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根本就是你死我亡的局面,也根本不能念父子之情。
也许父皇心中早就恨透了自己,毕竟这些年来不曾有过丝毫的关心,更不要说想办法接他回来了。
即便父皇心中念着父子之情,但他只要落在徐还手里,就会成为一个傀儡。
秦桧说的一点不错,挟上皇以令天子,这是最为可怕的局面。
为了避免尴尬,避免受制于人,为了大宋不至于落入外人之手
是的,赵构突然找到了一个分量足够,且极具正义,可以勉强说服自己的理由。
我并非为了自己的个人私利,而是为了大宋,为了赵家天下。
所以不存在不仁不孝,父皇也只是为大宋,为赵家做出些许牺牲罢了。
所以,赵构默许了。
于是乎,从燕山到洛阳,甚至是徐还控制下的河东等地,潜入了不少杀手。
各种消息也在迅速打探收集,为了全力阻止太上皇赵佶进入洛阳,落入徐还之手。
至于到底是奉太上皇南归临安,还是弑父弑君,只能听天由命。
与此同时,沿海各州县也在小心盘查。
目的是搜寻柔福帝姬一家,尤其是临近北方的登州港。
然而沿海有着漫长的海岸线,除了为数不多的港口城市之外,有许多渔民出没的锚地、甚至是小河流。
在一个没有人注意的夜晚,一艘大船在淮河入海故道附近落锚,之后小船带着一家悄然登岸。
朝廷给地方官府的目标是两个尊贵女人,带着两男一女三个孩子。所以一上岸,一行人便就此分开,化整为零,和当年在金国躲避女真追捕的方法一样,在高阳王府暗桩的配合下,有惊无险地躲过盘查。
一行人在运河相汇,登上了一艘北上汴梁的船只。
自打东京收复之后,临安有不少心念故园的官员派人北上,打理祖宅,祭祀祖坟,甚至是派遣子弟家眷北上,收拾故居。
临安毕竟是行在,既然都城东京已经收复,那么将来肯定是要还都的。
眼看着冬季临近,不少人都颇为着急,想赶在运河封冻之前赶回东京汴梁。
故而运河之上,船只往来众多,其中更是不乏达官贵人家的船只,上面有不少勋贵家眷。
故而运河之上虽然有盘查,除了几处关键的水陆码头,其他盘查并不严格。
山阳是其中之一,作为淮水与运河交汇处的大码头,船只经过大都要在此停靠,接受检查。
这也是张俊多了个心眼,谁说柔福帝姬一家坐船出了钱江口,就一定会绕道海岸,或者溯江而上。
运河也是其中之一,却又不好大张旗鼓,故而只在扬州和山阳等少数地方设卡。
负责检查的兵卒们则是叫苦不迭,那些勋贵士大夫的家眷们不大配合,若非有枢密使的手令,恐怕会直接对他们动手。
哪怕只是走个过场,检查必然耗费时间,以至于淮水附近的行船速度大受影响,羁押了不少船只。
让负责汴河水运的有司衙门大为着急,连连催促,检查的兵卒们压力越来越大。想要应付支差,可张枢相早有严令,他们不敢懈怠。
这日午后,又一艘船只驶来,兵卒们皱着眉头,准备登船检查。
“没成算的东西,也不瞧瞧是谁家的船,是你们能上来的吗?”
尖细的咒骂声从船头飘来,让一群兵卒为之一愣,再抬头瞧了一眼船头的旗帜,一个——“蓝”字正迎风招展。
船主姓蓝!
尖细的嗓音,分明是宫中内侍。
于是乎,他们立即想到了官家身边的大红人,御前内宦——蓝圭。
“这是蓝总管的船?”
“大伴近日时常梦到生身父母,着我等前去代为祭奠。”
“哦!”
“那船上是”
内侍走出船舱,狠狠瞪了一眼兵卒:“祭品,还有官家恩赐大伴的几个宫娥。”
给太监御赐宫女,这事
兵卒们不由一阵腹诽,脸上却不敢有丝毫不敢。
即便是个太监,但官家都要称呼一声大伴,枢密使张俊都要欠身见礼的人物,是他万万得罪不起的。
“大伴自由由婶母抚养长大,宫娥是御赐服侍老太君的。”
内侍似乎看出了下面人的龌龊想法,冷哼道:“若是检查,你们自己上来瞧便是,不过有言在先。
在到达蓝家老宅之前,船上女子依旧是宫娥,冲撞宫妇你们自己掂量。”
宫女理论上只属于皇帝,谁要是敢打主意,那是找死。即便是冒犯冲撞,那也后果严重。
何况这是蓝圭的船只,登船检查岂非狠狠打了蓝大伴的脸,还想不想混了?
说蓝圭窝藏钦犯,他们是一万个不相信,谁都知道蓝大伴是官家的亲信。
兵卒都不是傻子,自然主动放行了。
运河衙门的人还很主动地为之开路,礼送进入汴水河道。
直到巡查的兵丁都远去,适才趾高气扬的内侍才进入船舱,躬身道:“长公主,没事了。”
“好,辛苦,去休息吧!”
“是!”
