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师中会不会主动投诚,献出东京?有人有过这样的猜想,但很快便否定了。作为张俊的亲信,根深蒂固的顽固派,几乎没有妥协的可能。
阻挠几乎是必然的,临安必然会有各种说辞或者方式。
洛阳等的也正是这个,进军东京汴梁在军事上意义不大,要紧的是政治战略。要以此为契机,借题发挥。
所以,首选要等临安答题。
针对临安可能的选择,洛阳方面也已经拟定了各种对策。
比如如果赵构推三阻四,则可以太上皇的名义斥责其不孝。当然了,直接指责赵构并非上策,思来想去,洛阳上下都觉得“清君侧”是个不错的罪名。
自打西汉七国之乱吴王刘濞打出这个旗号之后,“清君侧”这三个字屡试不爽。无论是讨伐不臣,还是作为叛乱的借口,都是极好的。
徐还不是叛乱,是正经的清君侧。
秦桧乃是天字第一号大奸臣,清除奸佞理所应当,无论是舆论还是心理上都没什么可顾忌的。
临安那边,赵构已经卧病在榻,许多事情免不了宰相多出面,届时随便扣个奸臣矫诏的罪名,便可以堂而皇之地直接起兵杀向临安。
只要时时刻刻打出尊奉皇帝的罪名,天下人似乎没有可以指责的余地,说不定还会夹道欢迎,多有支持的。
毕竟高阳郡王的功绩和名望摆在那里,又有太上皇这张王牌在手,可谓是毫无压力。
只要开战,在胜败方面,结果似乎显而易见。在英勇善战的西军精锐面前,临安所谓的朝廷禁军很可能不堪一击,对此徐还很有信心。
因此出征之前,格外轻松,不仅没有去军营,反而是留在府中陪伴几个孩子。
身为父亲,他与孩子们相处的时间太短了,天伦之乐且不说,更要紧的是子女教育。如今的王府已经和天家皇宫没有什么区别,想起历史上那些血淋淋的教训,徐还不希望自家出现什么不肖子,以及手足龌龊。
所以自小的教育,以及兄弟之情的培养至关重要。再者便是孩子们的生母,她们的想法也不可忽视。
徐还容许她们为自己的儿子谋未来,占据一些利益,但必须是合乎情理,有限度的。如果有人生出什么不良之心,必须及时扼杀。
相比于那时的为难和伤情分,防患于未然最为重要。
好在几位夫人都是明白事理的女子,倒是没有什么让徐还为难的地方,一切顺遂。
想要让妻儿们都干干净净是一种美好的愿望,实际上自己却不得不做许多肮脏的事情。
清君侧容易,只是奸臣清楚之后,那个不着调的君主该当如何呢?
赵构该如何处置?
徐还或许会有一丝顾虑和为难,但底下的谋臣们则毫无顾忌,并且早就替王爷想到了。
就像当初裴元衍刻意拖延,坐视岳飞冤死风波亭一样。有些棘手之事要提前想到,提前布局,不要让主上为难,更不能连累主上名声。
主动背黑锅的觉悟,必须要有。
所以不等徐还授意,下面早有安排。
只是谁也没想到,结果会有些出乎意料。
徐还正在教导徐承嗣关照幼弟的时候,亲卫匆匆而来禀报:“王爷,长史请您前去银安殿,临安急报。”
“好。”
徐还知道,司马靖能直接派人来后宅相请,不会无的放矢。
果不其然,等徐还赶到的时候,见到司马靖等人脸色凝重,显然是有大事发生。
“何事?”
“王爷,临安传来消息,官家驾崩了。”
皇帝驾崩。
赵构,死了。
这个消息不仅洛阳惊讶,天下愕然,就连吴皇后本人也无法接受。
她不过回去探望了一下偶感风寒的样子赵伯玖,再回垂拱殿的时候,丈夫赵构,当朝皇帝竟然驾崩了。
赵构虽然缠绵病榻,但是御医们并未有任何病危的表示,都说只要熬过了明年开春,痊愈都不是什么问题。
所以,皇帝不是病死的。
而是,被人毒死的。
吴皇后在宫娥内侍簇拥下,赶到垂拱殿的时候,看到了他们谁都不曾想到的一幕。
御前都知,皇帝大伴蓝圭跌跌撞撞从殿内出来,嘴角溢出发黑的血迹,指着殿内,一脸的焦急与惊恐。
见此情形,垂拱殿前侍候的众人都震惊不已,里面发生了什么?
