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众人下意识看向徐还,眼神里微有狐疑神色。
果然!
徐还和司马靖心里都是咯噔一下,最担心的事情来了。
京兆长安人氏,西军老兵,潜入襄阳,藏身苏记,行刺重伤岳云,这意味着什么?
“哼哼!”
徐还冷笑一声,沉声问道:“苏泽,伙计的底细查清楚了吗?”
苏泽早已找苏记襄阳掌柜查问个清楚,立即禀报道:“已查问清楚,伙计襄阳本地人,半年前的进入苏记,看守城北码头货栈,并未发现异常。”
徐还相信,苏泽是如实回答,但有用信息却少得可怜。
毫无疑问,这是个尴尬的局面,伙计死了,死无对证。
这个伙计毫不知情,被人利用,还是被人收买,抑或是安插进来的奸细都已经无从知晓。
但在岳家军将校的眼里,无疑会先入为主有种猜疑,伙计是苏记的人,是徐还的人。刺客拼力杀他,是为了杀人灭口,掩盖秘密。
再加上其他迹象,一条完整的逻辑链就此形成,徐还骤然间成为岳云遇刺案的第一嫌疑人。
至于前半夜他本人遇刺,也可以解释故意为之,是一场骗局戏码。
毕竟在行刺之前,徐还已经得到消息,提前做了准备。可以说是消息灵通,也可以说是自导自演。
除非徐还能说明消息的来源,可偏偏他不能说,也没有证据能证明。
行刺之后,他还为了避免引起混乱,外界猜疑,提议外松内紧,避免大动干戈搜捕。现在也可以有另一番解读,是为刺客杀岳云创造条件。
虽然将校们都没有说,但眼神里或多或少已经透露出类似心情,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疯狂生根发芽。
高明,狠毒!
想明白这些后,徐还一下子心如明镜。
这才是赵构和秦桧真实手段,先前着实有些低估他们了。
这是一套极好的组合拳,先行刺自己,如果成功固然是好。如果失败,那么立即改换目标,岳云死不死无所谓,一系列的线索最后都会指向自己。
并非铁证如山,但足以引起岳家军将校的猜疑,而自己却无从辩解。然后呢?双方心中有了猜疑,信任自然就大打折扣。
岳家军的忠诚度,徐还的掌控力,都将大受影响。
不杀人,却诛心!
不得不说,这招够狠!
顷刻之间,徐还变得有些被动,但没做亏心事,倒也胸怀坦荡。
“前半夜的刺客呢?”
“还有一人在逃。”
张宪道:“至于已经死去的,追查城门盘查记录与他们在襄阳的活动,应该是自东京汴梁而来,分批潜入襄阳。”
东京?
徐还不由眉头一皱,难道是金国人?或者东京还有个刘豫?
“还有其他消息吗?”
“经过调查,发现这批人到襄阳之后与一家商行接触密切,抓捕审讯之后,透露与东京刘豫有关。”
张宪道:“刘豫曾多次败于岳家军,心怀记恨,暗中报复也有可能。至于行刺王爷,想来是和谈之后,他处境尴尬,为求生存的最后一搏。”
“眼下尚不清楚两拨刺客是否为同一批,故而还不好妄下结论,是刘豫主使行刺王爷和少将军。”
徐庆不疾不徐地补充一句,看向徐还和张宪的眼神略微有些复杂。
徐还心如明镜,在徐庆等人心中,自己俨然已经是个嫌疑人,洗清嫌疑并不容易。
局面也越发扑朔迷离,自己接到的提醒来自临安,刺客分别来自东京和长安,针对的目标是自己和岳云。
这张网足够大,也足够复杂,牵涉的人必定不在少数,故而徐还也不敢轻易下判断。
局面有些尴尬,好在将校们还算理智,商讨之后的结论是继续搜捕,毕竟还有一名要紧刺客不曾落网,也许从他身上能得到一些答案。
徐还已经不指望了,兴许真抓到了会是更不利的局面,如何稳住眼下的局面才是关键。
回到府邸,司马靖沉声道:“王爷,已经很明显了,摆明了是歹人陷害,意图挑拨王爷与襄阳诸将的关系。”
“明白,但愿岳云没事,否则”
徐还叹了口气,如果岳云死了,将校受到刺激,后果无疑更为严重。
“是,当务之急还需查明那几个刺客的底细,临安的手深得这么长,能插手苏记,甚至伸到长安去,需得小心。”
“去信长安,着人秘查,秦桧若真在我们身边安插了钉子,需得尽早拔掉。”
徐还点头同意:“还有,此事涉及东京,牵连复杂,最好尽快弄清楚其中联系,既然对手出招了,我们不能连来龙去脉都不知道。”
“是!”
