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养在膝下的赵伯玖恐怕是彻底没有机会了,秦桧多半会选张妃养着的赵伯琮。
听闻庆国公与秦桧也有所来往,如果二人合谋,朝臣和宗室一致的话,结果不言而喻。何况还有个韦太后,是个什么人她也一清二楚。
不得不说,赵子彦很冷静,冷静看到可以压制自己儿子当皇帝的奢望,清楚地纵观当前局势。
“子彦,那你觉得吾该如何是好?如何才能保全伯玖。”
言下之意很明确,吴皇后将自己与赵伯玖绑在了一起,无疑是强行将赵子彦绑在了自己的船上。
赵子彦没有抗拒,也不曾反感,甚至连一丝犹豫都没有。
“娘娘,臣以为当务之急是为官家发丧,让天下人都知道官家驾崩的消息。然后召见大臣,甚至是各地官吏前来奔丧。”
赵子彦道:“如此,至少可以先行保全娘娘性命,先帝丧礼之上,没有人敢乱来。”
“然后呢?”
赵子彦道:“然后便是揭露奸佞弑君,谋害陛下的事实,然后昭告天下,起兵勤王,讨伐不臣。”
“如此”
吴皇后沉吟良久才道:“如此会不会导致打乱,让大宋吾岂非是到大宋的罪人?”
“娘娘怎会是罪人呢?奸佞谋害官家,您及时出面,懿旨讨伐不沉,此乃力挽狂澜,令人钦佩的忠义之举。”
赵子彦道:“至于乱娘娘不必担心,远有太上皇坐镇洛阳,近有韩世忠、张浚等忠良驻扎临安周边,何惧之有?
有他们在,大宋不会乱,奸佞也必然会有所顾忌,娘娘反而没有性命之忧,届时还能庇佑伯玖一二。”
见吴皇后有些沉默犹豫,赵子彦补充道:“娘娘如果不想被奸佞摆布,成为随时处在危险中的傀儡,还是尽早决断为妙。”
“不被奸佞摆布,却要被高阳王摆布是吗”
“娘娘,此言差矣。”
赵子彦劝道:“实话实说,如今这般局面,失去了官家必有,娘娘处境堪忧,难免要有所委屈。
区别只在于委屈的程度罢了,若是奸佞当朝,必然视娘娘为威胁,欲除之而后快。可若换作是高阳王,以其品性与忠义,必然会尊重,优待娘娘和宫中上下。官家也能沉冤得雪,身后名也有保障。”
“只得如此吗?”
“臣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如果娘娘既想保全自己,又不愿辜负官家,唯有如此。”
吴皇后叹道:“你所言倒也不错,只是只怕吾的懿旨也出不了宫墙了。”
赵子彦道:“娘娘若是信任,臣倒是可以想想办法。”
吴皇后点点头,轻声道:“那就有劳子彦了,你放心去吧,吾会尽所能保全伯玖的。”
第七〇二章百口莫辩()
赵子彦明白,吴皇后所谓的保全儿子实际上作为人质,当此之时,他不会计较这些。
不是不心疼儿子,而是养在宫里就必然要承受这样的风险。但与此同时,也为家族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希望。
为此,值得冒险。
至于儿子的安全,他相信秦桧和张俊不至于丧心病狂到立即动手杀害养在宫中的宗子。如果那样,无疑是加速自取灭亡。
只要自己成功出去,反倒是能给儿子带来生的希望。
至于那虚无缥缈的储君之位,赵子彦早就看清楚局势,没有可能,也不能奢望。相反立下这桩汗马功劳之后,将来自家父子必定能在宗室有一席之地。
临安剧变,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赵子彦离去的时候,韦太后也从慈宁殿赶来。
儿子突然驾崩着实有些出乎意料,让她有所不知所措,悲伤是必然的。
但是宫廷之中的女人绝非寻常柔弱妇人,尤其是经历过苦难和风雨之后,心智更为坚定冷静。
儿子是怎么死的?当听到吴皇后的诉说之后,韦氏的心情顿时有些复杂了。作为母亲,她自然痛恨杀死儿子的凶手。
可是凶手竟然是秦桧和张俊
真的是他们吗?从种种迹象来看,似乎确实如此,可隐约有觉得有些不合理之处。
这已经不重要了,宫中动了刀兵,局面便已注定。那么,此时此刻重要的便不再是儿子的怎么死的,而是儿子死了之后,自己的处境。
经历过五国城不堪回首的岁月后,好不容易才回到江南享清福,韦太后十分贪恋如此近的尊崇地位与荣华富贵。
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影响到她的地位和生活,哪怕是儿子的死。
况且,人死不能复生,该考虑的是未来,是活着的人,所以韦太后心中开始打起了小算盘。
“官家突然驾崩,皇后有何打算?”
