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后才知晓,皇家要趁着那次宴会遴选宗子养于宫中,赵伯玖没有赶上好运气。因为那次家宴上,他还在娘胎里尚未出生。
事后赵构选了庆国公家的赵伯琮,赵子彦一点也不意外,也没什么好惋惜的。可后来的变化,却让他经不住还是有所奢望。
在吴皇后的推动下,赵构答应再养一位宗子在宫中,自家儿子赵伯玖出生不久,恰好入了吴皇后的眼。
虽说从此父子缘分割断,年幼的儿子甚至不知道,不记得自己这个爹,但赵子彦没有伤感。只要儿子能有机会问鼎九五,一切都值得。
但赵子彦也明白,这不是一件容易事。
首先是官家赵构,明显更想要亲生儿子,只要宫中一有皇子诞生,宗子会被立即礼送出皇宫,和当年真宗朝的濮安懿王一样。
可惜赵构努力多年,一无所出,让宗亲们又看到了希望。
然而对于赵伯玖而言,概率还是比较小,一来是长幼有序,赵伯琮比他大了两三岁,且更先入宫。
在讲究礼法的封建时代,长幼有序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赵伯玖先天劣势。但幸运的是他有一个好养母,养在吴皇后膝下。
依照礼法,嫡庶尊卑排在长幼之前,嫡长子继承权天然高于庶兄。但这些都需要正式的程序,需要赵构用仪式和书面来承认。
是身份尴尬的宗子,还是名正言顺的皇嫡子,完全在一纸诏书之间。
这份诏书迟迟没来,赵子彦无疑有些失望。他很想为儿子出点力,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没办法自家老爹只是空有国公之名,并无多少实权和能耐,自己更不用提,只是个小小的秉义郎而已。
反倒是庆国公府那边,本就更有根基,在朝野的人脉更广。庆国公本人担任宗正卿,其堂弟代国公赵令谦也在朝中任职。
庆国公还曾出巡长安,代表官家前去册封高阳郡王,犒赏三军,立下了不少功劳。
时间长了,朝野上下都看得出来,宫中两位宗子,庆国公府的赵伯琮明显更具优势,甚至连吴皇后都为此忧心忡忡。
赵子彦很失望,却也逐渐冷静理智下来。
当他的目光从宫闱,从临安转向整个天下时,他才发现,儿子成为储君或者皇子也许并不见得是好事。
天下大势已经变了,高阳王府占据了半壁江山,而今更有太上皇坐镇洛阳,还有一位信王殿下在白马寺礼佛。
临安与洛阳的力量对比,明眼人都看的出来,不过需要个博弈的过程罢了,最终的结果似乎已经很明显。
此番高阳郡王徐还上疏请立皇子,本许多人解读为臣服恭敬,是为臣之道的表率,但在赵子彦看来,纯粹是试探,或者说缓兵之计。
不过对临安皇室而言,倒是一次契机,倘若儿子成了储君,赵子彦没有别的路,只能一条道走到黑,拼力扶保儿子。
但官家赵构拒绝了,他依旧奢望着能自己生出儿子,赵子彦也算是彻底失望了,并且开始盘算着为儿子,为自家的生路想办法。
毕竟,将来若是江山易主,坐在龙椅上的人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曾经有机会稳定九五的候选人。
哪怕只是个孩子,也绝对会斩草除根,以免留下后患。这是古往今来,无数鲜血验证过的经验教训。
先前或许还曾大逆不道地想过,万一赵构驾崩,吴皇后成为太后,或许能够扶持儿子上位。但去岁又归来一位韦太后,偏生还更喜欢赵伯琮,届时以太皇太后之尊,完全有能力影响朝局,左右储君人选。
