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过分行径,自然刺激到了柔福帝姬,先派傅选赶来维持局面,得知情况不妙后,更是亲自出马匆匆赶来。
为赶时间连车辇都不曾乘坐,直接换了一身戎装策马而来,当年一路南归,练就了一身骑术并不曾丢下。
作为高阳郡王的妻子,将门之风本就浓郁,柔福帝姬也有意向临安百姓展示一二,毕竟这是高阳王府第一遭正式发声。
不出马则已,一出马便要非同凡响,先声夺人。
柔福帝姬一番话让罗汝楫哑口无言,尴尬不已。最后一番话更是要命,在某种程度上等于断送了罗汝楫的前程。
一个办事糊涂莽撞,不仁不义,不遵指令之人,有什么资格担任刑部侍郎的这样的要职呢?
柔福帝姬确实不能干涉朝政,但她的话也代表着高阳郡王的意思,分量可就不同了,而且这件事罗汝楫本身办得忒不地道,完全不占理。
等到柔福帝姬的质疑传开,必然是人人喊打的局面,到时候罗汝楫还有何颜面忝居朝堂之上?
即便他自己脸皮足够厚,赵构和秦桧脸上恐怕都挂不住,最起码岳飞一案他是没资格再审理。
这便是柔福帝姬要到达的目的之一,先去掉了一个秦桧的走狗,案件审理也许能多些公允。至于余下的万俟楔,再想办法。
至于新换何人顶替罗汝楫,已经不重要了,今日这么一闹,新人免不了会有所忌惮,低调收敛。即便是主审官何铸,恐怕也得掂量一下,重新摆正心态。
柔福帝姬今日之举,摆明了是向天下人宣布,她与高阳郡王信任岳飞,更愿意全力维护岳飞。
众目睽睽之下,柔福帝姬抱起了岳家小女安娘,拉着泪眼婆娑的岳夫人李氏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自始至终没有再瞧罗汝楫一眼,在场的差役兵丁更是噤若寒蝉,没有一人敢阻拦,更不敢发出声音。
倒是为官百姓纷纷叫好,发出阵阵喝彩,甚至听到有人呼喊道:“维护忠良,仗义援手,公主威武“
是的,相比于狼狈不堪的罗侍郎,柔福帝姬确实威武,顿时引得全城传颂,自然也引发了不小的风波。
等回到公主府,岳夫人一个劲的道谢。
“长公主,大恩不言谢,妾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夫人不必客气,举手之劳而已。”
柔福帝姬悠悠道:“岳将军与拙夫有袍泽之谊,兄弟之情,岂能坐实他被奸佞诬陷冤枉?”
李氏轻轻点头道:“但愿朝廷能够秉公审理。”
柔福帝姬不想戳破李氏心中的幻想,悠悠道:“夫人放心,我与拙夫定会全力相助,尽力还岳将军清白,你们安心在此处住下便是,没有人敢动你们。”
“多谢长公主,只是如此会不会为您和驸马带来什么麻烦?”
“无妨。”
柔福帝姬道:“这是拙夫的意思,他特地修书叮嘱我这般做的,夫人尽可安心,没有人能找我们夫妇的麻烦。另外,岳雷公子入学之事已经安排好,让他去读书吧!”
“当真?可是现如今”
李氏只当所谓岳雷入读文澜书院只是借口,一想到如今处境,不禁有些许犹疑。
“文澜书院的先生都是忠义明理之人,岂会有那些庸人再扰的顾忌?他们对岳将军的忠义之举甚是钦佩,对诬蔑之举甚为不忿,定会善待岳雷的。”
柔福帝姬道:“相信我,文澜书院比这里更安全,必要的时候对岳将军也有好处。”
李氏也是明理通达之人,很快便想明白其中道理,欣然点头。
得知家里来了客人,徐承嗣兄弟俩也蹦蹦跳跳地跑出来,见到两个年岁相仿的玩伴,甚是欢喜。
徐承嗣一眼便认出了岳安娘,虽然许久不见,但两个小家伙很快便重新熟络,在花园里跑来跑去,一起玩的不亦乐乎。
见到此情此景,柔福帝姬不由轻声道:“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啊”
李氏闻言不由一惊,脸色微微一变,心中也泛起了低估。
柔福帝姬笑道:“夫人,你看两个孩子玩的多好”
“是!”
