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韩世忠救驾来迟,请陛下降罪。”臣子救驾面君的套路,明明有功,却首先得请罪。
“韩卿快快请起,见到韩卿,朕总算是可以安心了。”赵构上前握住将韩世忠扶起,握着他的手,说着说着便眼眶泛红,闪现着泪花。
此情此景,也不知是真情流露,还是刻意表演。
但韩世忠“感动”了,当即痛心疾首道:“臣未能及时前来护驾,累及陛下置身险地,臣罪该万死!”
“不晚不晚,韩卿来的正是时候。”赵构擦了擦眼眶的泪水,低声道:“卿可愿为朕除贼。”
韩世忠眉头一动,当即道:“但请陛下吩咐。”
“中军统制吴湛,此贼子也!”
听闻赵构之言,韩世忠转身朝宫门走去,中军统制吴湛就站在那里。在王钧甫等人倒戈之时,他也曾见机倒戈,装模作样地追击叛军。事后表现出自己当初是被苗刘所迫才打开宫门,如今已经及时弃暗投明。
加之他手中还握有些许兵马,朱胜非和李邴为了大局暂时没把他怎样,但是皇帝赵构心中却一直记恨着,并未打算原谅他。如今韩世忠入城,再无顾忌,吴湛的死期自然也就到了。
徐还站在不远处一直瞧着,但见韩世忠过去,似乎是吴湛握了个手。片刻之后,吴湛捂着右手,倒在地上凄惨地嚎叫着。韩世忠又毫不客气地飞出一脚,吴湛又捂着大腿,鬼哭狼嚎。
捏断手指,踢断大腿,韩世忠的力量可见一斑。
更让徐还欣赏的是,韩世忠回到赵构面前,躬身道:“陛下,臣已经替陛下拿下贼子,稍作惩戒。贼子参与谋逆,触犯国法,臣以为当由有司审判,陛下下诏定罪处置。”
“嗯!”赵构满意地点点头。
韩世忠一挥手,便有兵丁上前将吴湛带走,等待他的将是短暂的牢狱之灾和死亡召唤。
“梁氏”赵构瞧见韩世忠身旁梁红玉,微笑道:“此番你也是有功之人,辛苦了。”
“臣妇能为陛下,为大宋尽忠做些事情,乃是荣幸,谈不上辛苦。况且危急之时,陛下记挂我们母子安危,臣女与拙夫感激之至。”梁红玉十分谦逊,不敢居功,而且将提醒她母子避难一事,巧妙地上升到皇恩浩荡。
虽然此事多半是徐还一人特意提醒,但毕竟有传达皇帝旨意的成分,归属为皇恩倒也说得过去。梁红玉相信那位徐将军肯定不会介意,不过他们夫妇日后道谢却十分必要。
赵构闻言,呵呵一笑,甚是欣喜,身为帝王最喜施恩于大将,更喜欢大将知恩图报。
不过赵构这回倒也诚信,笑道:“此事说起来,也是子归及时提醒。”
“子归?”韩世忠微微诧异,梁红玉却隐约想到什么。
“来来来,且让你们认识一下。”赵构笑了笑,向徐还招了招手,笑道:“韩卿,此乃徐还徐子归,护送皇妹自北国归来,此番护驾有功。”
韩世忠上下打量着徐还,笑道:“原来是徐将军,韩某早就听闻将军威名,今日一见,果然年轻有为。”
“哪里,韩将军骁勇之名如雷贯耳,在下亦是仰慕已久。”徐还这话倒不是相互吹捧,仰慕名垂青史的名将确有其事。
赵构笑道:“此番苗傅、刘正彦作乱,多亏了你等,你们皆是有功之臣,朕绝不会亏待你们,定有赏赐。”
徐还与韩世忠皆道:“为陛下,为大宋尽忠乃臣之本分,不求赏赐。”
“朕知你们忠心,不过国家法度,赏罚分明,乱臣贼子要严惩,有功之臣自然也要重赏。否则又会有奸佞小人污蔑朕赏罚不明”
赵构轻叹一声,笑道:“当然了,朕主要是不愿意亏待了你们这些忠臣良将待众将进城,城中安定,朕自当论功行赏。”
第二〇七章太后召见()
于皇帝,于朝廷而言,论功行赏是必然的。
于臣子而言,拼死力战,勤王护驾,当然是期盼封赏的,徐还也不例外。
只不过相比别人,在赏赐这方面,他的诉求或者说想法更为特别一些。相比于高官厚禄,他更想求点别的。
可是该如何开口呢?