司马靖略微沉吟,说道:“王爷,必要的准备已经做了,万一”
“不至于!”
徐还道:“去请张宪,我要和他谈谈。”
第六二一章捕鱼之法()
“见过王爷!”
张宪来的时候,徐还正站在小池边,水池中一群锦鲤正欢快畅游。
“看到这些鱼没有?维纲(张宪表字,史料无载,个人望文生义杜撰)以为,该如何才能捉住他们?”
张宪有些意外,没想到徐还以这样的方式开场,是要谈什么呢?
“以渔网捕之,以鱼钩钓之。”
徐还笑道:“渔网固可不捕,鱼钩亦可钓,但若指明只要其中几条最为精明之鱼,维纲以为此二法定可成功否?”
“这未必。”
张宪想了想,说道:“亦可竭泽而渔。”
“渊深水阔,无法竭泽呢?”
“那就只能”
徐还笑了笑,将一块石头踢入水中,池底淤泥溅起,池水顿时浑浊起来。
张宪见状,低声道:“浑水摸鱼。”
“襄阳这潭水现在是否已经混了呢?”徐还转身看着张宪,沉声问道。
“王爷意思是有人在故意搅浑水?”
“维纲以为如何?”
“这”
徐还道:“行刺岳云的是长安人氏,西军老卒,又与苏记相关,蛛丝马迹似乎都指望本王。”
张宪眼眸一动,赶忙道:“王爷言重了。”
徐还叹息一声:“恐怕已经有人这样想了,不过清者自清,本王并不在意,只是想知道维纲你,是否信任本王?”
“王爷!”
张宪叹道:“有道是日久见人心,从十二道金牌开始,王爷便力阻鄂国公回临安,期间又多次营救。
足可见王爷是想要搭救国公的,又岂会且王爷多年以来素来正直,义薄云天,断不会行此卑劣之事。”
“多谢维纲信任。”
“王爷言重了。”
张宪低声悠悠道:“说实话,末将也曾有过一丝疑惑,但转念一想,王爷已经得到该得到的,再对岳云动手完全是画蛇添足,得不偿失。以王爷之睿智,断不会有此失当之举。”
徐还笑道:“维纲明理,本王幸甚。”
“王爷谬赞。”
张宪欠身道:“王府消息灵通,可有刺客消息?”
“东京刘豫应该是脱不了干系,至于幕后之人本王已经派人调查,那几个西军老卒定会查个清楚。
必定会给岳云,以及诸位一个交代,此事不止关乎襄阳,京兆长安身边不清净,本王岂能心安?”
“是!”
张宪问道:“那王爷有何打算吗?”
“既然刘豫动手,不妨趁此同仇敌忾之时,举兵讨贼,取洛阳,复东京一直是鹏举兄的愿望,我们帮他完成便是。”
徐还道:“当然了,有个前提,岳云并无大碍。”
“是,吉人自有天相,鄂国公在天之灵也会保佑岳云的。”
张宪点了点头,轻声祈祷,旋又问道:“王爷,那第一目标选在何处呢?”
