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们冲进了牢狱,再出来的时候人人面带悲色,抬着岳飞的遗体,热泪长流。
岳飞死了。
被谋害至死,所有人都瞧的分明。
书生们冲进去的时候,岳飞颈上的白绫甚至都没来得及取下来,被直接抬出来,甚至不需要岳翻的控诉,众目睽睽便明白了来龙去脉,忠良被害的真相便再清楚不过。
一代名将,忠臣良将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被奸佞谋害,含冤而死。
风雨泣忠良,举城同悲,大理寺门口书生们面含悲色,呜咽哭泣之声一片。也不知是谁先屈膝,书生们纷纷跪在雨水之中,送岳将军最后一程,表达最后的敬意。
“是他们,害死了岳将军”
悲伤之时,自然格外愤慨,有书生按捺不住心中的悲痛,朝万俟楔和杨沂中冲了过去。
适才万俟楔的信誓旦旦成了信口雌黄,赤果果的欺骗,而岳飞分明是刚刚咽气,那么发生了什么显而易见。
在书生和百姓眼中,万俟楔无疑成为谋害岳飞的第一凶手,这样的人岂能饶恕?
于是乎,书生们冲了上去。
万俟楔眼睁睁地看着书生们义愤填膺,目露凶光冲了过来,不由胆颤心惊。
自从岳飞尸体被抬出来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完了。
岳飞判定的是谋逆死罪,但百姓并不这么认为,在这个风口浪尖上秘密处死,无疑是掀起轩然大波。
虽说乃是金人逼迫,皇帝默许,宰相授意,但真正出事之后,谁都不会承认,只会推出一个替罪羔羊。
自己是执行者,偏生又被书生们逮到现行,已然是避无可避,在劫难逃。
这一刻,万俟楔特别理解罗汝楫,也非常羡慕。
只盼着官家体恤,秦相公积极运作,能让自己暂时外调,避避风头,以待来日。
但是
当书生们红着眼睛冲上来的时候,万俟楔觉得自己想多了,也许已经撑不到见到秦相公,另行处置的时候了。
此时此刻,他感受到了莫大的恐惧,一种生命危在旦夕的恐惧,在书生们眼睛里,他分明看到了浓浓的杀气。
“拦住他们,快,拦住他们”
万俟楔惶恐地呼喊,希望兵丁差役能保护自己,能想办法离开大理寺这个是非之地。
可是此等情况下,哪里是他想走就能走的?水泄不通的小车桥宛如牢笼一般,将他死死地困在此间。
至于兵丁差役,虽然有刀剑兵刃在手,可在混乱的人群里,他们最初压根不敢拔刀。等到迫不得已想要动刀时,才遗憾地发现已经没有机会了。
他们惊讶地发现,有书生侵到了身旁,或是死死拉住他们的手脚,或是恰巧按住刀兵,或是将他们分割控制。
难以想象,印象里柔弱的秀才书生竟如此懂得武人策略,而且力量动作那么精巧,悄无声息地便让禁卫失去了反抗能力。
万俟楔自然也失去了最后的保护,被愤怒的书生们拉出来,扔进了人群里。然后拳打脚踢,一顿痛打,杨沂中同样也没能幸免。
可恨的万俟楔发出了阵阵哀嚎与告饶声,可惜很快便被书生们的喝骂掩盖。学子百姓恨急了奸佞,目睹岳飞之死的悲愤全都化作仇恨,全都发泄到了万俟楔和杨沂中身上。
书生们拳脚相加,没有停顿,也没有阻难,群体行为到了高涨之时,根本停不下来。
万俟楔和杨沂中死了。
当朝侍御史和禁卫中军统制生生被书生百姓打死了,身体已经被踩踏的不成人形,几乎快成了一滩肉泥,只能从残破不堪的官服上和身形轮廓上辨认身份。
在场的兵丁差役目睹此情此景,完全被吓傻了,刀枪兵器扔了一地,默默蹲在一旁,唯恐一不小心也步了万俟御史与杨统制的后尘。
书生们是解气了,但逐渐冷静下来后,部分人员也有些心生怯意。不管怎么说,他们打死人了,打死的还是朝廷命官与禁军统制。
可谓兹事体大,焉知朝廷会怎么看待,如何处置。
“奸佞小人,谋害忠良,人人得而诛之,有何可惧?”