赵子彦算是彻底死心了,他开始考虑着是不是该早点留后路。代国公赵令谦的做法或许值得借鉴,也许该与洛阳有所联系了,而且眼下正有一个绝好的契机。
夜深人静之时,赵子彦手中拿着一份署名为马二爷的请柬,沉吟片刻,对亲信的管家吩咐道:“回帖,准时赴约。”
夜深人静,庆国公悄然离开了秦府。
若是被人瞧见他深夜私自出入宰相府第,很容易引起波澜,赵构那边也会问个一二三,所以必须小心避嫌。
只是,世界上很少有不透风的墙
送走庆国公,秦桧一个人坐在书房里,心情有些沉重。赵构的固执对他而言是个不小的打击,让他不得不开始思考未来的选择。
立储风波,让秦桧清楚地认识到,赵构的偏执,以及自己的真实分量,说到底自己不过是个臣子,所有的权柄都是空中楼阁,随时都可能崩塌。
必要的时候,也许会成为背锅者,史书上的奸臣永远多于昏君是为什么?秦桧比谁都清楚。
赵构,未必靠得住。
而庆国公的到来,让他看到了另一种可能。
如果临安未来的朝局是一个老女人,一个小孩子,加上一个权臣的话,倒是很有趣,很有吸引力。
至于庆国公本人,秦桧从来没有放在眼里过。
虽然那个老家伙很有野心,但能耐与根基都太差,不足为惧。届时新君年幼,纵有太后辅政,还是不得不倚仗辅政大臣。
那时候,也许就不必如此低声下气了。
秦桧下意识握紧拳头,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只是
有个绕不开的问题,赵构依旧活的好好的,总不能
主少国疑,这个当口上,赵构若是真有个三长两短,反倒会是个麻烦,对于洛阳而言也许是绝好的口实。
所以,还需等待,从长计议。
在此之前,则需要尽力拖延徐还的步伐,甚至反戈一击。
也许,那个人寄予厚望的人,需要提前启动了。
第六八五章失落少年岳云()
临安的一系列反应让洛阳有些意外。
尤其是司马靖,在他看来临安理智的做法是顺水推舟答应下来,立下一个宗子为皇储才是应有之理。
进可攻,退可守。
不仅能够安定人心,才能让洛阳失去非分之想的念头,但是赵构拒绝了。
倒不是说提前就料到了这一点,而是出于别的一些考虑。现阶段,徐还需要表现出这等高风亮节,而皇储是否确立,最终其实并无多大影响。
事情没有按照预料发展,但目的还是达到了,甚至可以说是最好的结果,自然是求之不得。
最重要的是,因为立储之事的刺激,临安上下已经不是铁板一块了。
秦桧和赵构之间有了裂痕,后庭也开始各怀鬼胎,彼此明争暗斗。临安的太祖系子孙也因此貌合神离,成为可以利用的对象,已经有了不错的进展。
既然如此,也就没什么好着急的,静候佳音即可。
于是乎,一整年的时间,高阳王府的半壁江山里,休养生息是第一要务。
说来也巧,这一年基本没有灾害,甚至可谓是风调雨顺,到了秋天各地喜获丰收。
反倒是东边临安朝廷治下,先是齐鲁遭遇旱灾与蝗灾,几乎颗粒无收。
八月里,一场秋汛让淮南待收的良田毁于一旦,百姓眼看着秋粮被洪水冲走,别提有多伤心。甚至因此导致了不少百姓流离失所,无家可归,两淮一片哀鸿。
好在临近的江南颇为富足,及时赈济,倒是没有出什么大问题。只是北上的运河因为水灾之故被堵塞,江南的钱粮无法运送北上,致使刚刚收复的东京物资匮乏。
有限的钱粮优先满足驻守兵马使用,没有多余的供给百姓,以至于物价飞涨,米粮短缺,日子苦不堪言。