“大娘娘,臣妾以为该立即为官家发丧。”
“还有呢?”
吴皇后沉声道:“还有追捕弑君罪臣,为官家报仇。”
“说的没错,可是就凭我们几个妇道人家吗?”韦太后轻声反问,充满质疑和否定。
“话虽如此,可是为官家报仇乃义不容辞之事,纵然”
“纵然怎样?”
这一遭,韦太后的反问语气更重了:“不可意气用事,为官家报仇需得从长计议,且也不是我们几个妇道人家能办到的,而该由”
吴皇后问道:“该由何人?”
“那还用说,国不可一日无君,自然该是由新君了。”
“大娘娘,大宋眼下并非无君,太上皇还在”
“你”
韦太后没想到吴皇后竟然提到了丈夫赵佶,这个他最不愿意面对,却不得不面对之人。尤其是眼下这个当口,没有皇帝,没有太子,但有太上皇,这个局面着实很微妙。
但是韦氏没有丝毫犹豫便做出了选择,一旦丈夫掌握大权,自己的好日子就到头了,甚至会有杀身之祸。
再者,太上皇是高阳郡王徐还的傀儡,怎么能拱手将大权交出去呢?倒不如另立新君,然后自己以太皇太后的身份辅政。
想起昔年太皇太后高氏辅佐哲宗,大权在握的先例,韦氏不由有些激动。
只是自己没有高太后当年的威望,想要另立新君,大权在握,就必须要有所倚仗。
两府宰相!
高太后立即想起了秦桧,可是吴皇后言之凿凿,乃是秦桧与张俊弑君,这可就
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子真是他们杀的吗?
对此,秦桧仍旧是一头雾水。
不过是想着进宫试探,做些铺垫,谁曾想竟出了这么大的意外。
皇帝死了,他们背上了弑君的罪名。
秦桧与张俊很确信不是自己动的手,可是真的是吴皇后下手吗?
冷静下来之后,秦桧反而有些不大确信了,吴皇后固然有立自己养子的打算,甚至为此做些谋算,但弑君并非上上之选,更不会选择嫁祸宰相。
秦桧有理由相信,现在的局面绝对不是吴皇后想要的,一个妇道人家,即便是中宫国母,没有宰相权臣的支持,也休想控制局面。
退一步讲,赵构始终是要立储的,无论立谁,她作为中宫嫡母,地位都是有保障的,何必要铤而走险呢?
现在宫中突遭变故,来不及多想,以至于忽略了这些,更忽略了一个人——太后韦氏。
赵构死后,吴皇后的影响力和决策权是有限的,被韦太后掣肘,甚至压制几乎是必然的。那么,她就更没必要这样做了。
不是吴皇后,那会是谁呢?