那个曾在文澜书院前阻拦万俟楔的书生陈俊卿再次站了出来,高声呼喊。
“是啊,有何可惧?”
立即有人附和,引起了广大书生的共鸣,心中些许畏惧瞬间被冲淡了很多。
“岳将军遇害,凶手何止一个万俟楔,走我等前去敲响登闻鼓,请官家出面主持公道。”
陈俊卿很聪明,中军统制出现在此处,某种程度上可以视作是皇帝的意思。但他立即将皇帝摘了出来。
请官家主持公道,潜台词是皇帝不知情,皇帝仍旧是圣明天子。如此不至于逼的赵构无路可走,狗急跳墙。
为了维护自己形象,平息事端,赵构很大程度上会有所让步,息事宁人。
另一方面,这个年代皇帝仍旧有着非同一般的地位,为君讳的观念仍旧根深蒂固。请皇帝主持公道,追究奸佞这符合大多数人的认知,从而避免好不容易聚集,情绪调动的书生百姓心生畏惧,从而失了今日之举应有的效果。
从而达到清算奸佞,施压朝廷,却不至于彻底撕破脸皮的预期效果,可谓是拿捏恰当。
“走,去皇宫,敲登闻鼓,请官家主持公道。”
书生百姓立即附和,抬起了岳飞的遗体,扶着虚弱悲伤的岳翻,浩浩荡荡往皇宫而去。
而万俟楔和杨沂中的尸体仍旧泡在雨水之中,被人踩踏踢开,下场凄惨。
终于放松的兵丁差役见状面面相觑,确信书生和为官百姓已经走远,这才勉为其难上前为二人收尸。
与此同时,飞速将消息报知政事堂,报知宫中。
岳飞之死,大理寺的混乱才不过是个开始,真正严重的是书生们正往登闻鼓而去,准备伏阙请命。
惊天之变,正在快速酝酿,即将爆发
第六〇四章慌慌惶惶()
入秋时节,雷声响彻临安。
傅选匆匆忙忙进了公主府,带来了最新消息。
“长公主,裴长史、彬甫”
“情况如何?”
“一切按照计划,但是”
“但是什么?”见傅选眉头紧锁,众人顿觉不妙。
傅选遗憾叹道:“稍稍晚了片刻,岳岳飞将军遇害了。”
“什么?”
柔福帝姬心头一震,经不住有些失神,脸上浮现出悲伤神色。
虞允文等人也是虎躯一震,拳头咯咯作响。一方面是忠臣良将离世让人悲痛,另一方面是自家王爷煞费苦心,谋划许久,最终还是功亏一篑。
尤其是在最关键的环节稍有偏差,以至于事与愿违,着实让人感到遗憾,懊恼。
裴元衍脸上同样面带悲色与恼怒,却不着痕迹地轻轻松了口气,继续问道:“那小车桥情形如何?”
“书生们冲进去的时候,岳将军刚刚遇害,学子百姓悲愤不已,群情激奋,冲进了大理寺,打死了万俟楔和杨沂中。”
“这”
这个结果有些出乎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让人有些震惊,但旋即便释然,甚至感到大快人心。
万俟楔那等狐假虎威的奸佞小人,死不足惜,死有余辜,实属活该。
只是书生们如此“暴力”,冲击朝廷衙门,打死朝廷命官,其中还包括中军统制,这后果实在有些难以预料。
裴元衍问道:“临安府,政事堂、枢密院,还有宫里可有反应?”
“临安府出动了差役,封锁了附近道路,避免更多人聚集,也曾试图阻拦书生,但看目前情形,应该是拦不住。”
傅选道:“至于政事堂、枢密院,乃是宫中我已派人前去打探,但暂无消息。”
“学子何往?”
