粗的仆役,有点不忍心了,弄不好这真是下人被利用了,一介老朽哪能管的那么细致呢。

    “仆射安心,一切自有陛下决断。”

    作为多年老友,李斯悠悠开口了:“陛下,臣府上的下人越来越少,便是因为老臣年老体衰,管束起来越发力不从心,淳于仆射一事,还请陛下法外开恩。”

    嬴政不为所动:“还是问过之后再说吧。”

    在场的几位没人会把一个仆从的性命放心上,一声令下之后,行辕外就传来鞭挞杖责之声。

    淳于越义愤填膺又略带不安,李斯老神神在,嬴政面无表情,刚过半刻,千牛卫回报:那人已经昏死过去,一个字都没吐露。

    嬴政笑得露出森森白牙:“淳于仆射,你的这位下奴不简单啊,严刑酷法尚不能令其开口,也是位义士啊!”

    侠义与君权的关系从来相爱相杀,能跟大秦皇帝有点关联的义士,有个叫荆轲的,还有个叫高渐离的,现在又蹦出一个,能是什么好话?

    “陛下,老臣……老臣实在不知此人底细啊……”

    嬴政目不转睛的盯着老头,直把淳于越看的汗如雨下。

    就在李斯也不知怎么解围的时候,千牛卫又来禀报:此人像是出身墨家。

    “墨家?可有什么证据?”

    “回陛下,没有证据,只是从那人手上的茧子判断,像是习过墨家剑法。”

    越牵扯越广,看着今天还没批阅的三百斤奏简,嬴政忽然觉得有些累,有些不想查了。

    因为他知道,墨家近几年越来越招自己厌恶,是非攻兼爱跟一断于法相冲突的结果,要说墨家有什么不轨是心思,嬴政是不信的,那帮家伙脑袋里都有土!

    有的上殿见驾还是赤脚,也不知在想什么,一边指谪一边帮助,更是让嬴政有些莫名其妙,不过就是这样一群奇奇怪怪的人,让他既安心又不安。

    安心是因为嬴政看透了墨者本质,断定他们不会对于终结各国混战的自己做出不智之举。

    不安源自于墨门的的力量庞大又不受掌控,哪怕他们现在确实无害,再往后呢?二世呢?三世呢?

    想到这里,嬴政问道:“卢生何在?派个人去问问他,何时再出海寻求长生不老药。”

    几位重臣都愣了一下,不知陛下怎么想的,怎么说着窥伺圣驾的事情忽然想起仙药了?

    李斯常立于朝堂反应最快:“陛下,老臣觉得卢生此人不可信,就像他上次带回的谶书,什么****,完全是无稽之谈!”

    蒙毅也不相信,不过谁让因此催动了自家兄长北征匈奴呢,所以他不提卢生,追问道:“陛下,行踪泄密之事……”

    “就此作罢……”

    这世上最让下属郁闷的,就是上头发号施令了,自己尽心完成了,拿到结果的上司最后选择不了了之,甚至忽然改主意坑自己一把,闹得下属里外不是人不说,有苦没法说。

    如果事情到此为止,蒙毅还没有这种感觉,谁知千牛卫那边又有消息了,那人在昏迷的时候,迷迷糊糊喊出了赵高的名字……

    这下好了,外臣家仆,墨者行会,再加上个近身内侍,就算嬴政想要息事宁人,蒙毅都不干了,实在是这三者相互勾结的后果太可怕,事关社稷不能不慎重。

    “陛下,臣请旨传问中车府令!”

    嬴政不冷不热回道:“准!”

    皇帝行辕折腾的动静太大,赵高来的时候显然有了准备,他直接往地上一跪,上来就是一副请罪的姿态:“内臣罪在不赦,还请陛下降罪。”

    嬴政脸上闪过一丝意外,高声怒问:“赵高,朕待你一向不薄,为何参与此事?是觉得朕不敢砍了你吗!”

