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所用,岂不是大有裨益?”
赵祯摇了摇头道:“你想什么朕知道,一旦说动张俭,或是把他的消息歪曲一下散播出去,这对辽人来说是一个致命的打击,但朕不屑这么做,也不能这么做,别说是张俭不答应,即便他答应了朕还不想用他,他的价值只有在辽朝才会实现,而不是在我大宋。”
夏竦不明白赵祯的意思,其实很简单,这样的坑爹队友赵祯才不会要,也不知他的脑袋中想着什么,即便是要奇袭自己的御帐也不用给耶律宗真献计让他这个一国之君亲自前来吧?
何况主管情报的张俭居然还不知道自己的情报网早已是漏洞百出,居然相信手下人的报告,真是典型的君子欺之以方,这样的人作为基层官员都不合适,如何做一国之相?
从赵祯得到的种种情报上来看,可以说耶律宗真被张俭坑过不止一两回了。但表面上又不能把其中的隐秘说给夏竦听,所以只能义正言辞的说出这样的话,其实是打算让张俭这样的队友再继续把辽朝坑下去。
夏竦奇怪的说道:“那官家见不见张俭,听说他这次前来会给宋辽两国带来新的转机,也不知是真是假,但他成功说服狄青延缓进攻倒是事实。”
赵祯对夏竦反问道:“如若你是张俭,此次前来会干嘛?”
夏竦皱眉道:“那自然是讨要辽皇遗容,并且谴责大宋,两军阵前不斩来使,何况是他这次是来拜见官家的。”
赵祯突然笑了:“你觉得他一个辽朝左丞相有胆量私自拜见朕?还是打着大辽使者的旗号,使者节钺一样不少,据说离开大同府的时候还是坐着牛车,竖着召招魂幡前来的。”
夏竦懵懂的点了点头:“没错,他定然是辽朝派来的,但应该不会是来何谈的吧?毕竟燕云之地对辽朝的重要即便是孩童也应该明白,更何况大同府陈兵十万,没有理由议和。”
赵祯北面的方向笑了笑:“是没有理由议和,但如若他辽朝除了什么变故呢?或是说除了什么事情使得辽朝不得不和我大宋议和,只要他承认大宋所占据的土地属于大宋,那剩下的事情就好办了。朕不介意放他大同府一条生路,以免百姓生灵涂炭。”
看着官家的笑容,夏竦不觉得官家会真的放弃大同府,一定是有什么别的办法让大同府沦为大宋的土地,反正只要看到官家这幅狐狸般的笑容准没好事!
夏竦点了点头道:“那是现在便传唤张俭,还是把他晾一晾?”
赵祯想了想说道:“宣他觐见吧,总归是辽朝的重臣,晾他也不好,省的他回去后说我大宋小气。”
夏竦点头离开,作为析津府最高文官,他去引领张俭觐见责无旁贷,张俭所在的驿馆距离析津府的皇宫很近,夏竦便舍弃车驾信步而去,听那小校说张家非常着急,那自己便要反其道而行之。
就在张俭等的快上吊的时候,夏竦终于飘飘然的出现了:“左丞相日夜兼程一路赶来休息的可好?”
张俭躬身行礼道:“托大宋皇帝的福,老夫并无大碍,已经沐浴更衣过了,可否入宫面圣?”
夏竦回礼道:“这是自然,陛下特意命我前来宣召你入宫觐见!”
张俭点了点头便在夏竦惊讶的眼神中进了房间,待他出现的时候夏竦脸色一变,这张俭居然穿着最粗的生麻布制作的丧服走了出来,这简直是对官家的大不敬!