御前守卫的禁军毫不犹豫,立即冲了进去,看到了让人震惊的一幕。
官家赵构满口血污倒在了榻上,似乎没了呼吸,但眼睛依旧大大地睁着,好似满含痛苦、震惊和不甘
而双手则紧紧抓住了在跟前的宰相秦桧与枢密使张俊的衣襟,兀术没有松手的迹象。
皇帝驾崩了,死不瞑目。
怎么死的?
没有人知道,但从发黑的血迹来看,中毒的可能很大。
只是,皇帝为何抓着两位宰相呢?是求救,还是
此情此景,确确实实容易让人误会。
秦桧和张俊从侍卫们的眼神里发现了不妥,只是不等他们辩解,便遭遇了致命的指控。
殿门口,当着赶来的吴皇后与众嫔妃,以及侍卫、内侍、宫娥,探视的宗亲,蓝圭拼尽最后的力气,喊出了一句话:“秦桧、张俊下毒弑君。”
此言一出,秦桧和张俊脸色顿时剧变。
在场所有人也都为之色变,发生了什么?两位宰相毒杀了当朝皇帝?
问个清楚是必然的,可是蓝圭喊出“弑君”两个字之后,便倒在了地上,再也没有声息,显然是追随皇帝赵构到了地下。
如此一来,临死前发出的指控也就更具意义,效力自然也就非同小可。
于是乎,一个事实在临安皇宫里炸开了锅。
皇帝赵构驾崩!
宰相秦桧、枢密使张俊弑君!
第七〇〇章皇城兵变()
突然山陵崩,皇宫中顿时一片混乱。
所有人都处在震惊和惶恐中,有些难以接受,六神无主。
其中就包括秦桧和张俊二人,饶是见惯了大风大浪,仍旧震惊非常,一时间有些懵,有些愕然。
赵构的死很突然,突然到让他们无所适从,难以接受。
没错,他们确实有弑君的意图,但是尚未付诸实施。在刚刚开始铺垫的第一步,便遭遇了沉痛一击,背负了滔天大罪。
一瞬间,秦桧和张俊对望一眼,都有些下意识地怀疑对方,难道不经商量提前动手了?
不过片刻之后,他们便冷静下来,动手的另有其人。
先前赵构还好好的,只服了一碗药然后就毒发身亡了,那么下毒之人
是开药的御医,司药的内侍,还是
想起最后亲调汤药的蓝圭,秦桧不寒而栗。
蓝圭作为皇帝的贴身内侍,亲尝汤药,以身试毒,如果是他那自然是抱着必死之心,不仅仅是为了毒死皇帝,也是为了陷害他们二人。
这只是个猜测,暂时无法证实,也没有时间和机会去证实和辩驳。
蓝圭是赵构的头号亲信,忠心耿耿,天下皆知,他临终的指正杀伤力不可谓不大。
吴皇后经历了短暂的错愕之后,立即惊呼道:“来人,拿下”
秦桧不免有些焦急,急忙道:“皇后娘娘冷静,切莫受人蒙蔽,兹事体大,还是弄明白为好。”
“是啊,兹事体大,官家原本好好的,你二人进去便”
吴皇后厉声道:“小人蒙蔽,蓝大伴吗?无论如何,且先束手就擒,弑君大罪,必须要有个交代。”
显而易见,吴皇后是偏向信任蓝圭的,在场大部分人都是这个态度。
如此一来,秦桧和张俊不免有些方了,而且脑子里想到的事情无疑也更多,一种可能自然也就浮现出来。
今日之事太过巧合,蓝圭一个内侍弑君似乎缺乏动机,但是吴皇后
虽说是夫妻,吴皇后也颇受宠爱,但自古皇家没有亲情,更别提爱情了。难保吴皇后不会动了什么心思,毕竟大宋有惯例,一旦皇帝崩逝,皇后的威望和权力非同小可。
届时,她不仅仅可以操纵储君人选,甚至可以直接掌管朝政大权,这份诱惑着实不小。
在满朝文武更偏向张贤妃抚养的赵伯琮时,吴皇后为了保证地位,强行扶持自己抚养的赵伯玖上位,不惜铤而走险完全是有可能的。
而且以皇后之尊,操纵宫闱各方,甚至让大伴蓝圭心甘情愿以死报效也完全是有可能的。
更何况,事情发生的如此巧合,皇后将他们送入垂拱殿便离开了,再回来的时候蓝圭正好临死指认。
好似一切都像是安排好的一样,让人由不得不怀疑是吴皇后在背后主使一切。
想到这里,秦桧和张俊背后不由一身冷汗,自然也就不敢在束手就擒。
这要是落在了吴皇后手里,岂非任人宰割?两位都是聪明人,又怎会坐以待毙?