最直接,也是最重要的指正出自蓝圭,不出所料,投毒的也是他。
可是,作为赵构最亲信的内宦,蓝圭为何要如此做呢?难道
秦桧猛然想起了些许疑惑,原本只是苗头,不明就里,如此则突然通透起来。
赵构是怎么生病的?还不是因为不顾惜身体,宠幸嫔妃过度所致,究其原因是为了子嗣,但起因却是蓝圭推荐的那位医者陈先生。
为皇帝调理身体两年,宫中并未见子嗣,皇帝却因纵情声色掏空了身体,病倒了。这其中,难免有些让人耐人寻味。
原本觉得蓝圭忠心耿耿,不会坑害主上,如今看来似乎另有隐情。
一旦开始怀疑,自然是要彻查的,于是乎一些被忽略的线索逐渐浮出水面。
比如蓝圭祖籍在许昌,家中还有一些族人,在兵荒马乱之中却得到了很好的照顾
再比如,蓝圭曾派亲信北上探亲,座船一路免检。而那期间,正是柔福帝姬母子从临安失踪之时
过去的几年里,蓝圭曾多次出入公主府,来往似乎远比表面上要密切许多。
种种迹象已经表明,蓝圭可能早已背主,投靠徐还,那么此次弑君的幕后黑手自然也就呼之欲出
可是,蓝圭死了。
谁能想到他为了徐还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从而诬陷自己和张俊。
更要命的是,他们在宫中动了刀兵,让诬陷成为铁证,几乎百口莫辩
第七〇三章师出有名()
秦桧长叹一声,嘴角泛起些许冷笑。
不得不说,徐还这一招相当狠辣,效果更是非同小可。
打蛇打七寸,也不过如此。
赵构一死,临安纷乱,自己和张俊再被扣上弑君的帽子,他便可以太上皇为尊,打着定国戡乱的旗号公然举兵南下。
精、准、狠!
“徐还,是他?”张俊微微诧然,毕竟这过度有点太快。
秦桧冷笑道:“除了他还会有谁?人做事都有所图谋,何况是弑君这等大事。皇后动手能得到什么?反过来如今的局面,谁是最大的受益者,谁便最有嫌疑。”
“可是蓝圭已死,我们又没有证据可以指正徐还,反倒是”
此时此刻,张俊也不免有些后悔在皇宫之中动手之举过于轻率,以至于落得如今的尴尬局面。
“事到如今,指正是不可能了,解释也没有意义。今日情形,若我们不反抗,焉有命在?所以不必后悔。”
秦桧道:“好在临安还在我们手中,有些事自然由我们说了算。”
“那当务之急是”
“官家驾崩,国不可一日无君,当务之急自然是立新君。”
“可是,官家之死”
“记住了,官家乃是病亡,蓝圭殉主,并无其他。”
秦桧道:“唯有如此,才能不给洛阳介入的口实,然后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立储,只要新君登基,便可发号施令,师出有名,这不正是我们想要的局面嘛!”
“没错,只是皇后那边”
“别忘了,宫中除了皇后还有太后。”
秦桧冷笑道:“太后是聪明人,相信他是愿意合作的。至于宗室那边,庆国公等这一天应该很久了。”
“如此,甚好。”
张俊顿时心安不少,有皇室尊长懿旨,宗室支持,朝臣和兵将则对秦桧和自己惟命是从,一切尽在掌握。
当天晌午,庆国公便入宫了。
兵围皇宫终于是大忌,时间短了还能控制局面,时间再长点恐怕就有问题了。
而皇宫之中的嫔妃们也都战战兢兢,想要尽快化解如此局面,调停是必然的。
庆国公是宗亲之首,身份尊贵,耳边都能相信,自然担负起这等重任。
一时间,临安上下,宫墙内外屏住了呼吸。
入夜时分,庆国公带来了好消息。
官家驾崩,遗诏声称宗室子侄赵伯琮为皇子,改名赵昚,为大宋太子,承继大统。
因太子念头,由皇太后、皇后共同辅政。宰相秦桧、枢密使张俊、宗正卿庆国公赵令譮为顾命大臣,辅佐新君。
次日一早,还是冲龄稚子的赵昚就被众人拥到大行皇帝灵柩前登基继位,成为大宋新任皇帝。
