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宇文师瑗很快便掩饰了自己的震惊,但瞬间的表情变化终究没有逃过林子义敏锐的目光。
他确信,自己猜对了。
所以,笑了。
宇文师瑗到底还年轻,没有父亲那种处变不惊的淡定从容,一瞬间不免有些慌乱,让林子义越发笃定。
“你是何人?”
“我是何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晓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可你现在落在我手里了。”
林子义笑道:“你也不想想,没有后手,我怎么会单枪匹马,贸然闯进来送死呢?”
宇文师瑗眼神中再度闪过一丝慌乱,吩咐道:“将此人押下去,看好了。”
“是!”
属下人将林子义控制的同时,宇文师瑗立即吩咐众人,准备紧急撤离。天知道林子义在外面有没有同伙,有没有约定,会不会通风报讯。
必须立即撤离,可是不等他们离开,有人便登门了。
自己人,而且富有戏剧性。
张回春不会想到,自己不过是出了趟诊,和林子义闲聊了几句,便卷入了一场足以震动天下的大是非中。
当然了,如果他知道,他绝对会远远避开的。
奈何林子义什么都不说,只是告诉他,如果自己多久不回来,帮自己捎一封信给妻子林王氏。
本就是旧相识,些许跑腿的小事自然不会犹豫。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张回春果然按时将信送到了林家客店。
林王氏这几日惶惶不安,甚是担忧,唯恐丈夫有个三长两短。此时突然收到书信,当真可谓是家书抵万金。
拆开仔细一看,信中只留下一个地址,以及三言两语的交代。倘若见到书信,立即报官,围捕歹人,营救自己。
没有前因后果,不知来龙去脉,但林王氏深信不疑。字迹是丈夫的绝对没有错,连语气都一样。
虽然心中怀疑,不明就里,但林王氏向来对丈夫言听计从。既然丈夫这么说,想来自然有其道理,自己若是自作主张坏了他的好事,甚至害了他的性命,可就
所以,林王氏打算照办,立即吩咐店中伙计前去报官。
只是她一个妇道人家,更没有意识到此事的严重性,故而忽略了隔墙有耳。
柔福帝姬母子居住在此,裴子俊自然不敢掉与轻心,对周遭之人格外关注。接连两日,客店老板娘都惶惶不安,对街上兵马来往之事格外关注,似乎在记挂担心什么。
虽然无法探知具体原因,但这个反常的举动让裴子俊多留了个心眼,所有的不安定因素都必须有所防备。
这是叔父的教导,他不敢忘却,也不敢大意。
于是乎,林王氏落入了监控范围。
故而当林王氏没有格外避讳,说出那个地址的时候,裴子俊很快便知道了,然后震惊无比,一颗心几乎跳出嗓子眼。
地址太熟悉了,正是原本为柔福帝姬母子准备的安全居所,现如今太上皇正在那处养病。
现在,有人竟然要去报官。
虽然和宇文师瑗是两条线上的人,并不负责太上皇南归之事,但裴子俊清楚知晓赵佶对于高阳王府的意义。
兹事体大,若太上皇在东京被发现,继而被护驾,那可就
所以,客店的伙计半路上被打晕了。
至于老板娘,似乎也不能留活口,并且需要立即通知宇文师瑗,护驾转移
第六六五章讲条件,识抬举()
裴子俊带着柔福帝姬母子带来秘密院落时,宇文师瑗有些震惊,也有些担忧。
柔福帝姬从临安失踪的消息他有听说,但具体下落何在,只知道肯定是高阳王府的安排。
却不曾想到,公主也在东京汴梁,而且因为太上皇突然生病,临时让出了自己的安全居所。
如今外面兵荒马乱,不大安全,所以又回来了。
可是小院里也不安全啊,林子义这个不速之客突然闯入,让一切变得危险,紧张起来。
他们正要离开,公主和世子却来了,这要是
宇文师瑗不敢想象,倘若此时官军冲进来,会是什么结果?
“殿下,此处已经不安全,还请速速撤离。”
“不忙,究竟发生何事?”
待宇文师瑗将前因后果道来,柔福帝姬和裴子俊顿时了然于心。
“怎么?“
宇文师瑗一头雾水,但从二人的眼神看来,似乎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且让我见见此人。”
“是!”
见到裴子俊,林子义微微诧异,但旋即便淡定下来。
此时此刻,他无所畏惧,只要张回春将消息递出去,言听计从的妻子必然报官。
然后
纵然自己也会是必死无疑的下场,也在所不惜,只要能还刘公一个清白,也算死得其所。
林子义足够决绝,大义凛然,不畏生死。然而事与愿违,裴子俊的一句话便让他的心坠到了谷底。
“你是刘豫的人?”
裴子俊冷冷盯着林子义,不等他回答,继续沉声道:没不猜错的话,当初在襄阳行刺我家王爷的人就是你,对吧?”
“高阳王府,果然消息灵通,能人辈出。”
沉默了片刻,林子义终于开口了,尽快一瞬间心中翻江倒海,但表面上还是足够冷静。
“你很冷静,也很聪明,竟然凭借一己之力搅动东京不安。怎么?现在还想搅动天下不安?”