但张俭显然知道夏竦要阻挠他,首先开口道:“今日前来面见大宋官家,主要便是为了向大宋讨要我皇遗容,自然要身着斩衰之服。”
夏竦嘴唇抖了抖,所谓的斩衰之服乃是丧服的一种,斩衰﹑齐衰﹑大功﹑小功﹑缌麻。其中斩衰最上,用于重丧﹐取最粗的生麻布制作﹐不缉边缝用时披在胸前,表示毫不修饰以尽哀痛,服期三年。
诸侯为天子,臣为君,男子及未嫁女为父,长房长孙为祖父,妻妾为夫,均服斩衰。
夏竦本是要反对的,但张俭的话十分在礼,臣为君王服斩衰至情至理,只应夸赞敬佩,何来阻拦之理,这个卡在嗓子里的鱼刺也只能卡在嗓子里了。
“左丞相之忠,时间少见,子乔佩服,佩服”
一身重孝的张俭走在前往皇宫的御道上自然引起了百姓的注意,纷纷打听此人是谁,当看到张俭书童打起的使者节钺后便知此人乃是辽朝左丞相张俭,一时间窃窃私语,窸窸窣窣。
“这便是辽朝的左丞相,好好的来我大宋朝干嘛?”
“没瞧见他身穿重孝吗?定然是前来讨要辽皇尸首的!”
“那怎么能给他,陛下应当带回东京城祭祀祖宗才是嘞!”
“可不是,明知结果如此,也不知张俭为何要来”
第六百八十章大殿啼血()
析津府百姓的话仿佛无孔不入的风,又如尖利刺骨的刀不断向张俭袭来,一路上本是“表演”悲切的他甚至觉得自己是个傻子。
大宋百姓非旦对他没有太多的同情,甚至指指点点充满了惊奇,他们的每一句窃窃私语张俭仿佛都能听见避无可避。
不过对于他的忠君复礼还是有人赞赏的,白发苍苍的老儒以丧词附和,大赞张俭的德行:“以身事王,披斩衰为祭,此乃大忠大孝,我辈但以之为范”
老儒的话终于让张俭的心中舒坦起来,脸上的悲切中带有一丝骄傲,没错自己的行为在士人的眼中依然是大礼之举,其实那些愚夫愚妇可以妄加品论的?
“来来来孩子们都来看看,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此人贵为一国之相,品德甚佳但智谋不足,先生我不希望你们成为他这样的人,最大的忠乃是为官家避免这样的事情发生,而不是在事后如此作态,你们可记住了?”
随着老儒的话一帮孩子齐齐的应道:“学生谨遵先生教诲!”说完便直直的望向张俭,仿佛要把他的脸印在心中当成警石。
夏竦脸上的笑意已经掩饰不住,张俭的表情实在太可笑了,皱巴巴的拧在一起,怕是在心中已经苦到了骨子里!完全没有当年在东京城中的潇洒与张狂。
到了析津府的皇宫,张俭再次被这个气势恢宏的建筑所震惊,这里本事大辽皇帝的行宫,因地处燕云,汉人的能工巧匠又手艺精湛,便比其他的行宫要更像皇宫一些,虽然如此但大辽的皇帝并未久住,而是遵循祖制依然逐水草而迁,居四时捺钵。
现在宋人在大辽皇宫的基础上再次修建,宫墙更高,范围更大,宫舍鳞次栉比,无不透露出大宋的繁荣和气势,一扫之前宋人的精致,开始出现了汉唐之风的大气磅礴,还在不断修建的高高鼓楼对称的排列在正殿两旁,正殿凌驾于整个析津府之上成为最高的建筑,即便是站在面前,张俭也要仰头观望。
气势的改变说明了一切,如今的大宋官家完全不似太宗和他的父亲,拥有更大的格局甚至超越了太祖皇帝。
张俭站在长长的御阶下转头对夏竦问道:“曾听说大宋官家有言:天子当守国门,君王当死于社稷,如此豪迈之言不知大宋是否要迁都析津府?”
夏竦微微一愣,没想到张俭居然能从析津府的皇宫上看出端疑,确实任谁看到如今正在扩建的析津府皇宫都会把官家所说过的话联系在一起。
“左丞相当真是个通透的人,我皇凿凿之言自不会有假,只不过时机未到而已。”
张俭感叹道:“大宋官家之魄力古来少之”
这句话充满了幽怨与不甘,夏竦岂能听不出来?笑眯眯的说道:“是啊!官家之才能纵观史书也是区区可数,镇守草原非析津府定都不可!”