徐还道:“洛阳乃我大宋西京,太祖诞生之地,自当首选光复。”
不幸中的万幸,拔箭之后岳云的伤口并未感染发热,平安度过了三天危险期,苏醒过来。
众人这才长松一口气,叮嘱医者好生照料岳云,安心静养,以待康复。只是如此一来,汤阴故里岳飞的葬礼自然是不能去了,好在还有岳雷在,一切倒也妥当。
也直到此时,才敢将岳云遇刺的消息通报临安岳家上下,而徐还遭遇行刺的消息也立即传遍天下。
高阳郡王与岳云竟然先后在襄阳遭到行刺,这还了得?
西军上下群情激奋,各地将领纷纷遣使慰问,并表达了严惩凶手的态度。
临安朝廷虽然心知肚明,徐还安然无恙,自然让许多人失望了,但出于身份和局势,自然要做个姿态,对徐还和岳云表示慰问,同时提出严惩凶手。
下这道诏书时,赵构的心情可想而知,和吃了苍蝇没什么区别。当初秦桧有此提议的时候,理智告诉他成功的可能性不大,但还是隐隐有所期盼。
但结果,让他失望了,甚至有些担心。
“会之啊,你安排的可否妥当,有无疏漏?不会因此不必要的猜疑,节外生枝吧?”
秦桧觐见的时候,赵构禁不住问起此事。
秦桧道:“回官家,据悉刺客是从东京而去,乃受伪齐刘豫指派。至于行刺岳云的凶手,是长安人氏,西军老卒,与临安并无半分关系。”
“可惜了,如此大费周章,却一个都没死”
赵构叹了口气,不免有些失望,有些遗憾。
“不!”
秦桧摇头道:“官家勿恼,虽说没能斩杀老虎,但此事并非一败涂地,而是大有收获。”
“哦?”赵构不由大为好奇。
一旁侍候的蓝圭也竖起了耳朵,饶有兴致。
可秦桧并未明说,只是笑道:“官家恕罪,容臣先卖个关子,待真正有实效时再向官家奏禀。”
“会之,你这”
赵构微有不悦,但旋即便摆手道:“也罢,你好生筹划,尽快安排便是了。”
“是!”
秦桧点头道:“对了,有件事需得奏报官家?”
“何事?”
“岳翻请旨前往襄阳。”
“他还是”
见赵构迟疑,秦桧忙道:“官家,岳云遇刺,岳翻身为叔父,前去探望是应该的,不还拒绝。”
“罢了,让他去吧!”
赵构摆了摆手,已然有些不耐烦了。
近日里,陈先生的药方调理颇有效果,赵构十分受用,即便是大白天也禁不住动起念头,想要召幸一位年轻嫔妃侍候。
秦桧虽然觉的赵构如此行径,有些不利龙体康健,奈何床帏之事与子嗣问题是皇帝最大的心病,轻易不敢提及,只得无奈摇头。
唯一能做的便是告退临走之时,悄声提醒蓝圭道:“蓝大伴,适当的时候劝慰一下官家,保重龙体。”
“嗨,秦相公的忧虑,我等岂会没有?只是官家尚无子嗣,难免心急了些所以,不大好说。”蓝圭不免也倒起苦水。
秦桧黯然道:“子嗣宫中不是养于了两位宗子嘛,平日里多带过来见见官家,共叙天伦。”
“当然有,但官家与两位贵胄之子似乎缘分有限,并无亲密,所以官家才有心思”
蓝圭叹道:“毕竟这万里江山,需要有个子嗣继承托付两位宗子能否升任,谁又更为何时,委实难料”
第六二二章继承人()
“叔叔要去襄阳?”岳夫人李氏微微愕然。
“是的!“
岳翻的回答十分肯定,他早就有这个想法,早在听了秦桧那番挑拨之言,心中开始有怀疑的时候,他便有了这个想法。
尤其是不久之后,襄阳传来消息,岳云与张宪等人全都归附徐还帐下,听从高阳郡王号令。
岳翻心中的怀疑更加浓厚了,对徐还的猜忌更深,逐渐开始认定其初衷是为了图谋岳家军,中间用了一些并不光彩的手段,现如今达成了目的。
岂能就这么算了?