“我有个想法,想与夫人商量一下”
公主府一片温馨欢乐,临安城里却已风起云涌。
柔福帝姬在岳家门前之举已经传遍全城,几乎人尽皆知,连街头巷尾的孩童都在喊:将军百战,忠良蒙冤,侍郎慌张,公主威武
岳飞谋反本就奇怪,让人难以信服,民间多有同情疑惑,只是敢怒不敢言。如今柔福帝姬点了一把火,顿时物议沸然。
纷纷声称岳飞多半是蒙冤,当需审慎查证云云,更多的则是对罗汝楫的抨击,为难妇孺在任何时代都不是什么光彩举动。
对其不守规矩的行为,自然是大加斥责,一时间罗汝楫就像个人人喊打的老鼠,狼狈不堪。
而柔福帝姬则得到了广泛赞誉,纷纷称赞长公主威武,深明大义,巾帼不让须眉,仗义援手云云。
好评如潮的同时,敏锐之人也察觉到一个清晰的讯号,岳飞一案远没有那么简单,高阳王府也参与其中了。
而且态度十分明确,是信任,是对岳家的维护。有人心中纳闷,不是这些年一直疯传高阳郡王徐还与岳飞不和吗?
难道只是表象?或者高阳郡王为人光明磊落,不计前嫌,仗义援助忠良之臣?
无论怎样,徐还正面形象已经在忠良大臣,与士林之中树立起来。但与此同时,也意味着这场风波会更加汹涌。
旋涡中心某些人则感受到沉重和压力与威胁,开始深感不安,会审的三司自然首当其冲
第五八四章偷天换日()
罗汝楫很狼狈,不到一日时间他便成了临安城中的笑料,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回到大理寺的时候,何铸压着一肚子火,好一通挖苦,若非因为罗汝楫身后有秦桧,恐怕会当场辱骂,并上疏弹劾。
毕竟何铸是大理寺卿,地位比他高半级,又是主审官,加之自己理亏,罗汝楫什么也不敢多说,灰溜溜离去,前去寻找秦桧。
他很清楚,岳飞案的审理他已经不能参加了,现在只希望秦相公能够相助,保住自己的刑部侍郎之位。
见到罗汝楫,秦桧也没有什么好脸色。
怎么说呢?今日之事过于出乎意料,柔福帝姬亲自出马,如此强硬行事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可起因却是罗汝楫行事不当,被人抓住了把柄,对于不周全的人,秦桧一向有些厌恶,更何况连带着自己也丢了颜面。
“罢了,你主动请辞吧!”
“秦相公,当真非得如此吗?”罗汝楫不由心里咯噔一下。
“事已至此,你还有何颜面继续待在临安?”
秦桧没好气道:“你主动请辞,也算知趣,老夫想办法让你出知地方便是,待风头过了,再想办法回来。”
“是,多谢相公。”事已至此,罗汝楫知道并无他法,如此已然算是很好的结果了,不好再有旁的奢求。
看着罗汝楫离去的背影,秦桧的心情略微有些沉重。
损失一个走狗算不得什么大事,审理岳飞案的还有万俟楔,比罗汝楫更能靠得住,对此他并不担心。
真正让他不安的是柔福帝姬的作为,太直接,太高调了。
自打知道高阳王府记室参军去过颍昌府找张宪,他便知道此事绕不开,徐还必定会搅和进来,但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一种方式。
公然维护,不惜将岳飞家眷接入府中,如此举动不是在打皇帝的脸吗?徐还这是要和朝廷公然决裂?