夏竦轻飘飘的一句话却深深的刺痛张俭的心,镇守草原,大宋皇帝如若真的定都析津府,那便是大辽的灾难,也是契丹的灾难,没想到自己试探的一句话却变成真的,张俭开始的时候还不相信赵祯会迁都析津府,但现在看来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东京城的繁华张俭是见识过的,比之析津府要强上数倍,但如若大宋皇帝真的要迁都析津府,此地的繁华应该不弱与东京城,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旦如此便会此消彼长,成为扼住大辽咽喉之所在,析津府不但是整个燕云的中心,更是辽朝原本的发展方向,当年圣宗皇帝在世的时候便曾交代耶律宗真要经营好析津府,析津府繁盛则燕云繁盛,燕云繁盛则大辽无忧,现在陛下以崩,终不得完成圣宗皇帝之夙愿。
但这一切美好的愿往最后却被大宋皇帝所完成,这岂不是大辽的笑话?
当张俭感慨的时候,夏竦带着他走上了御阶,已经有宫人入内传报,宽阔的大殿依然是继承了汉唐的风格,并添加了大宋的精致在其中,平整的地砖上以金线相连构成美丽的图案,三人合抱的柱子上布满了各种纹饰雕绘,更有金漆覆盖,显得尊荣华贵,美轮美奂。
张俭暗自咋舌,如此规模的宫殿怕是连东京城的大庆殿都比不上,看来大宋皇帝真的是在为迁都做准备。
待内侍通报之后,张俭便随夏竦迈入其中,空旷的大殿之内回荡着俩个人的脚步声显得异常诡异,即便是如此,张俭依然没有觉得大殿有多么的阴暗,反而是明亮异常犹如在光天这下,稍稍抬头便瞧见大殿之上仿佛暗藏玄机,明明是屋顶却能从藻井中射下阳光。
但此时的张俭已经没有功夫去管这些鬼斧神工之作,高高的御座上,大宋皇帝赵祯便坐在那里,张俭上前躬身拜下:“大辽左丞相张俭参见大宋皇帝陛下!”
赵祯年轻且中气十足的声音从上面传来在整个大殿中回荡仿佛是上天传下的旨意:“免礼平身!”
而此时地上的张俭却不站起,而是发出啼血般的哀嚎,在析津府看到的一切刺激了张俭,自己的大辽皇帝战死,他同大宋皇帝一样年轻,一样的中气十足,现在大宋皇帝高高的坐在本属于大辽陛下的位置上,而自己的陛下已经驾崩
这种强烈的对比让张俭情不自禁的哀嚎,这种真情实感连夏竦和赵祯都微微有些惊讶与伤感。
赵祯忘了夏竦一眼稍稍摆手,此时不当以呵斥之言责骂,当以国士待之,虽然不是大宋的国士,但也应该给予一定的尊重,最少说明张俭对耶律宗真是真心的。
大殿中回荡着张俭凄惨的哭声,但没过一会便停了下来。
张俭老泪纵横的抬头望向赵祯道:“陛下,我皇在世时常常遗憾他不是您的亲兄弟,每每看到您的诗词便会感慨万千,每每看到您的施政举措后便总是赞叹有嘉,总是说能见您一面乃是一场盛事,在宫中总是以兄弟相称。
但谁曾想最终陛下与您相见的地方却是在战场上!并且最后还是死在了您的手中,依照他的性子怕是也死而无憾了,但官家可否让老臣把他的遗容迎回大辽?此乃关乎我大辽尊严,即便是万难也请陛下应允!”
第六百八十一章幸福来的太突然()
张俭把话说成了这样,赵祯一时间也不好拒绝,毕竟他和耶律宗真之间并没有什么仇恨,有的只是迫不得已
但夏竦显然是不同意的,并且义正言辞的说道:“辽皇奇袭我大宋皇帝御帐,三千人不敌我皇千六百之数,终被我皇手刃与野,如此武功盖世无双,辽皇的遗容便是我大宋官家的佐证,理应献俘与太庙告慰我大宋列祖列宗之灵!”
“荒唐!”