而且他们有自保的实力。
一个当朝宰相,一个枢密使,既然动了弑君的心思,自然有所凭恃。即便是皇宫大内之中,依旧有他们的人手。
尤其是最近一段时间,暗中插手皇宫禁卫,安插些许心腹并非什么难事。
于是乎
大宋皇宫起了刀兵之变!
一日之间,天地色变。
赵构突然崩逝,让所有人都有些措手不及,也让临安局势变得错综复杂,一团乱麻。
皇帝死了,皇后认定宰相和枢密使是最大嫌疑人,来不及调查,宰相和枢密使便愤然调动皇宫中的禁军反抗。
如此反应,似乎是做贼心虚,恰好坐实了罪名,否则何至于如此呢?
而且身为宰相却能够调动皇宫禁军,岂非说明他们早就在宫中安插了自己的心腹。外臣将手伸到了皇宫大内,绝对是大忌。
某种程度上,亦能够证明秦桧和张俊等人早就图谋不轨,似乎更加坐实了秦桧和张俊的嫌疑。
当然了,皇宫大内到底是皇家禁地,即便是秦桧和张俊能够伸手进去,力量也终究有限。所以能够将他们安全护送出皇宫已经算是难能可贵,再想有其他动作却是很难的。
至于宫中忠于皇室的禁军,仓促之间不明就里,仅仅只是护卫吴皇后和众嫔妃的安全。至于阻拦,追击秦桧则是万万不能的。
更何况,只要出了宫墙,临安城里的兵马大都掌控在张俊手中。故而吴皇后第一时间下令封锁了皇宫,但是一道宫墙哪里能挡住临安禁军呢?
不过在没闹明白是怎么回事之前,秦桧和张俊也不敢贸然进攻皇宫,否则弑君谋反的罪名可就彻底坐实了。
于是乎,一个尴尬的微妙平衡出现了。
皇宫与临安形成了一个内外对峙的二元结构,大宋朝廷暂时出现了没有皇帝,皇后与宰相对峙的权力真空局面。
吴皇后是真的慌了。
哪怕此刻她是名义上大宋最有权势之人,但赵构之死太过突然,她一个没有权谋手段的妇人哪里能应付如此局面?
如果有宰相辅佐还好,偏生宰相和枢密使是最大的嫌疑人不,某种程度上,吴皇后已经如此认定了。
蓝圭临死前的指认,以及秦桧与张俊宫内动刀兵的做法,都可谓是有备而来,自然也就都是铁证如山,让她深信不疑。
可是能怎么着呢?
权臣奸佞意欲谋反,行弑君之举,些许妇人徒呼奈何?
临安禁军还掌控在枢密使张俊手中,不仅无法调动,而且随时反戈一击,有杀身之祸。
无兵无人,无依无靠,一时间吴皇后六神无主,茫然不知所措。
此时此刻,她能指望谁呢?