裴子俊冷笑道:“不瞒你说,不仅太上皇在此,福国长公主也在此处。”
见林子义瞳孔陡然收缩,裴子俊笑道:“怎么着?想着自己赚大发了是吗?”
“罢了!”
林子义苦笑道:“尊驾既然这么说了,可见,是没什么机会了。张回春落尽你们手里吧?”
“当然。”
裴子俊道:“他是医者,负责为太上皇诊治,自当伴驾。只是,你可能想不到尊夫人也在此处。”
“你们”
林子义终究不再是当年那个全无牵挂,孑然一身之人,听闻自己的妻子被擒获,顿时紧张起来。
“祸不及妻儿是吗?我们其实也无疑牵连他一个妇道人家,只是很凑巧,长公主正好下榻在你家客店之中,阴差阳错知晓了是你夫人,阴差阳错知道了你,来到了这里。”
听闻此言,林子义仰头看着屋顶,哭笑不得,无奈长叹。
“她什么都不知道,不过是个普通妇人,可否饶过他性命。我,任由处置,绝无怨言。”
“知道你在这里,恐怕我们肯放她走,她也未必肯走。”
裴子俊笑道:“你还不知道吧?适才尊夫人身体不适,张回春给她诊脉,乃是喜脉恭喜啊!”
“什么?”
林子义猛然一震,顿时呆滞不语,一直稳定的心神彻底慌了,再也无法淡定。一个新婚不久的妻子已经让他有所牵挂,更何况如今怀有他的子嗣。
血脉相连,为人之父,他岂能无动于衷?
也许最初还有一丁点怀疑,但当随身佩戴的耳环出现在眼前时,林子义深信不疑。
一时间,喜悦和担忧,以及来自内心深处的恐惧一起涌上心头,让林子义有些六神无主。
裴子俊和宇文师瑗只是淡淡地看着他,什么都没有说,知道林子义神情逐渐恢复,冷静下来。
“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恢复冷静的林子义自然也恢复了素日里的冷静,按理说以自己的身份和作为,被擒之后是死路一条,他们根本没必要如此多的废话。
现在说这么说,只意味着一件事,有事相商。准确说,自己身上还有利用价值,可以作为交换。
“很好,是聪明人。”
裴子俊道:“既然肯问,也就是说想救妻儿性命,如此便好商量。刘豫在东京经营多年,想必有不为人知的逃生之路吧?你作为心腹,想必一清二楚。”
“这么说,你们是被困在这东京城里喽?”
林子义突然笑道:“如此说来,算不算是有求于我?”
“既然是聪明人,就没必要逞口舌之利,说出来,保证你们一家三口平安。”
“襄阳的事?”
裴子俊摇头道:“些许小事,不足挂齿,王爷大人有大量,岂会在乎?”
沉默!
林子义再度报以沉默,半晌不说话,似乎在犹豫,似乎是想讨价还价。
“怎么着?还想为刘豫争取点什么吗?”
裴子俊最终还是看穿了林子义的心思,眼前这个汉子也真是忠义无双之辈,为了旧主不惜性命,在东京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忠诚度可见一斑。
也许这是能够打动他的条件吧,在赵佶和柔福帝姬母子的安危面前,这些无足轻重。
裴子俊道:“长公主已经允诺,可以让刘豫善终,这是最大的善意了,别不识好歹。”
宇文师瑗补充道:“此番是田师中和临安想要污蔑刘豫,你行刺田师中,意图搅动天下风云,无非就是为了刘豫的清白。
现在,你没有机会了。但只要太上皇安稳回到洛阳,一切真相大白,污蔑的谣言不攻自破,何乐而不为呢?”
“好吧!”
林子义沉默片刻,点头答应了。
高阳王府能够给出这样的条件,已经着实难能可贵了。想要奇货可居,也要有个限度,否则就是不识抬举。
他相信即便没有自己的协助,高阳王府多费点功夫,也会有办法护送太上皇和柔福帝姬出城。
既然如此,见好就收。
“你的伤势继续养着吧!”