“禁中登闻鼓。”
禁中,皇宫是也。
登闻鼓,乃是设在皇宫门前,民间冤情或是百姓心声上达天听之物,一旦敲响,必然朝野震动。
“学子们要伏阙请官家做主,主持公道。”
裴元衍轻轻松了口气,这个结果在预料之中,也是他们引导的结果,总算按照预期发展了。
岳飞遇害,书生们恰好看到,众目睽睽,不容辩驳。
怒火点燃,群情激奋,击鼓伏阙,请皇帝主持公道,可谓合乎情理道,产生了巨大的舆论压力。
这下该官家赵构和奸相秦桧头疼了。
“裴先生,书生伏阙,朝廷会不会”
“登闻鼓只要敲响,想再阻拦就拦了现如今这般情形,无论官家还是秦桧,都不敢下杀手,但必定阻拦。”
裴元衍道:“当务之急,想办法帮助书生百姓到达宫门前。还有,岳将军不幸遇害,决不能再背负诬陷,洗刷罪名就在今日。”
“先生意欲何为?”
裴元衍瞧向柔福帝姬,沉吟道:“长公主,您不是一直有出面的打算吗?今日时机已到。”
秦桧和张俊在政事堂悠闲喝茶,静候“佳音”。
然而万万没想到,岳飞的死讯他们等到了,可是同时等来的还有噩耗,还有让他们震惊无比的消息。
“相公,数百书生百姓冲进了大理寺,目睹岳飞死状”
禁卫兵卒带着哭腔,断断续续道:“书生群情激胆大包天,冲击大理寺,还”
“啊,还怎样?”
张俊大为吃惊,慌忙追问。
“还还打死了万俟御史和杨统制”
“什么?”
张俊猛然坐起身来,两眼瞳孔放大,震惊非常。
“这还了得,冲击官衙,打死朝廷命官”
兵丁哭诉道:“万俟御史与杨统制死的很惨,都没有人样了”
张俊怒吼道:“你们是干什么吃的?刀枪在手,岂能为书生所制?”
“不知道外围警戒的兄弟莫名被人打晕了,混乱的时候有人压住我们,拔不出刀人太多了,我们实在没能保护好万俟御史与杨统制,罪该万死。”
“究竟什么人?”
“不不知道”
“要你们何用?”
张俊猛然一脚,将报讯的禁卫兵丁踢倒在地。
“够了。”
张俊回过头去,才瞧见稳坐不动的秦桧脸色铁青,一只手紧握茶杯,咯咯作响。
“秦相公,您看”
“然后呢?书生们去了哪里?临安府何在?”
“书生们抬着岳飞的尸体,说要去敲登闻鼓,请官家做主,眼下正在路上。临安府派了人阻拦,但恐怕拦不住”
“登闻鼓,伏阙请命,这”
张俊也迅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相比于大理寺被冲击,万俟楔和杨沂中之死,这才是要命的大事。
“秦相公,无论如何得拦住他们。”
“拦不住了。”
秦桧摇摇头,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实在出乎意料,完全偏离了预期,并且产生了巨大的麻烦,让人猝不及防。
张俊低声道:“秦相公,捧日军出动,可以拦住”
“捧日军调动,必要官家点头,现如今请旨,恐怕来不及。”
秦桧沉声道:“即便来得及捧日军出动又能如何?对方摆明有备而来,若是强硬阻拦,少不得冲突。
到时候捧日军该当如何,难道要向书生百姓拔刀吗?众目睽睽之下,要置朝廷和官家于不义吗?”
“这”
张俊顿时语塞,如果人数少,动手不是不行。但听闻讯息,眼下聚集了数千甚至上万人,压根动不了手。
至于击杀抓捕首犯,也难以实现,其中不乏勋贵官宦子弟,万一有误伤,麻烦不会小。
而且稍有不慎,会让本就汹涌的民情进一步激化,焉知会出现怎样的局面,这个后果他们承受不起。
甚至连官家赵构,大宋朝廷也承受不起。
“秦相公,那应当如何是好?”