张俭先是怒斥夏竦转而对赵祯说道:”外臣这么做完全是为了贵国着想,试想一下煌煌史书中皇帝的遗容谁敢亵渎?即便是战死与沙场也要在使者讨要时奉还,并随礼仪仗。如今陛下虽赢得胜利,但却不归还我皇尸首,还欲祭祀太庙,岂不是欺人太甚?!这要是传出去,大宋的礼制何在?大宋的威仪何在?世人如何看待大宋?岂不是变成了残暴之国?!“
张俭的话句句戳在要点上,并且把这件事和大宋的威仪礼制联系在一起,不得不让赵祯脸色难看,想想也是,既然自己都赢得战争的胜利了,没必要做这种鞭尸的行为,自己和耶律宗真之间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反而有一点互相欣赏。
原本杀他都是迫不得已的事情,现在还留着他的尸首祭祀太庙实在有些说不过去了些,即便是为了向世人宣扬自己的武功也不必用这种手段。
夏竦急急的望向赵祯,他非常不情愿把耶律宗真的尸首还回去,毕竟是一国之君的遗容,对大宋的鼓舞和对辽朝的打击有很大帮助,但现在看来张俭已经说动了官家。
赵祯并不是被张俭说动,而是他本来就不打算把耶律宗真的遗容待会大宋放在太庙祭祀,人死为大,既然都死了一切的纷争都该结束,毕竟他也是一国之君,能为自己的国家而战,并且身先士卒的战死沙场,这样的人理应得到自己的尊重,怎能如牛羊一般放太庙祭祀先人?
”朕与皇帝之情亦然,惺惺相惜之下又是扼腕而叹,此非朕与皇帝之个人恩怨,乃是大国对弈之举,不得已而为之,皇弟遗容尚好,朕以派人日夜守护,本欲在大宋为其建陵寝,既然使者开口,那朕便应允便是,这就派人护送至大同府,辽朝地处北方,天气稍寒,待抵达上京城之时自不会有殃。”
张俭激动的跪下大礼参拜:“官家之仁德天下无双,外臣叩谢陛下!”当然要叩谢,能把皇帝的遗容带回去这是一件大功劳,而且还能激发辽朝将士的斗志。
赵祯摆了摆手道:“皇帝之资世所罕见,只可惜生母乱权让大好的江山生灵涂炭,望继任之君上保社稷,下安黎民,勿要重蹈覆辙!”
赵祯的话让张俭嘴角抽搐,这话说的好似和你一点关系没有似得,难道大辽出现如今的局面和你脱得了干系?即便是当初妖后乱权的时候你没搀和,但之后呢?是谁擅启刀兵?是谁背盟弃约挥师北伐的?
但即便是如此张俭也不能说出来,只能憋在肚子里暗自生气,表面上还要点头应道:“多谢官家提醒,继任之君定会如此。“
赵祯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便画风突变的说道:“如此甚好,朕的大军已经兵临白登山,不日便下奉义,大同府十万辽兵可是准备死战到底?朕可不会让你带着皇弟的遗容去鼓舞士气”
张俭脸色一变,如若真的如大宋皇帝所说,那大军就没办法顺利离开大同府,这对皇长子的继位将产生不可估量的影响!
“陛下三司!我大辽皇帝虽然战死,但十万雄兵尚在,若大宋强攻大同,大辽将士必会死守待援,宋辽两国也会生灵涂炭不是?”
赵祯奇怪的问道:“那还能舍弃刀兵不成?两军对垒瞬息万变,牵一发而动全身,岂能儿戏不成?!”
张俭咬牙道:“我大辽愿舍弃大同府,归还华夏故地,只愿官家在奉圣州借道让我十万大军过境!”
大殿之中鸦雀无声,赵祯和夏竦两人全部石化,张口结舌的望着在地砖上伏地而拜的张俭,这个消息实在是太过震撼了一些,连赵祯这样见过无数奇葩事情的人都愣住了。
张俭的意思是要把大同府拱手奉上,所提出的要求也只是在奉圣州借道,让辽朝的十万大军返回中京道而已,这不会是有什么计谋吧?就算是保存实力也不应该用这种得不偿失的法子啊!
夏竦已经被张俭的提议吓蒙,嘴巴不断的一张一合,仿佛是想替赵祯答应下来,猛的转头望向上首御座上的赵祯,见官家的表情沉重才幡然醒悟,其中定然是有什么自己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