第一道圣旨便是为大行皇帝发丧,当然了,对外的说辞是赵构缠绵病榻已久,仍旧忧心国事,以至于英年早逝。
有大臣对此也提出了异议,毕竟纸包不住火,昨日皇宫喋血想要完全所有人很难。尤其是兵围皇宫一事,动静有些大。
然而当韦太后出面澄清之后,众人也便不再好说什么。纵然心中有疑问,看到朝堂上的肃杀局面,也不敢再冒然多言。
随后新君颁布圣旨遥尊远在洛阳的太上皇为皇祖圣文皇帝,远在五国城的伯父赵桓为孝慈渊圣皇帝,尊祖母韦氏为太皇太后,嫡母吴氏为太后。
新君既要博得仁孝之名,自然不能忘了洛阳,赵昚圣旨加封姑母柔福帝姬为福国大长公主。对姑丈高阳郡王徐还也是尊崇有加,声称抗贼杀敌,收复疆土,功劳卓著,加爵为燕王。
毫无疑问,这是要拿爵位来堵住徐还的嘴巴,即便堵不住,也要占得舆论上的先机。
新君登基,在某种程度上稳住了临安局面,但实际上却是潜藏危机,所有人都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飘摇感。
首先一个体现便是刚刚晋升为太后的吴氏并未出现,据说是因为官家亡故,伤心过度,已经病倒了。
如此一来,辅政的便只有太皇太后韦氏一人,至于吴太后什么时候能康复,什么时候能辅政,那就遥遥无期了。
当然了,真正辅政的是太皇太后韦氏,还是三位顾命大臣哦不,很多时候,庆国公看起来更像是个摆设,用处不大。
朝野上下自然是有议论的,可当张俊派出兵丁满城戒严之时,又敢说什么呢?毕竟这几年赵构听不惯忠言,把忠直之臣都贬谪到了地方。
然而这种局面,让秦桧和张俊既是方便,却也忧心忡忡。毕竟这些人要么手握重兵,要么名望非凡,如果这些人不有所异动,局面仍旧有些难以控制。
怎么办?
思来想去,他们对外颁布了一道诏书,召各地将领回临安为大行皇帝奔丧。
忠孝为先的年代,奔丧这个理由十分充分,可是收到诏书的将领们却犹豫了。
比如镇江韩世忠、江宁吕颐浩、身在江州赵鼎、以及坐镇楚州的张浚
这些都是大宋中兴名臣,可惜这几年却备受排挤,纷纷到了地方。不过驻守的都是临安周边的要塞之地,赵构在时还算好,如今不免让临安的某些人忐忑不安。
想要临阵换将并不容易,所以最好的办法便是调回临安。好在这几位忠臣都是聪明之人,又岂会轻易上当?
韩世忠首先心生疑窦,直觉告诉他,临安一定是出了什么变故。皇帝死的太突然,新君登基的安排仓促亦不合情理。
那么所谓的奔丧自然也就不能轻易去,闹不好就是有去无回,岳飞的前车之鉴,不得不防。
可若无凭无据直接抗旨,便等若直接同临安朝廷决裂,代价和风险也不小。
“夫君,事到如今,还是不要再对临安抱有希望,等候洛阳的旨意吧!”
“洛阳?”
韩世忠略微沉吟,点头道:“没错,只不过眼前的局面还需应付,或者怎么着也得为太上皇,为高阳郡王弄清楚临安的真相才是,如此方才师出有名。”
“是,此事”
梁红玉刚要说什么,便有兵丁来报:“将军,有临安来客,有急事求见。”
“客人可说是什么人?”
“来客自称秉义郎赵子彦。”
第七〇四章讨不臣()
赵子彦到来,临安发生了什么自然就一清二楚。
果不其然,秦桧和张俊弑君。
那么,现在所谓的新君登基,太后辅政,顾命大臣之说全都是无稽之谈,临安朝廷实际上已经被奸佞掌控。
赵子彦的说辞或许没有说服力,但吴皇后亲笔手书,并加盖了皇后之宝和血手印的求救信无疑是铁证如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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