张宪或许已经离心离德,彻底投向徐还了吧?人往高处走不足为奇,说到底是外人,指望不上。
至于岳云,着实年轻,难免容易被人忽悠,岳翻不忍心看着岳云侄子被人蒙骗戏耍,也不忍岳家基业就此毁于一旦。
岳家军的继承人应该姓岳,此乃天经地义。
本来的打算是岳飞葬礼之后在动身,却万万没想到,就是这个当口,竟然传来岳云遇刺重伤的消息。
岳翻自然有些坐不住,这才有了立即启程的打算。
岳夫人李氏也未曾预料到如此局面,一想到岳云重伤,心中也十分记挂,并未想到岳翻有其他想法,也便欣然应允。
岳翻向枢密院递了请调函,枢密使张俊很快便批复下来,轻松愉快地应允了。
这倒是让岳翻有些意外,前来枢密院领取甲胄印信时,意外发现秦桧也在。
看到秦桧,岳翻的神色顿时一沉,害死兄长的罪魁祸首,自然没有什么好脸色。
“岳翻将军,不等令兄丧期之后再赴前线?”
岳翻没好气道:“国事为重,抗贼守土,此乃家兄遗愿,自当尽力早日完成。”
“是,岳家满门忠烈,忠于国事,令人钦佩。”
秦桧叹道:“贤昆仲且不说,就连岳云,也是少年了得,以至于被贼人忌惮,暗中谋害。尊驾早日前去,于公尽忠朝廷,于私保护亲侄,倒也妥帖。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政事堂和枢密院会尽力满足。”
“哼,就不劳秦相公费心了。”岳翻脸色依旧低沉,没有半分笑容。
“关于令侄遇刺的调查,也不需要吗?”
秦桧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岳翻,悠悠道:“皇城司就此事也有调查,已经有所收获,不知岳翻将军是否有兴趣了解?”
“”
岳翻沉默了,理智告诉他秦桧是不怀好意,但关乎侄子遇刺,他确实想要探知一二。
皇城司消息素来灵通,或许已经追查到什么,至于消息是否准确,回头可以自行验证。
“请秦相公赐教。”
秦桧笑道:“这就对了嘛,想必你也听说了,刺客是来自东京,受伪齐刘豫指派。”
“这不是新闻。”
“当然,但你可知,行刺高阳郡王与岳云的可能并非同一批刺客。”
襄阳很多消息被徐还和张宪有意封锁,岳翻不知详情,听闻此言,顿时眉头皱起。
秦桧道:“据闻行刺岳云的刺客是长安人氏,曾是西军老卒,半年之前从军中还家。西军素来军纪严明,他们这才离开几日啊,竟然转眼成了谋害忠良子弟的刺客,真是让人意外。”
长安人氏!西军老卒!
几个敏感的字眼一出现,岳翻心中顿时一紧。
“更奇怪的是,这些从未出过关陇的老卒,竟然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襄阳城里,藏身苏记客栈与货栈,险些躲过搜捕。”
秦桧悠悠道:“苏记你可知否?眉山苏氏,前朝苏学士之后。”
岳翻再度眉头皱起,现在天下谁人不知眉山苏氏是徐还亲眷,秦桧此话是在暗示什么呢?
秦桧趁势续道:“刺客真是胆大包天,幸好高阳郡王平安无事,毫发无损,岳云运道稍微差了些不过幸得鄂国公在天之灵保佑,渡过一劫。”
岳翻的脸色几变,最终冷哼一声道:“秦相公,不必如此费心”
“是啊,只要走一遭襄阳,自然什么都清楚了,用不上老夫多费心。只是见岳将军连令兄葬礼都顾不上,匆忙前往,于心不忍,告知些许讯息,以免岳将军过于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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