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子彦的说辞或许没有说服力,但吴皇后亲笔手书,并加盖了皇后之宝和血手印的求救信无疑是铁证如山。
恰好临安那边有消息声称吴皇后病倒,两下里一印证,可信度自然是极高的。
吴皇后既然有言请太上皇做主,主持公道,作为忠直大臣,自然要遵旨行事。
韩世忠没有理会临安的诏书,选择按兵不动,一边传讯给吕颐浩、张浚、赵鼎等人,一边派人护送赵子彦火速赶去洛阳。
惊天之变,时间便格外宝贵。
借助于高阳王府发达的消息网络,洛阳已经先于赵子彦收到消息。
赵构死了,意料之中。
只是没想到会这般顺利,蓝圭因此而丧命也有些出乎意料。
“王爷,想来蓝圭在宫中伺候日久,对官家还是有忠心和感情的。他这般选择,想必也有愧疚之意。”
“是,蓝大伴的选择本王甚是理解,好生厚待他的家人吧!”
“王爷放心。”
司马靖点头应允,续道:“蓝大伴这么一死,临终指正可就非同小可了。”
“比预想的效果好很多。”
徐还沉吟道:“不过秦桧和张俊的反应也不慢,这么快便扶持新君登基,想给本王出个难题啊!”
“是啊,大行皇帝新丧,太上皇少不得要悲伤一阵子,哪里还好回东京游玩吗?至于他处,国丧期间也是不便动兵的。”
司马靖道:“而且还以新君之名加封长公主和王爷,倘若此时再有动作,便会被指责忘恩负义,此举可谓是一举多得。”
“哼哼,燕王”
徐还冷笑一声:“天下皆知,昔年大宋先帝有言,复燕云者封燕王。给了我一块不存在的封地,然后逼我去找金国人硬拼吗?”
“王爷,臣倒是觉得,秦桧此举是提醒金国人。他想要在临安站稳跟脚,需要金国这个外援来牵制王爷。”
司马靖道:“只是,他如意算盘打的过分响亮,并不知王爷另有后手。”
“不,他知道,只是骑虎难下罢了。”
徐还道:“到了眼下这份上,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谁也挡不住。”
“没错,这下连清君侧都不必了,直接讨不臣即可。”
司马靖笑道得:“臣这就去准备,想来赵子彦快到了。”
临安前来报丧和宣旨的官员到了洛阳,可是高阳王府上下无人接圣旨,而是接下了赵子彦携带而言的皇后血诏。
再以太上皇的名义对外发布,顿时天下震惊。
秦桧与张俊弑君谋反,勾结韦太后,挟持皇后、嫔妃与宗亲大臣,妄图把持朝政,犯上作乱。
是的,韦太后直接被定义为秦桧、张俊的同谋,盖因为她是现如今临安朝廷合法性的来源。
单单大行皇帝之母这层身份也非同小可,会在未来制造很多麻烦,索性直接让其名誉尽毁,行事也能方便许多。
当然了,也有人质疑虎毒不食子,韦太后怎会谋害自己的亲生儿子?