宇文师瑗吩咐人给林子义松绑,安排了干净的居所,提供和饭食与药材。更为重要的是,林子义终于见到了险些永诀的妻子林王氏。
第六六六章虞允文的来意()
东京一度封城了。
代国公赵令谦与留守田师中先后遇刺,东京不免风声鹤唳,一度封锁城门,全城搜捕。
但是几日下来,搜捕并无结果,田师中不免很郁闷。继续搜捕是肯定的,但已经不能这般大张旗鼓,东京汴梁好歹是大宋正经的都城,整日里鸡飞狗跳,百姓惶惶不安是不行的,只能暗中搜索。
至于封锁的城门,也不得不打开。一方面是新年临近,进进出出的百姓不少,尤其是今年有不少返回中原的勋贵之家、士大夫、士林翘楚人家。
城门封锁,将其拒之门外,或是不能出城往来,田师中的压力会非常之大,犯众怒的事情不能做的太过分。
而且尽管遭到了行刺,但是有惊无险的代国公要出城。他身负重任,不容耽误。
事实上,赵令谦本人是不愿意去的,在东京已经这般危险,洛阳就更不用说了,那就是龙潭虎穴,能不去最好不去。
出了行刺之事,后怕之余,赵令谦反而有些许庆幸,想要借着此事拖延时日,以求转机。
临安距离东京遥远,知道消息再到旨意下达,前后至少二十多日。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临安的旨意没有到,洛阳的邀请反倒是先到了。
高阳王府主簿虞允文亲自到了洛阳,此行的公开目的是邀请代国公前往巩义皇陵。眼看着除夕将至,高阳郡王徐还要伴太上皇祭祀皇陵。
如果临安没有来人也就罢了,代国公是宗室长辈,又代表皇帝赵构,自然是要参加的。高阳王府此举,无疑让那些炮轰僭越的人哑口无言,也表现出朝廷和皇帝起码的尊重。
代国公心里这就一个郁闷啦,我不想去,想要拖延几日都不行吗?用得着如此咄咄逼人吗?
高阳王府的态度,在某种程度上传递出一个讯号,太上皇赵佶真的到了洛阳,安然无恙。否则高阳王府岂敢这么主动,邀请宗室前去见驾?
天下人都敏锐地把握到了这个讯号,然后暗暗期待后续变化。至于临安,必定会因此背负沉重压力,惶惶不安。
田师中出身行伍,对政治谋略层面的事情考虑不多,他只是有种感觉,虞允文此番前来东京,恐怕目的并不单纯。
也许除了所谓的邀请,背地里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可是,是什么呢?
他不知道!
但直觉告诉他,小心盯着虞允文的一举一动,并且加强巡查和防备是绝对没错的。
于是乎,虞允文在洛阳遭到了前所未有的监视,自然也吸引了大部分的关注。除了公开的场面活动,几乎动弹不得。
对此,虞允文一点也不介意。
这就足够了,当自己成为焦点,吸引所有注意的时候,身在暗处的太上皇和长公主才能走的更顺利。
他没有与宇文师瑗和裴子俊见面,但进入东京之前有过暗中传讯,然后便是心照不宣地默契配合。
虞允文越是表现的谨慎,小心翼翼,田师中这边就越是紧张,猜疑不定,高度关注。
可是一直没有抓到什么把柄,直到虞允文离开之时,才得到讯息,高阳王府的车队之中多了几个人。
如此说来,虞允文的真是目的就是为了掩护着几个人离开喽?
细查之下,竟得知是两个妇人带着几个孩子,田师中心中陡然一震,紧接着一阵狂喜。
难道是从临安逃离,失去踪迹的柔福帝姬母子?他们在东京汴梁?
这还了得?
若是让他们从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溜走,怎么向临安交代?
还好还好,发现及时,自然不会让他们轻易离开,只要擒获了他们母子三人,就是一桩天大的功劳。
事不宜迟,田师中没有丝毫犹豫,立即带着人马出城,拦截的虞允文,尤其是他车队里的那几条大鱼。
汴梁西城之外,不远处就是昔日亭台楼阁,热闹无比的皇家园林金明池。只可惜遭遇兵祸,如今残破不堪,早已失去了往日的繁华。
虞允文不由暗暗一声叹息,只能等将来王爷收复东京,重新整修了。想来也快了,不会很久的。
突然而起的马蹄声打断了虞允文的思绪,转身看到匆匆而来的田师中,嘴角顿时浮起一丝轻笑。
“田留守这是来给在下送行吗?不敢当!”虞允文笑了笑,拱手招呼。
“那是自然,虞主簿乃是高阳郡王麾下亲信,身份非比寻常,自当前来送行。”田师中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到了其中两辆马车上。
队伍中间位置,前后精锐扈从保护,地位与重要性可见一斑。里面会是什么人,似乎也显而易见。
“虞主簿策马而来,返程准备改换马车吗?”田师中直勾勾地盯着马车,凶光毕露。
虞允文笑道:“哦,那是洛阳两位同仁的家眷,托我护送回去。”
“是吗?大家同朝为臣,皆为同仁,既是同仁家眷,自当见礼才对。”
田师中说着就要往马车而去,但被虞允文拦住了:“田留守,男女有别,不好唐突了女眷吧!”
“朗朗乾坤,众目睽睽之下,难道本留守还会冒犯女眷不成?”
田师中脸色冷冷道:“莫不是这马车上,藏着什么了不得的人,虞主簿不想让我见。”
“怎么会?我也是为田留守着想。”
虞允文虽然依旧云淡风轻,但老辣的田师中已经从他的眼中把握到一点慌乱神色,余光扫过,隐约见到高阳王府的扈从已经开始握紧刀柄。
一切的细节都在佐证猜想,田师中越发笃定,自然也就迫不及待,顾不得许多。
此处是东京城下,自己拥有绝对的实力,即便与虞允文直接冲突,事后也是自己说了算。至于惹怒了徐还,他并不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