东京民情惶惶,太上皇和高阳郡王自然不能袖手旁观,运送了一批物资进入东京,但仅仅能够维持东京无饥民,想要过上舒坦日子没有可能。
于是乎许多刚刚从江南回迁的达官显贵,富商士绅受不了东京汴梁的凄苦,加之被洛阳新城所吸引,纷纷动身西迁,前往洛阳。
一时间,从汴梁到洛阳的官道上,尽是迁徙的车马。东京留守田师中看在眼里,却是束手无策。
他可以拦住寻常百姓,但对显贵之家无可奈何,毕竟这些人在临安还有亲人,背后的关系更是盘根错节,得罪不起。而且稍微控制不好,便会给洛阳干涉的借口。
相比于物资匮乏,物价飞涨的东京汴梁。
襄汉的情况要好很多,和蜀中一样,汉水流域今岁大丰收,百姓家里和官府的常平仓全都满满当当,还空余出不少可以充作战备军粮。
岳翻一直在等着,粮草是军队的命脉,充足的粮草是军心也是战斗力的体现,所以他需要粮草。
事实上,自打收编之后,徐还并未亏待过昔日的岳家军,粮草一直按时供给,颇为充裕。
但还是不够用,因为“岳家军”兵营里的十足数量,已经远远超过高阳王府记事参军手中花名册上的记录。
岳翻,在私下招兵买马。
对于徐还,他始终是不服务气的。
兄长岳飞不明不白的死因是一方面,除此之外,他不希望岳家的势力就此被徐还吞没。
侄子岳云太年轻,肩负不起这个任务,他理所当然地挑起了胆子,并以保护岳家子弟与岳家军利益为己任。
而在襄汉兵马之中,除了张宪这等彻底臣服徐还的人之外,有不少岳家军旧将还是有想法的。
尤其是岳云在襄阳不明不白遭到行刺,成为很多人心里的一根刺。怀疑的种子一旦开始发芽,就会茁壮成长。
更何况是遇到了岳翻这个浇水施肥的人,很快便长成了参天大树,枝繁叶茂,盘根错节。徐庆就是其中之一,而且是重要骨干。
他走进景色雅致的小院时,远远便听到了岳翻的叹息之声。
“云儿,你伤势虽痊愈,但身体却是大不如往昔,还是莫要逞强了!”岳翻一声唏嘘,甚为遗憾。
院子中间手持硬弓的岳云也是一脸无奈,憋的涨红,满是汗渍的脸上写满了懊恼与郁闷。
曾几何时,他小小年纪便弓马娴熟,引弓射箭是一把好手,已经在战场上手刃过不少贼寇。
然后一次行刺,一场大病之后,他的身体相当虚弱,连一张寻常硬功都拉不开。稍稍用力,便会气喘吁吁,胸口隐隐作痛。
废了!
岳云心中不由自主冒出这两个字来,这辈子恐怕很难在舞刀弄剑,策马射箭,上阵杀敌了。
换句话说,他没有机会再当一个武将。
“云公子不必气恼,您承袭国公爵位,自可安享荣华,往后不必再冒箭矢之险上战场也好。”
家中老仆心有不忍,小声劝说。
话说的一点不错,岳云承袭了父亲岳飞的鄂国公爵位,是正经的勋贵功臣,几辈子人都可以享受恩泽余荫。不再冒险,安享富贵未尝不是一个好选择。
然而对于岳云,一个自小弓马娴熟,耳濡目染受父亲影响,立志上阵杀敌,立战功,报效国家的人而言,这是莫大的遗憾。
继承不了得父亲的遗志,无法承袭岳家将门荣光,无疑是一件很伤心的事情。岳云小小年纪,如何能忍受,一双眼里含着泪水。
兴许是想到了父亲的教诲,男儿流血不流泪,泪珠终究没有落出来,岳云狠狠地将硬功仍在地面上,拂袖而去。
看着侄子离去的背影,岳翻摇了摇头,又是一声长叹,然后下意识握紧了拳头。
恨啊!
好好的一个有为少年,就这么生生毁了。
这一切都是谁的错过?伪齐刘豫?岳翻心中又是一声冷哼。
洛阳针对代国公的行刺也是刘豫所为,全天下的脏水都泼在刘豫身上,当真是他所为吗?
岳云死了,谁能得到好处?用脚趾头想想就知道。
如此欺负人,如此阴险毒辣,那就休怪我不客气!