但随即传出的消息却让天下哗然,韦太后在金国早已主动委身盖天大王完颜宗贤,并且生下了两个孩子,已经被金人蛊惑控制。
太上皇赵佶甚至不惜颜面受损,亲自证实,韦氏不守妇道,不忠不义,奴颜侍贼。原本顾全儿子赵构的颜面,隐忍不言,不想毒妇竟谋害亲子,着实不可饶恕。
据闻太上皇已经因此气的当场呕血,卧病不起,但有明确旨意,令高阳郡王徐还兵发临安,讨伐不臣,为儿子赵构报仇,肃清奸佞,稳固朝纲,护卫社稷。
师出有名,名正言顺。
高阳郡王徐还拒不接受临安新君的燕王封爵,奉太上皇诏令行事,三军缟素,誓师讨伐不臣。
大军兵分两路,一路由徐还亲率,进军东京汴梁,然后沿运河一路直下东南。
另一路以将军岳翻为江南西路招讨使,率部由襄阳出兵,一路沿江东下。虞允文则坐镇江夏,一来支持后续粮草补给运送,而来震慑荆湖。
赵构一死,平衡打破,原本表面上稳定的局势骤然起了波澜。
随着临安新君登基,洛阳高阳郡王奉太上皇诏讨伐不臣,各地的官员将领也不得不面对选择题。
虞允文坐镇江夏,传递出的讯号十分明确,荆湖将官自是心知肚明。
不同于别处,昔年徐还曾在洞庭湖平叛,上下的将领们可都见识过徐还的手段,有的甚至还得其提拔与恩惠。
自是慑于威势,亦不敢忘恩负义。更何况,现实状况让他们没有选择。
西边的蜀中是徐还的大本营,李彦先的兵马虎视眈眈,随时可以出蜀东进。东边虞允文岿然不动,压力不小。
岳翻顺江东西,等若彻底切断了他们与临安的联系,成为一片孤岛。只要不是傻子,如果选择再清楚不过。
是以岳州知州王躞,防御使程昌寓很快便做出选择,代表荆湖官员上表洛阳,向太上皇请战,表示愿意随军东征,为讨伐不臣略尽绵薄之力。
一片赤诚,洛阳自然不会拒绝,于是乎东征的兵马之中多了一支洞庭水军。浩浩荡荡顺江之下,直扑皖南之地。
南方的战事,徐还一点也不担心。
顺江直下,势如破竹,战略与战法自古以来已经演练过很多次,成功案例也不在少数。当年曹彬便是如此攻陷南唐的,如今依样画葫芦,也差不到哪里去。
何况驻守江州要塞的还是前任枢密使赵鼎,乃是有名的忠直之臣,相信他会做出明智的选择。
相反,真正棘手的是北方局势。
首先,也是最重要的一个障碍便是横亘在前的东京汴梁,田师中仍旧驻守在此。
如今没了太上皇为“先锋”,直接攻取,多少有些难度。毕竟,这是曾是大宋旧都,城中亦有不少军民,不得不慎。
第七〇五章围而不攻()
高阳王府的兵马南北两线同时进军,南边张宪率部沿江一路东下,进军颇为顺利,很快便已经过了赤壁。
北边徐还则亲自率部逼近东京汴梁,面对第一道,也是最重要的难关。
北线的行军路线几乎是固定的,沿着运河一路南下,途中较大的几处关隘便是东京、应天府,楚州和镇江。
楚州和镇江在张浚和韩世忠掌控之中,届时大军兵临城下,稍加游说,里应外合并非难事。
至于应天府,距离东京并不太远,只要汴梁城破,大军南下,也抵挡不了多久。
是以最为棘手的便是东京,这里驻扎着田师中所部近十万兵马,实力雄厚。而且东京作为昔日的大宋都城,虽说四周平坦并无险要关隘,但城池高大,并不容易攻取。
而且怎么说呢,攻取东京并非完全是军事问题,也有政治和舆论层面的考虑。毕竟东京是大宋名义上的都城,即便是讨伐不臣,大举进攻都城也难免有些不是那么回事。而且一旦开战,东京很有可能毁于战火,难免被人做文章,落下口实。
因此,难免有些缚手缚脚。
怎么办?难题摆在面前的时候,司马靖拿到的对策是得——围而不攻。
但并非是将东京城围困得呃水泄不通,而是留下东面一处缺口,然后等待时机。
徐还或有为难之处,东京城里的田师中日子也不好过,也是纠结万分。
形势变化之快让他始料未及,谁曾想到临安城里会闹出这般祸事来。这下好了,大军兵临城下,该当如何是好?
战?