    赵高头不离地:“回陛下,内臣不敢,这是因为……”

    “朕没有多少耐心,快说,不然你就去跟廷尉说吧。”

    “是因为少公子,他想协助陛下除尽天下逆贼……”

    嬴政冷冷的撇了他一眼:“胡亥?他整日寻欢作乐,就连巡游都不愿来,还有这等心思?赵高,欺君之罪更是不赦,你想好了再说。”

    赵高趴伏于地:“陛下,少公子以往年幼无知,自从他遵赦令随内臣学习律法,现在已经颇有起色寻求上进,臣若有一句不实之言,天打五雷轰!”

    蒙毅质问:“何必赖到公子身上,他人都不在此处,如何下令?

    再者说,身为中车府令,应当食君之俸忠君之事,即便有少公子之命,这种危及陛下安危的事情如何能做?

    臣请旨,即刻问罪中车府令赵高!”

    这番话也是说出嬴政心声,不过赵高不按常理出牌,皇帝还没说什么,他将脖颈往前一伸,用带着莫大委屈的声音说道:“陛下,臣若有虚言必不得好死,还请陛下明鉴!”

    嬴政稍一迟疑:“蒙卿打算如何处置赵高?”

    “图谋君上罪在不赦,请斩之!”

    李斯也开口了:“臣附议,只是……但求陛下给赵高一个恩典,以示法外有情。”

    “是何恩典,李丞相讲!”

    “陛下,还请看在赵高这二十年兢兢业业的份上,以辘轳剑赐他体面。”

    李斯一开口,蒙毅就知道这事儿坏了,因为辘轳剑乃是秦王剑,杀神白起便是以此剑自刎而死,可是这把剑身上还有一件事儿。

    荆轲前来行刺的时候,现在的皇帝当时的秦王被追的很惨,想还手却拔不出剑,还是侍医夏无且扔了个药篓子,赵高喊了一声“王负剑”这才救了陛下,让赵高拿辘轳剑自刎?这是明显勾起陛下旧情死里求生呢。

    李斯什么时候跟赵高有交情了?蒙毅百思不得其解。

    嬴政沉默了,辘轳剑作象征,拔出来用的机会不多,在他手里,却记载了一桩旧事——亲手斩断荆轲一条腿。

    想起这事儿的嬴政有些恍惚,仿佛在这一刻,皇帝重新变回了秦王。

    “算了吧,朕不想追究了,你们都下去吧……”

    那么多疑点,就凭赵高那番没人信的鬼话,陛下居然不追究了?

    蒙毅大急:“陛下,兹事体大,请准蒙毅继续追查下去,一定能够水落石出!”

    嬴政说了一句不像君王所说的话,一下就让蒙毅死心:“你就当是朕准许他们所为吧……”

    彻底没法查了,事关的是皇帝安危,皇帝本人帮着对方隐瞒真相,再怎么问?找找有没有准许的圣旨?

    看着意兴阑珊的皇帝陛下,再看看面容平静的丞相,蒙毅甚至看到了跪伏于地的赵高眼角闪过一丝狠辣,被他们联手狠狠坑了一把,这位大秦上卿头一次不告而别,极为失礼的走出皇帝行辕,脸色恍惚。

    这本是个落井下石的好机会,李斯很老辣,知道不用多说什么,赵高翻过身来更加谨慎,也明白现在不是时候,一时间竟然无人计较。

    ……

    ……

    就在秦军的另一处营帐,一个身高体壮的青年正与另一个游侠打扮的家伙推杯换盏,游侠儿看上去年纪不大,一身玄色短褐外加赤足表明了身份。

    “公子一点都不担心?”

    青年笑了一下:“有什么可担心的,这张网现在这么大,你让陛下如何追究?我听过一句很有意思的话,叫作打断骨头连着筋。”

    游侠儿嘬了一口酒:“确实有意思,不知公子从何得知。”

    “从一个很有意思的小子那里,你也知道,本公子不好诗书,却能从他那听得不少典故,有些是书上早有的,只是经他之口更加难忘,有些却是从未听闻的,是不是很有意思?”

    “此人不凡啊,就是专职教化也能有一番作为,敢问公子,那人姓甚名谁?”

    青年的脸上稍一暗淡:“他呀,虞周虞子期,只可惜不听本公子招揽,现在出海数年杳无音信,也不知能否平安得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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