可他自己,以及赵构都没有做好这个心理准备,都对此心怀畏惧,不敢公然与徐还撕破脸皮。
所以今日之事很难收场,除了忌惮徐还之外,柔福帝姬好歹是公主之尊,举动也没有违反朝廷法度,更何况还是民心所向,根本奈何不得。
想必宫中的官家赵构也是满心恼怒,却又束手无策审断岳飞案的难度无形中也会增加,局面可谓是一团糟糕。
徐还是真想维护岳飞吗?
那么抱歉,你越是想这样,我越是不能让你如愿。
岳飞必须死!
秦桧觉得有必要进宫去坚定一下赵构的信心,以及商议派何人填补罗汝楫的空缺,并想办法应对徐还咄咄逼人的举动。
自打接岳家妇孺进公主府的那一刻起,“战争”便开始了。
虞允文、裴元衍、傅选是高阳王府现在临安的三大主将,其中以年长的裴元衍为主导,也在商议对策。
“今日之后,恐怕免不了风声鹤唳了,我们也该依计行事了。”
“请裴长史吩咐。”
“为了以防万一,明日长公主会携带世子、小公子们迁居西湖边的王府,傅选,你来安排。”
“是。”
“不只是护卫安全,还有该准备的后路是时候都该备着了。”
“放心,都会有安排,绝不会出差错。”
虞允文道:“王爷已经准许,为营救岳飞,可以动用半数的暗桩。”
“这”
裴元衍不免吃了一惊,自从徐还做出营救岳飞的决定开始,他便不是很理解。后来认为可能更多是为收复岳家军考虑,但有必要投入这么大的力量吗?
半数的暗桩,那可是他们全力以赴,努力多年才营建起来的,是为了关键时刻保全柔福帝姬和王府子女。
现如今能要拿出来一般来营救岳飞一个外人,代价不小不说,可能还会暴露实力,影响到公主府的撤离大计。
真的值得吗?
裴元衍不解,内心之中其实也不大乐意,单纯从利益的角度而言,他甚至乐见其成岳飞就此含冤而死。
不过见到虞允文笃定的眼神,裴元衍也不好反对,只是淡淡道:“走一步看一步吧,没准不必如此。”
“但愿!”
“彬甫,想必很快案件就会开审,届时你去大理寺一趟,既然苏参军去过颍昌府,高阳王府便不能隐瞒,置身事外。”
“明白。”
虞允文比谁都明白,高阳王府的咄咄逼人计划,不过才是刚刚开始而已。
裴元衍道:“对了,今日长公主这么一闹,官家肯定恼怒,为免给我们找麻烦,看来有必要给宫里渲染点颜色才是。”
虞允文讶然道:“先生打算开启偷天换日计划?”
“是已经开始了,司马先生来了密信,偷天已经开始,换日岂能滞后?等着看好戏吧!”裴元衍笑了笑,意味深长。
皇宫之中,赵构确实在生闷气。
临安城中的风吹草动自然瞒不过他,柔福帝姬今日之举,皇城司早就详细奏报。
听闻全部过程后,赵构脸色阴沉,气不打一处来。
过分,可恶!
徐还也就罢了,听调不听宣,拥兵自重与朝廷分庭抗礼。如今竟连柔福也如此嚣张起来,如此高调是故意做给自己看的吗?
她是皇家公主,她姓赵,竟然跟着一个外人来谋夺自家江山。赵构自问这些年来对这个妹妹不错,多有关照与疼爱,可她却恩将仇报,以怨报德实在可恶。
赵构心中不由怒火升腾,一时间,恨不得立即派人查抄了公主府,最终却又不得不生生忍住。
哪怕身为皇帝,也不得不忌惮远在长安的徐还,更何况柔福帝姬行事占着公义道理,让他根本奈何不得。
哼!