按理说本该如此,可面对的是天下最为精锐的西军,田师中自己都信心不足,更别提士兵们了。
拼死一搏,也只能是在东京拖延一段时间,最终结果仍旧是城破人亡,全军覆没。
不过似乎没的选择,西军气势汹汹而来,必然猛攻
然而让人没想到的是,西军竟直接扎营,围而不攻,不免透着诡异。
可偏偏就是如此,威慑却非同小可,那迎风招展的“徐”字军旗,以及肃穆雄壮的军容,只需站在城头看一眼,便让人胆寒。
不过几日,守城将士不免有些人心惶惶,尤其是听闻西军只封锁了三面城墙,还留下东边的出口,不免都动起了心思。
要知道,这批兵马是朝廷南渡之后招募,有不少人来自于江南,出城在外久了,不免动起了回归故乡的心思。
军中人心惶惶,田师中岂能不知,可是稍微懂兵马的将领便知道,围师必阙。东边的缺口多半是陷阱,外围必有伏兵。
然而自己明白,寻常兵卒却不见得明白,整日里被思乡之情和西军军容威慑,越发的不安。
直至此时,田师中才完全明白过去,徐还因何围而不攻,这是在玩心理战啊!
时间久了,城中军心必然动荡不安,届时兴许不必攻城,便会不战自溃,西军兵不血刃即可拿下城池。
作为守城主将,田师中心急如焚。
出城决战他是不敢的,没有那个底气,更没有那个实力。那么摆在面前的便只有两条路,要么撤军突围南下,要么临安能够派遣援军。
不见得真的要多少兵马,稳定军心,鼓舞士气才是关键。
尽管觉得希望不是很大,田师中还是向临安发出了求救信函,希望秦桧和张俊能予以支持。
如此也算是尽了本分,不管将来是何结果,也不至于无言面对“江南父老”。
洛阳的反应在情理之中,徐还必然不会接受临安的封赏,不承认新君也不奇怪。
在秦桧等人的原本打算中,封爵燕王和尊奉柔福帝姬算是先礼在前,徐还若有异议,便可站在舆论高地,然后趁机倒打一耙。
然而没想到的是吴皇后的血诏,让情形变得完全不同。
当时宫中纷乱,他们并不知道吴皇后见过赵子彦,并带走了至关重要的懿旨诏书。
事后虽然发觉赵子彦逃走,但更多是认为其担心庆国公府的谋害,毕竟他的儿子赵伯玖也养在宫中。
张俊也曾动过斩草除根的打算,但吴皇后拼死护着孩子。值此新君登基的敏感时期,如果对宗室子侄,尤其是养在宫中的赵伯玖动手,难免惹人非议,故而只得暂且忍耐。
而且对付一个小孩子,完全于事无补,血诏已经流传出去,影响已经不可控制。除了徐还借此机会,讨伐不臣之外,江南之地闻听消息也提出了各种质疑。
张浚、韩世忠、吕颐浩、赵鼎皆以此为疑,拒不入临安奔丧,临安城中的一些忠直之臣,以文澜书院为首的仕子也都提出质疑。
他们的要求很简单,让吴皇后出面亲自解释。
可是任他们如何要求,吴皇后是铁了心拒不配合,哪怕是以赵伯玖以及其娘家吴氏族人的性命相要挟,亦是无动于衷。
吴皇后说的很清楚,一旦把她逼急了,不惜自尽,鱼死网破。这个当口上,吴皇后若是真死了,那可就真百口莫辩了。
于是乎,只能托词吴皇后在病重,以其身份发布懿旨,声称赵子彦所持血诏为伪造。随后新君赵昚发布圣旨,斥徐还为奸臣,声称其挟持太上皇,发布矫诏,起兵反叛,犯上作乱。
临安与洛阳,各执一词,各自指责对方为不臣,相互攻讦。然而时至今日,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一切都要战场上见真章。
田师中面临的尴尬境地才是最为棘手的问题,对此张俊比谁都着急,直接撤军放弃东京似乎说不过去。
可是调派援军
张浚、韩世忠等人肯定是不会前去的,去了也很可能临阵倒戈。而且这些人的存在,让江南之地也危机四伏,临安所剩的禁军轻易动不得,不免让他为难。
然而秦桧却并不是那么担心,让张俊大为奇怪。
秦桧却不以为意道:“你觉得,徐还兵临城下,却围而不攻,只是为了威慑,试图兵不血刃拿下城池?抑或是担心战火毁了东京?”