岳翻紧握拳头,指头咯咯作响,一转身看到正好看到徐庆阴沉着脸走过来
第六八六章非分之想()
“少将军,真是可惜!”
徐庆看着岳云离去的背影,淡淡一语,充满惋惜之意。
岳云无疑是他们所有人共同的感情寄托,落得如今这般境遇,自然格外难受,也刺激到了内心某些敏感的情绪。
岳翻自然尤为甚至,忍不住又是一声叹息,拳头下意识再度握紧,好半天才渐渐松开,但心中的结恐怕是再也打不开了。
“何事?”
徐庆见状,已然心中有数,低声道:“将军,襄阳府那边刚刚传来消息,原本打算供给我们的五万石粮草被扣下了。”
“嗯?”
岳翻顿时眼睛一瞪,有些愤怒,有些疑惑,也有那么些许紧张。
“可有问过,为何?”
“襄阳知府的说法是,淮南遭遇水灾,东京粮草供给不足。太上皇和高阳王下了旨意,调拨粮食供应东京”
徐庆沉声道:“今岁唯有蜀中和襄汉丰收,而蜀中道远,襄阳更为靠近洛阳,运送更为方便,事急从权,所以”
岳翻听在耳中,虽似合情合理,却仍旧忍不住心生怒意,愤愤道:“那也不能延误我们的军粮”
“襄阳知府说我们的军营足够得三十日用,不着急且先供应洛阳和东京,随后再给我们调拨。”
“他娘的。”
岳翻怒骂道:“怎么着,现如今连小小的襄阳知府也欺负到我们头上来了?你怎地不带人去抄了他的知府衙门,好好问问他孰轻孰重。”
徐庆无奈道:“我等何尝不想,但襄阳知府是苏家人,背后有王府两位夫人,不可轻举妄动。”
“苏家人”
岳翻冷哼一声:“还只是个王府内眷而已,苏家人便以外戚自居,就开始如此无法无天了吗?”
徐庆心有戚戚,当即附和道:“可不是嘛,现在苏家在蜀中、荆襄的产业众多,商行货栈无数,一个小小的管事便可以在城中横着走,更何况是襄阳知府。”
不得不说,这是确确实实存在的一个问题。苏家因是蜀中名门,家大业大,因有苏红袖和黄若彤两个“女儿”在高阳王府,背景与实力深厚,难免有些恃宠而骄。门下之人行事难免有些乖张,仗势而为。
因为目前还要多加仰仗苏家,加之苏红袖只生了女儿,黄若彤也颇明白事理,正在逐渐从苏家剥离,所以徐还也便多有多说什么,准备暂缓慢慢处理此事。
但此举落在得岳翻和徐庆眼里,就有纵容嫌疑了,尤其是如今这等敏感时期,敏感之事。
岳翻愤怒之下,听到徐庆提到“货栈”二字,猛然想起当初刺客在襄阳行刺岳云时,就躲藏在苏家货栈里。
当时说是什么嫁祸云云,现在看来,恐怕是有人别有用心啊!心中的某些猜想自然也越发的坐实了。
徐庆则忧心忡忡道:“将军,除了苏家的背景,我也是担心我们暗地里的动作,会不会被察觉了。”
“嗯?”
岳翻再度有一惊,做过亏心事的不安内心顿时惶惶。
“襄阳知府于我们是个要紧职位,徐还不安排旁人,偏偏用了苏家人,恐怕不是巧合,兴许”
徐庆沉吟道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此番克扣军粮,兴许真是为了供给东京,乃是权宜之计,但没准兴许也有试探之意也未可知。”
“你所言不无道理。”
岳翻沉吟片刻,顿时忧心忡忡,如果襄阳知府有所察觉,那么此番克扣军粮可就不单纯,不简单了,极有可能就是徐还的试探。
他想做什么?
试探我的虚实?还是让我自乱阵脚,然后名正言顺的围剿平叛?或者已经
一瞬间,岳翻心中思绪翻腾,不免有些六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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