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
“蒙将军!”
蒙恬来回踱了两步,皱眉说道:“前几天的刺杀到底怎么回事,与我细细说来,我记得你们追出去了五百游骑,为何最后大败而归?”
那名亲卫脸色稍僵,朗声道:“将军,这不是您的职责,会让廷尉与丞相不满的。”
蒙恬眯着眼睛:“说得对,你下去吧。”
亲卫抱拳而出,只留下蒙恬心头渐渐发寒:这王卫之中连亲兵都信不过了么?
正在他扶额沉思的时候,帐门一掀帐内明暗一闪,终于惊醒了将军,蒙恬抬头看了看,问道:“你怎么不去陪陛下?”
蒙毅苦涩的一笑:“此时此刻,陛下身边只需李斯赵高相伴身边。”
蒙恬没有接这个话茬,在他看来,君是君臣是臣,此事全因李斯与赵高蛊惑而为,否则陛下不会做出如此不智之举。
蒙毅见大哥不想说,只得掏出一样东西说道:“兄长,我来时已经探听清楚,你那游骑失蹄全因此物,端是歹毒无比!”
蒙恬接过去一看,这东西也就半两重,却是生铁铸造而成,手艺粗糙的不忍直视,四个小枝叉分别指向不同方向,看的他一头雾水:“此乃何物?”
蒙毅回道:“我也不知,兄长不妨抛洒一下看看。”
蒙恬随意的一撒手,铁疙瘩当啷一声掉落在地,三个分枝牢牢抓地,却有一枝倔强的指向天空,蒙恬心头一颤,不待弟弟再说便把铁疙瘩重新握于掌心,这次他抛出的同时目不转睛盯着观看,只见那物翻滚一阵又是三枝抓地一枝冲天。
这下可把蒙恬的兴趣调集起来了,他拿手拨拉了一会儿,发现其中四枝只能有三个铁楞着地,而剩下那个稳稳的冲着上面。
“妙!妙!那贼人便是凭借此物伤我游骑摆脱追击的?”
“是,来者早有准备,战马奔驰时……”
“不用说了,此物的妙处我已见到,只是不知是何名称,那伙人又是怎么想出!匈奴多的是战马和骑士,若有此物相助,我现在就敢往漠北出兵!”
“陛下不会允许的。”
兄弟的话如同当空一盆冷水,蒙恬轻叹一声,这个傻弟弟,如果是以前的大王肯定舍不得放自己北伐,可是如今实在难说,也许李斯赵高巴不得自己放手王卫去漠北掌管边军呢!
从今日这情形看,陛下也不一定不同意,只是这样一来,北抗匈奴的夙愿实现了,蒙毅却在朝中孤掌难鸣。
“此物有多少人知晓?”
蒙毅听兄长这么问,愣了一下回道:“除了那五百游骑,便只有你我二人了。”
“好,我这便拿着铁蒺藜前去见驾,争取早日北伐匈奴!”
蒙毅显然没想到兄长的思维跨度这么大,回道:“那这刺杀之事……”
“蒙毅啊,此事已成定局你我都管不了,我是个将军,过问此事本就有过界之嫌,你这上卿也不要再掺和,就此作罢吧……希望陛下早日自己醒悟。
至于那李赵二人,眼不见心不烦吧!”
蒙恬兴冲冲的出门了,蒙毅忧心忡忡,王卫与边军的区别他也十分清楚,兄长这一去何时回还尚不好说,可这手中兵权势必分散,为了一个交战匈奴的夙愿,值吗?
蒙恬觉得值,以至于自己的太尉之职被削都没当回事,他不等御驾还都就迫不及待请命,誓与匈奴血战一场。
李斯很诧异,赵高滴溜着眼珠子不知在想什么,而秦皇也是大为不解:“蒙将军何苦说这气话,大秦军备未整不适放马一战,再等等,再等等……”
“回陛下,蒙恬并非一时冲动,只因前来刺驾的贼人留下一物大有用处,其中二贼便是凭此物戏耍我五百游骑脱身而去,匈奴多的是战马跟骑士,同样受制于此!”