徐还正在为难之时,宫中传来消息,太后召见徐还与梁红玉。
太后召见立功的女眷不奇怪,反倒是召见徐还一个外臣,略微有点奇怪。不过徐还近日守卫宫廷,护驾之功,太后对其另眼相看,特意召见倒也说得过去。
就连皇帝赵构也笑道:“子归,前些日子太后就说要见见你,今日你便去吧!顺便奏报太后,叛乱已经平定,请她老人家安心。”
“是!”徐还欣然称是,同时脑中灵光一闪,转身对内侍道:“公公且先引韩夫人觐见,在下甲衣染血,恐惊吓到太后她老人家,待换过衣衫后,即刻前去觐见。”
“好的,徐将军请便。”徐还两番在宫门前护驾,内侍宫娥有目共睹,对其都十分尊敬客气。
徐还匆匆换过衣衫,赶到内宫门口时,满地的尸体已经处理的七七八八,不少兵丁侍从正在洒扫冲洗血迹,看得出来李邴的效率还是很高的。
徐还到了宫门口,适才那名内侍送过梁红玉之后,特意在此间等候,见徐还前来,欣然在前引路。
孟太后召见徐还的地方是慈宁殿,那里是赵构专门开辟出来,供养伯母之所。
徐还到来之时,宫中的侍从宫娥正来来往往,兵变期间很多东西都乱糟糟的,如今正在抓紧时间收拾。
“臣徐还拜见太后。”兵变之日见过一面,徐还对孟太后也不算陌生,当即上前见礼道:“启奏太后,叛军已被绞杀,叛乱已被平定,陛下命臣禀奏太后,请太后安心。陛下检阅慰劳三军,处理好大事后,会前来向太后请安。”
在赵构复位这件事上,孟太后没有丝毫犹豫,立即下诏表示支持,不曾恋栈权位,让赵构十分欣喜,对这位德高望重的伯母自然是越发尊敬。
“嗯!”孟太后点点头,轻声道:“乱子平定了,吾也便放心了,你们辛苦了。”
说这话时,孟太后目光亦从身旁的梁红玉身上扫过,似乎也包括一旁的柔福帝姬。
徐还隐约听闻,这段时间一直是柔福帝姬近身侍奉太后,看护三岁的“明受皇帝”赵旉,亦算有功。
“护卫陛下、太后,为大宋尽忠乃是臣的本分,谈不上辛苦。”徐还少不得摆出一副高风亮节的姿态。
“徐将军过谦了,连日凶险辛苦,功劳苦劳吾与官家都看在眼里,论功行赏那是朝廷的事,官家会安排。”
孟太后笑道:“今日召你们前来,是看看你们是否安好,吾命御医准备了些许治疗伤患,舒筋活血的药给你们,顺便请你们坐下来喝杯茶,算是一点心意。”
“臣(妇)谢太后恩典。”
“赐坐,上茶!”
梁红玉和徐还奉命在殿中落座,立即有宫娥送上香茗,孟太后先是与近处的梁红玉细聊了几句,内容大抵是一夜奔袭前去报讯之事。
徐还则趁机看向柔福帝姬,两人目光相遇,皆是柔情蜜意与无限关怀。凶险的日子里,许久未见,彼此心里都藏着太多话,然而此时却只能一切尽在不言中。
“徐还!”
“臣在!”直到听到孟太后的呼唤,徐还才发觉自己有些失礼了,想必适才神态已经被老人家察觉。
“吾召见你,除了今次护驾之功,也是为你护送福国归来。”孟太后缓缓道;“你二人从北国归来,一路艰险,多亏了你英勇机智,将福国安然护送归来,否则吾就见不到这么好的侄女了。”
听到孟太后的叹息,徐还悄然看了一眼柔福帝姬,看来长公主殿下蛮有心思和能耐。一个徒有虚名的公主在宫中确实难以站稳脚跟,但有太后的宠爱就完全不同了。
徐还道:“护送长公主南归,是臣的职责也是臣的荣幸。”
“对了,听福国说,你是京兆长安人士?家中可还有什么人?”