与此同时,尽管秦桧和张俊第一时间封锁了皇城,但某些渠道,消息还是泄露出去。临安城内,江南周遭某些要紧的人物,纷纷收到了消息。
当然了,最为重要的依旧飞禽传书,将消息送往洛阳
天变了,时机自然也就到了。
第七〇一章国不可一日无君()
吴皇后六神无主,茫然不知所措了许久之后,听到妃嫔和宫娥的哭声,终于意识到自己该做点什么了。
秦桧和张俊随时可能率兵入宫,到时候该当如何呢?
别的妃嫔倒也罢了,无足轻重,她却不同。
皇帝死后,国朝并无储君,甚至没有皇子,那么皇后就变得意义非同小可。
奸佞们无论是要谋朝篡位,还是另立新君,都绕不开她这个皇后。
与奸佞妥协,甚至是合作?
如此固然可以委曲求全,暂时保全性命,保住地位和荣华富贵,但是她做不到
亲耳听到蓝圭的临终遗言,亲眼看到禁军倒戈,她已经认定秦桧与张俊乃是弑君奸臣。作为当朝皇后,他与赵构还是有感情的,自然无法容忍杀害丈夫的凶手。
势不两立,不共戴天的局面,哪里有缓和的余地。
可若不如此,等待她的将是杀身之祸。纵然皇后的身份可以庇护一时,可一旦失去了利用价值
其中关键很容易想清楚,可想清楚之后,吴皇后越发有些慌张了。
此时此刻,她很需要有个人商量对策,可是遍寻皇宫运气不错,还真有那么一个人——秉义郎赵子彦。
原本不起眼的太祖子孙,虽说是宗亲,但地位与官职都不高。但因为南渡之后皇室的微妙局势,他的身份非同小可。
盖因他的儿子赵伯玖养在宫中吴皇后膝下,是有可能问鼎大宋储君之位的人选。
不过相比于庆国公的孙子赵伯琮,赵伯玖除了养在中宫这个不起眼的优越之处外,似乎没有什么优势。
加上官家赵构一直对立宗子比较排斥,赵子彦审时度势,一直比较低调。
今日之所以入宫,是因为亲生儿子赵伯玖生病,他入宫前来探望,不曾想赶上了如此重大变故,得以走上前台。
“子彦,伯玖养在吾膝下,一直视如己出,所以你我并非外人。如今局面,你也看到了,你以为该当如何?”
“娘娘,臣以为首先得自保。”
“没错。”
逐渐冷静的吴皇后沉吟道:“吾没错看人,当此之时,虽说国不可一日无君,不过你还算头脑清醒,没有想着让本宫立伯玖为储君。”
“娘娘,此话差异,官家虽然不幸遭奸佞所害,但大宋并非无君。”
“你是说”吴皇后不由一怔,想到了什么。
赵子彦沉声道:“朝廷并无太子,官家亦无子嗣,但幸得太上皇仍旧健在。如今这般局面,自然是太上皇主持大局才行。”
“太上皇太上皇远在洛阳,而且而且”吴皇后吞吞吐吐,虽然没有明说,但意思已经十分明确。
洛阳与临安之间分庭抗礼,太上皇是高阳郡王徐还的傀儡。若是让太上皇主持大局,岂非等若拱手将江山交给了徐还?
想起丈夫素来与徐还不睦,对洛阳甚为敌视,现如今丈夫刚死,尸骨未寒,倘若真的这么做了,岂非
“子彦,太上皇远在洛阳”
吴皇后沉吟道:“况且,即便有太上皇在,终究年岁大了,还是需要有储君”
“臣明白,皇后娘娘所虑甚是,只是”
赵子彦低声道:“如今这般局面,即便是立储君登基,娘娘说了算吗?”
“这”
吴皇后顿时无言以对,临安事实掌握在秦桧和张俊等人手中,即便是立新君,也轮不到自己。
自己养在膝下的赵伯玖恐怕是彻底没有机会了,秦桧多半会选张妃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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