“何物?”
“铁蒺藜!”
李斯闻言深吸一口气:“那不是墨家守战之物吗,蒙将军没有弄错?”
蒙恬摊开手掌:“没有弄错!实物在此!”
赵高阴阳怪气的说道:“蒙将军的意思,这次刺驾与墨家有脱不开的干系了?”
蒙恬面沉如铁:“蒙恬只是军将,那些苟且龌龊不屑去猜,可是此物实实在在能用到漠北战场,还请陛下成全!”
赵高的脸色很不好看,不等他说什么,身后的威严声音已经拿定主意:“准!太尉蒙恬任上将军,掌三十万边军,不日与匈奴决一死战!”
“多谢陛下!”
赵高眼中的神采如同鬼火,跳跃着,闪烁着,却没人看的真切,说的清代表着什么……
第一百二十四章 蒙恬,项籍跟连家()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嬴政作为一国君主不可能仅凭蒙恬的三言两语就发动一场战争,断言数十万大军的生死存亡,而是数年之功已有充足的准备,再加上虞周的扎马钉为契机,李斯赵高又急于将这重臣排挤出朝堂,几方角力共同制造出的结果。
李斯赵高二人的心思蒙恬也很清楚,不过套一句话来说,从军没道理好讲,天生就该上战场,在他看来,将军的立足根本就是战功,而匈奴人的贼手越伸越长,不论从哪个角度说,此战势在必行。
决定只需要几句话,动身却要准备很久,蒙恬难得没穿铠甲,一身玄端服被他撑得方正宽大,正在擦拭宝剑的时候,脸色不怎么好看的蒙毅进得帐来。
“兄长为何匆匆而别?”
“那你觉得为兄应该何时动身?”
蒙毅皱眉:“怎么也要等回到咸阳,再正式缴令发兵……”
蒙恬淡泊道:“哦,那现在出发又有何不可呢?”
“兄长怎么明知故问,李斯赵高二人巴不得你赶紧离开,你这一去小弟势单力薄,怎可与他二人匹敌……”
蒙恬收剑入鞘,抬头说道:“蒙毅,你要记住,我们蒙氏是将门,行军作战才是立足根本,为兄此去正是为了建功立业再稳根基。”
“那也不用如此着急……”
蒙恬拿出扎马钉:“此物你怎么看?”
“奇淫技巧不足为惧。”
蒙恬笑了笑:“但是能助我抗拒匈奴。”
见到兄弟不以为然的神色,他继续说道:“不仅仅如此,为兄还想起了它的名称与来历,此物名唤铁蒺藜,乃是墨门数一数二的守战利器,这东西出现了,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蒙毅惊道:“前几日的行刺与墨家有关?”
蒙恬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为兄也不清楚,但是足见那场刺杀内情复杂,如果真要墨者参与其中,那陛下的安危应该无碍,所以死的是个楚国叛臣,既然如此,为兄为何不借故而出?”
蒙毅听完有些恍惚,喃喃道:“也对,墨者行事向来把稳,若是再来一场刺杀王卫岂不要问罪?现在李斯与那赵高愿意操持此事,真是再好不过……”
蒙恬继续摇头:“他二人一个行事严苛一个为人刁滑,都不是处理此事的好人选,只看那被屠戮的几个村落便知道了,所以为兄已经借故请令,换防上任之前,先带着亲兵把这会稽翻查一遍。”
蒙恬拜服:“兄长深谋远虑体恤黔首,小弟不如。”
“体恤之言出门之后绝不可说!须知邀买人心对一个将军乃是死罪,切记!切记!”
“喏!”
……
……
一击得手远遁千里听上去很潇洒,项籍却没有这种从容,因为他迷路了,被秦人追着屁股撵了上百里路,刚开始的时候还回头、厮杀、辨路前行,到了后来不胜其烦,脑子就不够用了。
好消息是兄弟几个没走散,除了一开始就分别行动的季布栾布,抢攻屈旬官署的少年一个不落都在身边,坏消息是这几个家伙没有一个认路的,就连钟离昧也是一脸迷茫。
“少主,路虽然找不到了,可咱们回去的方向我还知道,这好像是在往南,越走越远吧?”