“是的,臣是长安人,双亲亡故之后,臣十几岁便入西军,家中已无亲人。”徐还心中不禁疑惑,孟太后突然这么问是何缘故?
但见柔福帝姬眨了眨眼睛,似乎意有所指,可惜不能明言。
“孑然一身,也是可怜孩子。”孟太后轻叹一声,仿佛颇为感慨。
徐还心中一动,当即道:“太后,臣有一样东西要交还于您,前些日子忙于军务,疏忽了,直到今日方才想起。”
“交还?”听到这个词,孟太后微微错愕,却也饶有兴致。
徐还起身,从怀中摸出一方手帕,缓缓打开,然后躬身双手奉上,轻声道:“便是此物。”
一旁的梁红玉瞧见徐还手中捧着个玉镯,不禁好奇,这是向太后进献宝物吗?
但是转眼看去,孟太后瞧见那玉镯时,整个仍如遭雷击,先是短暂的错愕,旋即身形微微颤抖,眼眶也有些许泛红湿润。
接过徐还递上来的玉镯,孟太后如获至宝一般在手中摩挲许久,才轻声道:“徐还,你从何处得到此物?”
“回太后,臣自北方归来时,曾发现金贼破坏永安皇陵,臣率部赶到时仍晚了一步永泰陵已经遭到破坏,哲宗皇帝与邓国公主陵寝遭金贼侵扰。”
徐还沉声道:“臣痛心疾首,重新殓葬先帝与公主,后来公主陵旁的草丛里发现此物,乃是金贼逃离时洒落。想来是应该是邓国公主生前挚爱之物,但那时公主已重新入葬,不便惊扰臣便斗胆将此物带回临安,交还太后。”
“没错”孟太后将玉镯捧在手中,悠悠道:“这是我初入宫时,太皇太后所赐(神宗皇后高滔滔),后来有了邓国,吾本打算待他出嫁时给她作陪嫁,可惜邓国早早便去了,是吾亲手将镯子放进她的棺椁里的”
念及往事,孟太后经不住潸然泪下,盯着玉镯沉吟良久后,轻声道:“徐还,谢谢你!”
第二〇八章徐还的封赏()
孟太后也不知是感谢徐还安葬女儿,还是感谢他带回玉镯。
总而言之,德高望重,身份尊贵的太后道谢,那绝对是受宠若惊。一旁的梁红玉看在眼里,很快便对徐还的能力、影响有了新的评估。
但徐还心里却有些汗颜,此情此景是自己早有预料,甚至说刻意而为。
当初在永安皇陵看到这只玉镯时,裴元衍便提醒过,邓国公主乃是孟太后嫡出之女,也是那时候便存了些许心思。
先前他去换衣服,一方面是铠甲上占有血污,更为重要的其实是拿玉镯。
某种程度上,他利用了孟太后对女儿的思念,为的就是换来简在太后心。
诚然或许玉镯能够安慰孟太后寂寥思女之心,但动机是功利的,为此引得花甲老人落泪,徐还心里不禁满是歉然。
然而现实就是这么无奈,为了所谓的前程和大局,不得不伤害一个老人的感情。徐还只愿柔福帝姬能够多给孟太后些许宽慰,如果将来有机会,定要多孝敬她老人家。
因为玉镯的缘故,孟太后没了多少说话的兴致,徐还和梁红玉也便告辞离去。
出宫之前,一位宫女送来些许药材,声称是太后赏赐给徐将军和韩将军夫妇的。
宫女将药材递给徐还的瞬间,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道:“长公主让我告诉将军,前些天永安县公之母曾入宫见贵妃,欲求娶长公主。”
徐还微微错愕,回神之时,宫女已经悄然告退,但适才那句话在耳边回响,让他有些着急。
原来如此!
先前柔福帝姬递眼色,有口难言的应该就是此事,永安县公就是那个高世荣,他要求娶公主?