第七〇六章天助我也()
对东京围而不攻,固然有制造压力,迫使田师中自乱阵脚的意思,也有避免落下毁坏东京的口实。
徐还还有一层不曾言明的缘由,那就是北方的金国。
大宋出了这么大乱子,洛阳与临安从分庭抗礼到大打出手,天下纷乱,内斗不休。对于金国而言是绝好的时机,女真人会无动于衷吗?
虽说有绍兴和议条约,但在利益的局势面前,一纸盟约又算得了什么?
徐还不仅仅是临安朝廷的对手,也是金国的梦魇。如今这般局面,徐还若是一统大宋,必然会挥师北上,收复河北、燕云,甚至直捣黄龙,迎回被俘的渊圣和大宋皇族。
这是金国最为担心的局面,自然会想尽一切办法阻止,自也不会坐视临安的盟友们被一点点吞噬。
有道是唇亡齿寒,这个道理女真人不会不懂。
秦桧自是深谙其中道理,敢于动弑君心思,主导新君登基之事,一个很大的凭恃便是与金国南北呼应。
他相信以兀术为首的金国贵族不是短视之徒,会在必要的时候予以帮助。
当然了,稳妥起见他还是做出了一些提醒,比如以新君赵昚的名义册封徐还为燕王。
他相信兀术肯定明白自己的意思,又岂能坐视徐还攻破东京,一路势如破竹,直接南下?
除了提醒,秦桧也派出了使者北上,前去联络金国。
故而此时,当田师中求援之时,江南确实无兵可调,但北方却是有可能的。
秦桧能想到,徐还自然早有所料。
对东京围而不攻,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在观望金国的动向,此番南征,是要一统大宋的。
这是金国人绝对不希望看到的局面,极有可能从中作梗,毕竟他们素来与秦桧沆瀣一气。
大军南下,后方安全至关重要,洛阳方面有牛皋留守,从黄河关隘到虎牢关前,都有精兵驻守。
黄河北岸的河东,种洌、萧高六等人也是枕戈待旦,随时防备金国的入侵,拱手北方边界。
可是再往东,一马平川之地,却是无险可守。绍兴和议,宋金是以黄河故道为界的,河北之地属于金国。
鉴于这些年来黄河频繁改道,如今是经大名府流向北方,原本东流的横陇故道已经干涸,彻底失去了天险作用。
金军随时可以南下,西军可以防备西段,但是东段的齐鲁之地却掌握在临安朝廷手中,秦桧若是与金贼勾结,里应外合,完全可能引狼入室。
是以,徐还不得不谨慎。
大军停留在东京城下,就是为了提防金军,做些防备。
果不其然,金军来了,粘罕率部气势汹汹而来,直奔黄河边。当然了,金国打出的旗号只是寻常练兵。
就像后世的军事演习,在敏感地带,却声称不针对第三国。表面上合情合理,毕竟河北之地现如今属于金国,人家在自己的地盘上做些什么,旁人无权干涉。
可是金国大军距离东京不过咫尺之遥,随时可能越过黄河,对西军发起进攻。甚至完全可以和田师中里应外合夹击徐还所部。
但是粘罕没有轻举妄动过黄河,大抵也是在观望之中。对于金国而言,洛阳和临安拼个你死我活,两败俱伤倒也是一件好事。
当然了,一旦局势不妙,他随时可以跃马过黄河,堂而皇之地参与战事。至于理由,很简单,宋金约过兄弟之国,今宋国有叛臣,金国自当全力协助。
粘罕的到来,给了田师中底气,也让惶惶不安的东京守军暂时稳定下来。只要攻不下东京,西军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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