项籍点头道:“没错,是在往南走,总不能把一屁股追兵全领回去啊,绕一绕甩脱了再说。”
说完之后,他留意一下四周,率先下马:“暂时还算安全,咱们休整一下吃点干粮,钟离,你去探探路。”
“好!”
钟离昧这一走,气氛稍微怪异了起来,小白脸司徒羿笑得很无害,小冷脸景寥有变成小黑脸的趋势,项籍摸出几个干饼扔给他俩,嘴上不依不饶:“哼,现在不作计较,等回到军寨定让你知道项某拳脚厉害。”
景寥恶狠狠咬下一口,张嘴说话时饼渣子乱飞:“怕你不成,反正我给族老报仇了。”
“胡说,明明是我弄死的!老贼的首级都是项某揪下来的!”
司徒羿捂着嘴努力吞咽:“吃东西的时候能别说那么恶心的吗,话说子期想的这精粮饼子还真方便。”
“那是!也不看看是谁的主意,可惜吃不饱。”
“你那块头吃什么都没有吃饱,只有吃累的吧?!”
项籍顿时被气的咬牙切齿,恨不得把手中干饼糊到景寥脸上,俩人正在大眼对小眼,钟离昧回来了。
“少主,这附近没有什么城邑,倒是有个连家庄子离此不远,咱们要不要上前打扰?”
“不用了,身后的追兵马上要到,还是别给人惹麻烦……”项籍不知想到什么,忽然改口:“连家?怎么有点耳熟?好像听子期说过,走!咱们去看看!”
刚刚踏进小村庄,项籍他们就有一种不同的的感受,仿佛身前身后就是两个世界,眼前的世界安逸祥和,跟整个大秦稍有些格格不入,倒与他们黟山坞堡有几分相似,这一对比,身后的世界只能用水深火热来形容。
“少主,这村庄有些怪,请务必小心!”
司徒羿扶额:“我想起来了,项大哥,你家小妹偷偷下山的时候子期不是去找过吗,他好像说被连家接待过。”
“确实如此,项某当时还说要上门拜访道谢,这也巧了!”
两人这一说,钟离昧也放下心来,看来此地的主人是友非敌,还是以礼相待吧。
他们几个可不知道,虞周为了掩盖那一夜的罪恶事实就没说几句真话,这一来二去也不知道坑了谁,总之项籍敲门的时候还是小心翼翼的。
“谁啊,那么用力,少主此时不见客,晚些时候再来吧!”
项籍有点纳闷,继续拍门:“在下项籍楚地人士,我们远道而来专程致谢,还请开门一叙。”
门上的土面儿一个劲儿往下掉,瞪眼瞧着的门客早就吓坏了,谁家道谢这么个气势?蒙人也得靠点谱啊!
“不见不见,告诉你们啊,我们连氏可是有军爵在身的人家,惹恼了并无好处,快快退去!”
项籍一听停了下来,跟周围几人互相看了一眼,子期怎么没说过这茬儿?是不是自己搞错了,另外有一家人?
就这会儿工夫,数十轻骑伴着滚滚烟尘而来,为首者纵马扬鞭踏入农田,高声呼喊:“追到刺客了!贼来需打随我一起拿下!”
第一百二十五章 这里不是连家()
项籍有点郁闷,不管这个连家庄子是不是收留子期那个,这一耽搁已经连累人家了,而门里的家伙则在庆幸,幸亏老子没开门,来的果然是贼人!
转身准备迎敌的时候,项籍觉得一股子邪火直往上窜,因为现在是初夏,多数田苗都在茁壮成长的时候,就被那数十轻骑一一踏过,眼看着蔫头蔫脑就此废了。
要按项籍以往的性情也不会在意,可是随着沙盘兵演越来越熟悉,对于粮草的重视也就日益渐增,特别是听过某个枭雄削发代首的故事,见多了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百姓之后,项籍生平第一次对两个小妹下了严令:不许剩饭。
暂时帮不了太多人,那就从少作孽开始,而现在,数十轻骑当着他的面毁田踏苗,这对项籍已经养成数年的习惯是个巨大挑战。
“尔等何人,竟然如此猖獗无度,还不下马受死!”