柔福帝姬和宋五娘对望一眼,看着怀中熟睡的三个孩子,都长松了一口气,然后是满脸的怜爱与心疼。
适才是关键时刻,为了避免孩童无意间节外生枝,只得在茶水里添加了少量安神药,让三个孩子睡着。
如今总算是成功过境,一路顶着蓝圭的旗号,大摇大摆地北上汴梁,然后前往洛阳。
一想到要不了多久,就可以与丈夫团聚,两个女人便经不住眼眶微红。
柔福帝姬更不会想到,当此之时,他的父亲乘船的船只正乘风破浪,从高丽驶向大宋登州海港
第六五八章虚则实之()
登州。
大宋北方主要的港口城市,曾经去往辽国、女真、高丽和东瀛的船只都从这里出发。
昔年宋金海上之盟,使者便是由此来往于辽东半岛。
金国控制齐鲁之地后,登州的作用并未受到影响,反而日渐重要了。
辽东的各种货物向南运送,通过水路无疑是最为方便的,而金军在中原各地的抢掠也可以运送到登州,直接水路过海,沿着辽河溯流而上,直接到达辽阳府。
不过随着绍兴和议的签订,登州府再度回到了大宋的怀抱里。
中原王朝逐渐恢复兴盛,海贸自然也重新兴盛起来,尤其是高丽和东瀛的商人,不必再南下扬州和明州,距离更近,更为方便。
是以不过短短几个月,出入登州府的高丽商人一批接着一批。
大宋是不禁海贸的时代,又有充足的税银可以收,登州地方官府自然乐见其成。
是以,当又一艘高丽商船靠岸之后,商队很快便进了城。
交足了税款,并且打点好有司官吏之后,得知商队是前往东京汴梁,登州地方官府立即开出了穿州过府所需要的路引文书。
于是乎,这支高丽商队便大摇大摆地从登州出发,一路经过济南府,沿着黄河向西而去,目标正是东京,却也可以说是洛阳。
伪装成账房先生的赵佶坐在车上,透着车窗的缝隙,看到窗外的景色,经不住潸然泪下。
这是大宋!
这是故土!
这是他昔日统治的天下。
阔别十载,终于回来了,回家了。
从皇帝到阶下囚,再到今日恢复自由,返回故土,这种感受是旁人绝对体会不到的。
一时间,赵佶的心情相当复杂。
东京,昔日的都城,能再看一眼吗?
赵佶很想,却又害怕,毕竟当初若非自己,何至于有靖康的惨祸。
虽说当时在位的皇帝是儿子赵桓,可赵佶也知道,那纯粹是自己骗自己,真正让大宋险些亡国的罪人是自己。
当初将锅甩给了儿子,但如今
内心却惶惶不安,难以饶恕自己,能够再度回到中原故土,强烈的赎罪感开始在心中萌生。
应该做点什么才行
可是这一切似乎都由不得自己,东京进不去,要回的是洛阳。
素未谋面的女婿徐还在那里等着自己,他会怎样对待自己呢?
到底当了几十年的皇帝,赵佶不傻,隐约能够想到一些,但隐隐又有所期待
赵佶的一举一动,宇文师瑗全都看在眼里。
上皇的心情,他理解,但是不同情。
在北地生活了几年之后,宇文师瑗清楚看到了被俘虏的大宋皇族过着怎样的生活,北去的路上,他也看到过中原满目疮痍的景象。
而这些,都是因为二位皇帝昏庸造成的。
咎由自取,有什么好同情的?
岳飞说什么迎回二圣,可是究竟想过迎他们回来做什么吗?
当他们继续高高在上当皇帝,继续胡闹,坑害天下吗?
岳飞根本没想到,其他人也只是随声附和,不过是为了在形式上表现所谓的忠义罢了。
虚伪!
好在高阳郡王看清了,也有具体的办法。
若非如此,父亲也不会拼上全家性命,去帮助他。
帮助赵佶逃走,对于父亲而言或许是报当年赐名与知遇之恩,但对于宇文师瑗叔侄而言,他们更多是为了投效洛阳的高阳郡王。
只有在那里,父亲和家人的牺牲才有意义,他们叔侄所承载的宇文家的希望,大宋和天下才有未来。
所以,一路之上,宇文师瑗与高阳王府接应之人合作密切,诚心诚意。
太上皇在北地的一些事情,以及途中流露出来的情绪,以及无心之言全都一字不差地被他记录下来,然后秘密呈递到了洛阳王府之中。
现在,最重要的便是护送太上皇安全抵达洛阳。
可是随着一路前行,局面好像有所变化,路上的盘查越来越严格,即便有高丽商队的身份,也显得有些危险。
尤其是东京到洛阳这段路,恐怕是难上加难,宇文师瑗不免有些担心,故而派人通知洛阳王府。
他相信,高阳郡王一定有应对之策。
“王爷,上皇已经到了定陶附近,宇文师瑗来信称盘查日渐紧密,恐怕”
“明白了,想来是临安想要途中截获,加派了人手。”
徐还想了想:“既然如此,要不我们声东击西如何?”