其母入宫见吴贵妃,想必是探探口风,甚至有可能请吴贵妃从中牵线搭桥,不过眼下暂时没什么进展。
那是因为苗刘之变,这期间谁也没心思谈婚论嫁,但现在不同了。柔福帝姬年纪已经不小,婚假之事确实需要抓紧。
大宋公主素来多嫁将门,高家正符合条件,且高世荣年纪轻轻便有显耀爵位,出身地位与长公主颇为相配。
吴贵妃若是有心从中说和,难保赵构或者孟太后不会应允到时候不管哪一位都是金口玉言,事情也就没有转圜余地了。
不行,必须抓紧。
徐还略微沉吟,已然下定决心。
苗傅和刘正彦等人虽然逃出了临安,但江南之地天罗地网,却无论如何都未能逃出去。
在前往建康的路上,改名换姓的苗傅被刘光世撞见,当场擒获;刘正彦率领残部意图进犯浦城,被张浚率部围剿,其残部也被吕颐浩彻底剿灭。
随后诸将押送着苗傅、刘正彦等乱臣贼子,回到临安,向皇帝献俘。其实在这个过程里,韩世忠完全可以亲自出动,轻松将两人剿灭,但他却不动声色,只是专心维持临安秩序。
自己率先进入临安,这份功劳已经不小,追捕几个匪首不过是锦上添花。倒不如不管不问,让其他勤王将领出手,如此大家皆有拿得出手的功劳,不至于落得贪功之名被他人嫉恨。
不得不说,韩世忠虽是个武人出身,没多少学问,但心思却相当活络。
诸将回到临安,叛乱彻底平定,接下来便是论赏罚的时候。
苗傅与刘正彦等逆贼必死无疑,所谓有司审判不过只是个走个过场,皇帝恨的咬牙切齿,审判的官员自然心如明镜,处以极刑在情理之中,区别只是形式而已。
至于赏赐,但凡参与勤王护驾,平定叛乱之臣都有功劳,也自然会有封赏。江南起兵勤王的几位将领因为身份地位更高,且都手握重兵,率先受封。
吕颐浩被封为尚书右仆射,成为大宋宰相之一;因为枢密使出缺,加之在兵变过程中为皇帝草拟过一道诏书,宣读过一道密旨,兵部侍郎李邴成为此番兵变较大的赢家,担任尚书右丞,堪称是青云直上。
刘光世因为已经是检校太尉,殿前指挥使,官职上已经不好再立即晋升,赵构便赏其爵位,加封其为荣国公。张浚因早前川陕之地遭遇金军进犯,曾请旨前往驻守作战,故而被任命为川陕宣抚处置使,掌控大宋西线军政大权。
几位勤王将领之中无疑以韩世忠功劳最大,论功行赏时加太子少保衔了,担任武胜、昭庆两军节度使,兼为御营左军都统制,皇帝赵构亲自御笔题写“忠勇”二字赞扬其忠心。
另外其夫人梁红玉因星夜奔走百里,传讯勤王,功勋卓著,被册封为护国夫人。一人兼任两镇节度使,妻子也受封诰命,韩世忠一时间荣宠至极,为人称颂。
赵构也没忘记死人,被腰斩的宦官康履被追谥为“荣节”,被诛杀的枢密使王渊也被追赠开府仪同三司。虽说他们算不上忠臣,甚至是奸佞,但因为皇帝的喜好,朝廷的颜面,少不得厚待。
韩世忠因卑微之时蒙王渊赏识提拔,方有今日地位,故而出面将王渊安葬,也算是知恩图报。
除了勤王将领,临安城里护驾之人,也有不少功臣。折彦质因在桥前阻击苗傅,吴江桥突袭接应勤王之师,两次虽说都是自作主张,甚至算是私自调动兵马。但一颗忠心,且为勤王平叛立下功劳,故而也受到封赏。
黄河大败一事算是彻底揭过去了,折彦质从小小滁州团练副使,擢升为龙图阁直学士,昌化军节度使。加之其折家数代人为大宋镇守西北,功劳卓著,且折家至今没有投降金国,府州之地孤悬在外,却仍旧是属于大宋的飞地,折彦质因此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