那数十个骑士被他吼的一愣,娘的,你才是贼寇老子才是官兵,怎么听这口气我们犯事儿了等你来抓似的?这刺客怎么回事?
“休要多言,匪人凶悍异常,我们只需拖得一时半刻,等大军前来定把此地踏为齑粉!”
小校一声令下,游骑围着田庄四散开来,只握着弩箭远远相峙并不上前,这是理所当然了,一百多神射弩手都拿不下的人,他们能来拖延已经是莫大勇气。
踏为齑粉四个字刺激了两波人的神经,项籍只想到了田苗粮草,门内的家伙可是吓坏了,因为秦军的不友善,周围的农户没几个遵守贼来同跟着吆喝的,反倒看着被踩踏的心血,对这伙军兵怒目而视,那名门房看的真切,急急忙忙报信去了。
项籍怒极反而仰天长笑:“哈哈哈,都说秦国法令严明,项某看来也是自欺欺人,秦田律规定,稻黍逢雨抽穗都要上报,违者蔷夫部佐俱罚,也不知你这踩踏罪又有什么下场。”
这话听得对面有点懵,你一个刺客还管这种小事儿?为首那小校更是冷笑连连:“此事不劳挂心,在下刚才说的是将此地踏为齑粉。”
……
……
连封确实不便见客,因为他病了,伍大叔的话只听了一半,心心念念着早日练出强健体魄,早日去军中一展身手,于是这少年忘记了欲速而不达的道理,超出极限的活动量让他每日精疲力尽,终于在洗完一个凉水澡之后倒下了。
门外的嘈杂没有吵醒连封,倒是引起几个老军的注意,都是以往刀头舔血的老家伙,耳朵里的老茧全是战马嘶鸣军令呼喝磨出来的,不客气的说,带着战意的味道早已深入他们骨子里,现在老窝被人围了?得去看看。
老军头刚上墙头,然后就被“踏为齑粉”四个字刺激了,这都是以前老子的台词,什么时候轮到几个马都骑不利索的家伙大放厥词了?
好,就算你不知道这里面都住着些什么人,那少年说的没错啊,秦律你得讲吧?结果又被人重复“踏”了一遍,老行伍脾气都火爆,这会儿已经有了出去把那几个骑士打断腿的心思。
他们还没开门,项籍已经动了,没有高桥马鞍与马蹬的日子里,骑射还是一样技术含量很高的动作,追来的这群家伙明显不行,被项籍撵得兔子一般乱窜,这些追兵都不敢立马开弩,因为早就知道没用,只能骚扰一下而已。
看了一会儿之后,景寥觉得很无聊,想不通这帮家伙为什么追上来,送死都没这样的,他也懒得动手帮忙,就那么倚着人家的门框闭目养神。
司徒羿明显更有良心,但凡有偷偷摸摸想要暗算项籍的,都逃不过他的长弓大箭,弓弦嗡响就是一人落地,箭矢窜出就是战马嘶鸣,正当他聚精会神之际,却听耳畔一声喝彩:“好箭法!”
小白脸一回头,这才发现自己射出的几箭全是个黝黑的老汉递来,老家伙学景寥的模样倚着门框,继续递来几支长箭,满眼都是鼓励之色。
“多谢前辈。”
伍老汉摸摸下巴:“小娃子,你这手箭法着实不俗啊,从哪儿学来的?”
司徒羿边射边回:“在下以前是个猎户。”
老汉嘿然一笑:“猎户还有养的这么白净的,真不多见,看你这弓只怕用的是长箭吧,还适应不?”
“这个在下不挑,就是颗石头也能指哪儿射哪儿。”
“老汉现在相信你是猎户了,马上那小子又是什么来历?看他的架势膂力不弱啊,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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