“倒是可以,不过也不要着急,做的太明显反而找人怀疑,左右暗中小心护送,等上皇到了东京附近,再做应对。”
“也好,不过务必要保证稳妥。”
徐还道:“晋北那边,早已做好安排,随时去信让他们行动,尽量把临安和金贼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
“是!”
司马靖知道,种洌早就做好准备,届时会对外宣布太上皇绕道契丹故地南下,已经进入河东地界。
大宋军民将会大张旗鼓前去隆重迎接,从而误导天下。
“王爷,所谓虚虚实实,单纯一条或许不足以让人相信,不妨再行一计。”
“哦?先生有何见教?”徐还饶有兴趣地问道。
“祭陵!”
司马靖缓缓吐出两个字,轻声道:“现如今黄河以南已经光复,巩义的皇陵自然也该修整祭祀。
于临安而言,皇陵遥不可及,但对于王爷而言,却近在咫尺。不若趁此机会,带着大军前去皇陵祭祀。
如此名正言顺的忠孝大事,于王爷的名声和地位都大有好处,若是上皇恰好归来,首先出现在皇陵,自是更好。
若长公主与两位公子及时返回,也能赶到,则是最好不过。”
“但愿吧!”
徐还当然明白其中利害,皇陵祭祀,对于讲究孝道、礼法和血脉传承的华夏而言,意义重大,可以大做文章。
“如此,王爷便可以护陵为名,调遣兵马向东,稍微逼近东京。如此既可以给临安施压,二来,若上皇归途中有任何意外,可以立即前去驰援接应。
所谓虚则实之,实则虚之,正好一举两得。”
第六五九章汴梁汇()
绍兴七年已经进入尾声。
许多百姓之家已经开始准备年终岁尾的祭礼,扫墓祭奠,告慰先祖,这是一年的大事。
运河上连绵不断向北返回的官船就是最好的明证,南迁的士大夫们,心里始终惦记着北地的祖宗祠堂,先人墓葬。
前几年中原沦陷,无可奈何,如今好不容易光复,自然要抓紧时间,早尽孝心。
朝廷也不例外,讲究孝道了礼法的年代里,祭祀的意义十分重大。
否则三省六部里也不会专门设置一个礼部,历朝历代的朝堂上也就不会出现那么多与“礼”有关的争论。
临安确实已经在准备祭礼,西湖边就有临时修建的宗庙供奉大宋历代先帝御容和神位。
东京虽然已经光复,太庙据说也已经开始整修,但皇帝没有丝毫还都的意思,所以朝廷的祭礼依旧在临安。
礼部和宗正寺自然也考虑到了皇陵祭祀,派出了一位太祖子孙代国公北上祭扫,整修皇陵殿堂。
然而代国公还在路上,洛阳便传来消息,高阳郡王在两万大军的护送下,向东开拔。
一度东京乃至临安都十分紧张,以为徐还也动兵开战,顿时如临大敌。
谁知大军走到巩义永安便停了下来,驻步不前,驻扎在了永安大宋皇陵附近。
随即各种工匠进驻,运送建材石料,开始整修皇陵,高阳王府对外宣称,元日要隆重祭祀大宋历代先祖。
祭祖没有错,谒陵也没有错。
但从礼法上来说,祭祀天地皇陵的第一人选是皇帝。
若皇帝不能前往,则往往由皇子,或者近支宗亲,比如皇帝的兄弟代为祭祀。
徐还是郡王,而且不姓赵,严格来说并非宗亲,也没有得到皇帝的准许与委派,但是他要谒陵祭祖。
此举明显有些越俎代庖,有些僭越。
如此敏感的时候,徐还如此行事,不是授人以柄吗?
临安有些秦桧系的官员见此情景,不免生出媚上之意,上疏弹劾徐还。
当然,如此局势下,任何的谈何都毫无作用,不过纯属自说自话罢了。难道朝廷还能下诏书申饬不成?
即便下了诏书,又能如何?高阳王府完全可以不理会,到时候损失的完全是朝廷本就岌岌可危的权威。
当然了,或许能够唤起一些舆论上的支持,指责徐还不遵礼法,不尊君王。
然而真正的明白人不会这样稀里糊涂,草率莽撞,他们都想到了一件事,或者说想到了一个人——太上皇。
高阳王府传出讯息,太上皇已经从金国南归,不日就会南归临安。
朝廷虽然没有公开承认,但也没有明着否认。
那么,就算是默认了。
可惜许久以来,没有丝毫迹象显示太上皇已经到了临安附近,反倒是
从目前的情形来看,太上皇倒是极有可能会去洛阳。
尤其是高往王府突然谒陵,如此反常,焉知届时主祭之人会不会是上皇赵佶。
如果是这样,那就是名正言顺,就连当朝皇帝赵构也不敢说个不字。
只是如此一来,这天下会是什么格局呢?
俗话说天无二日,国无二主,但如今
许多人都意识到,大宋天下恐怕是要风云突变了。
至于结果,没人知道,也不敢设想,但有一个问题却不得不面对。
该站在哪一边呢?
徐还在皇陵的举动,自然而然引起了临安朝廷的注意。
赵构与秦桧自然焦急万分,这个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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