秦桧叹息道:“调动临安城防军,以保护和维持秩序为名,阻挠延缓书生行程,争取时间,老夫进宫面圣,商议对策。”
“好。”
“切记控制弹压,不可使局面恶化。”
张俊无奈道:“是,我尽量延缓,还请相公尽快与官家商议个对策。”
第六〇五章驾到的公主,逃避的皇帝()
临安的小雨暂时停歇,但天空依旧阴沉,萧瑟的秋风吹过,透着一阵阵悲凉。
书生百姓中有不少人衣衫已经湿透,冰冷凉意在所难免,但谁也没有退避离开。
前面几个人用大理寺的一块门板抬着岳飞的遗体,当先而行,身后跟着成千上万的学子百姓,浩浩荡荡朝皇宫而去。
声势巨大,举城震动。
很多居民站在了楼边窗口,或是夹道而立,围观究竟发生了什么?
当得知岳飞不明不白地遇害之后,很多人不免感慨,甚至是潸然泪下。得知众人是前往皇宫敲登闻鼓,请官家主持公道时,许多人自发地加入了队伍。
队伍越来越长,人数越来越多,临安府彻底慌了。
知府康允之慌慌张张,豆大的汗珠不断从头顶滚落,身为行在知府,掌管京畿安危,如今却出了这么大的乱子。
数万百姓伏阙皇城,且不是什么“好事”,如此后果,实在让人有些
康允之很无奈,自己好不容易在临安知府任上熬了好几年,眼看着升迁在即,却出了这样的乱子。
且不说别的,只要书生们抬着岳飞的尸体到达皇城前,他的知府就当到头了,前程是否彻底终止就要看事后龙颜大怒的程度和运气了。
唉!
无可奈何,康允之只得拼死下令临安府的差役们出动,前去阻拦,然后飞报政事堂。
兹事体大,如何应对,唯有宰相们能定夺。
果不其然,临安府的差役们拼劲全力,毫无作用,压根拦不住。
也不想想,这群书生可以敢冲击大理寺,当着禁卫军的面,打死侍御史和中军统制的人,战斗力非同小可。
小小临安府差役,本就有所畏惧,完全是赶鸭子上架而来,哪里敢硬扛?
于是乎,书生们长龙般的队伍继续往前。
康允之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不由汗流浃背,唉声叹息,这可如何是好?
好在绝望之前,政事堂那边总算有了回应,枢密使张俊调动了临安城防军出动,以维持秩序为名,封锁了周边道路。
当然了,包括前往皇宫的必经之路,意图显而易见。
兵卒手持刀枪弓弩,搬出了各种拒马、栅栏,挡住了所有道路,试图阻挠,延缓时间。
“我等欲前去敲击登闻鼓,请官家主持公道,你等何故阻挠?”
书生们义愤填膺,大声质问,更有摩拳擦掌之辈,准备和兵丁硬碰硬。如果兵丁敢于动刀枪,不惜血溅当场,完全是一副杀身成仁的架势。
当然了,没有谁愿意真的去送死,他们只是笃定了兵丁不敢动手对付读书人罢了。
质问虽然显得苍白,但并非全无用处。
登闻鼓古来有之,朝廷容许百姓敲击,书生此举合乎礼法,若是故意阻挠,就有阻断民意上达天听之嫌。
在以政事清明,开放自由闻名的大宋,这是万万不能触碰的底线,至少表面如此。否则即便是枢密使也承担不起这个责任,更何况一群兵丁。
“诸位欲敲登闻鼓,奏请官家,我等岂敢阻挠只是如今人群甚众,恐有不法之徒,奸佞小人混在其中。
若贸然涌至皇城之下,有人行不轨之事,该当如何?”
一名将领冠冕堂皇道:“我等只是请诸位稍作减缓,让兵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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