赵构冷哼一声,他本来还存了些许“仁慈”,假如真有一天必须向徐家挥刀时,看在兄妹情分上,可以饶她一命。
可是如今,这份兄妹之情荡然无存
更可恨的是,这个妹妹正伙同他的男人向自己公然宣战,赵构不得不压抑满心怒火,思索如何对付他们。
“宣秦桧入宫。”
“是”
近身侍候的蓝圭应了一声,立即前去传召。
第五八五章皇帝的耻辱与夙愿()
秦桧本就已经在来的路上,接到宣召很快便出现在垂拱殿里。
赵构兀自在殿中来回踱着步子,一张脸阴沉到了极点,盛怒之后的郁闷全都写在脸上,早没了帝王涵养。
“官家息怒,保重龙体。”
赵构暗叹一声,问道:“会之,今日之事你以为当如何?”
“官家,政事堂刚刚收到罗汝楫的请辞奏疏。”
“请辞?”
“是,毕竟是他有错在先。臣以为长公主所言不无道理,岳飞之案尚未审结查明,确实只是嫌疑,其家眷理当自由,罗汝楫此举多有不妥,有损大宋历代先皇与官家的仁德。”
赵构以为自己听错了,但转念一想,秦桧所言有理,也暗含潜台词。
岳飞尚未定罪,确实无话可说;可一旦定罪,到时候还有什么理由维护他的家眷呢?只是
“朕担心柔福不明就里,到时候犯糊涂。”
秦桧摇头道:“官家,不会的,只有要有理有据,无论是长公主还是高阳郡王,都会哑口无言,除非”
除非什么,二人心里清楚,只是心照不宣罢了。
“会吗?”赵构自己也有些拿捏不准,天知道徐还会不会突然出手。
秦桧笃定道:“至少现在不会,否则他就是乱臣贼子,以高阳郡王的聪慧,不会这样糊涂。”
“哼!”赵构冷哼一声,心中更多的却是无奈,身为皇帝却要看臣子脸色,对一个臣子心怀忌惮,忧心忡忡,当真是讽刺。
“官家,一步一步来,莫要着急。”
“那么当下”
“长公主如此维护岳飞,若其真无罪过,岂非所以此案需得尽快审结,否则是长他人威望,损官家圣明。”
赵构心如明镜,在岳飞案的定性问题上,只能有一个决定声音,必须来自朝廷,来自皇宫,而非高阳王府。
“罗汝楫请辞,三司会审尚缺一人。”
“官家,这个不难,罗汝楫左迁州府便是,至于三司会审,不若以刑部尚书祝清臣代之。”
秦桧道:“长公主不是说了吗,罗汝楫莽撞不守规矩,不适合。这位祝尚书则为人严谨,办事稳妥,本就负责我大宋刑罚判决之事,最合适不过。”
“可祝清臣为人”赵构不由担心,祝清臣为人略微方正,肯定不如罗汝楫那般听话。
秦桧胸有成竹道:“无妨,祝尚书为人方正,却一向中庸自持,不偏不倚,素喜明哲保身。何况还有何铸、万俟楔在,定能相得益彰。”
“好,就依会之所言。”
“官家,还有一桩事。”
“何事?”
“金国使臣已经同意让步,北撤只需二十万车马之姿臣意尽早达成和议吧,如此太后也能早日启程南归,赶在除夕前与官家团聚。”
“罢了,如此办就是了。”
秦桧沉声道:“遵旨,依照韩昉要求,案件审结之日,便是合约达成之时。”
赵构心里明白,杀岳飞是此番何意无法摆上台面,却无论如何都绕不开的一个条件。
“去吧!”
赵构摆摆手,无力地坐在御座上,忍不住咳嗽起来,不由自主间,身体好似被抽走了一股精气神,有些虚弱。
本来闭目休息一会,不想蓝圭进来道:“官家,皇后娘娘来了,说有急事求见。”
“宣!”
片刻之后,吴皇后匆匆进来,眉头紧锁。
“官家。”
“发生何事?”
“唉!”吴皇后叹息一声,俯身请罪道:“臣妾有罪,没能帮官家打理好后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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